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饷,只好缓缓布置。忽闻英兵入犯,急驰至厦门防御;甫到厦门,英舰已闯入鼓浪屿口。颜制台急饬兵开炮,接连炮响,轰沉英国火轮船五艘。英舰反蜂拥齐进,弹丸如雨点般打来。他的炮弹,不是望空乱发,只并力攻一炮台。一台破,再攻一台。厦门口岸,本有炮台三座,起初颜制台防他分攻,也派兵分守,谁知他却一座一座的攻打,这座被毁,那座早已震动。兼且炮台统用砖石砌成,未叠沙垣,弹丸飞至,不是击坍,便是击破。自辰至酉,炮台多半毁坏。英兵用小船驳到岸边,分路登岸,官军不能抵御,水陆皆溃。金门镇总兵江继芸,身中炮弹,落水溺死。副将凌志,署淮口都司王世俊,水师把总纪国庆,杨肇基,季启明等,各力战而亡。英兵据了炮台,反将炮台上面的大炮,移转向北,对着厦门官署轰击,房屋七洞八穿,兴泉永道刘曜春,同知顾效忠,皆遁走。颜制台也只得退守同安。
英兵乘势劫掠,厦民大愤,推陈姓为首,聚集五百人,抗英五千众。英兵用大炮,厦民用抬枪,打了一仗,英兵死了百人,厦民只死三人,因此英兵不敢久驻,仍退泊鼓浪屿。越数日,又进攻厦门,副将林大椿,游击王定国,又被击毙。还亏提督普陀保,总兵那丹珠,督兵力御,击沉英舰一艘,方扬长而去。颜制台初奏厦门失守,旋即报称收复,奉旨责他先事疏防,降三品顶戴留任。
闽海少安,英舰转入浙海。适两江总督裕谦,继伊里布后任,至浙视师。裕钦差任事刚锐,可惜未娴武备。先是调林则徐到浙,亦系由他密荐,则徐方感他知遇,竭力筹防,怎奈遣戍命下,不能逗遛。两下相别,彼此洒了几点热泪。裕谦虽非将才,然存心很是忠诚,著书入秉公褒贬,并不以满人少之。会裁兵节饷的上谕,颁到浙江,裕钦差心中,大不谓然,时常遣人侦探英舰动静。忽报英兵在粤,新增战舰,声言将移兵入浙,连忙写好奏本,请清廷转饬弈山,问明何故有英人入浙传言?该英人是否诚心乞抚,抑仍是得步进步故智?谁料廷旨批回,反说:“英人赴浙,出自风闻,不足为据,著裕谦仍遵前皆,酌量撤兵,不必为浮言所惑,以至糜饷劳师。”这位裕钦差,看到此语,不禁叹气道:“敌常增兵,我反撤兵,两不抖头,可笑可恨!想来总是穆中堂主见。穆彰阿穆彰阿!你要误尽国家了!”
随赴镇海阅防。途中接厦门失陷消息,飞檄定海镇总兵葛云飞,处州镇总兵郑国鸿,安徽寿春镇总兵王锡朋,统兵五千,严守定海。这三位总兵,统是忠肝义胆,葛公云飞,尤智勇双全。云飞系浙江山阴人氏,是武进士出身,超擢至定海镇总兵;道光十九年,丁父忧回籍;二十年,海疆事棘,夺情起用。他因定海先尝陷落,收复后,守备空虚。云飞到任,请三面筑城,环列巨炮,堵住竹山门深港,使不复通舟;且增筑南路土城,与五奎山诸岛相犄角。裕钦差到浙时,颇有心采用,奈朝廷叫他裁兵,嘱他节饷,他若还要筑城增垒,岂不是违拗圣旨?因此把筑城事中止。这时三总兵同到定海,手下兵只有五千。三总兵阅视形势,议扼要驻守。王锡朋愿守晓峰岭,郑国鸿愿守竹山门,道头街一带,归葛云飞扼守。惟晓峰岭背面负海,有间道可入,三镇兵只三千名,不敷分派,且炮火亦不够用。由王、葛二公商议,请增派兵船及大炮,堵住间道。
当下飞详镇海,裕谦接到详文,邀浙江提督余步云,共议添兵事宜。步云道:“浙江要口,第一重是定海,第二重是镇海,镇海比定海,尤为要紧。现在镇海防兵,亦只数千,自顾不暇,还有什么兵马炮火,可以调遣?”王、葛两总兵,亦有详文到步云处,步云已戒他死守,毋望援兵。三总兵死了。裕谦道:“这么一个要紧海口,只有几千兵马!”余步云道:“上年恰不止此数,因朝旨屡促裁兵,所以减去三分之一,现在只四千名营兵了。”裕谦道:“这正没法可想,只得听天由命。天若不亡浙江,定海应保得住,镇海也可无虑。本大臣以身许国,到危急时,拼死报君便了。”忠有余而智不足,即此可知。
步云退出,战信已到,英兵已来攻定海,驶进竹山门,被我军奋勇迎击,轰断英船大桅杆,英兵已退去了。裕谦稍稍放心。过了两日,又报英兵绕出吉祥门,入攻东港浦,被我炮击却,现英人改由竹山嘴登岸。郑镇台正在截击哩。接连又到紧急文书两角:一角是王总兵锡朋详文,一个是葛总兵云飞详文。裕谦展开一瞧,统是请大营济师,便道:“怎么处?怎么处?定海兵尚有五千,此处兵恰只四千,难道三总兵未曾知悉么?若我亲去督战,恐怕镇海没人把守,我看这余军门步云,事事推诿,很是刁猾,恐怕也靠不住呢。现在没处调兵,奈何,奈何?”就将详文搁过一边,只自一人愁眉兀坐。
适值天气沈阴,连日霪雨,弄得越加愁闷,遂出了营,上东城眺望。突见城外招宝山,悬著白旗,不由的慌张起来,便下城去召总兵谢朝恩。朝恩未至,警信又到,乃是晓峰岭失陷,王总兵锡朋,中枪阵亡,寿春营溃散。裕谦正在惊愕,朝恩已踉跄进来,报称竹山门失守,郑总兵亦战殁了。裕谦道:“莫非讹传。把王总兵误作郑总兵。”郑王二姓,百家姓上本是联接,王已先死,郑何能免?道言未绝,外面已递进败耗,确是郑国鸿又死。裕谦道:“三总兵已死二人,单剩一个葛云飞,想总支持不住。好!好!三总兵不要怨我不救,看来我也是难保了。”说毕,泪如雨下。朝恩见主帅伤心,也陪了两三点泪珠,一面恰勉强劝慰。裕谦道:“我恰不是怕死,若怕死也不来督师了。只可惜三员大将,一朝俱尽,国家从此乏材。还有一桩可疑的事情,招宝山上,如何竖起白旗来?”朝恩道:“招宝山上,乃是余提督军营,为什么竖起白旗?卑镇倒也不解。”裕谦道:“开战挂红旗,乞和挂白旗,这是外洋各国通例。现在本帅并不要乞和,英兵还未到镇海,那余军门偏先悬白旗,情迹可知。我朝养士二百年,反养出这般卖国的大员来,越叫人痛惜三总兵。”朝恩道:“待卑镇去问明提台,再作区处。”朝恩趋出,外面又传报葛总兵云飞阵亡。统用虚写,比实写尤觉凄惨。裕谦此时又悲又恼,悲的是三总兵阵殁,恼的是余步云异心。踌躇一夜,想出一个盟神誓众的法儿。儿戏何益?
待到天明,忽见巡捕进来,呈上手本,说是义勇徐保求见。裕谦问徐保隶何人部下?巡捕答称是葛镇台部下。裕谦遂传令入见。徐保入帐,请过了安,便禀道:“葛镇台阵殁,现由小兵舁尸内渡,已到此处。”裕谦问葛镇台阵殁情状,徐保答道:“英人从晓峰岭间道攻入,先破晓峰岭,次陷竹山门,王、郑二镇台,先后阵亡,葛镇台扼住道头街,孤军激战,镇台手掇四千斤大炮,轰击英兵,英兵冒死不退。镇台持刀步斗,阵斩英酋安突得,无如英兵来得越多,我镇台拼命督战,刀都斫缺三柄,英兵少却。镇台拟抢救竹山门,方仰登时,突来两三员敌将,夹攻镇台,镇台被他劈去半面,鲜血淋漓,尚且前进;不防后面又飞来一弹,洞穿胸前,遂致殒命。小兵到夜间寻尸,见我镇台直立崖石下,两手还握刀不放。左边一目,睒睒如生,小兵欲负尸归来,那尸身兀立不动,不能挪移。随由小兵拜祝一番,请归见太夫人,然后尸身方容背负,驾着小船,潜渡至此。”裕谦叹道:“好葛公!好葛公!”
当下命随员偕了徐保,往去祭奠,并檄大吏护丧还葬,一面飞章出奏。
料理已毕,遂召集部将,设著神位,饬同宣誓,总兵以下,统共到来,独余步云不到。
裕谦正思启问,谢朝恩已近前禀道:“余军门已差武弁伺候。”裕谦冷笑道:“想是本帅不曾亲邀,所以不到。”那边提辕武弁,闻了此语,急忙上前请安,禀称军门现患足疾,特来请假。裕谦摇头道:“敌兵到来,那足自然会好了。”既晓得步云异心,如何不先为撤换?
叱退武弁,随至神位前祭告。此时牲醴早陈,香烛齐爇,当由裕钦差行跪叩礼,众将官亦随同跪叩。裕钦差亲读誓文,无非劝勉属下文武,同仇敌忾,倘有异心,神人共殛等语。不求己而求神,简直是捣鬼。方才读罢,猛听得隐隐炮声,自远至近,不由的惊讶起来,便即起身誓众道:“本帅的誓文,想大家都已听明,不日间英兵到来,须靠大家同心抵御,有功立赏,有罪立刑。”总兵谢朝恩,先应了声“得令”,众将士也随声附和。裕谦方命军士们撤了神位祭礼,正思向谢朝恩追问招宝山白旗缘故,探马忽报英兵来了。谢朝恩即抽身告辞,裕谦执着朝恩手道:“这城屏障,便是招宝山及金鸡岭两处。老兄驻守金鸡岭,本帅很是放心,只有招宝山放心不下。”朝恩道:“这要看朝廷洪福,卑镇愿以死报。”当下由裕谦亲送出营,朝恩匆匆别去。
裕谦遂登陴守城,城下忽来了余步云,由兵士将弁,启门放入。步云径上城来见裕谦,裕谦便道:“军门足疾已愈么?”步云道:“足疾尚未痊可,因敌兵入境,不得不前来请教。”裕谦道:“誓死对敌,此外没有什么法子。”步云道:“敌兵很是厉害,万一挫失,全城要糜烂了。”裕谦道:“这也没法。依你怎么处?”步云道:“据步云愚见,只可暂事羁縻。外委陈志刚人颇能干,不如叫他前去议抚。”裕谦笑道:“我道军门有什么妙策,城下乞盟的事件,本帅却不愿闻。”步云道:“大帅既不愿议抚,此处恐守不住,只好退守宁波。”裕谦正色道:“敌到镇海,便退宁波,敌到宁波,将退何处?我与军门都受朝廷重任,难道叫我逃走么?”步云碰了一个钉子,下城自去。
约过两三个时辰,遥见招宝山上,已换了英国旗号,裕谦大惊道:“不好了!余步云卖去招宝山了。”果然探马报来,招宝山被陷,余军门不知下落。接着,又报:“英兵攻金鸡岭,谢朝恩击死英兵数百,因招宝山失守,军士惊溃,谢镇台身中数创,也即殉难,金鸡岭又被英人夺去了。”裕谦道:“罢罢罢!”言未毕,英兵已到城下。城外守兵,逃避一空。
裕谦下城,解下城防,交副将丰伸泰送与浙抚,自己投奔学宫前,跳入泮池。经家人捞救,已剩得奄奄一息。文武官员,闻裕谦投水,都弃城逃走。只有县丞李向南,冠带自缢。临死对,还有两首绝命诗。其诗道:有山难撼海难防,匝地奔驰尽犬羊;整肃衣冠频北拜,与城生死一睢阳。
孤城欲守已仓皇,无计留兵只自伤,此去若能呼帝座,寸心端不听城亡。
英兵遂乘胜入城,踞了镇海。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本回以王相国鼎及裕钦差谦为主脑,两人皆清室忠臣,惜乎其为愚忠。王鼎尸谏,无论其遗疏未上,为奸党用贿取去,即使不然,穆彰阿方沐君宠,能一击即倒乎?古人有为国除奸者矣,宁必尸谏?裕谦明知余步云之奸,不能立申军法,如穰苴之斩庄贾,已成大错;且定海孤悬海外,与其万不可守,曷若内捍镇海,自固堂奥,乃以三镇敢死之将,置诸必不可守之城,以两端怀异之人,授以险要必争之地。用隋侯珠,弹千仞雀,卒至两城迭陷,力竭躯捐,虽曰见危授命,于国事究何补焉?故忠固足悯,忠而愚,盖不能无疵云。
第五十四回 弈统帅因间致败 陈军门中炮归仁
却说英兵入镇海城,悬赏购缉裕谦,因裕谦在日,尝将英人剥皮处死,且掘焚英人尸首,所以英人非常忿恨。其时裕谦经家人救出,舁奔宁波,闻到这个信息,又由宁波奔余姚,裕谦一息余生,至此方才瞑目。进至萧山县的西兴坝,浙抚刘韵珂差来探弁,接着裕钦差尸船,替他买棺入殓。当由刘韵珂据事入奏,奏中并叙及余步云心怀两端等情。看官!你道这余步云究往何处去呢?步云自入城见裕谦后,回到招宝山,见英兵正向山后攀登,他竟不许士卒开炮,即弃炮台西走,先到宁波,继走上虞。生了三只脚,还假称有病。英兵攻入宁波,复犯慈溪,还恐内地有备,焚掠一回,出城而去。
清廷闻警,特旨授弈经为扬威将军,侍郎文蔚,都统特依顺为参赞,驰赴浙江防剿;粤抚怡良为钦差大臣,移驻福建,调河南巡抚牛鉴,总督两江,分任南北沿海的守御。弈经奏调川、陕、河南新兵六千,募集山东、河南、江淮间义勇,及沿海亡命徒数万。下手便错。
以道光二十二年元旦至杭州,大小官员,出城迎接,不消细说。弈经格外起劲,留参赞特依顺驻守杭州,自己偕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