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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共和国十大将军传——黄克诚
作者:谢远学 等
内容简介:
黄克诚(1902…1986)湖南省永兴县人。一九二五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在国民革命军任营政治指导员、团政治教官。参加了北伐战争和湘南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任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游击队党代表,红四军第十二师三十五团党代表、团长,第二路游击队司令,红三军第四师政治委员、军政治部主任,红三军团代政治部主任,中央军委卫生部部长,红军总政治部组织部部长。参加了长征。抗日战争时期,任八路军一一五师三四四旅政治委员,八路军第二纵队、第四纵队政治委员,第五纵队司令员兼政治委员,新四军第三师师长、政治委员,苏北军区司令员、政治委员,中共苏北区委书记。
解放战争时期,任西满军区副政治委员、司令员,中共西满分局人理书记,东北军区副司令员兼后勤司令员,中共冀察热辽分局书记兼军区政治委员,中共天津市委书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中共湖南省委书记,湖南军区司令员、政治委员,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兼总后勤部部长,国防部副部长,中共中央军委秘书长兼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一九五五年被授予大将军衔。是第一、二届国防委员会委员,中国共产党第七届中央委员,第八届中央委员、中央书记处书记,第十一届中央委员。在中国共产党中央纪委检查委员会第一次全体会议上被选为中央纪委检查委员会常务委员、第二书记。
正文
第一章 求真知救中华 初上革命路
1922年。一个皓月当空的夏夜。
永兴、这个湘南山区的偏远小城,在喧闹了一天之后,渐渐恢复了寂静。
夜色已深,静谧的月光倾泻在县劝学所这座并不很大的院落里。四周寂然无声,一丝风也没有,空气仿佛凝滞不动了。酷暑的燥气弥漫其间,令人夜不能寐,烦躁不安。紧靠院墙,一所不起眼的房子里,灯火依然。
一个面容清瘦,戴着近视眼镜的年轻人,正临窗而坐,聚精会神地读书。
他一边挥毫在书上圈圈点点,一边不时地用毛巾擦拭脸上涔涔而下的汗水。
桌上的那盏油灯,偶尔窜出点点火花,噼啪作响。显然,他已经挑灯夜读很长时间了。然而,从他那略显稚气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倦意。
其实,几十天来,他都是这样紧张度过的。
就在一个月前,正在县立高小读二年级的他,得到了一个令他心动的消息:衡阳省立第三师范要在暑期招生。读师范可以免缴学杂费和膳食费,这可是个难逢的机会!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作为穷苦人家的孩子,他能从家乡,那个贫困落后的山村,来到县城读高小是多么不容易:整个家族都动起来了,每年嫡堂公房凑六七担谷子是读书的费用,旧书箱子是借来的,那套旧学生制服以及布夹袄、长衫是别人送的,哥哥亲自挑着书箱、行李,把自己送到县城。如今,他已经读了一年半的高小,尽管他每学期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可以获得几块钱的奖学金,而且课余时间找些抄写的差事,以补贴学用,但是还要有一年半的时间才能读完高小呀。所以,读师范是他当时唯一读得起的学校。况且,即便读完高小,又怎么办呢?假如不识字,面朝黄土背朝天,也就算了。而今,书读得多了,他开始向往更为广大的世界,他要继续求知,继续上学,怎么能平平庸庸过一生呢?!
十是,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考取衡阳省立第三师范。
决心虽下,摆在这个刚刚二十岁的年轻人面前的困难似乎不少:首先是报考资格,由于他高小才读了一半,根本领不到毕业文凭,如何去报考?其次是,在这几十天的时间里,他必须补习完另外一年半的高小课程。再有,学校一放暑假,他到哪里寻找一处僻静之所,便于补习功课?当然,还有一个大问题,他还必须自食其力,赚钱糊口。
既然决心报考,这位年轻人很快将困难一一化解了。他向一位姓黄的同学借了一张高小毕业文凭,报上了名。同时,整个暑假他没有回家,寄住在劝学所——一个同乡的住处,一边为劝学所抄写文件赚钱糊口,一边加紧补习未学完的高小课程。
只要能够继续求学,挑灯夜读又算得了什么呢?!
1922年的夏天,对于这个年轻人来说,是难忘而又紧张的。
苍天不负有心人。他如愿以偿,考取了衡阳省立第三师范。
那一年,第三师范只招考两班学生,约一百二三十名,其中湖南南部每县各择优录取四名。
考入省立三师,成为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人生道路上的一个重大转折点。他未曾料想到,若干年后,他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开国大将。
历史,将永远铭记他的名字——黄克诚。
衡阳晏家坪。
湖南省立第三师范学校经历了一个暑假的冷清之后,显得分外热闹。新的学年开始了。
省立三师,的确是个风景幽雅的地方。它正位于湘、耒、蒸三水汇合之处,自成一体。时值初秋,但见蓝天碧水相映,草木郁郁葱葱,令人心旷神怡。
省立三师始建于1904年,原名省立南路师范学堂。辛亥革命以后,才改用此名。它是当时湘南地区很有影响的一所中等专业学校,号称湘南最高学府。
在学校通往外界的石桥上,走来一个身穿旧学生制服的年轻人,手拎一件简单的行李和一只旧书箱。
他就是黄克诚。
石桥前面立着的一块牌坊,吸引住了黄克诚的目光——“南学津梁”。
他知道,这四个大字意即三师是湘南人士寻求新学的必经之途。
在履行了简单的手续之后,二十岁的黄克诚正式成为省立三师的一名学生,被编入了第二十三班。
入学之初,黄克诚情绪甚高。能够争取到这样一个免费读书的机会,对于家境贫穷的他来说,真是太不容易了。衡阳是湖南南部的重要城市,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省办、府办学校相当多,比起永兴这个偏远小山城来说,简直不可同日而语。黄克诚有生以来第一次来到衡阳这么大的城市,这里的繁华与文明,这里的文化书刊,使他耳目一新。他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注视着这个崭新的世界。学校食堂的伙食为大多数学生所不满,但黄克诚却很满足,因为它比自己家里好多了。
三师是一所校纪严明,学风纯朴的学校,一向鼓励学生积极向上。这可以从三师的校歌里看得出来:“衡之阳兮湘之干,佳气自往还。笃生圣哲,前濂溪兮后船山。温故知新为师,如金在熔曰范,景仰先贤,陶铸后进,责任兹惟艰。原吾侪服膺校训,‘公勇勤朴’勿等闲。”濂溪,是指南宋名家周敦颐,他的《爱莲说》妇孺皆知;船山,指的是明末清初的王夫之。他俩都是湖南人,是三师为学生树立的楷模。在这样一所学校里,黄克诚如饥似渴地读书学习,脑子里除了想学习,其它的一切全抛在了脑后。
平静的学习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黄克诚便陷入了接踵而来的忧虑与困惑之中。
环境变了,接触面逐渐扩大。各种各样的书刊也读得多了。于是,黄克诚的脑子里考虑的问题也多了:个人的出路、国家的前途、社会的弊端等等一古脑都冒出来,使他内心无法平静。
黄克诚毕竟是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年轻人,他像其他同龄人一样,有强烈的自尊心;作为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他又十分要强,渴望寻找到一条救国救民的出路来实现自己的抱负。然而,无情的现实在撕裂着这个年轻人的心:家境贫寒,使黄克诚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唯一的一件棉衣还是来三师前家里设法凑钱做的,十九岁以前,他冬天从未穿过棉衣,根本没有体会过冬季穿棉衣的滋味!衣着在同学中显得格外土气,使他有点抬不起头。尤为糟糕的是他患了一场重感冒,由于没钱医治,又吃不起滋补食品,因而失于调养,形成了慢性气管炎,常常咳嗽不止。于是,被同学看作是疾病鬼,在学校大受歧视。不仅如此,黄克诚在学业上也一改成绩优异的局面,很快落了下来。
三师看重英文和数理化,而他连高小也未读完,这方面基础很差。他擅长的古文在三师又不受重视,派不上多少用场,学业上便没有了往日的优越感……
当这些压力集中在一个风华正茂志向远大的年轻人身上时,其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黄克诚,那颗尚未成熟的心终于失衡了。他的情绪日渐低沉,学习积极性也消失殆尽。他曾回忆说:于是,我逐渐产生了自卑感,形成孤僻、不爱活动的习惯,常常一个人生在那里考虑问题。展望将来,不知向何处去。读了师范又如何?对国家、社会、家庭能起到什么作用?当时社会上就业很困难,我这个贫苦农民的子弟有什么办法去谋个职业?家族花那么大力气培养我,岂不使他们大失所望。要能考上大学也许会好一点,但路费、学费又从何而来?不能上大学,又不能就业,那么眼下学这些功课又有什么用?想到这里,脑子里像一国乱麻总也理不出头绪。心情郁闷,他只有挥毫写诗抒怀:人生总共有几何?
何必苦苦学几何?
学了几何能几何?
不学几何又几何?
一连串的问号敲打着黄克诚的心,这个从湘南山区走出来的农家子弟开始独立地思考自己的人生。他忧国忧民,当然更关心和忧虑个人的出路。
翌年三月,春寒料峭。
衡阳省立三师正酝酿着一场震动全省的学潮。
在省立三师,伙食、住宿、学杂等费用是兔缴的,这也是三师贫苦学生比较多的原因。按规定,学生每人每天两毛钱伙食费,由省府拨给三师。然而,衡阳省立三师的伙食状况却是每况愈下。学生们发现每人每天伙食不到两毛钱。起初,学生们还忍气吞声,多数学生是苦惯了的,比起在家吃糠咽菜来,这里伙食还不错。时间一长,学生们才发现是校长刘志远伙同经办人员从中克扣,中饱私囊,结果每个学生每天伙食费只剩下了八分钱。事情一败露,全校哗然,学生怒火中烧。
三师自“五四”运动以来,一直是湘南地区革命学生运动的中心,曾开展过许多次颇具影响的爱国学生运动。刚成立不久的中国共产党,在三师播下了革命的火种,还建立了秘密组织。早在1920年夏天,恽代英来三师进行社会调查,帮助三师的进步师生成立了“新书贩卖部”;是年冬,毛泽东创办的长沙“新文化书社”与“新书贩卖部”取得联系,设立了衡阳分社,出售《共产主义ABC》以及《新青年》、《向导》、《每周评论》等进步书刊,启迪二师学生,宣传新思想和革命理论。1921年,毛泽东参加党的“一大”后不久,两次赴衡阳考察,还专门在三师风雨操场发表革命讲演,并建议和介绍共产党员张私人、戴述人等到三师,以教员的身份,开展党的活动,建立了湖南最早的基层组织——三师党支部。实际上,三师已成为湘南党团组织的中心。
于是,在三师党团组织的领导和影响下,以校长克扣伙食费为导火索,三师爆发了一场规模浩大的学生运动。
初春,依旧寒气袭人。
三师校园里,学生们群情激昂地聚集在校长办公室门前。
黄克诚站立其中,眼睛注视着人群前面一个正在慷慨陈词的高年级同学。
只听那个高年级同学大声说道:“同学们,刘志远克扣伙食费,我们发表《改革校务宣言》,提出伙食学生自治,成立伙食管理委员会。但是,刘志远拒不理睬。我们忍无可忍,才举行罢课,走上街头,游行示威,向外界通告三师学潮的真相,揭露刘志远等人的丑行劣迹,以求得具有正义感的大众支持、理解。”“然而,”他话锋一转,语调高了起来,显得义愤填膺,“刘志远与学校当局不但不理睬我们广大学生的正义要求,反而命令我们复课。”
话未说完,他用手一把扯下校长室门前的复课牌示,踩在脚下:“同学们,这叫什么狗屁通知,不接受我们的条件,决不复课!”
“咣……”一声,校长办公室的窗户开了。
校长刘志远伸出了涨成猪肝色的脸,声色俱厉他说:“袁痴,你太放肆了,简直目元校规国法!”
那个叫袁痴的学生冷冷一笑,反唇相讥:“校规国法?早就叫你糟蹋够了!”
同学们纷纷向刘志远叫嚷起来:“还我每天两毛钱!”
“我们要求伙食自治!”
刘志远在一片声讨声中灰溜溜地关上了窗户。
老谋深算的刘志远岂能咽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