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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演义-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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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冈被陷,免不得一番惊惶,式耜愈加着急。嗣探得桂王已潜走象州,乃联名奏请还驾。至桂王已回桂林,即开了一番会议,命湘粤诸将分路出守,互相接应,诸将领命去讫。
  这清将军孔有德,降了武冈,进拔梧州,正拟入攻桂林,忽闻金声桓、李成栋统已附明,江西、广东两省,复为明有,不觉大惊,忙引兵趋还湖南。途中已接到促归的上谕,别命尚可喜、耿仲明移师救江西,他乐得半途歇舵,匆匆北上去了。
  单说金声桓本左良玉部将,清师南下,声桓自九江趋降,清廷授声桓为总兵,令取江西全省。江西已定,声桓自恃功高,欲升巡抚,不意清廷却简任章于天抚赣,一场大功,化作流水,免不得怏怏失望,密与党羽王得仁,拟通款永历。事尚未发,被巡按御史董学成察悉,告知章于天。声桓得此消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令王得仁闯入抚署,杀了学成,缚住于天,迎在籍故明大学士姜曰广入城,号召全省,通表桂王,又做那故明臣子。反复小人,不足道也。
  此事传到广东,广东提督李成栋,与声桓的境遇,大略相似。成栋本高杰部将,以徐州降清,奔走东南,屡作功狗,自桂林败退后,又击死明遗臣陈邦彦、张家彦、陈子壮等,还扎广州,未沐重赏,总督佟养甲,复遇事抑制,忿懑的了不得。一日,接到金声桓密函,约他反正,他尚踌躇未定;是夕,入爱妾珠圆室,闷闷不乐。这珠圆是云间歌伎,被成栋掳掠得来,宠号专房,一双慧眼,煞是厉害,窥破成栋情形,即喁喁细问。成栋将声桓密函,递与一阅。珠圆阅毕,便问成栋道:“据将军看来,反正的事情,应该不应该?”成栋沈吟不语。珠圆道:“清朝是满族,我辈是汉人,为什么帮了满清,自戕同种?妾看反正事情,极是正当办法。况将军曾为明臣,如何甘降异族?妾实难解。”这妇人大有见识,与陈圆圆判若天渊。成栋不觉起立道:“看你不出,你却有这番议论,我非无意反正,但恐反正后,清兵到来,胜负难料,万一战败,如卿玉质娉婷,也恐殃及。”珠圆也起立一旁,柳眉微蹙道:“将军为妾故,甘心遗臭,这反是妾累将军,妾请即死,以成将军之志。”言毕,将成栋身上的佩剑拔出,刺入颈中。成栋连忙拦阻,已是血溅蝤蛴,遗蜕委地,遂抱尸大哭一场,随说道:“女子,女子,是了,是了!”煞是可佩!遂取了前明冠服,对着珠圆的尸首,拜了四拜,该拜。命即入殓。
  次晨,令部兵齐集教场,声言索饷,佟养甲出城抚辑,成栋劫养甲叛清,一面传檄远近,一面上表桂王。此报一传,四方骚动,蜀中故将李占春,及义勇杨大展等起兵,分据川南、川东,张献忠余党孙可望、李定国等,率众据云南、山西,大同镇将姜壤据山陕,皆上表桂王,愿为臣属。何腾蛟复自桂林出发,乘湖南空虚,攻克衡、永各州,联络湖南诸镇将。鲁王以海,亦遣张名振等进略闽、浙海滨。风云变色,斥骑满郊,弄得清廷遣将调兵,非常忙碌。
  当由摄政王多尔衮,大开军事会议,以汉将多不可恃,应派亲贵重臣,分地征剿。遂命都统谭泰为征南大将军,同着都统和洛辉,自江宁赴九江,会了耿仲明、尚可喜,专攻江西、广东,复济尔哈朗亲王原爵,封勒克德浑为顺承郡王,会了孔有德,专攻湖南、广西,连孔、耿、尚三王,亦差亲贵监守,真是严密得很!进博洛为端重郡王,尼堪为敬谨郡王,令攻大同,吴三桂、李国翰等,分征川陕,洪承畴仍留镇江宁,经略沿海各地。大兵四出,昼夜不停。
  谭泰等到了江西,连拔九江、南康、饶州诸府,直达南昌省城。金声桓方攻赣州,闻报急返,谭泰令精兵四伏,另率羸卒诱敌,遇着声桓前队,一战便走。声桓驱兵前进,到了七里街,伏兵尽起,四面放箭,将声桓射下马来。清兵正上前来杀声桓,忽闪出一员丑将,面目漆黑,发具五色,手执一柄大刀,盘旋左右,把清兵吓得个个倒退。眼见得声桓被救,走入城中。这丑将尚与清兵酣斗一场,从容回城。清兵探得丑将姓名,就是王得仁,因呼他为王杂毛。谭泰命军士用锁围法,掘濠载版,遍筑土垒,为久攻计。声桓大窘。王得仁请出袭九江,断敌饷道,声桓不从,只遣人缒出城外,向李成栋处求救。谁知待了月余,杳无音信,城中粮食又将告尽,不由的紧急万分。
  这王杂毛日夕巡城,始终不懈,清兵怕他厉害,不敢猛攻。可巧城东武都司署内,有一年轻女子,身容窕窈,楚楚动人,被王杂毛窥见,即到都司署求为继室,不由武都司不肯,巧凤随鸦,难为都司女。克日成婚,大开筵宴。自金声桓以下,都去贺喜,不是贺喜,直是贺死。各尽欢而散。居围城中,有何欢喜?大约都是祈死。三更将尽,城外炮声大震,声桓亟登陴探视,见清兵群集得胜门,忙率众抵御,不料有清兵一队,暗从进贤门缘梯而上,城遂陷。声桓率众巷战,身中两箭,旧时的箭疮复发,遂投水死。姜曰广亦赴水自尽,清兵即搜剿余众,到了王杂毛署内,还是闭门高卧。此时王杂毛想尚在研究箭法。当即斩门而入,猛见王杂毛裸体出来,清兵晓得厉害,一阵乱箭,把杂毛身上,插成刺蝟一般,可怜这武都司女,亦死于乱军之中。箭尚不怕,何惜开刀。原来清兵已侦得王杂毛娶妇消息,先数日故意缓攻,到了杂毛娶妇这一夕,始下令攻城,却又佯攻得胜门,暗令奇兵从进贤门入,遂得了南昌城。
  南昌既下,进趋赣州,赣州守将王进库,本未归明,前时金声桓攻赣,进库伪称愿降,只是诱约不出。后来声桓向粤乞援,李成栋亦越岭来攻,进库仍用老法子,去赚成栋。成栋还军岭上,嗣因进库背约,复大举攻赣,进库乘其初至,突出精骑拒战,击退成栋。成栋走信丰,清兵由赣州南追,警报达成栋左右,佥议拔营归广州。成栋不允,部下大半亡去。那时成栋进退两难,只命左右进酒痛饮;饮尽数斗,醺然大醉,左右挽他上马,到了河边,不辨水陆,策马径渡,渡至中流,人马俱沉,明时遗臣,多亡于成栋之手,一死不足赎罪,但是有负珠圆。部兵四散,清兵遂进陷广州。
  是时清郑亲王济尔哈朗亦率兵下湖南,湖南诸镇将,望风奔溃。何腾蛟闻警,亟自衡州趋长沙,到了湘潭,探悉清兵将到,遂入湘潭城居守。城内虚若无人,正想招集溃兵,忽有旧部将徐勇求见,腾蛟开城延入,徐勇带数骑入城,见了腾蛟,低头便拜。拜毕,劝腾蛟降清。腾蛟道:“你已降清么?”徐勇才答一“是”字。腾蛟已拔剑出鞘,欲杀徐勇,勇跃起,夺去腾蛟手中剑,招呼从骑,拥腾蛟出城,直达清营。腾蛟不语亦不食,至七日而死。
  湘、粤诸将,闻腾蛟凶信,多半逃入桂林。桂王复欲南奔,式耜力谏不听,遂走南宁。一味逃走,真不济事。
  会清恭顺王孔有德,已转战南下,克衡、永各州,进逼桂林。式耜檄诸将出战,皆不应;再下檄催促,相率遁去。桂林城中,至无一兵,只有明兵部张同敞,自灵州来见。式耜道:“我为留守,理应死难,尔无城守责,何不他去?”同敞正色道:“昔人耻独为君子,公乃不许同敞共死么?”可谓视死如归。式耜遂呼酒与饮,饮将酣,式耜取出佩印,召中军徐高入,令赍送桂王。是夕,两人仍对酌。至天明,清兵已入城,有清将进式耜室,式耜从容道:“我两人待死已久,汝等既来,正好同去,”倒也有趣。便与偕行。至清营,危坐地上。孔有德对他拱手道:“哪位是瞿阁部先生?”式耜道:“即我便是,要杀就杀。”有德道:“崇祯殉难,大清国为明复仇,葬祭成礼,人事如此,天意可知。阁部毋再固执。我掌兵马,阁部掌粮饷,与前朝一辙,何如?”式耜道:“我是明朝大臣,焉肯与你供职?”有德道:“我本先圣后裔,时势所迫,以致于此。”同敞接口大骂道:“你不过毛文龙家走狗,递手本,倒夜壶。安得冒托先圣后裔?”骂得痛快,读至此应浮一大白。有德大愤,自起批同敞颊,并喝左右刀杖交下。式耜叱道:“这位是张司马,也是明朝大臣,死则同死,何得无礼?”有德乃止,复道:“我知公等孤忠,实不忍杀公等,公等何苦,今日降清,明日即封王拜爵,与我同似,还请三思。”式耜抗声道:“你是一个男子汉,既不能尽忠本朝,复不能自起逐鹿,靦颜事虏,作人鹰犬,还得自夸荣耀么?本阁部累受国恩,位至三公,夙愿殚精竭力,扫清中原,今大志不就,自伤负国,虽死已晚,尚复何言。”语语琳琅。有德知不可屈,馆诸别室,供帐饮食,备极丰盛。臬司王三元,苍梧道彭扩,百端劝说,只是不从,令薙发为僧,亦不应,每日惟赋诗唱和,作为消遣。过了四十余日,求死不得,故意写了几张檄文,置诸案上,被清降臣魏元翼携去,献诸有德。有德命牵出两人就刑,式耜道:“不必牵缚,待我等自行。”至独秀岩,式耜道:“我生平颇爱山水,愿死于此。”遂正了衣冠,南面拜讫。同敞在怀中取出白网巾,罩于身上,自语道:“服此以见先帝,庶不失礼。”遵同就义。同敞直立不仆,首既坠地,犹猛跃三下。时方隆冬,空中亦霹雳三声。浩气格天。式耜长孙昌文,逃入山中,被清降将王陈策搜获,魏元翼劝有德杀昌文,言未毕,忽仆地作吴语道:“汝不忠不孝,还欲害我长孙么?”须臾,七窍流血死,但闻一片铁索声。有德大惊,忙伏地请罪,愿始终保全昌文。也只有这点胆量。一日,有德至城隍庙拈香,忽见同敞南面坐,懔懔可畏,有德奔还,命立双忠庙于独秀岩下。瞿张二人唱和诗,不下数十章,小子记不清楚,只记得瞿公绝命诗一首道:从容待死与城亡,千古忠臣自主张。
  三百年来恩泽久,头丝犹带满天香。
  式耜一死,自此桂王无柱石臣,眼见得灭亡不远了,容待下回再叙。
  何腾蛟、瞿式耜二公,拥立桂王,号召四方,不辞困苦,以视苏观生之所为,相去远矣。梁鍙、丁魁楚、刘承胤辈,吾无讥焉。然何、瞿二公,历尽劳瘁,至其后势孤援绝,至左右无一将士,殆所谓忠荩有余,才识未足者。至若金声桓、李成栋二人,虽曰反正,要之反复阴险,毫不足取,即使战胜,亦岂遂为桂王利?是亦梁鍙、丁魁楚、刘承胤等之流亚也。本回为何、瞿二公合传,附以张司马同敞,余皆随事叙入,为借宾定主之一法,看似夹杂,实则自有线索,非徒铺叙已也。
  第十八回 创新仪太后联婚 报宿怨中宫易位
  却说清郑亲王济尔哈朗,及都统谭泰两军,俱已奏捷清廷,郑亲王且奉旨还朝,独博洛尼堪,出征大同,尚与姜瓖相持不下,且四处接到警耗,统是死灰复燃的明故官,招集数百人,或千人,东驰西突,响应姜瓖。博洛不得不分兵堵御,一面遣人飞报北京,请速添兵。
  摄政王多尔衮,竟率英王阿济格等,自出居庸关,拔去浑源州,直薄大同,多时不出风头,想是心中又痒了。与博洛相会。攻扑数日,城坚难下。适京中赍来急报,因豫王多铎出痘,病势甚重,促多尔衮班师。多尔衮得了此信,遣人招姜瓖投降,瓖答以阖城誓死,乃留阿济格帮助博洛,自率军退还。到了居庸关,闻多铎已殁,忙入京临丧。刘三季仍要守孀,大约是个孤鸾命。越日,肃亲王豪格亦毙狱中,多尔衮许豪格福晋,往狱殓葬。侄妇葬夫,必由其叔允许,想是满清特别法。又数日,孝端皇太后崩,孝端太后,系顺治帝嫡母,她生平不预政治,所以宫内大权,统由吉特氏主张,此次崩逝,宫廷内应有一番忙碌。惟吉特太后,前时虽握大权,总不免有些顾忌,到此始毫无障碍,可以从心所欲了。伏笔。
  多尔衮因太后崩逝,召阿济格还,令贝子吴达海往代。过了月余,始接到大同军报,略称各处叛兵,多半平定,只大同仍然未下。多尔衮未免焦急,再遣阿济格西行。阿济格一到大同,城内已经食尽,守将杨振威,刺杀姜瓖,开城降清。阿济格入城,恨城内兵民固守,杀戮无数,并铲去城墙五尺,当即上书奏捷。朝旨令诛杨振威,即日班师。阿济格奉旨,将杨振威绑出正法,该杀。随将政务交与地方官,奏凯还朝。
  摄政王多尔衮,既接山陕捷音,心中自然舒畅,在邸无事,正好与肃王福晋,朝欢暮乐。偏这摄政王元妃,屡与摄政王反目。醋瓶倒翻了。摄政王看她似眼中钉,气得元妃终日发抖,酿成一种鼓胀病。心病还须心药治,心药难求,心病日重,到了临危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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