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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自不能以思念女儿为借口,把嫁到滨松的新娘叫回来。”
“那是当然。”
“所以,才让母亲去看她,母亲明白了吗?您身为大政所,听到世间传言,说她是人质,会被杀,却依然毅然前去。此去当然甚是安全,即使有些鲁莽之人,也不敢造次。德川氏众人对孩儿甚是友好。哈哈,明白了吗,母亲?”
“是。”
“这样,大政所要到遥远的三河去见自己的女儿了。”
“哦……”
“有心之人,一想到这种母女之情,就会情不自禁流下泪来!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秀吉陶醉于自己的说辞,双眼竟都湿润了,“明白吗,母亲?此事非同小可。母亲去见女儿,女婿正好也到了京城。他一来,孩儿定当以手足相待,让他亲眼看到丰臣秀吉乃是为了天下。家康断不会误解了我这一片苦心。我会告诉他,母亲如何如何想见女儿,日后也要让朝日回来看望母亲。”
“哦,哦,是有几分道理。”北政所不禁道。
“因此可说,此次其实是去迎接朝日。母亲明白了?适时会把朝日叫回京城,大家一起住到聚乐第。一旦家康能和我齐心协力,亦定会常来京城——他乃是关白妹婿啊!由此,妹妹住到母亲所在的居城,不就顺理成章了?如此一来,阿竹众女子,岂能奈何得了她?母亲,这便是孩儿的全部想法,不过,切切要保守秘密。”
秀吉说着,悄悄拉起母亲的手,撒娇似的贴在自己脸颊上。其实,不管什么场合,秀吉都是那么坦然。不论是面对母亲,还是大敌当前,他常会表现出孩子气,却又行之泰然。不论是心怀祸心,还是胸有奸谋,他都是振振有辞、大义凛然。
“此事唯有母亲方能办到,别人代替不了。您去一次,便可说想念朝日想出了病,也便有理由把朝日叫回来。这个借口太好不过了!回来后仔细询问她,若当真夫妻不和,其时我再叫家康来京理论不迟。”
“大人!”
“母亲还有甚不明白的?”
“都明白。知子莫若母啊!”
“是啊!母亲若不明事理,怎会生出孩儿这般人物?”
“可是……我到冈崎后,不会生出意外吧?”大政所还是不无担忧。
“我懂!母亲,您放心,不会有差池。孩儿的初衷,是和母亲、朝日共享天伦之乐,京城的内野新邸才叫聚乐第。”
“聚——乐?”
“对啊!顾名思义,所谓聚乐,便是聚集一堂,共享天伦之乐。”
秀吉又转向秀长,“参议,不出所料吧?不愧是我们的母亲!好,把有乐的计划告诉母亲。”他扬起下巴,命令道。
大政所似乎松了一口气,看看宁宁,双眼红了,道:“北政所,关白大人既然这么说,应当不会出什么差池。”
“是啊,母亲要辛劳一番了。”北政所道。
“就这样吧,也是去迎接朝日。”
“媳妇更加敬佩大人了。”
“是啊。他的心思确实没人比得上。”大政所道。
“正因为如此,大佛殿也好,聚乐第也好,都气势宏伟,天下第一。”北政所道。
秀长轻轻摊开一个册子,给大政所看。“请母亲听听行程安排。”
“我听着。”
“十三日从大坂出发。除了侍女,还有十数步卒随行,沿途的大名自会竭尽全力暗中保护母亲,母亲尽可放心。”
“哦,这么说,只有五天就要启程了,何时能到冈崎?”
“预计十八日抵达。”
“十八日?还真快啊!只怕朝日等不及了。”大政所的不安似都已消失,但当和秀吉相视时,她仍然脸色发红。
秀吉对秀长使了个眼色,让他收起册子,好把话题转移到大佛殿上去。“许久不曾这样了,和大政所、参议一起用饭,宁宁亦要作陪!”他怕一旦再对母亲有什么承诺,会令自己更是不安。因此,他陪着母亲拉家常,不觉两个时辰过去。
“大佛殿竣工后,天下咸服,盛世将成。宁宁与母亲也都要入住聚乐第,再将家康与朝日接过来,如此,岂不其乐融融?到那时,不只我们,首先要请天皇行幸聚乐第,再举行国祭。对吗,宗易?”秀吉说着说着,已远离了计谋,开始了天真的狂想。北政所与他一唱一和,她甚是清楚秀吉的心结,故她有时站在婆婆一边,有时又会压制婆婆。
饭后,秀吉回到本城大厅,属下已候多时。此时,大政所如同一个孩子般,只想插翅飞到滨松的朝日身边,道:“看到我去接她,朝日定很惊讶。”
“是,母女可似尽情倾诉别情,痛痛快快拉家常。”
“媳妇。”
“母亲。”
“我该给女婿带些什么礼物?给朝日带的是她最喜欢的砂糖。”
“礼物就不用母亲操心了,关白大人自会让人准备。”
“唉,我若不亲自操办,总是放心不下,这是对女儿的心意啊!”
“哦,那么可托宗易先生从堺港拿些红酒来,若家康不饮,也可给朝日。”
“哦?红酒好,红酒好。”
大政所出发之日确定为十月十三。连续几日,可忙坏了北政所。
秀吉告诉家康,若家康进京,他会把大政所送到三河,且不派一个大将随行。因此,一行人中,没有一位武将,除了北政所挑的女眷二十余人,只有五十多个步卒及下人。这便是叱咤风云的关白之母的出行队伍。
这一日下了霜,天空明澈如洗。北政所送他们到城外港口,见这般冷清气氛,不由一阵酸楚。大政所起初那般不安,可现在竟一身轻松,比去有马洗温泉还惬意。
不知为何,秀吉没有出现在送行人群中,只有浅野长政站在北政所身边。
“一路保重。”北政所对坐轿上船的大政所道,突然眼前一片模糊。大政所对自己的身份尚不清楚,即便队伍再冷清,也不会心生疑惑。她依然把自己当作尾张中村一介农妇。宁宁悲哀至极。
清澈见底的水面倒映着天空,船朝北驶去,前后各有一艘船跟着。在伏见改行陆路时,近江势田城主——秀吉外甥三好秀次会送大政所到尾张。在跨入尾张地界后,有织田信雄关照,因此一路无虞。即便如此,没有一个骑士相随,和大政所的身份实在不相称。
北政所呆呆站在港口的石阶上,目送着逐渐远去的船只和被惊起的水鸟。秀吉也许和她同样悲哀,只是故意不表露出来而已。
“大人太意气用事了!”当北政所得知没有一个大将护送时,气愤地责问秀吉。
秀吉一如往常地笑着,若无其事道:“家康已经爽快地答应进京,我不能违约,否则会成为天下的笑柄啊!”
秀长、浅野、石田、增田等似都不赞成此事,可是都和宁宁一样被顶了回来。既然大政所都没觉得有何不妥,算了吧!
船驶出港口,进入淀川,消失了。宁宁突觉浑身冰冷,抬脚就往回走。
“啊!浅野大人,且等一等。”正在此时,石田三成叫住了跟在北政所身后的长政。
“什么要紧事?这么急。”
“我听到一件大事,一件奇怪的事。”
“何事?”浅野道。
宁宁急回头,低声道:“治部大人!难道关于大政所?”
三成矮小的身子僵硬了,踌躇起来。宁宁低喝:“出了什么事?快说!”
“是,”三成点点头,“事情是这样,兴正寺的佐超上人以本愿寺使者身份,要从近江去三河,可是他说路上危险,调转船头了。”
“为何?”
“据船夫说,关白大人可能要与德川氏开战。”说着,他指指系船的石柱边,一个船夫正屈膝向这边施礼。
“开战?”北政所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不仅是她,浅野长政也很不安地问道:“开战?他凭何说要开战?”
“这是美浓人告的密,说家康在远江和东三河集结了约三万人马,要向西调动。这非同小可啊!因此有不少人取消了出行。”
“真有此事,治部大人?”
“话中真伪另当别论!”三成甚是激动,“据我所知,兴正寺的上人带着本愿寺住持送给家康的刀和黑鲛马,已经到了伏见,却又调头回来,这却是千真万确。”
此时,号称女关白的北政所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她在这种场合亦是不会有顾忌。“治部,把那船夫叫来。”
“是。”
“快去!大政所是我婆婆,我不放心!叫他过来!”
“是。”三成施了一礼,走近那船夫,急急跟他说了几句,马上把他带了过来。浅野长政了解北政所的脾气,退后一步,好让她能看清船夫的表情。
“船家,你老老实实回话。你是本城的船夫吗?”北政所甚是和气。
“是。小人乃是大西弥十郎大人手下,负责大和号的五兵卫。”
“方才的话,你从何处听来?”
“在伏见的码头,从堺港的船夫——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文藏那里听来的。”
“他替兴正寺的上人掌舵?”
“是。”
“那么。你亲眼看见上人调转船头了?”
“是的。小人听说上人此次本打算去两个月,但很快就回来了。小人觉得甚是奇怪,就问文藏,文藏才告诉小人。于是大和号也回来了。”
“治部大人,听到了?”
“听到了。”
“连掌舵的都知道了,你身为奉行却还不知,你这是怎么奉公的?”北政所严厉地斥责完三成,掉头道,“长政,尽快把此事告诉关白。治部再去确定事情真伪。太夫人的船正在川上,要尽快!”
年轻的三成脸上浮现出反感,可是这种场合,北政所已毫无顾忌。“船夫我自会有赏,二位快去!”她又催促一遍,方走到那船夫面前,“五兵卫,你报告很及时,来,这个拿去。”她将裹在红锦中的怀剑赏给了五兵卫,急转身去了。
大坂城的本城,被一股看不见的杀气笼罩。浅野长政局促不安地回到城内,径直急奔秀吉房间,高声怒斥近侍:“你们不知大人去了何处?是怎么做的近侍?快去找!”他怒声大喊大叫。众人四处奔走,有的去内庭,有的去院中寻找,有的跑到茶室……
码头,石田三成表情严肃,焦急地逐条船搜索询问。内庭的北政所听说没有找到秀吉,大怒,命侍女去各妾的房间寻找。可秀吉依然不见踪影。
“哎!或许上了天守阁,在那里目送太夫人,快去那里看看!”长政下令,自己也急急跑向楼梯口。
“大人在织田有乐宅中。”曾吕利新左卫门来告诉长政。此时已过了两刻钟。
“你分明知道,为何不早说?”
“这是大人的命令。”
“大人的命令?你现在怎又说了?”
“浅野大人,我别无选择。”新左卫门抚头道,“关白大人让我不可告诉别人。故我实不方便说。实在对不住。”
“好了!你去内庭告诉北政所,我马上去见关白大人。
“是是,在下马上去。不过究竟出了何事?”
“你以后问关白大人!”浅野长政说完,直奔织田有乐府邸而去。虽然同在城内,可是要到赐给有乐的宅邸,还有八九町脚程。长政踩着霜,急奔出去,又好气又好笑,心道:秀吉又去见茶茶了。
这一点长政没想到,他认为在母亲出发去为质的日子,关白不至于去见茶茶。据他的夫人——北政所的妹妹说,茶茶姬对关白大人的冷漠态度,已令关白难以忍受!
在浅井遗孤当中,两个妹妹都已出嫁,唯有年龄最大的茶茶,还留在有乐身边。而且,她一口拒绝了秀吉所提的婚事。秀吉所提的人中,有四员武将、两位文官……据传秀吉愈尴尬,茶茶就愈开心。可是,关白大人今日竟去见她。
长政急急忙忙跑到有乐宅前,在府外高声喊叫。
“哦,浅野来了。”出来应门的竟是石田三成,他先一步来这里找秀吉。
“咦!你竟早来了?”长政有些意外地板起脸,“你把事情禀告给关白大人了吗?”
石田三成不自然地红着脸,摇头,“他们正在谈事,叫我稍候。”
“你便安心在此等候了?”
“是。关白大人、有乐大人和茶茶小姐正在密谈。有乐大人不出来,在下无法禀报。”
浅野长政气愤已极,快步冲向走廊。“你也来!此事非同小可。”他清楚自己任性的脾气,瞪了一眼慌忙跟上来的有乐家人,穿过木香飘溢的走廊,来到为茶茶建的房舍,大声道:“关白大人!”
“何事?”秀吉闷声道。
“浅野长政、石田三成有十万火急之事要向大人禀告,打搅了。”他说着,猛然拉开格子门。秀吉、有乐和坐在秀吉身旁的茶茶姬,都不约而同抬头看着他们。
“何事?我正在劝茶茶应允婚事呢!”秀吉有些赧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