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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绳枪吧。我记得明代中叶就有仿制。”
“好见识,这种火绳枪,叫做兵丁鸟枪,现在是清军中最多的装备了,和刀矛弓箭的装备比例大约是5:5。枪长七尺(2。01米),铅弹丸重1钱(约3。8克),装填火药三钱,理论射程大约有新制100米吧。实际上,超过60米,弹丸便没力了。”
“枪身太长,装药、填弹、射击均为不便,呵呵,现在还在用火绳枪啊。”
“你别笑,去年,林大人上书要求禁烟,与其他官员的商讨时,提到了可能开边衅。林大人便下令点算两湖的武器。荆州驻防八旗的武库中,有火铳600支,这也是全湖广的火铳总数了。其中200余支,是1779年,乾隆年间装备的,其余的将近400支,就更早了,连装备记录都找不到。广东这边,还没有查对,不过,我与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论过此事,绿营之中多是老枪,广州驻防八旗中可能火铳的比例还要高一些,但八旗兵缺乏训练,未必知道怎样使用火铳。”
李颖修将火药袋打开,用手指沾出火药,用手指慢慢的感觉着?
“怎么了?”楚剑功问?
“这火药配比如何?”
“问得好。你觉得如何?看你像个行家一样。”他随手又把火铳递给李颖修。
“呵呵,我装模作样呢。我又不是做军工的。”
“硝石、碳、硫的比例是8成、1成、1成、”楚剑功说。
“硝石75%,硫10%,碳15%是最佳黑火药配比,这在拿破仑战争时早已在欧洲各国普及。”
“火药配比,难在试验。现在知道具体的比例,就可以让作坊去做。只是,目前清军的火药生产,都是手工,火药杂质太多,而制造火药的时候,又只能依靠椿磨碾压,颗粒粗大,不能充分燃烧。”
说话间,李颖修又装填好了火铳,举起来,瞄准。
“好瞄吗?”楚剑功问。
“剑功兄,你来试试。”
楚剑功也不推辞,接过火铳,端在眼前,问:“瞄什么呢?”
“七十步外,有树一棵。剑功兄见到了吧。”李颖修用手指着方向。
“见到了,大约50米。”楚剑功瞄了一会,用扳机带动火绳,砰!一股硝烟弥漫。
楚剑功用手在鼻子面前扇了扇,和李颖修一起走到树前,看见那枚铅弹稳稳的嵌在树干里。
“剑功兄好枪法。”
“见笑了,今天约好了要试枪,我从绿营武库中取来这支枪后,专门调校过,绿营中一般的火铳,恐怕没有这么准。”
“准头?阵列线步兵追求概率和火力密度。”李颖修朗诵着布吕歇尔的名言。
“火力密度当然是决定性的。但决定火力密度的,是枪支数量,队列纪律和射手训练,这三样,清军哪一样也没有优势。清军甚至没有近代军队的队列。也没有专门的火铳训练。”
“能否请林大人,从绿营中调出数百人,专门教以欧洲战法,以备英夷。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兄弟,你不知道清军的体制啊。”
“如何?莫非需要两广总督点头?那也不难吧。”
“不是这么回事。清军绿营,有属于总督指挥的督标,属于巡抚指挥的抚标,属于提督指挥的提标和属于总兵指挥的镇标,基本的管理单位是营,从有兵丁200人的守备营到1000余人的参将营不等。但这只是管理单位,而不是作战单位。营下分为哨、汛,以数十人为单位分驻各个城门、岗哨、关口、塘汛、隘卡、炮台,用于城内治安和缉拿反叛,根本无从调用。”
“广东水师,不是成建制的集结在一起吗?”李颖修问。
“广东水师4000余人,负责整个广东的海岸线,除了驻防沿海各处炮台外,还有几十艘战船要伺候,抽调几百人集中训练,是休想。”
“还有其他的军队吗?广东接近20000兵额啊。”
“广州将军所辖的驻防八旗,现在可能有接近2000人,倒是一支机动力量,可是,八旗兵腐朽已久,在康熙年间三番之乱的时候就已经不堪战。而且那些旗人,我们也指挥不动。”
“明白了,号称百万清军,不过是一群警察。”
“对了。”楚剑功点点头。
“也就是说,如果真的打起来,清军实际上无兵可战。”李颖修眼睛一亮。
楚剑功会意一笑:“对于分散的国内民众,各个哨汛防地的数十名兵丁,已经足够。十人夜聚,斩立决!”接着又说,“如果有大的边事,清军一来依靠的是蒙古各部的供奉和边疆的八旗马队,二来从内地的绿营中各处抽调,比如,某地驻汛30人,抽调其中10人,积少成多,临时委派将领统率。这次,如果和英国人打起来,可能还是会采用各省抽调的办法。”
“我现在才明白,西北平张格尔,真正投入作战的绿营不过三万余人,却弄得举国疲敝,原来是这么回事。”李颖修若有所思,“不知道广东战事一起,又能调出多少兵来。”
“西北常年用兵,甘陕绿营的机动兵力相对还有些富余,广东承平日久,真的打仗,别说专门训练火枪队了,日常的治安事务都会人手缺乏。”
楚剑功换了个话题:“兄弟,你上次和我说,从欧洲运进了一批燧发枪,我没有和林大人说。”
“为什么?”
“刚才说过了,清军中根本没有能够正确使用这批枪支的人,也找不到合格的教官训练。可是你有枪,一旦战事吃紧,朝廷一定会征用。你吃亏也就罢了,只是可惜了这批好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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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日 照会
“老军门,学生有礼了。”楚剑功冲着面前的广东水师提督一拱手。
“客气了,快请坐,我们这些武秀才出身的,可比不得你们这些文秀才。哈哈哈。来人,上茶。”提督大人倒也和气。
关天培,江苏山阴人,以武秀才补清军把总,积20余年资历升至吴淞营参将。1826年押解粮船1254艘开出长江,扬帆北上,到达天津时,百万石漕粮斛收无缺,三万水手全部安然,自有漕运史以来第一次,满朝称颂。不久,关天培即升为总兵。1834年,因广东水师糜烂,道光帝便派他心目中的“能将”接任广东水师提督,以图振作。关天培就此提督虎门。
“林大人得知,军门要和英军交涉,特叫学生来,听军门的吩咐。”楚剑功说道。
“来得正好,近日中午,有英舰窝拉疑号和海阿新号到达穿鼻,递交的文书,你且看看是什么意思。”关天培递过来一封信。
楚剑功接过,先仔细看了看信的封印,是“照会”。“又在试探。”楚剑功心里想。
楚剑功仔细读了一遍,说:“是对林大人8天前的命令的回复。”
1839年10月25日,林则徐对义律提出两点要求:1,将因醉酒杀害中国村民林维喜的英军凶手交出。2,所有外国货船,都要具结保证没有携带鸦片,否则不得贸易。8天之内,已经有两艘英国船和12艘其他国家的货船前来具结。为英国领事义律所倡导的所有洋商共同进退的默规,已成瓦解之势。今天,义律携带两艘军舰,泊驻穿鼻,一面阻挡英国货船“皇家撒克逊号”入关具结,一面向关天培递交了照会,要求林则徐收回成命。
“英国政府绝不包庇本国人民进行这些罪恶和贪婪的举动,但中国沿海发生的谋杀并不在商务帮办(指义律本人)的管辖之内,只有在英国政府进行了翔实的司法调查,以及清英双方订立了合乎惯例的引渡条约之后,我(义律)才能对林维喜一案有所帮助。……英国的货船拥有自由贸易的权利……英国商人一向拥有良好的美德……要求提供未携鸦片的具结是对船主,英国政府和女王陛下的侮辱……我在此呈请钦差大人收回成命。”
楚剑功将完整的译文,念给关天培听。
“那,他们是什么意思?”关天培问,“拒绝交人,而且也拒绝保证不携带鸦片啰。”
“第一层意思是这样的。”楚剑功答道,“第二层意思,是希望和本朝结成国际惯例中那样的国际关系,缔结条约。然后再说交出凶手的事情。”
“国际关系是什么?本朝无此体例,想来他们也不是要进贡吧。”
“当然不是进贡了。国际关系,简单的说,就是他们的女王和咱们的皇上一样大,义律这个商务帮办,应该相当于三品文官,至少和广东藩台来往,不用写‘禀’字,而是递交平等的照会。他们这一次也是递交的照会,想来就是这个意思。”楚剑功指了指来信上的照会封印。
“本朝体例,不是我等可以妄议的。”关天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本提督职权所在,他们是拒绝交人,也拒绝尊奉林大人的号令具结了?”
楚剑功想了想,谨慎的说:“是的。”
关天培瞪圆了双眼,说道:“那,楚通译,该如何处置呢?交涉的事情,我是不懂的。”
“大人如果认为,不能破坏朝廷体例,就请把这照会,原样奉还,并明言拒绝。”
“我便明言拒绝,又如何?”关天培问,“接下来,该如何。”
“可以邀请对方派一个代表前来商议,私下商议。”
“私下?”关天培问。
“到底如何解决这件事,我们总要和英国人见个面才好,但朝廷体例,您身为提督,见那义律,让他行礼,他只怕不干。不让他行礼,又有违朝廷定例。”
“好!派谁把这照会送回去呢?”
关天培如果要派自己的手下,怎么会问楚剑功的意见呢?所以楚剑功很知趣,主动说:“我走一趟吧。”
“好,那就有劳了。”关天培也不客气。
在楚剑功的记忆里,关天培可是鼎鼎大名。他抵抗外来侵略的忠勇之心,在任何时代都是值得尊敬和传诵的。
但关天培的英勇,掩盖了很多军事上的问题。鸦片战争之后,魏源就说过“坚船利炮,虽勇莫能当也。”即使像关天培这样一个忠勇的,能干的将领,都无法阻挡英军,那就真的是非战之罪了。战争失败的一切原因,都被归结到技术差距甚至社会原因上。
但实际上,就在鸦片战争的同期,英国人还在进行另一场战争:阿富汗战争。英军在这场持续三年的战争中,损失接近两万人,单单1842年从喀布尔撤退就损失了16000人。当然英国人为此找了很多的理由,例如气候不适、长官昏庸,有很多老弱妇孺等等。但相对亦侵华英军不过百人的战场伤亡,拥兵百万的大清朝在阿富汗人面前不该羞愧吗?无论是技术水平还是社会发展程度,阿富汗人都远远不如大清啊。
楚剑功对这段异时空的历史,只有大概的一个印象,现在,他也没有想这么多。只是从小所受的教育,让他对关天培的死非常的惋惜。既然他来到了这个时代,顺便救下一位爱国将领,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现在同样无从着手,楚又不是军事专家。靠改变社会制度来改变历史,这个话题太远,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不管怎样,先去见见大名鼎鼎的义律吧。
晚饭之后,楚剑功收拾停当,坐上一艘小划子,沿着珠江,出了河口,直向英军的军舰驶来。
驶得近了,楚剑功默默的数着英军的炮窗,“窝拉疑号有炮28门,海阿新号有炮20门,铜质包木船体,都是英军的六等战舰。”楚剑功心想。
英军甲板上有哨兵老远就看见了楚剑功的小划子,等他靠近了,喝令他停止,并询问他的身份。
“我是清国通译,特来回书。”楚剑功解释道。
不一会,窝拉疑号上放下绳网,楚剑功让船家靠近,然后自己攀住绳网,手脚并用,爬到窝拉疑号的甲板上。
一名勤务兵向着楚剑功敬了个礼,楚剑功微笑着点头回礼。
“请随我来。先生。”
楚剑功跟着那名士兵进入舱房,一面观察着舰上的布置。舱房中坐着一名身穿白色礼服的中年白人男子,和一名身穿英军蓝色海军服的军官。看到楚剑功进来,都坐着不动。勤务兵向那名白色礼服的男子报告后,就退了出去。
楚剑功见状,便站在门口不动。
“你怎么不进来?”
“如果你们希望,清国能够接受西方的礼节,那么你们自己应该先做到这一点。”楚剑功心想,自己这样表现,应该算不亢不卑了吧。“你们是不是心里很吃惊呢?”
舱里的两人对视一眼,都站了起来,那名白衣服的男子说:“我是英国商务帮办义律,这是这支分舰队的司令史密斯上校。”他摊开左手,伸到那名蓝色军服的军官面前。
“我是钦差林大人的通译。我姓楚。”楚剑功伸出手去,和义律和史密斯握手。
“您让我很惊讶,居然使用握手的礼节。楚先生。”义律语气很冷淡,他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