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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街-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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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狗官!好色、贪钱,竟欺到自己人头上来了,我恨不得一刀杀了他。”
  “又来了,你也该心平平的了,他不是给你这个公差干着么?”
  “二两月薪,我还懒得去呢,想当年给上一任知县当差时,哪一桩案不叫我去?那腰里缠得鼓鼓的,走在大街上谁不叫我一声大爷。可现在这个江山佬把我一脚踢开了,他总有一天会栽到我手里,我还是去干老行当吧!”
  “老行当是干什么?”景连问。
  “这老行当么?讲出来可不光彩,不过大兄弟不是外人,他——他从小学会掏墓。前任县太爷看重他的专长,用于侦破命案……”
  “自从有老鼠就有了猫,一行治一行,那个靠捐资得官,又靠当官发财,欺压百姓的反倒光彩么?”丁林晓感叹地说。
  ……
  几天以后,那雪也停了,门外满眼银白,楼洪穿起那套还没有透过水的紧身锦袄,披了件红色的大风披,挎着个精致的小花篮,来到县衙……
  欲知楼洪如何行事,且看下回。
  第六十二回    脱羁绊母子归故里    蒙耻辱主扑断情缘
  景连穿着丁林晓送他的牛皮大钉靴,咯吱咯吱踩着二尺多深的大雪回到阴阳街,已经靠傍晚,街道两旁 店面都打烊了。不时从农家门户里飞出爆竹和噼啪鞭炮声,这才想起起今天已是大年三十夜。
  他跨进家门,见一家人都聚集在堂前准备封年,景明也退掉振丰那间昂贵的客房,告别城里的文人墨客和塘下李村的十八位秀才及武举,并又给西门通衙役几十两碎银,请给女牢牢卒打点,指望那不见天日,又在产褥期间的妹妹,在春节之时生活上有所改善。这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就匆匆忙忙回家团圆了。
  大家见景明、景连相继回家,给这个人气衰落的家庭带来了清新的活力。气氛顿时升温,那景芳抓住连弟的手,眼里含着泪花,关切地问道:“见到景花了?”
  “还没!”景连说着淌下伤心眼泪。原来景连结拜兄弟,有过劫牢的念头,这虽然可能与景花遁入深山老林,开辟世外桃源,但不可能瞒天过海,还要连累两家,权衡利弊得失,还是以暂时不干,另想办法为好。
  “婆婆在叫呢!”杨玉林抱着景花的儿子小不点走了过来,“乖!叫声阿舅!”
  “阿——舅!”小不点扑了过去,攀着他的脖子;“舅,饼饼!”
  心有灵犀一点通,景连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就是给外甥,实际上是自己生的儿子买了两筒金华酥饼,见讨,立即拿出来给他。
  堂壁,已挂了三代祖宗画影,条案上点了红烛,香烟缭绕,八仙桌上已经堆山垒峰地摆满丰盛菜肴,也摆好了碗筷。磕了泥封的坛盖,里面酒香四溢,在景前主持全家男女供香,化纸跪祭祖像,景芳见景明去放大小炮仗,立即从景连怀里抱走小不点,替他护着耳朵,往房里走去,把酥饼的碎片掉得满地都是,彩凤和小跟牢忙从房门口窜出来抢吃,景连一手一个把他们抱起来,“当姐姐、哥哥啦 ,还捡吃,害躁不害躁?这袋里给你们留着呢,一人五只!”
  当下彩凤,跟牢去扒他的口袋,掏其所得。众人跪拜已毕,洒了酒,相邀上桌。按照沿革规矩,男人都靠八仙桌就坐,妻子站在丈夫背后侍候,孩子们在门板上置菜饭另吃。八仙桌上首范氏,依次是景前、景聚、景山、景明、景连。景山虽已出走,仍旧摆上一副碗筷。范氏旁边上的空位本来是未出阁的女儿坐的,俗称淑囡位,阴阳街姜姓源于天水,又有特殊风俗,男孩子叫储王,女孩叫淑囡;因此,那位置原是景花坐的,如今位在人去,谁会去坐?范氏叫景芳来坐,她早已抱着小不点在小人席上吃了。后来玉林上去才把她拽过来,让她和小不点去填补这个全家最大的缺憾。
  自从景花犯事一年多来,姜家还没有过上一天安宁的日子。但庄户人家,不论出了什么事,这个年还是要过的。所以大年三十夜全家团聚吃年酒时心情还是好的。范氏虽然因景花命案,愁肠百结,最好的酒菜也难以下咽。但还有这么一大家都围绕着膝头,生怕影响大家的兴头,就装作没事的样子,勉强喝了口曹宅锣鼓洞寿生酒,吃了点菜,就借口去烘被窝。
  这里兄弟们心头虽然盖着景花坐牢的阴影,面子上还是依旧平静,景前见姜母离开坐位,这桌上的人就不那么拘谨了,为了调整一下气氛,就和景聚全福寿,福寿全的划起拳来,两人刚较量了七个回合,景明接着朝景聚抱拳一摆,两人也“五魁首呀,六六顺!”呀对垒起来。那个景明常年跟着保代副走南闯北,进城半年又常在风流名士中穿梭,那酒席的拳头几乎很难碰到对手,但这个做水碓的二哥头脑清醒,出拳灵活,往往出其不意。因此难分仲伯。
  在门板上吃年饭的彩凤,小跟牢,还有景芳依着小不点也加入孩提天地,那杨玉林因被小跟牢吸引,也过来凑个趣。孩子们大吃大嚼也罢,还把那白切鸡块,南乳肉及好些的菜都巴不得搬到自己的碗里,风卷残云,抢得精光,然后由彩凤带着小跟牢又爬上大桌的凳椅上,踮起脚,猴到八仙桌上来,说:“妈妈说过的,今天是牛定稻草堆里,允许小辈上大桌,大吃大喝的。”她和小跟牢除了自己一块鸡肉,二块焐肉外,还把大人桌上的鹅腿,鸭翅都抓去归为已有……。
  范氏坐在被窝里,还烘了一个铜火燪,暖烘烘的,并吩咐玉莲把压岁钱发了,凡是上桌的都领了压岁钱。但每个红包有二枚钱币,有的是刀币,唯小不点双份,看他两只小手分别抓住红包,一步一步向景芳走来,嘴里还叫着阿舅,阿妈,景连的红包最大,约一两银子,都由景芳代收。
  年前,树丛沿朱家曾派人来接小孙子回家过年,可是小不点偶感风寒,再加上年底阴晴不定,最后连续七天七夜大雪,积厚二尺,范氏不忍心放人,说是明年正月天睛地燥时返回也不迟。于是朱家再次来阴阳街,送来一担年货,鸡、鸭、鹅各一只,一刀红头肉,年糕五十斤,还有一坛子炒米胖,内藏着麻片、粟糖、白条糖各若干斤。说是专门为小不点准备的,本来朱兴亲自来的,由于出狱后,元气尚未恢复,故不能前来向岳母,聚妹姨娘及各位舅爷舅母问候。还为小不点取名朱颖号飞鸿。压岁钱分三个红包,一个朱兴给的,另二个是祖父,祖母分别给的,说家境已不如先了,里面钱很少,仅表示点心意,取个吉利罢了。
  喝完了年酒,由玉林收拾碗筷,扫地抹桌,做完这一切后,又切芋奶,刨萝卜丝,烧年饭,准备接年。
  姜家规矩,迎接新年用的供品一律由男人做的,女人不必动手;可是男当家景前已喝醉了,回到自己草房里歇息去了;女当家玉莲觉得身子不适,吩咐几句玩兴正旺的彩凤,也回自己房间陪丈夫守岁去了。景明早已到程瑜店里去押白心宝,只有景聚还坐在太师椅上边喝茶,边看玉林做家务。景连抱着小不点在街头溜了一圈才回来,并把小不点放到范氏被窝里安睡,自己卷起衣袖来到厨房烧火。
  过了一会,聚妹也来了,于是里锅制芋羹,中锅煮小三牲畜供品,外锅炸供果,景连坐在灶堂前一边烧灶,一边暖身,景芳、玉林在锅台上操作。
  “连弟,你来炸供品吧,按理这些都是男人的事。”景芳说。
  “算了吧,老天爷若有眼早把景花放回来了,这些年来,哪次接年用的祭品不是我经手呢?”景连心事重重,难免对上苍发几句牢骚。
  “你说话可要留点神,此话要是被心胸狭隘打小报告著称的灶爷传到玉帝耳朵里,那你吃不了得兜着走!”杨玉林笑道。
  “依我说,上到玉皇大帝,下到灶君、门神,东到庙里菩萨,西到土地公公,都是一群贪图人间烟火的可怜虫,如果凡间的人都死光了,不知道他们靠什么为活?说不定连要饭都没路了。”玉林笑着说。
  “过年期间讲这些不吉利的话干吗?要被娘听见可要受刮呢。”景芳说。
  景聚师听着也来了兴致说:“路还是有的,这些天神地仙要是在仙界都享受不到烟火,耐不住寂寞,就得自己到凡间安家落户,垦荒种粮便了。”
  这里烧制好年羹、饭和小三牲畜供品,景聚师和景连把桌抬到天井,对着大门口,摆好丰盛的祭品,看看北斗,天色还早,但远近已听到‘砰啪’的炮仗声,可见有人捷足先登,已经迎接新年了。
  景前、景明都已回来,各房都翻箱倒柜拿出新鞋新袜新衣,让丈夫和孩子换全新的服装,净手洗脸,等待接年。
  范氏也坚持起来了,本来接新年是男人的事,按照姜氏传统风俗,男人们在祭天前必须沐浴熏香,虔诚恭敬,这样上苍才会降福人间,保佑全家来年平安,如今她若不起床,会影响一家子的情绪,虽不参加祭天仪式,但还是带着玉莲、玉林及景芳在房里窥视男人们举行送旧迎新的仪式。
  八仙桌上,摆着小三牲畜礼,芋羹,米饭,八宝菜,煎饼等迎接新年必备的供品。
  景芳、玉林待接新年完毕,才从房里出来,重新调摆桌椅,陈列好供品,由范氏率领全家子女拜祖宗。
  “妈妈,他们在做什么?”小跟牢仰起红扑扑的脸,天真地问“先前是接年,天与男人比较接近,须用男人们去接,天方可以接到,如果有女的混杂,那天就不肯来了,那我们这辈子别想过年了,现在呢?天已接到了,也该请祖宗们过个新年,全家都是他们的子女儿孙,不论男女都要跪接的,不然他们一生气就不回来同我们过年了!”
  “不回来在坟洞里过,他们有肉吃吗?”
  “别打混,跪下拜太公太婆,保佑你快长快大!”
  小跟牢在妈妈的强制下,也跪在地面,抬头见壁上挂影上有三对影像,他们都清一色的红缨金顶六合帽子,羊皮统子,那指甲长长的,最底下一对太公太婆中,有位很像奶奶,于是又问:“那个是奶奶么?”
  “是的,是奶奶!”“奶奶还在,怎么又同过世的祖宗享受供奉呢?”“你奶奶虽然健在,但裱画时先裱,省得以后麻烦,本来挂出时要用黄裱纸贴盖上的,你奶奶说免了!”景聚把他抱起来说,“今天我们把祖宗大人接回来了,添着清香,摆着供品,这叫“献珍”,过了正月初五,再跪拜一次,撤去画影,收起供品,这叫“叫收珍”……
  到了半夜子时,由于普天下民众都要迎接新年,在积满大雪的谷江平原上星罗棋布的村庄里,传来了家家户户的爆竹声,响彻了云霄,显得十分热闹。
  过了正月初一,姜家除了范氏、景芳和景连在家接等客人外,其他都是成双成对,并带着孩子到丈母娘家拜年去了,景明作为小有名气的活动家,经常被姜闳济、讨饭狗,姜俊奎,姜杰等乡绅大户请去陪酒。
  阴阳街祠堂连日来都有娱乐活动,多数举行迎龙灯,跌狮子,唱大戏,自有一番热闹。
  过了元宵,阴阳街的人们开始萌动田间作业了,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勤快的农家已经割草积肥,调换种子,准备秧田。大户人家开始修缮农具,选买耕牛,为全年的农业投入产出作出粗略的安排。
  西门畈等三大源头水碓由于年前使用频繁,受损严重,纷纷前来请水轮师。而水轮师带着徒弟们正在家里修理粉榨,糖榨及碾米房,那糖房生意正旺,担搁不得,他不得不和徒儿们连夜赶修。
  凡是作坊生产制作和销售本来都由景山负责的,景山已走出,有人私下谣传,春花在普陀山莲花庵削发为尼,景山跪在山门三天三夜,求她还俗不遂,就在一气之下到五台山做了和尚。为此景聚赶到五台山寻遍了寺院,不见踪迹,只得怏怏而回……,眼下不得不由景前自己操劳,在七八年期间积累起来几千两银子都为景花出狱花光了,再加上景明长期在城里活动,不免向一些朋友借贷,其本利都由景聚筹钱去还清,又化去一二百两,把好好的一份家当化费殆尽,把家境推到了贫困的边缘。现在范氏手里虽然有银子,那是为连儿成家用的,平常非不得意时谁敢动它,眼见散粉铺又要开张,游埠、罗埠、洋埠等米行要垫本及雇工资金不知在哪里,急得景前直抓头皮。还好景连、玉林从私房袋里借出数百两银子以解燃眉之急。
  三月中旬,艳阳出山,柳条萌芽,桃花盛开,梁燕呢喃,阴阳街正忙于春耕播种,一顶软桥悠悠荡荡地从田塍阡陌上抬过。引起种田作地的人们关注。
  “请问姜景明家在哪?”走在前的公差问讯路人。人们有的指点,有的自愿带路,不一会过了寺姑桥,到了阴阳街最南端堂屋门前停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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