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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的信物,俗称回红。如无血红,那么就证明姑娘在娘家已经失节,公婆及丈夫可以写给休书,退回娘家,被退回的新娘因无颜再回娘家,不是投水就是上吊。可是如果男方的问题就另当别论了,这一点朱信源夫妇心中明亮,故而隐瞒不发,还是积极准备小两口回红,头天就打了印馃。并订了八百点心和相应的见面礼。还顾了顶便轿,半夜起来就打点小两口启程。临行时何氏吩咐侄儿朱旺和脚夫注意礼仪,叮咛儿子早去早回,不要贪杯,千万不要留宿!
“晓得咯!”朱兴没好气地应了声。他心里打咕:这次拜三朝是自暴真相,还会有好果子吃么?但他觉得人的生相是先天的,又不是自己之过。何苦妄自菲薄?当年益州别驾张松,出使曹营,生得尖头锅额,鼻陷齿暴,身高不足五尺,却以博学多才难倒杨修,令曹孟德刮目相看。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自己又何必自暴自弃呢?于是昂然上路,去迎接姜家人挑剔的眼光。
一行人天没亮就起程,来到阴阳街地面,太阳才升到屋顶,玉林、景花早已接到寺姑桥头,景花命停轿,自掀竹帘出来,三人抱头哭了一场。景芳听了妹妹种种非礼的待遇,愤愤不平:“朱家也太缺德了,厚颜无耻,竟用如此卑鄙的手段诈骗了婚姻,我们何不到衙门里去告他?”玉林也流着泪说:“如今已生米煮成熟饭,告他也是自取其辱,能还给姑娘的清白?如果当初听我一句话,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走吧,先到我房里洗漱更衣,你这样泪痕满脸的,婆婆见了会更伤心的。”
姜家对这一桩婚姻早有微词,轿花坠地,给全家都投下阴影,景明本来以大舅身份随同,为妹妹助阵,因此取消了,而今回红,夫妻双双回来拜三朝,一个女婿半个子,女儿又是自已的骨肉,那有不重视的。姜家早已做好迎接的准备,玉莲主持家务,带着厨娘,伙计备宴,五弟兄也在门口迎候,在一阵热烈鞭炮声中把一行客人请到堂前。朱兴忙整整衣冠,卜通一声跪到岳母面前:“丈母在上,小婿这厢有礼了!”说着又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范氏不见倒罢了,一见女婿并非前来相亲的年轻书生,而是又黑又瘦的驼背。一股怨气直冲脑门,大哭大闹,说要立即找老张婆讲理儿,旁人告知,那媒婆本是诈骗蒙拐的皮条客,如今吃了两头黑还敢在阴阳街露面,没数早已到兰溪塔岭背操皮肉生意去了。到哪儿去寻?范氏蹬脚拍膝痛哭了一阵,才在众多的邻舍慰劝下,冷静下来,又长吁短叹:“我的两个女儿怎么都这样命苦,眼下烤熟的鸭子还能飞出火?也怪自己心慈手软,轻信了这个老张婆的花言巧语上了当,要是当初听从王媒婆的话,把女儿嫁给杨梅垅尹公子也不至于如此。眼下自己酿成的苦酒,也只有自己咽下,于是回到房里睡下,百事撤手不管。
玉莲还算识大体,把八百四样点心叫人挨户分发,余下的统统递给前来看新女婿的妇女儿童,并按礼数招待新姑爷和轿夫脚头。除景明上桌陪席应景外,其余兄弟分别回作坊,田头干活。长案上那对回红喜烛也被过堂风吹灭,整个堂屋显得得冷冷清清,全无生气。
宴后,跑堂撤去席面,连茶点都不安排,景明也借故离位。朱兴、朱旺二个人被扔在八仙桌上,很不是滋味,朱兴给朱旺递过眼色,吩咐让他先打发空轿及轿夫回程,自己只得在里苦捱着,就是坐等三天三夜也要把新娘要回去。
景花在西院里哭了又说说了又哭。细述树丛沿朱家重鬼不重人的种种非人待遇,把她晾在古梅下大雪地里二三个时辰,都没人来管她的死活……,说到伤心处,又抽泣起来:“都是娘害得我好苦,我再也不愿回到那个鬼地方了……。”
“你别说傻活了,麻乱了还得从头理呢?”玉林扶她洗脸、更衣,向木然站在一旁流泪的景芳睒睒眼:“你不回去不怕被人抢去么?那高楼新厦,红梅绽雪,还有杀人取血驱鬼,那风光比牛栏总好得多吧,还不如让景芳去,以姐代妹,各得其所!”
“你这个没安好心的死阿嫂,你真损,竟连我都扯上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绕着景花追赶。玉林闪到景花的背后,姑娘救我,白牛精抄金殿来了!”
景花扑哧一声笑了:“你不是‘王母娘娘’么?把喷火吐水本事拿出来,把牛毛烧了,还回她一副绝世佳人的模样,那个朱单峰公子还求之不得哩!”
玉莲推门进来,见个个都笑得前俯后仰,愈觉得奇怪,方才还哭成一团的,现在又像吃了开心果似的,就不解地问:那里来了新女婿,这里又冒出个什么朱单峰?人在那儿?”
玉林笑道;“姑娘提的那位朱单峰公子,原是我在《徽班》时一位极俊俏的小生,至今尚未婚配,我有意做个月老给景芳牵红线,她却恩将仇报,还要撕我的嘴呢,大伯母你给评评,究竟谁没天理?”
“原来如此!”玉莲一本正经地说:“不过二婶也不必操之过急,姜顺茶馆都说,洪山公子一气之下上京大比,得了头名状元,说不定有一朝一日来迎她去做诰命夫人,你把她嫁了,拿自己去顶扛么?”
一席话说得大家哑口无言,这才使玉林感受到范大元的“闺秀‘也非等闲之辈。玉莲乘机把话锋转到正题:“眼下婆婆躺在床上,说女儿回来连面都不来照一下,自然要伤透心的,小姑你还是听我劝一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做娘的也有糊涂的时候,她毕竟是你生身母亲,还是去见一面为好,不然一事没了又出一事,弄得全家都不安宁哩!”
“大婶说的是!”玉林向景花打量了一眼:“要不你先走一步,让她再静一静心,我会劝她过来的”
“那自然,姑娘最听你的!”玉莲心里骂道:“都是些自命不凡的货色,冒充高雅,眼睛长在头顶上,连老娘都不放在心上,整天在西院里淫乐,成何体统?没有这个戏子作梗她有这么大的胆量么?于是笑着说:“人家都走了,唯独姑爷还等着姑娘一道回府哩!”
玉莲走后,景花就在二嫂手里喝一碗阿胶人参汤,心绪好了些:“你竟敢在大嫂面前打包票,要是我不去,看你怎么收场?”
“你敢?这回由你二兄出面讲通了,婆婆同意叫连弟陪送你去,你若再不满足只好真的请景芳代劳了。人家可以找人代理相亲拜堂,这边还代不得么?”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们前世无冤,今世无仇,何苦三番五次的拿我开心!”景芳应道。
“你别做梦了,那是梧桐树上的凤巢,她还舍不得让呢!”玉林揶揄地笑道。
景花再不作声,还直气地随同姐嫂过堂屋里来,进了起居间,见老娘慵懒在被窝里,两鬓染上了岁月的的风霜,憔悴不堪,景花心里一酸,挂下两行悲苦的眼泪,跪在床前,范氏忙竖起身来,伸出干瘪的手去拉,但她无论如何就是不起来:“娘,你好狠心呀,把我扔到野猫山去,嫁给连身体都不全的人,如今死也死在娘家,再也不会回去了……说到伤心处,竟以头碰墙,还好玉林,景芳防着。范氏业已悲愤欲绝,骂了一通朱家不仁,又骂老张婆是不知廉耻的衣冠禽兽,全不顾及亲戚亲房,吃里扒外,丧尽天良……母女抱头大哭。老娘一边抽泣,一边倾诉衷肠:“儿啊,你姐俩命都苦呢,俗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是无法收回的,自古以来,女人是男人身上的衣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婆家才是你的家,回娘家是走亲,今日不回去,做娘的就要失信于人,理亏的还是自己。你还是听劝一句,来日方长,如果实在待不下去脚生在你肚皮下,我不信,我的女儿这一世就会押在一个十不全人的身上……”
朱旺按照堂兄的吩咐,带着一帮脚夫及一顶空轿打道回府。朱兴被冷落在堂上,茶头凉了也没人关照,小侧门外叽叽喳喳站着一伙粗俗的村妇,还不时探进身来,指指点点,评头品脚:“清明节花环得主,竟嫁给这么个魔头,鲜花插到牛粪上了!调到我宁可一辈子没老公,也不嫁给这么个活宝……。”
朱兴明知婚姻不谐,后悔不听父亲的劝阻,让师师搅局。事到如今也无可奈何,只得面对现实,听天由命罢了。
“去吧,印馃分发完了。还在这里看星象么?他生得不爽,你们将来的老公个个都是王孙公子么?”景芳实在看不下去,轰走了观众,呼一声扣了门,上来给妹丈重新换上茶头,双手奉上:“请喝茶,这些都是村野拨妇,有些小家气,可都是无心瞎说,你别往心里去!”
“诚谢!”朱兴竟感动得含着泪花,用双手接过茶:“日后方便时,还接姨娘来家玩几天。”
“玩几天?”景芳嫣然一笑:“我像浮萍,随风飘流,一落到那方水泽就会生根的,你不怕么?”
千金难买一笑,朱兴成人以来那里见过如此灿烂的笑容 ,更何况美若天仙的姑娘,以致感到一阵眩目。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原来景花的姐姐也如此美貌。
日已冲天,范氏果然命弃儿护送小夫妻回程,还叫他一路小心在意。以免节外生枝,景连挑起礼盒,随同上路。景芳和玉林一直送到寺姑桥头,才挥泪分别。
景花有了连哥陪同才肯挥泪而别,那朱兴刚走了几步,回头一看,恰好交目景芳,见她破涕欲笑又止,楚楚动人,拨动了他的心弦,竞还有些不忍心离开。从此在他的心扉里留下了说不清,道不明,挥不去,拉不断的情丝。
他们走远了,景芳还怔怔地站在风头,玉林摇她一下:“回去吧,你还瞎想什么呢?”
“你说,叫连弟去送合适吗?”景芳文不对题地问。
“你说那儿去了,哥哥送妹妹还有不合适的吗?”玉林又回头诡谲地一笑:“即使出了乱子,也是以乱拨乱么!但愿李代桃僵,天从人意!”
景芳见他们远去,面对万物萧条的严冬大地,心里有说不出的惆怅。如今妹妹虽不遂人意,毕竟有了丈夫,有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家。可自己的归宿又在哪里?不禁又落下泪来。玉林见她触景伤感,拉住她的手劝道:“你也别瞎想了,谁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敢于迈出一步,你和她的处境就会完全不同。天无绝人之路么!”
景芳听了,吃惊地望着她……
欲知她俩的命运如何,请见下文。
第二十七回 憾无缘借醉释相思 不了情偷欢还孽债
景花回程有了连哥的陪随,眼都亮了,芳容大霁,欣然上路。那极度抑郁的情窦顿开,快活得像只百花丛中飞出来的山雀,穿云度柳,撒一路妙曲情歌。眼前心上人的伟岸英姿更显得另一位男人萎琐,她能心甘么?
从阴阳街到野猫山有半天的行程,由于景连脚头快,景花心地开朗,把朱兴抛出数里路外,近黄昏时分已到达树丛沿。始于明代的古村落就坐落在独龙岗和笔架山之间。这里古木森森,梯田层层,草屋及平房鳞次栉比,二百多户错落在七里太子坡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富裕大户才住上青砖黑瓦的屋宇。村中的朱氏宗祠,村口的那座重檐翘角的莲花寺古刹都会令人感受到文化历史的渊源。朱信源从爷爷手上分开以来,三代单传,人丁不旺。把新建的前厅后堂楼分给儿子,老两口贪图清闲,仍在老屋里起居。他们早上安排小两口回红时再三叮嘱:早去早回。眼下朱旺和脚夫已到家。可现在红日落山、夜色渐浓,日上溶化的冰雪又冻成硬绷绷的冰花,再看冬云西移,北风再起,寒潮又侵,小两口还没有回归的迹象,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通过这次回红,调包一事败露,那姜家岂肯罢休?少不得兴师问罪,儿媳召回,朱家名声不但不保,还面临断代的危险。所以两位老人不顾风寒,在门口雪地里翘首张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好,回来了,谢天谢地,我们总算过了这一坎!”朱信源高兴得似乎要跳起来。见媳妇后面跟着一位翩翩的少年,那必定大舅无疑。心里感到莫大的欣慰:“到底亲家有海涵,不记前嫌,还有大舅陪送。”
朱旺陪同轿夫脚头用完饭,付了工钱轿租,也出了堂前,大伯问他:“那朱兴怎么没同你们一道回来?”
“那不是?”他年轻眼尖,指出远处那游移的小黑点说:“堂兄虽然生得不起眼,可到了要紧关头,沉着应变,具有大将风度。阴阳街人都很小家子气的,看新女婿像看耍猴,挤上门坎的何止几百,说堂兄不见得上次相亲的程鸿有相貌,都起哄了,那老岳母更是呼天抢地闹哇,酒席陪客都跑了,可堂兄还正襟危坐,照样吃喝,不为所动,还传话下去,即使坐等三天三夜也要等新娘一道回府,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