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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莲在人前谁敢应口?不想被还不知头道的大姑娘抢白一番,心有所不服,正要数落她,却被姑母使眼色止住,范氏趁机吩咐景芳:“你同玉林好生看着,千万别让她再做出傻事来!”说着,才被家人簇拥着怏怏离去。
玉林送走婆婆,立即关门上闩,叫景芳扶起妹妹,自己端碗姜汤来喂,笑着说:“你也用不着和他们呕气,还是趁热喝口姜汤解解水气,消消火气!”
景花摇摇头:“你们也别费心机了,我不会喝的!”
“没数连整个枫树塘都被你喝个干底朝天,还多余这口黄汤么?”玉林一句戏谑,逗得她破涕而笑,笑了又哭。
“景芳,闺阁嫌我们身份低贱,不够面子,你去请个有头面的人来,看这个小蹄子还喝不喝?”
景芳抿嘴一笑,打开角门,竟带进一个人来,景花眼儿一亮了,他原来是朝思暮想的连哥。就激动得舒开双臂与他抱头痛哭:“我还以为能同你生死相随,白头到老的,可……”景连已悲愤交集,那无奈的热泪点点滴滴落在她的胸前,却还替她抹泪:“你不活我能活么?你别再做傻事了,答应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来日方长……”
景聚师接到口信,心如火燎地从西门畈水碓里赶回家来。先到自己的西院看了景花和景芳,同玉林商量好对策,然后到堂屋向母亲力陈景连和景花匹配种种好处,主张坚决退掉树丛沿聘礼。这一切由他来承办。然而母亲说:“朱家良田百石,女婿知书达礼,只道我们丫头不配?既然许身于他,又为何出尔反尔?”
景聚回道:“当时订亲时,老张婆带来这位书生,操着兰溪口音,不像树丛沿人,有人问媒人怎么一回事?可媒人吞吞吐吐,说不清理由,也许有诈?”“你说的不无道理,可连儿已上家谱,确定了兄妹关系,万一犯了族规,得罪整个姜性,我们吃罪得起么?再说弃儿身份一旦暴露,朝廷还在各地搜逮天国流寇,风声鹤唳,我们不得不防着。这也许上苍安排,我们还是认命吧……”。
景聚见母亲已铁了心,无法挽回,只得气鼓鼓退出内房。
范氏盘算:老二虽不肯冲撞她,但倾向性明显,他倒有像父亲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秉性,要防他一遭,免得一事未了又生一事。立即命人把景花接到内房,叫景芳服侍,自己管束,不准同外人接触,以免节外生枝,再酿祸端。
晚饭后,一家子围灯坐着,却丧失了往日有说有笑那种合家欢乐的气氛。景芳在内房给景花喂了点桂圆汤出来,被景前叫住,从她身上拿过休书,递给景明当众宣读,自己大口大口地吸着烟管,堂上弥漫着浊雾,家人见他拉长了脸,都不敢作声,唯流蜡上的烛焰,还在转堂风里欲灭欲亮,气氛极为严峻,他吸足了烟,挥着烟管,磕掉烟灰,开始发话:“洪家也做得绝了,难道视我姜家无人!就这么一张休书把你打发了?”“连丈夫都走失五年了,我还在乎那份破家当?”“你说得轻巧,洪家兄弟早已分家,只要你为洪伟山守住门户,他们敢对你怎么样?只要你保住妻子名分,那份家当就是你的,三石薄田足以使你后半生生活无忧。你倒好,接过一纸休书等于交出田产屋宇,你已经一无所有了,除了改嫁又靠谁养老?”“我一不改嫁,二谁也不靠,回来服侍老娘?等娘过百了就去做尼姑!再说我有双手,可以喂猪养牛!不会白吃你哥嫂的!”“放肆!”景前用烟竹干敲桌:“你这是跟谁说话……”
景聚劝道:“大哥,都是一家子,聚妹处事不周,慢慢开导,何必生气,她尚年轻,为失去的丈夫守门面也是不值得的,膝下无子嗣,这家当迟早要落到洪家兄弟手里的,还不如跳出牢笼清脱,即使不改嫁,我们省口碗边,还养不活她么?”
景聚虽然沉默寡言,但出声不俗,堂上再无人吭声。景前也悔自己火气太大,只得见好就收,落个顺水推船,说:“本来么,牛是农家之本,需要雇个小工,这桩事就交给你料理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景芳接过休书,成了两头无根的贱货。命运堪悲,且看她在娘家如何过活?且看下回。
第十二回 烧香女遗情风雨亭 济世郎销魂禹王庙
自此景芳进了牛栏,与牛为伴,淡泊人生,心如枯木,唯忘不掉洪郎,日思夜梦,醒来时已泪湿枕巾。
景花十八岁那年,阴阳街三年一度的清明节斗牛选美活动中荣获花环得主,出落得如带露芙蓉。媒人纷至沓来,范氏向家兄要过侄女时曾落下“对换”口实,因此有多好户主都不敢轻易许身。
当年厚大九峰岩悬崖寺定于中秋开光,届时唱戏、跌狮自有一番情趣。两位兄嫂捎信,叫姑娘带女儿回娘家过节。范氏一心相夫教子,清心寡欲,夫逝后更觉担重,那有闲情赴会?但景芳听说九峰原是道教源头,留有名胜古迹,连彭泽令都迁隐陶寺,至今还留下“种豆南山下,沽酒上九峰”佳话,就执意要去,玉莲也在一旁敦促:“姑母尽管放心去吧,家中有我呢!”于是熏香沐浴,从八月初一起添香吃素,筹备香烛及打点赠送礼品,母女俩雇了盘沙笼,兴兴头头地来到厚大镇。
其时范家父母虽然谢世多年,但兄弟范大元、范大奎还没有分家,见胞妹难得回来一次,立即打开堂门,挂灯结彩,设宴款待。大嫂王琴见外甥女长得如此水灵,就拉到怀里,瞧了又瞧,摇了又摇,笑道:“姑娘,芳儿长得葱根似的,人见人爱,就留给我身边,既当女儿又当媳,那孽障早就相中了。”
“可惜你迟了一步,我那永昌儿早已托好王婆,一俟十月百花开就前去提亲的,不信你问他!”二嫂郑月贞笑着指指夫婿大奎。
“来,喝酒,定金妹好不容易回来与一家团聚,大家都陪她多喝几杯。至于后辈他们的婚事,还待着缘分呢。”大元说完就干了杯,大家也随即干了,席上自有跑堂上菜斟酒,言来语去,气氛融洽,亲情浓郁。
范氏抿了几口酒,竟上了面火,有意瞧了一眼永昌、永盛两房侄儿。倒还仪表不俗,举止也还斯文。厚大原是她的热土家乡,依山傍水,家境虽然不如前了,但兄弟和睦,妯娌谦让,让女儿过门,也是亲上加亲。只是一女难许两家,按情理应许给玉莲的弟弟,但又怕得罪了永昌,于是说:“我看两位侄儿都水洗似的,难分仲伯,与谁结亲都是女儿的福气,只是身边还缺少帮手,再过几年再说。你们一定都要娶姜家之女,我还有一个景花,不久也要脱颖,那时两位侄儿前来面商不迟。”
那永昌、永盛那里见过这等人物,名是陪客,实际上那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景芳,使得景芳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埋头吃了点小菜,就借故躲到大舅母房间里去。谁知大表兄竟无视世俗,也跟进房间;“妹妹衣衫未免太单薄了,在家还可以,一旦上了九峰岩,就不胜八月秋风了!”
“是啊,崖颠风挺大的,我娘还有垫箱底簇新的衣裳,等会我去拿来给你穿上。”二表兄也先脚后步跟了进来。两位表兄上来动手动脚,景芳只得左避右躲,兄弟俩不但不避嫌,反而一人抓住一只胳膊,把她拖到床上,在她的身上到处乱摸乱撞,吓得景芳拼命挣扎,这两位子弟早已涉足情场,那管得许多,一个抓住她的双手,一个骑在她的身上,景芳无计可施,眼见得被他们解开衣扣,扒她的衣裤,在情急之下,把老二的手拉到唇边,突然一口咬得他阿哟一声惨叫,两人见情势不妙,才夺门而出,气得景芳掩脸而泣。但她很快地镇静下来,坐上梳妆台,对着镜子梳理一番,才回到堂上,紧紧俟着母亲坐下,她有世以来那里见过这等阵势,仍然心有余悸,浑身发颤。范氏见女儿眼儿红红的,脸有泪痕,早已猜到几分,听说厚大多有不肖子弟,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常在外面偷鸡摸狗,侄儿们难免不入其道,我的女儿怎么会嫁给这等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货色呢!”
范氏不动声色,在众人盛情邀请下喝了几杯米酒,吃了一小碗白米饭,就搁下了碗。
散席后,范氏打点拜佛事宜,范大元、范大奎早已给范氏母女雇来两顶椅轿,兄弟骑上马率全家陪同上山,那永昌、永盛在轿前马后侍卫,势如达官贵人出游。
到了九峰岩脚,范氏由两位兄嫂搀扶一步一步地攀上悬崖,景芳紧跟母后,自有两位表兄寸步不离地相陪,大家有说有笑,不到二个时辰就到了崖颠。眼前乱石穿空,众峰环列,峭壁嶙峋,古木参天,松柏交织,修篁掩映,九峰中央荡开一片开阔的平台,有四台徽班拼台演出,还有舞狮跌龙等社火活动,长长的天街摆满山货,小吃,古玩,人流如织,欢声雷动,寺院就建在草坪前方悬崖峭壁上,大家稍加歇息,就上了千步梯,来到山门前,斗大的阿弥陀佛四个大字分别写在八字门的两厢粉墙上。进了山门,两侧塑着四大金刚,寓意着风顺雨调。 景芳随母信步慢行,见佛插香,见炉化纸,见台上烛,离山门九九八一步就是大雄宝殿,五楹开间,三层三进,翘角重檐,清一色的红墙,琉璃青瓦,大殿内有八八六十四根盘龙石柱,七十二方大梁,柱梁间均有斗拱雀体,雕镂着各色飞禽走兽,结构严谨,刀功精良,气势恢宏,金碧辉煌。巨匾上“有求必应”乃出于是当今县令朱明之手笔。
大殿内塑有高过九丈的观世音金像,后壁千佛山诠释着西天佛界种种历史故事,那山水、草木及出生在大跨度时空内的人物、千姿百态,无不栩栩如生,令人神往,后殿供着佛祖。范氏拜了佛祖以后,觉得累了,天气又特别沉闷;腰酸腿痛,觉得要变天,就请他们随意游玩,自己坐下来歇歇,景芳替她捶背,永昌、永盛说什么也要陪同景芳游西园,说那五百罗汉塑得好,特别那济公半边笑半边哭的阴阳脸都塑绝了,定要陪景芳去看一看。景芳却说也累了,况且母亲身边也不可无人,你们自己去吧。表兄俩见她态度坚决,不为所动,只得恋恋不舍地离去。
景芳见身边无人,就把席间及舅母房里两表兄无状一节说了,范氏听了,沉思了半晌才说 :“只恨娶你大嫂时留下的口实,他们未必肯放过你哩!一个没有出阁女儿家,一旦出了轨,一世的清名就坠了,我看他们怀着鬼胎,不得手决不会罢休的,今日之计不如你先回家,躲得远远的,以防万一呢!”
景芳听从母亲的吩咐离开悬崖寺,按母亲指点方向下得山来,从九峰岩到县城是笔直的大路,行人往返不绝,可以放心大胆地行走。可再从城里到阴阳街,有十几里山坡,还要经过强盗出没的里珠珑,那是一片常年积水的洼地,中间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珠珑河,两岸古木怪藤,几乎掩没那条摇摇欲坠的长板桥,只要天不下雨,天黑前回到家是足足有余的。母亲还特别叮咛过:如果下大雨,你必须趁早返回厚大,千万不可冒险过河。
如经过汤溪城回阴阳街,至少得走二十余里,若走小道,最多也不过十五六里,眼下天色不早,加上那雨愈下愈大,沿途不断出现雷鸣闪电,心就慌了,天黑前必须赶到家,就一咬牙,决意打小道回家。
她翻过几道山岗,满眼蒿草,刺棘丛生,杂林连坡,不时蹿飞出野兔、山鸡、连路都没有了,一个单身女子落到孤立无援的境地,要是遇到陌生的男子或蹿出几只野兽如何是好?心里又慌张起来。但回厚大来,等于半途而废也不足取的,于是只得硬着头皮,踩着烂泥,一步一步地往前探索,这时乌云低垂,狂风暴雨瞬间大作,远处还传来凄厉的狼嗥,令人毛骨悚然。没法子,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还好,远处低洼处,隐隐约约地出现一座连着凉亭的古庙,还有弯弯曲曲地有条小河,河上那条木板桥也清晰可见。是了,那凉亭是风雨亭,与它相连的古庙便是镇水保土的龙王庙,也叫禹王庙。这就是山塘下里珠珑了,过了小桥就离家不远。心情豁然开朗,于是沿着陡坡,很快来到桥头,可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小桥淹没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使方圆数百里沥沥淅淅的雨水都顺着纲络式的千涧万沟倾入小河,致使小河陡涨,把这座古老滑溜的长长木板桥淹掉数尺,她面对浑浊的急流中的小桥无可奈何,只得收掉雨伞,卷起裤管,壮着胆,小心翼翼地冒险过桥,她两腿发颤,摸索着移步,好不容易过了一小半,那河水突然平铺直移,载着漂游败枝,一坨一坨地涌荡过来,看了眼花缭乱,竟分不清东西南北,水位也越来越高,很快越过大腿,已经到了腰际,心里愈来愈害怕,再也不敢向前移步。可是水下的桥板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