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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妆楼-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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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口气叫我如何咽得下去?”想了又想,气了又气,不觉一阵昏迷困倦,和衣而睡;到晚醒来,忽觉浑身酸痛,发热头痛,好不难过。你道为何,一者是头一天受了惊;二者见罗府封了房子,又添一气;三者他和衣睡着,不曾盖被,又被风吹了一吹。他是个酒色淘伤的公子,那里受得无限的气恼,当时醒过来,连手也抬不起来了,只是哼声不止。吓得几个书童忙忙来到后堂,禀告老夫人去看。
  夫人吃了一惊,问道:“是几时病的?”书童回道:“适才病的。”太太闻言,忙叫家人前去请先生,太太来到书房,看见公子哼声不止,阵阵发昏:“这是怎样的?口也不开,只是哼了叹气?”
  不多一时,医生到了,见过夫人,行了礼,就来看脉。看了一会,太太问道:“请教先生,是何症候?”医生道:“老夫人在上,令公子此病症非同小可,多应是气恼伤肝,复受外感,急切难好,只是要顺了他的心,便可速愈!”说罢,写了药案病原,告辞去了。
  当下太太叫安童煎药,公子吃了,昏昏睡熟。夫人坐在床边,好不心焦,日中不言,心中暗想道:“他坐在家中,要一奉十,走到外面,人人钦敬,谁敢欺他。这气恼从何而来?”沈太太正在思虑,只见公子一觉睡醒,只叫:“气杀我也!”夫人问道:“我儿为何作气?是那个欺你的?说与为娘的知道,代你出气!”公子长叹一声道:“母亲若问孩儿的病症,只间锦上天便知分晓!”太太随叫安童快去请锦上天,只说太师爷立等请他。安童领命去了。夫人又分付家人小心伏侍,回到后堂坐下,忽见家人回道:“大师爷回府了。”
  夫人起身迎接,沈谦道:“夫人为何面带忧容?”太太道:“相公有所不知,好端端的个孩儿,忽然得了病症,睡在书房,十分沉重,方才医生说是气恼伤肝,难得就好!”大师大惊,道:“可曾问他为何而起?”太太道:“问他根由,他说问锦上天便知分晓。”太师道:“那锦上天今在何处?”夫人道:“已叫人去请了。”太师闻言,忙忙去进书房来青,只听得沈廷芳哼声不上:太师看过医生的药案,走到床边,揭起罗帐,问道:“我儿是怎么样的?”公子两目流泪,总不开口,沈谦心中着急,又着人去催锦上天。
  且说锦上天正在自家门口,忽见沈府家人前来说:“锦太爷,我家太师爷请你说话。”那锦上天吃了一惊,心中想道:“我同沈大爷虽然相好,却没有见过太师,太师也没有请过我,今日请我,莫非是为花园打架的祸放在我身上不成?”心中害怕,不敢前行,只见又有沈府家人前来催促,锦上天无奈,只得跟着沈府的家人,一同行走,到了相府,进了书房。见了太师,不由的脸上不失色,心内又慌,战战兢兢,上前打了一恭道:“太师爷在上,晚生拜见。”太师道:“罢了。”分付看坐。
  锦上天告过坐,问道:“不知太师呼唤晚生,有何分付?”太师道:“只为小儿病重如山,不能言语,问起原由,说是足下知道他的病症根由,请足下到来,说个分晓,以便医治。”锦上天心内想道:“若说出原故,连我同大爷都有些不是;如若不说,又没得话回他。”想了一想,只得做个谎儿回他说道:“公子的病症,晚生略知一二,只是要求太师恕罪,晚生好说:”太师道:“你有何罪,只管讲来!”锦上天道:“只因晚生昨日同令公子在满春园吃酒,有几个乡村妇女前来看花,从我们席前走过,晚生同公子恐他伤花,就呼喝了他两句。谁知对过亭子内有罗增的两个儿子,长名罗灿,次名罗琨,在那里饮酒。他见我们呼喝那两个妇女,他仗酒力行凶,就动手打了公子同晚生。晚生白白的被他们打了一顿,晚生挨打也罢了,公子如何受得下去?所以着了气,又受了打,郁闷在心,所以得此病症!”
  太师闻言,只气得眼中冒火,鼻内生烟,大叫道:“罢了,罢了!罗家父子行凶,欺人大甚!罢,罢,罢,老夫慢慢的候他便了。”又说了几句闲话,锦上天就告辞回家去了。太师吩咐书童:“小心伏侍公子。”家人答应:“晓得。”
  大师回到后堂,将锦上天的话细细说了一遍。夫人大气,说道:“罗家如此欺人,如何是好?”太师道:“我原吩咐过孩儿的,叫他无事在家读书,少要出去惹祸。那罗家原不是好惹的,三十六家国公,惟有他家利害。他祖罗成被苏定方乱箭射死,尽了忠,大宗怜他家寡妇孤儿,为国忘家,赐他金书铁券,就是打死了人,皇帝问也不问,今日孩儿彼他打了,只好算晦气,叫老夫也没甚么法寻他们?”夫人道:“说是这等说,难道我的孩儿忧自白被他打了一顿,就罢了不成?”大师道:“目下也无法,只好再作道理。”当下沈太师料理各路来的文书,心中要想害罗府,却是无计可施。
  一连过了五六日,那一天正在书房看文书,有个家人禀道:“今有边关总兵差官在此,有紧急公文要见。”大师道:“领他进来。”家人去不多时,领了差官进来,见了大师,呈上文书。沈谦拆开一看,哈哈大笑道:“我叫罗增全家都死在我手,以出我心头之恨。你也有今日了!”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沈谦改本害忠良 章宏送信救恩主
  话说沈谦看了边关的文书,要害罗增全家的性命。你道是怎生害法?原来罗增在边关连胜两阵,杀入番城,番将调倾国人马,困住了营。罗爷兵微将寡,陷在番城,待着差官勾兵取救。沈太师接了文书便问道:“你是何人的差官?”差官道:“小官是边头关王总兵标下一个守备,姓宗名信。现今罗爷兵困番邦,番兵利害非常,求太师早发救兵保关要紧。”沈谦含笑道:“宗信,你还是要加官,还是要问罪?”吓得那宗信跪在地下禀道:“太师爷在上,小官自然是愿加官爵,那里肯问罪!”太师道:“你要加官,只依老夫一件事,包你官升三级。”宗信道:“只求太师抬举,小官怎敢不依!”太师道:“非为别事,只因罗增在朝为官,诸事作恶,满朝文武也没一个欢喜他的。如今他兵败流沙,浪费无数钱粮,失了多少兵马,眼见得不能归国了。如今将他的文书改了,只说他降顺了番邦,那时皇上别自出兵,老夫保奏你做个三边的指挥,同总兵合守边关,岂不是一举两得?”宗信听得官升一品,说道:“凭大师爷做主便了!”沈谦见宗信依了,心中大喜道:“既如此,你且起来,坐在旁边伺候。”
  沈谦随急叫家人章宏取过文房四宝,亲自动笔改了文书,吩咐宗信:“你明日五鼓来朝,到午门口,老夫引你见圣上面奏,说罗增投降了番城。”宗信领命,收了假文书,在外安歇,只候明日五鼓见驾,正是:计就月中擒玉兔,谋成日里捉金乌。
  话说沈谦问宗信,要谋害罗增,多不欢喜;若是沈谦害死罗府全家,岂不是绝了忠臣后代?也是该因英雄有救。你道这章宏是谁?原来是罗府一名贴身的书童,自小儿是罗太太抚养成人,配了亲事:他却是有心机的人,因见沈谦与罗府作对,惟恐本府受沈谦暗害,故反投身沈府,窥视动静,已在他家下多年。沈谦却倚为心腹,并不知是罗府的旧人,也不知他的妻子儿女都在罗府内居住。
  当下他听得沈谦同宗信定计,要害罗府全家的性命,吃了一惊,心中想道:“我自小儿蒙罗老爷恩养成人,又配了妻子,到如今儿长女大,皆是罗府之恩。明日太师一本奏准朝廷,一定是满门遭斩,岂不是绝了我旧主人的香烟后代?况且我的妻子儿女都在罗府,岂不是一家儿都是死?必须要想个法儿救得他们才好!左思右想,无计可施,除非回去同二位公子商议,只在今晚一刻的工夫,明日就来不及了,待我想法出了相府才好,只是无事不得出府,门上又查得紧,怎生出去?”想了一会道:“有了,宅门上的陈老爹好吃酒,待我买壶好酒,前去同他谈谈,便混出去了。”
  随即走到书房,拿了一壶酒,备了两样菜,捧到内宅门上,叫声:“陈老爹在那里?”陈老爹道:“是那一位,请进来坐坐,我有偏你了。”章宏拿了酒菜,走进房来,只见陈老儿独自一人,自斟自饮,早己醉了,一见章宏,忙忙起身说道:“原来是章叔,请坐。”章宏道:“我晓得你老人家吃酒,特备两样菜来的。”放下酒菜,一同坐下。那陈老儿是个酒鬼,见章宏送了酒菜来,只是哈哈的笑道:“又多谢大叔,是何道理?”章宏道:“你我都是伙计家,不要见外!”就先敬了一杯。
  那陈老儿并不推辞,一饮而尽。那陈老儿是吃过酒的人,被章宏左一杯,右一杯,一连就是十几杯,吃得十分大醉。章宏想道:“此时不定,等待何时?”就向陈老儿道:“我有件东西,约在今日晚上拿么,拜托你老人家把锁留一留,我拿了就来,与你老人家平分,只是要瞒定了太师才好。”那陈老儿是醉了,又听得有银子分,如何不依,说道:“大叔要去,只是早些回来,恐怕太师呼唤,我却没话回他,要紧。”章宏道:“晓得,恐怕有些耽搁,你千万不可下锁。”二人关会明白。章宏悄悄起身,出了宅门,一溜烟直往罗府去了,正是:打破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
  话说章宏出了相府,早有初更时分,急急忙忙顺着月色来到罗府,只见大门早已关了。原来自从罗增去后,太太惟恐家人在外生事,每日早早关门。章宏知道锁了,只得转到后门口,敲了几下,门公问道:“是那个敲门?”章宏应道:“是我。”门公认得声音,开了后门。章宏一直入内,那些老妈、丫头都是认得的,却都睡了,章宏来到妻子房内,他妻子正欲和儿女去睡,不觉见了章宏,问道:“为何此刻回来,跑得这般模样?”章宏道:“特来救你们的。”遂将沈谦暗害之事,细细说了一遍。妻子大惊道:“怎生是好?可怜夫人、公子,待你我恩重如山,必须想个法儿救他才好!”章宏道:“我正为此事而来。你且引我去见太太、公子,再作道理。”
  当下夫妻两个进了后堂,见了夫人、公子,叩了头,站在灯下。太太问道:“章宏,你在沈府伏侍,此刻回来,必有原故。”章宏见问,就将边头关的文书,被沈谦改了假文书,同宗信通谋,明日早朝上本要害罗家一门,细细说了一遍。夫人、公子闻言大惊,哭在一处。章宏道:“且莫悲伤,事不宜迟,早些想法。”太太道:“倘若皇上来拿,岂不是就绝了我罗门之后?如何是好?”罗灿道:“不如点齐家将,拿住沈谦报仇,然后杀上边关,救出父亲,岂不为妙!”罗琨道:“哥哥不可。沈谦这贼,君王宠爱,无所不依。我们动兵厮杀,若是天子拿问我们,便为反叛,岂不是自投其死!”罗灿道:“如此说来,还是怎生是好?”
  章宏道:“小人有计在此。自古道:”三十六着,走为上着。‘收拾远走他方,才有性命。“太太道:”也罢,大孩儿可往云南马亲家去,求你岳丈调兵救你爹爹;二孩儿可往柏亲家去,求你岳丈与马亲翁会合,去救你爹爹。倘若皇上追问,老身只说你二人在外游学去了。“二位公子哭道:”孩儿何能独自偷生,丢母亲在家领罪?就死也是不能的。“夫人怒道:”老身一死无伤,你二入乃是罗门后代,雪海的冤仇要你们去报。还不快快收拾前去!再要为着老身,我就先死了!“二位公子哭倒在地,好不悲伤。正是:人间最苦处,死别共分离。
  话说那章宏的妻子,见公子悲伤,忙劝道:“公子休哭。我想离城二十里有一座水云庵,是我们的家庵。夫人可改了装,垦夜前去躲避些时,等公子两处救兵救了老爷回来之后,那时依然骨肉团圆,岂不为妙?”夫人道:“皇上来拿,我母子三人一个也不在,岂肯便罢?”章大娘道:“我夫妻们受了太太多少大恩,难以补报。请太太的凤冠霞帔与婢子穿了,装做太太的模样,皇上来拿,我情愿上朝替死。”夫人那里肯依。章宏道:“事已如此,太太可快同公子收拾出去要紧。”夫人、公子见章宏夫妇如此义重,哭道:“我娘儿三个受你夫妇如此大恩,如何报答?”章宏道:“休如此说,快快登程。”
  夫人只得同公子换了装束,收拾些金银细软,打了包裹,叫章棋拿了。四人向章宏夫妇拜倒在地,大哭一场。夫人同公子舍不得义仆,章琪舍不得爹娘,六人好不悲伤。哭了一会,章宏道:“夜深了,请夫人、公子快快前行。”太太无奈,只得同公子、章琪悄悄的出了后门,望水云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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