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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送您。”
“老子不用人送。你再跟我身边,我就揪你回去。”
许三多犹豫着停下了,看着父亲大步流星地走远。
许三多几个兵从门口追出来,许百顺已经在登记室取了自己的包走远。许三多在后边跟着,甘小宁捧着他那只伤了的手。伍六一神情很沉郁。
许百顺上了路边的一辆公共,走得可称义无反顾。
在和爸爸的无数次交战中,我生平的第一次胜利更像一场惨败。
他们看看天色,黑了,七连的人已经很少能聚在一起,但也到了各忙各的时候。大家纷纷回了各自的连队。伍六一又恢复了以往专为许三多准备的冷面。伍六一横他一眼,径直走,许三多跟上做了双人成行。
六一因为私自动用装备被记过一次,他军事生涯上的唯一一次。他笑着跟甘小宁说,判轻了。六一不说话,但总想扛起一座山。
一个月后,他终于转成了士官。
许三多知道,他会继续这段军事生涯,直到军队有一天像对史今那样,说:“你走吧,我们需要更好的。这地方有无数人在走同样的路。”
许三多戴了三年之久的列兵衔,终于换成了一级士官。宣誓那天,是在团部礼堂。看着许三多士兵衔换成了一级士官,一边的团长王庆瑞若有所思地揉着下巴。
王庆瑞:“这兵看物资多久了?”
干事:“整半年。”
王庆瑞:“有什么突出表现吗?”
干事:“没有,平平常常。”
王庆瑞看着台上那个平静如水的士兵感慨。平平常常,那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啊。
许三多仍然在七连扫地,转成士官对他来说并没太大区别,一样是看守、维护、打扫,和以前一样。扫帚从地上划过,轨迹没有重复,也没有错漏,许三多安静地做着这繁琐的事情。
费尽力气才争来继续在七连扫地的权利,以前最难忍受的孤独也就变成了平静。它不再是落在头上的命,而是我争来的,值得珍惜。
许三多仍然是独自一人在跑步,但不再呆滞,眼睛很活跃地观察着其他队列的情况。甘小宁活跃地向他挤眼,伍六一仍形同陌路,面无表情。
转了这么大弯后得到的东西叫平常,什么都没有变,只是不再心烦意乱。不怕失去,不怕得到。
他超过那几个老战友的队列,跑开。一辆有着奇怪标志的越野车与他擦肩而过。
那辆越野车成了操场上两名执勤目光的焦点。车自己停了下来,摇下的车窗里露出戴着墨镜的特种兵指挥官铁路,他自己开车。
执勤肯定会先看到铁路肩上的上校军衔,但敬礼的时候他仍对着那两套见所未见的军装有些疑惑。
“团部在哪?”
“右拐,到头东行一百米。”
“谢谢。”
铁路的车开走了,那两名执勤竟然弄不清楚他的军种了。
王庆瑞正在看着面前的一摞士兵简历,手上拿的正是许三多的简历,铁路进来了。
许三多简历上的最后一款,仍是钢七连驻守。
铁路敲门进来了。
“坐。”王庆瑞说着扔盒烟过去,“烟,等我这看完。”
铁路:“少来了。”
王庆瑞:“什么?”
铁路:“你我,或者互损,或者玩笑。可你现在一副公事公办的脸,是想看看我的反应好下药吧?我可不信该看的资料你现在还没看完。”
被戳穿的王庆瑞绝无难堪,资料往桌上一放,先用个镇纸压上。
王庆瑞:“好吧。师部通知是接到了,可我准备讨价还价。”
铁路:“好吧,我也是一路算盘打过来的。”
王庆瑞:“嗯,话说前边,有几个兵我是绝对不给的。”
铁路:“嗯,那我也先说,有几个兵,我就是冲他们来的。”
王庆瑞:“好极了。你是要拿师部的命令压我吗?”
铁路冲王庆瑞那个好斗的表情微笑,并且把他的茶缸子拖过来喝了一口。
“先别生气,”铁路敲敲镇纸下压的简历,“你当宝贝护着的那几个在我眼里还未必合格呢。”
王庆瑞:“对对,适合装甲兵的未必就适合特种兵。”
铁路:“别忙转移。不分兵种,好兵就是好兵。我只想告诉你不是带着绳子来抢人……怎么样?我只希望你我公平一点,下星期在贵团西面的草原演习场上能看见他们。”
他又一次敲敲那摞简历。王庆瑞也看了看那摞简历,心情有些沉郁:“你会看见他们。你我的公平小事一桩,对他们一定得公平。”
第四部分
第十五章
军部赛场上的军事十项全能,正比画得如火如荼。许三多没有参赛,这几个月来,他已经习惯赛外照应了。
赛场上,全副武装的伍六一高高跃起,却没有把住手边那根晃动的绳索,重重摔在地上。这一下实在摔得不轻,伍六一晃了晃脑袋才清醒过来,近在咫尺的加油声也变得很遥远了。
他看了看场外叫着跳着的许三多,那个人嘴里几乎是无声的。前边几个参赛的士兵已经利索地攀过了障碍墙。伍六一站了起来,有些摇晃,他开始加速奔跑,翻上障碍墙,然后是又一次重重地摔在地上。伍六一冲向终点的射击位置,在那里开枪射击。
场外的许三多有点替他担心。
宣传车公布成绩了“集团军军事十项全能比赛,四百米越障,第一名,K师A团,黄耀辉;第二名,T师D团,刘洪海……”许三多听到,伍六一没有拿到第一名。
许三多忧心忡忡地走过仍在欢叫加油的士兵,走向赛场边几副帐篷搭就的休息场地。这时他听到有人在叫他,回头一看,竟是连长高城。
“连长,”许三多敬礼,但看见高城戴的两杠一星,又改了口,“对不起,副营长。”
高城:“行了,你我自在点行不?”他情绪复杂地敲敲许三多的军衔,“士官同志。”
“是,连长。”
“我总是在师局域网上找你们的名字,六一、小宁都出现过很多次,可你就像隐了形一样,就出现过一次。”
“我什么也没干。”
“就一次,卫生连队标兵。我真服了你,侦察兵尖子改卫生标兵……一人清一个连居然还抢个标兵。”
“一人清心里有数,他们人多了手倒杂。”
高城叹气,他现在心是稳了,但伤感依旧。
高城:“你也没参赛。”
许三多:“七连就我一个没法赛,我是来帮六一小宁他们的拉拉队。”
高城:“说到六一,六一干吗那么玩命?”
许三多:“他今天状态不好。”
高城:“不好先退一步,你告诉他,这只是军体文娱,犯不着拿命拼。”
许三多讪讪地笑:“我说了,他说呸。”
高城苦笑,正看见伍六一落落寡合地过来,步子仍微瘸,他心不在焉地根本没看见高城:“许三多,咱们拿几项第一啦?”
高城忍不住了:“伍六一!这样就拿命玩,打仗你玩什么?”
“连长!”伍六一讪笑,“新鲜出炉的少校,您想死我们啦!”
“别打岔。你技巧本来是弱势,全凭体力拿名次,可这么拼能拼几次?”
伍六一:“连长,拿几个名次给机一连做见面礼。”
高城还是不满:“见面礼而已,不是卖命!”
伍六一犹豫了一下,小声地说出了心里话:“连长,七连兄弟在各连都是尖子,做尖子都活得不易。”
高城一时有些哑然,从袋里掏出瓶红花油塞给许三多:“找地方给他揉揉去!本想给自个营的兵用,没曾想还是被你们祸祸了!”
伍六一的背上,青一块紫一块,几乎都是伤痕。许三多看得愣了一会儿,就默默地给他按摩。片刻间,帐篷里充满了红花油的味道。
伍六一自嘲地说:“许三多,二十四岁的人就觉得自己有点老,是不是有点可笑?”许三多:“不可笑,我也觉得自己有点老。”
伍六一忽然看了看他,这回没有玩笑也没有不屑,是认真的:“你已经是老兵了。”
不等许三多说什么,他又嘟囔着:“老家伙了。再不拼,待不住了。”然后撩开帐篷,吸口外边的空气,出去了。
许三多站在帐篷里发呆。帐篷一撩,伍六一又探了头进来:“走吧!七连的家伙一咬牙,什么事办不成?”
许三多提起了精神:“我帮你!”说着起身,追着伍六一出去了。
两人转身来到了赛场上,耀眼的阳光下,一个兵撂倒了另一个,在场中戳着。伍六一在旁边穿戴着散打装束,许三多在帮忙。
伍六一盯着场上那兵,朝许三多说:“帮我,来两拳。”
许三多愣住了:“啥?”
伍六一瞪大眼睛看着他:“给我两拳!”
许三多轻轻地碰了他一拳,伍六一不满意:“你扫地吗?”
一拳重击,伍六一来了精神:“再来!”
许三多接连几拳,伍六一一把把他推开,冲进场中。伍六一在场上和那兵格斗,几个回合下来,对方一脚踹在伍六一的腰部。伍六一晃了晃,凌空格住了对手的腿,用身子砸了下去。短暂的僵持,那名对手终于拍击着地面认输。伍六一摇摇晃晃地起身,等待着下一名对手。许三多不愿意再看,从人群中走开。
他发现还有另一个人走开,那是高城。
高城在赛场边坐下,拔了片草叶放在嘴里嚼着,许三多在他身边轻声坐下。高城说:“真想你们。”
许三多点点头:“别拼命,别跟那小子似的。”
许三多又点点头。
高城突然感慨:“真是怀念,跟你们一起,年少轻狂,幸福时光。”
许三多没点头,他茫然。
七连散时,大家一直有一个心理安慰,这是团体利益,是为了军队的需要。可那天,六一在场上搏命,连长在身边感伤,我突然明白,被要求承担磨难的是每一个人。
伍六一走过来了,看着他满面的笑容,就知道他一定拿了总分第一。恭喜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宣传车里先传来了广播:“各位首长,各位战友,军部决定临时增加一个表演项目,请几位来自XXXX部队的战友将刚才参赛的项目再做一次。”
“XXXX是什么呀?”许三多问。
“XXX就是不让你知道的意思呗!”伍六一说。
赛场上的官兵们齐刷刷将头转向了赛场。
一辆越野车从坎坷不平的赛道上冲了出来,车门微晃了一下,几个人影已经从背着观众的那侧跃入了草丛,车子随后停下。伍六一看得莫名其妙:“驾驶员在哪?”高城却盯得仔细:“已经下车了。车刚冲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完成了潜伏。”
他的话音未落,草丛中已经响起了几个点射,离枪响处至少600米的几个靶子爆掉了。四条人影从草丛里腾了出来,并不见得紧迫,但速度和姿势上都有种压人的感觉,和伍六一他们大不相同。
奔跑中,又有人开枪,远在另一端的靶子爆掉了。伍六一不解:“怎么在起跑线上就开枪?这不算违规吗?”“当然违规!可这个距离有几个人能打中?还是行进间射击!”高城惊叫着。
周围的士兵都看得目瞪口呆,许三多却看得心旷神怡。伍六一看着一个人在跨越他摔倒的地方,居然凌空射击,打掉一个靶子。“他们根本不是在比赛!”伍六一无比的感慨。
“他们是在打仗。”许三多说。
“对,他们根本没把这当一个赛场,在他们眼里这里根本是战火纷飞,危机四伏。你看他们的枪,随时保持在待击姿势,连跳跃的时候都准备开枪;动作,随时保留力气准备应付突发事件;队形,四面兼顾。咱们跑的时候枪拿在手上当接力棒,谁冒个头都把你们给干掉了,跟他们比咱们简直是体工队。”高城越说越来劲了。眼瞅着那四人翻越障碍墙,两人先托上去两人,那两人在墙上警戒,干掉几个靶子,后两人再翻越,落地同时又有几个靶子被打爆,这时墙上两人才落地。
许三多一直紧盯着其中的一个身影,当那个身影在翻越障碍网时,居然倒挂金钟一枪中的,周围的掌声顿时沸腾了。甘小宁喃喃道:“就这个,说他杀过人我都信。”
那几个人仍在冲刺,匍匐,枪口不断冒出火光,动作幅度很小而精确度却很大,还没到终点,已经没剩下几个可打的靶子。当那几个人正要冲破终点稍有松弛时,一排流动靶从四面八方冒了起来,四个人纵起,两个滚翻,周围的靶子已经全部被打掉。
掌声已经快掀翻了赛场。
伍六一突然有一点丧气:“我忽然觉得咱们两天的比画一点意思没有了。”
甘小宁心里赞同,嘴上却不服输:“速度、准头、耐力,他们未必比得过你伍六一。”可伍六一并不领情:“对。可这架势跑没半截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