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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越战争秘录-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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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进不去,战士们突然有了主意,甩了几个手榴弹,向团长报告,敌人打炮了,不由分说,拖着团长往下撤。团长离开了,战士们捧着几个月没洗、被团长紧紧握过的脏手,泪,叭叭掉。
    他很清楚,猫耳洞爬出来的兵们身体极度虚弱。友军下来,大部分是躺着担架。七连长说:“我踢正步给你踢下去。”八连长说:“我全连给你跑步带到。”谢谢了,走不了的,还是要抬,战士们立不上功的也有功,别说打仗,光把猫耳洞搬到北京,市民们能在猫耳洞的十种气味里蹲上五分钟就算了不起。不要踢,也不要跑,一线不通车,让战士走下来已经很了起了,他不需要那拉方向全团无一人抬下战场的奇迹。奇迹早已经创下了。战士们都应该抬下来,虽然他不可能再多出两个团来抬一个团。他得知四连一个哨长高烧39。5度,还坚持往下走,他命令抬下来,哨长瘫倒在担架上已快虚脱。但是,为了今天,他可是忍受过战士的抱怨和责骂。战前的体能训练,他要求战士全天戴钢盔,背砖头,军工背八十斤。他安排了六耐训练:耐热,耐渴,耐饥,耐雨淋,耐蚊虫咬,耐日晒。适应性训练,全把全团赶上没有泉水的大山,两顿饭的粮食(不是干粮),一军用水壶水,在山上活动一天。战士熬不住,偷偷下山搞水,被纠察队堵住,责令回山上去。他没心软。松是害,严是爱。而上阵地后,他全力组织保障,超过了上级规定的标准,他的大部分干部战士才能一步三摇走下来。
    哦,不能拥抱战士们。尽可能平静一些,强刺激会使他们昏过去。不能响亮地拍他们的脊梁,长期蜷曲在洞里,他们的脊椎弯曲,关节闷疼。特别要克制住眼泪,就当他们是一群不成熟的孩子,刚刚到山上玩了半天。
    来了,可来了。
    是他的兵么?
    三五成群,互相搀扶着。几个人架在一起,仍摇摆不定。都努力在做走的动作,打抖的腿一次极难完成十几厘米的蹭进。个别的居然有鞋穿,那鞋啊,不过是挂在脚脖子上的鞋帮。都裸着身,穗状的裤头如树叶般吊在腰上,在风里汹涌地动,就是他们的爸爸妈妈在场,也一定无法辨认儿子。披肩发,长胡须,一绺一绺粘结成棕榈片的毛发包严了面孔,裂出两只灼亮的眼和作嘶鸣状却呃呃发不出声的嘴。
    我的好兄弟!团长再也控制不住了。
    63。百日不见太阳的士兵,重新品尝“人”的滋味
    向小平(二团八连战士):
    终于解放了!呆得人又黄又白,走路都觉得开阔,世界大了,一摇三晃,往上走啊,三百九十六个台阶。那里有个小溪,往江里流的,很清,这样多的水,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嗷嗷嗷,跌跌撞撞跑呀,都往前跑,看谁先用上,跑。干部喊,别跑,防炮!跑,扑扑楞楞冲进去,又洗又喝,死也够本了。干部喊,快跑,要打炮了。舒服就行,打炮怕什么。裤头湿了,破胶鞋里呱唧呱唧响,见了水不要命了。
    刘永军(一团五连战士):
    公路那么宽,下边还有条白公路,一看,盘龙江啊。水流得嗖嗖的,以前觉得很慢。跑下去,四个人头扎进去,喝呀,喝他娘的,连沙子带泥的喝,不喝就流到越南去了,喝呀,咕咚咚,不喝白不喝,喘会儿气,打一串硬嗝,又喝,长头发弄湿了。老百姓说,这些兵要回去见妈的。我眼泪就下来了。
    白召明(一团七连战士):
    见到一个沟,奔过去就喝,渴苦了。指导员训,他妈的你们小心地雷,“4。28”,越南国耻日,军工光送弹药不送水,高地上勾红薯吃,勾青草吃,尿不出尿。
    沈衍柱(四团一连排长):
    胡子都发红,团长,他们都不认识我了,我说,是我呀。到二线,看他们洗脸,哗哗的,洗完一泼,糟蹋了。我头发长,身上烂,他们笑我。我小孩九个月了。猫耳洞想是想,一辈子也不想再来了。他们让喝水。我说,不喝,留着做饭吧。他们说,这有的是!我问,随便喝。好水,好水。
    孟吉平(一团五连战士):
    见了熟人都愣一会儿,想想是谁。说话先咳嗽,看嗓子还有没有。陈大新接我,先交光荣弹。到了住地,排长问我渴不渴,给了一饭盒水,放了糖,我舍不得喝,喝了一小口,省着喝,放那,出去转了一圈,没地雷,随便转。回来一看,问排长,水呢?排长说,倒了。我说,怎么倒了?排长说,凉了,喝热的。那个心疼呀,在洞里,水袋倒完,还得舔舔里边。
    胡玉海(一团三连排长):
    第二天上午洗澡,防化连的淋浴车,上边照顾我们连,我们第一家。规定半小时,洗着不想走。别的连队也是下来的,在外边喊。我们也不管,一搓,一层一层地掉,一搓一团,洗了还有。洗了一个半小时,穿衣服特别扭,不习惯了,就喝水舒服,比吃什么都香。第二天早晨刷牙,刷了两次,牙膏都染成红的,刷不干净。
    赵文志(A二团八连)
    下来先洗澡,洗完往铺板上一躺,好自在。在上边三人一条防潮被。到小河里洗的澡,用洗发剂洗头,整用了一瓶才见沫,光流黑水。
    李牧(A团一连配属军医):
    三个月不刷不洗,不得病。一下来,刷牙反而疼了,病都来了。同学说我变了,到处撒尿。师长见了,不认识我了,你他妈的胡子呢?
    胡玉海:
    第三天拉的大便,还硬,过好几天后一天好几次,有时好几天没有,一个月才正常。喝够了水,第二天尿下来了,白的,也不疼了。在洞里尿不出来,急得要拉手榴弹。
    战士甲:“爬出来第一件事,看看太阳什么样,都忘了。狠狠打几个嚏喷,舒服死了。”
    孟吉平:“能喊出一句话,是最痛快的。看看太阳是不是还是原来那么大,晃眼得不行,睁不开。摔了七八跤,脑袋都不知道是脑袋了。看树,草,绿多了,见啥都想摸摸。躺在地上打两上滚,我躺在草上,太阳晒得挺自在,舍不得起来。”
    胡玉海:“本来我体质相当不错,一百多天,下来两条腿发抖,连里让抬我。我走。说话时嘴不听使唤,特别激动。我们是最后一批,走到马甸上汽车,六里地,走到九点,走了三个多小时。政委、参谋长等着我们,握手,他们特别激动,流泪,讲了讲,我们站了十几分钟,站着直哆嗦,听不见讲啥。汽车到了家。全连那么多人,先回来的都换了衣服,头发一理全不认识了。从车上往人群里扑,拥抱啊,叫啊,哭啊,架着我进屋,被子都铺好了,都躺着,生活从头开始。”
    何广成:“下来眼睛看不到什么东西,离敌人近,不敢咳嗽,光着脚穿裤头下来,鞋被耗子咬烂,有的剩个鞋帮。下来痛痛快快咳嗽几声,猛叫唤。晚上睡不着觉。没一个人直腰走路,都弯着腰,队列里硬挺一会儿,下来又勾着腰,老觉得要碰头。到后方没事了,仍不敢走别的地方,怕雷。下来不知道东南西北,很孤僻,电话铃一响,就在梦里打电话,喊,耗子扔地瓜了(越军扔手雷了),给他吃大饼(给他引爆定向地雷)。神经失常,头一星期啥也不干,吃完饭,按班带出去溜达,先慢慢走,走近点儿,到个地方躺草上吹牛皮。全连集合,站不住,乱晃荡,没五分钟就有倒的。”
    刘永军:
    下来什么也不想带,都扔了。出来吃不下罐头了,喝了半瓶五加白,陈大新给我买的,说有半斤,四个月没喝酒了,半瓶下去,跟飞似的,在营后指喝的。所有的人说话都好听多了,立体声似的,没了事,认识不认识,都往那边一站,听人家说话,看人家嘴动,傻呼呼的。
    胡玉海:
    到医院睡觉,女护士给我量体温,一碰我,我上去一巴掌,以为有敌情。看电视,特别激动,出来个人就嗷嗷叫。晚上睡觉还象在哨位,一有动静就伸手抓电话。给护士长说对不起,她说,没事,下来的都这样。
    荣久华参谋:
    八四年那次参战,守了一个多月,全连一百八十多人,下来八十人。有个班,加强班,十五人,就剩二人。准备先洗温泉,一到曼棍,武器一扔,倒地上就睡,最长的睡了三天,送的好东西都没人吃。首长说,睡吧,过三天再说。赶上中秋节,按编制一人一瓶酒,香槟,一块月饼,一盒云烟。四班这两个人,还有别的班,也有剩三、四个人的,酒没喝,对着月亮,点蜡烛,烧了烟,酒祭。中间摆月饼,不在的一人给戳一根烟,剩的人跪一圈,在曼棍小河边,沙滩上。这是九月九号,中秋节。昆明军区领导机关送来的月饼,上面有首诗:身披硝烟赏明月,御敌守边度佳节,中秋月饼犒将士,既表慰问又祝捷。连长当时不下来,弟兄们就这几个了,红眼了。最后八个人抬下来。确实走不动了,没受伤也走不动,我下来时,几里地走了八个钟头。连队休息一个月,又去拔点。
    64。木箱在大后方变形,殒落在太阳撞击出价值更年期
    净化战场,这是上战场之初集团军制订的一项战场建设措施。我边民多与越边民结亲,人员来往频繁,时有越军特工人员掺杂其间刺探军情。集团军会同当地政府和有关部门采取净化措施,有效地防止了敌人的渗透活动。
    而战区本身并非净土。
    大千世界有的,战区都有,诸如淫秽录相带、裸体扑克、暗娼、性病。而战区又拥有自己的特色。没听说过私人武器交易吧?手榴弹能换罐头香烟,执行货币功能货币也能直接购买枪支弹药。边村的手榴弹晋及率相当高。手榴弹的作用是何卫财产。当地民风恨盗不恨娼,偷他一个玉米,他会举手榴弹追歼你。偷大姑娘却比偷玉米容易得多,只消说去富裕的地方,她马上跟你走,故人贩子极易得手,没有爸爸的小孩人数也随之大增。
    作战士兵的各种欲望受到死神的严格纠察,处于被政治工作人员千百次赞美的“净化”状态。若果真如此,也就不会发生回到北回归线以北的那些事了。
    姑且称作战争能吧。参战一年半,一个集团军积蓄了多少战争能,恐怕用一般方法难以计算和显示。
    北回归线以北的一切都显出巨大的反差。从北纬23度到北纬40度,从亚热带到暖温带,猫耳洞人由裸体到用越来越多的外在物把自己包裹起来。大后方令人烦躁不安,不仅是温差,还有湿差,那么多官兵滚鼻血,口唇生疮。装慰问品的木箱出现变形和扭曲。这样的箱子几乎人人都有。数千公里外的战场设在原始森林覆盖的群山中。箱子和慰问品值不了几个钱,对后方最不适应的就是钱。物价奇贵,刚巧又赶上抢购风,同出发时相比简直天壤之别。前线也贵,火柴一毛钱一盒,但毕竟军事共产主义成份多,吃饭不交钱,政府又以巨额财政拨款确保烟茶站菜蔬蛋肉的物美价廉。慰问品也多,裤衩背心毛巾基本不用自己买。后方的物价把官兵们搞得叫苦不迭,连集团军的一位领导干部也说每月手头紧巴巴的。他们吃惊地听到,他们打仗期间,万元户不再是可以夸耀的资本,十万元百万元户拔地而起。若要斗富,数万之众的堂堂集团军在第一回合就会输给百万资本的个体户。为日后生存计,军队医院拟为伤残指战员举办无线电培训班。被求援的地方单位索要劳务费,伤员们喟然长叹,腿都掉了,哪来的钱呀。一个体户闻知拍案而起,不就是钱嘛,我出。笔者心情与伤员无异,感激复哀哀。更有耸听者,喟参战官兵了了战争财,统统肥得流油。官兵愤怒之余唯有苦笑“是他妈有发财的,高档慰问品被他妈的狗吞了!可我们呢,作战补助加猫耳洞费,总共十五块,就这几个钱脑袋别腰带上去卖命,回来倒一个个成了贼了。”他们看后方人分外扎眼,后方人看他们也不顺眼,都认为对方变了。也许真打出了一副盗贼模样,官兵自己也意识到与众不同。同样的装束,留守的官兵与前线回来的官兵硬是能分出来。即使微笑也乱不了真。在理论上绝对列不出甲乙丙丁,往那一站,又绝对有种强烈的感应。打过仗的浑身上下往外透一种劲道,许多人这样对笔者说。笔者一震:战争能?读出这种劲道的后方人会识趣地绕开走,心想,别惹了他们。真把我们当贼了,前线人想,妈的,老子为你们打仗,你们狗日的怎么能这样对待老子!自悲?自强?不得而知。
    反差,落差,全方位的格格不入。
    心理场被粒子击中!
    战争能的核骤然裂变!
    根本无须投资,打过仗本身就是资金,资本转化成金钱全凭一句话,所有的参战部队来回均经过昆明。昆明市有三条不见诸文字的规定:伤病员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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