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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重复一下麦克阿瑟伸手往天空里抓一把的动作。但现在你抓的目的不是空气,而是想抓一只鸟。天空中总是有鸟的,只是想徒手捉到一只的可能性绝对是很小的。绝对很小不等于绝对没有,有人神奇地抓到了一只。
——这就是破译密码。
不过,多数人抓了一辈子也只是抓到了几根鸟毛而已。
什么样的人可能抓到鸟?
也许约翰·纳什是可以的。
但希伊斯不行,虽然他的天才不见得比纳什逊色多少。
纳什虽然能抓住鸟,但心中并不知道何时能抓住,而希伊斯只要注意观察他的目光,出手的动作、姿态、敏捷度、准确性、弹跳力等,再抬头看看天空中鸟的多少,它们飞翔的速度、线路、特点、变化等,也许就能预见纳什何时将捉到鸟。
同样是天才,希伊斯的天才更严谨、美丽,美得像个天使,像个神灵。纳什的天才更生僻,生僻得近乎怪诞而野蛮,有人鬼合一的感觉。密码是把人魔鬼化的行当,人有的奸邪、阴险、毒辣、鬼气等都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所以,人鬼不分的纳什更容易接近它。
睡眠与死亡同名,但不同姓。
睡眠是死亡的预习,梦境是人的魔境。
人都说你灵魂过大躯体过小,头脑过大身体过小,这是鬼怪妖魔的基本特征。他们还说,你因为从小与梦打交道,因而沾染了魔界的某些鬼气和邪乎,所以更容易徒手捉到鸟。
世上的所有秘密都在梦里。
你只证明你自己。
当你对自己作出证明的时候,对方也帮你作出了证明。当你无法对自己作出证明时,却替对方证明了其自己。
你渴望一个更天才的人使你免开尊口。但为此,却需要你不停地说下去。①
我的保密员又被换了,理由是她没及时地来收缴我的笔记本。她不是第一个走,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新来的保密员肯定又是个女的……
她是谁?
你认识她吗?
你希望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
她是自愿的,还是做了思想工作的?
明天她会来医院看我吗?
见鬼!多么令人头痛的问题!
鬼不停地生儿育女是为了吃掉他们。
医生说我胃还在少量出血,他奇怪为什么用了这么多好药还不见效。我告诉他原因,是因为我从十几岁就开始像吃饭一样吃胃药,吃的太多了,麻痹了。他决定给我换种新药,我说换任何药都不是新的,关键要加大剂量。他说这太冒险,他不敢。看来,我只有作好在这里多呆些时日的准备了。
讨厌的宠物!
她来了。
她们总是勇敢地跑到你这里来受苦。
她在病房里,屋里简直一下就显得拥挤起来。她走的时候,望着她背影,你几乎差点忘记她是个女的。她需要七只煎饼才能免除饥饿。
她并不善于掩饰——一部糟糕的密码!以致你觉得,在人面前她并不比你要轻松自在一点。既然这样,又何必来呢?要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你秘藏的用心注定以后每一天都要这样困惑而无奈地度过,反正我知道他是不会来同情一个误入歧途的人的。
要帮助我的想法是一种疾病,只有躺在床上才能痊愈。46
意识太多也是一种疾病。
蓝天,白云,树梢,风吹,摇曳,窗户,一只鸟掠过,像梦……新的一天,风一样的时间,水一样的日子……一些记忆,一些感叹,一些困惑,一些难忘,一些偶然,一些可笑……你看到两点:第一是空间,第二是时间,或者也可以说,第一是白天,第二是夜晚……
医生把做梦看作消蚀健康也是一种病。
她给我带来了大前门香烟、国光牌蓝墨水、银君茶、单摆仪、清凉油、半导体、羽毛扇、《三国演义》。她好像在研究我……有一点错了,我是不听半导体的。我的魂灵就是我的半导体,每天都在对我嘀咕个不停,就像我的单摆仪一样,脚步的振动都会引起它长时间的摆动。
你的魂灵是吊起的,悬空的,就像单摆一样。
他是在有次梦见自己抽烟之后才抽上烟的。
抽大前门香烟是小蒋培养出来的,她是上海人,有次回家给他带了一条,他说好抽,她就每个月让家里寄。他还喜欢听她说上海话,跟鸟叫一样的,清脆,复杂,可以想像舌头是又尖又薄的。他几乎都有点喜欢上她了,却经不起时间考验。她的问题是走路的声音过于响,而且还有节奏,后来还钉了马蹄样的铁掌,简直叫他忍无可忍。老实说,这不是声音问题,而是意味着他随时可能飘飞出去的魂灵,在飘飞过程中经常被扯住衣角,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如果在白天和夜晚间让他选择,他选择夜晚。如果是山川,他选择山。
如果是花草,他选择草。
如果是人和鬼,他选择鬼。
如果是活人和死人,他选择死人。
如果是瞎子和哑巴,他选择哑巴。
总而言之,他厌烦声音,和有声音的东西。这也是种病,像色盲一样的病,功能上天生多了或少了某个机关。
达不到目的的巫师……
这么狰狞的东西!
她说这东西叫手板蛇,民间说它是癞蛤蟆和蛇杂交出来的,对治胃病有奇效。这我相信,一个是民间的偏方往往是治顽疾的良药,二个是我的胃病就同狰狞野鬼一样可恶,大概也只有靠这种狰狞可怖的东西来制服它。据说,她在山里走了一天才收罗到这东西的,真是难为她了。我要往梅药山和乳香冈去,直到天起凉风、日影飞去时才回来。
树林仿佛在月光中呼吸着,一会儿它收缩起来,挤成一堆,变成很小,树冠高耸,一会儿它舒展开来,顺着山坡向下铺开,成了低矮的灌木,甚至它还会变成朦胧的、遥远的影像……
我突然觉得胃里空了,轻了,像不在了——多少年没有的感觉!长期以来,我一直觉得自己的胃像个化粪池,弥漫着烧热的恶气,现在它好像漏了气,瘪了,软了,松了。都说中药要24小时才管用,可现在才过十几个小时,简直神了!
莫非它真是灵丹妙药?
第一次看到她笑。
是那种很拘束的笑,不自然,没笑声,很短暂,转眼即逝,像画中人在笑。她的笑证明了她不爱笑。
她是真的不爱笑?还是……
他一向遵循一则渔夫的谚语处事,谚语的大意是:聪明的鱼的肉要比蠢笨的鱼的肉要硬,而且有害,因为蠢鱼进食不加选择,而聪明鱼专挑蠢鱼吃……
主持医生像下药似的给我列出食谱:一汤碗稀饭、一只馒头、一片豆腐卤,并表明只能吃这些,任何人都不能改变内容和数量。然而,以我的经验,这时候我最应该吃一碗面,而且要生一点的。
错误的观念塞在我们生活中,往往比正确的观念还要显得正确。
因为错误的观念往往是以内行、权威的面孔出现在我们面前的。
在破译上,你是医生,他们是病人。
你把他们都带上同一条路,这路你走下去也许可能步入天堂,而他们走下去可能就是地狱。你创造的并不比破坏的多……
福兮,祸所伏。
像只时钟,总是准时来,准时走。
来的时候无声,走的时候无音。
她这是出于对你了解的迎合,还是本性如此?
我以为……我不知道……
突然希望她今天不要来,其实是担心她不来。
她做的总比说的多,而且做什么都无声无息的,像那只单摆。但就这样却使她悄悄地在你身上建立起几分权威。
她的沉默可以炼成金。
神在天上,你在地下,所以你的言语要寡少。事务多,就令人做梦;言语多,就显出愚昧……多梦和多言,其中多有虚幻。
她看过《圣经》吗?
她是个孤儿!
她比你还不幸!
她吃百家饭长大!
她是真正的孤儿!
孤儿——你心中最敏感的词!
突然揭开了谜底。
她是个孤儿,这就是谜底。
什么叫孤儿?孤儿有两副牙齿,却没有一根完整的舌头。孤儿总是爱用目光说话。孤儿是土生的(众人是水生的)。孤儿心里长着疤……
告诉她,你也是孤儿……不,为什么要告诉她?你想靠近她?你为什么要靠近她?因为她是孤儿?还是因为……因为……你心里怎么一下子有这么多问题?问题是愿望的阴影……天才和傻瓜是没有问题的,他们只有要求。
犹豫也是一种力量,但是凡人的力量。
凡人喜欢把事情的过程复杂化,这是造密家的看家本领,不是破译家的。
今天她推迟了半个小时走,因为给我读“保尔·科察金”。她说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本书,每次来都带着,没事就坐在那儿看。今天我拿过来翻了下,她问我看过没有,我说没有,她就要求给我读。她的普通话说得很好。她说她在总部当过话务员,几年前就在电话里听过我的声音……
区别在于,有人对什么事都有充足的准备,有人不,并从不因此责备自己。
他梦见自己在齐腰深的河水里向前走着,一边在看一本书,书里没有字……有大浪卷起时,他把书举过头顶,以免浪头把书打湿。浪头卷过后,他发现自己的衣服已被浪头掀掉,成了赤裸裸的……
这个世上,所有人的梦都早已被所有的人梦过!
他同时开始做两个梦,一个向上的,一个向下的……
……梦中的经历弄得他醒来时精疲力竭,他似乎被他的梦熬成了人渣。
一次糟糕的下降可能废掉一次到达山顶的攀登。
但也不一定。
你在想一些自己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去想的事情。
要赶走你的办法只有一个:亲眼看到你。
听着□□□□□□□□个□□□□□□你□□□□□□□□□□□□□□□□□□□眼中□□□□□□□□□□□□□□□□□□□□□□最□□□□□□□□□□□□□□□□□□□□□□上□□□□□□□□□□□□□□□□□你□82
两种病。前者以疼痛为主,后者以做梦为主。前者有药可治,后者也有药可治。但药在梦中。前者痊愈在即,后者烧热还在上升。
梦啊,你醒一醒!
梦啊,你不要醒!
听着,这一次他肯定不会写上又涂掉的,他……
……心动,如同苹果树在树林里,好像百合花在荆棘内!
你生命中的一个符号正在消亡,就如虫被虫吞食一样。
一只笼子在企盼一只鸟……
这是一条大家都在走的路,所以十分容易辨识。
鸟儿啊!
难道他还斗争得不够吗?一只笼子在等待一只鸟,尽管……
从笔记本现有的内容看,虽然很杂乱隐晦,但小翟在容金珍心目中依次增大乃至爱恋的感觉还是可圈可点的,尤其到后面部分,这种感觉尤为显然。我估计小翟抽掉的那些内容,大概就是些抒情的东西,而且可以肯定多半是朦胧的。因为,我曾问过小翟,笔记本中容金珍有没有直接向她道出类似“我爱你”这样的话,小翟说没有。不过,她又说,差不多也有了,有句话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在我再三追问下,小翟犹犹豫豫地告诉我,这句话并非他原话,而是他从《圣经》雅歌上引用的,用的是第四章中的最后一小节。我查阅了下《圣经》雅歌篇,可以肯定,小翟指的那句话应该就是这段话:
北风啊,兴起!南风啊,吹来!吹进我的园内,使其中的香气发出来。愿我的良人进入自己的园里,吃他佳美的果子。
作为私情的一部分,抽掉是无可指摘的,只是对我们来说,这就更加难以把握他们夫妇间的情感历程。因为有保留,有底牌,有秘密。所以,我在想,将此笔记本理解为一部反映他们两人恋爱的密码书也不是不可以的。
应该说,容金珍作为天才和破译家的一面,我是了解够了的,但他情感上的一面——男女私情——我始终触摸不到,即便是已有的、近在眼前的材料,也被生拉硬扯地抽掉了。我有种感觉,人们似乎不允许容金珍给外界有这方面(情爱方面)的印象,觉得只有这样才不损他的光辉形象。也许,对一个像容金珍这样的人来说,什么私情、亲情、友情这类东西本来就是不该有的。因为不该有,所以首先他本人会极力抽掉它,其次,即使自己难以抽掉的,别人也会设法把它抽掉。就是这样的。
据小翟亲口告诉我说,是容金珍出院后的第三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他来到她办公室,履行公务地把笔记本交给她。作为保密员,对所有上交的笔记本都必须翻看一下,以便检查里面有没有缺页或残页,有缺页和残页是要追究责任的。所以,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