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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坂过天正十三年新年的数正,却不可否认自己的恐惧越来越强烈了。秀吉的强势和魅力,与家康完全不同,他的身上散发出的,乃是如旭日东升般的光辉。
在大厅的高阶上接受贺辞时,秀吉始终微微笑着,不过,他的脸上已隐然浮现出半年前尚无的威严。此时,城中已建了很多房子,细川、字喜多、蜂须贺、堀、前田、浅野、筒井等大名,先后自然地成了他的家臣。就在他举行酒宴请这些家臣的时候,朝廷为他叙勋的旨意也到了。
正二位内大臣。这是对他从天正十一年秋冬修缮皇宫之事,加以表彰,也是通过前关白近卫前久和右大臣菊亭晴季之手,朝廷确定他为“天下人”的证据。
这时,秀吉笑了,道:“内大臣的品位比征夷大将军还低多少呢?”
秀吉升正二品、任内大臣之事,使数正大受震撼。因为此时的家康乃是左近卫权中将,从四品。然而,在这几年里,家康一直背着秀吉,通过茶屋四郎次郎向朝廷纳贡,今年一年就向宫里献了两只白鹤、十枚黄金。老实说,这些贡品的用意,乃是希望官位不要和秀吉相差太远,可是现在看来,二人已经无法相比了。
正月初三下午,秀吉把数正叫进房里,以坦诚而亲密的态度对他道:“你觉得大坂的新年如何?我现在是内大臣,到七月十五我想晋为征夷大将军。如此一来,日本诸将若违反我的命令,我便有权把其定为盗贼。所谓征夷大将军,若非源氏的直系后裔,是当不上的啊!不过,我不同,因为我乃太阳之子。”说罢,大笑。
“真是恭喜了。”数正答,觉得全身冒汗。
“数正,你想出请家康到大坂来的好办法没有?”
“抱歉,实无什么办法。”
“我马上要去征伐纪州,这是对他们受了家康和信雄煽动,所引起骚乱的惩罚。故,他们很可能去向家康求援。根来、杂贺之众不用说,就是高野山,只要他们不顺从,我就放火烧了他们。我是学右府大人在比睿山的做法。”
数正慌忙擦拭着额上的汗水,“我会报知主公,不可在背后支持他们。”
“哈哈哈,我知道,家康最终和我一战,是为了信雄。这个信雄,这回要去纪州劝降了。”
“中将大人?”
“对!”秀吉随意地点头,“现在信雄当从清洲出发去滨松了,目的是劝说家康到大坂来。”
“信雄去滨松?”
“这样一来,家康绝不会不来。我的计划,是收拾完纪州,再攻四国之长曾我部,制服了长曾我部,接着对越中的佐佐成政发起攻势。成政现在频频派密使去家康那里。那时,若家康还举棋不定,我将以对待其他大名的方式待他了。”
“我一回去,就会把这些话告诉主公。”
“干脆我和家康结成亲家好了,怎样?”
“亲家?”
“家康还没有正房吧?我把妹妹嫁给他,我俩成了郎舅之亲,家康也有面子。”
一瞬间,数正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他知道,秀吉已没有未出嫁的妹妹了,不由得惊问:“大人说什么?”
秀吉又重复一遍:“我说,若他娶了我妹妹做正室,我们就是亲戚,家康也有面子。”
“大人的妹妹?是指……”
“朝日啊!”
“就是佐治日向守夫人?”
“现在是,可是我叫他们散了,不就得了?”
“哦。”
“年龄嘛,她大概有四十二三岁,家康多大岁数?”
数正有些张口结舌,“我家主公四十四。”
“好,年龄也相当。怎样,就这么办?”
“这……”
“我要带于义丸去征伐纪州,到时可以用到阵中探望亲人为名。”秀吉说到这里,话题一变,“对,对,还有于义丸嘛!”
“啊?”
“于义丸相当机灵啊!”
“机灵?”
“浅井小姐,好像不是姐姐,是小妹妹。”
“小妹妹?”
“三小姐啊,哈哈,若是两个姐姐,我还可以斥责,可是就没有必要斥责三小姐了。真是办家家酒,办家家酒啊!哈哈!”
“这是怎么回事?”
“莫要管,莫要管。我定要把他交给筒井,好好教导他。不过,朝日的事,家康当不会拒绝吧?若拒绝了,只有兵戎相见了。我不能再作比这更大的让步。否则,大名们会有话说,朝廷也不答应。”
“……”
“数正,未几我便是大将军,希望我的妹婿能协力助我。看家康是助我一臂之力以平定天下呢,还是要背上扰乱太平的罪名。哈哈。”
数正两眼直直地看着秀吉,说不出话来。秀吉的提议着实令人震惊!要把年过四十、渐入老境的朝日姬,从佐治日向守手里夺过来,许为家康的正室。此事怎可轻易回应?秀吉能说出这等话来,一定是铁了心!然而,他已经操纵了朝廷,一旦发生纷争,他便可轻而易举地给人冠以罪名。
“怎样,有没有信心说服家康?这既是为了德川氏,也是为了天下啊!”
“请给我些……时间,思量一下。”
“好好,我让他们泡茶,你可以慢慢思量思量。”秀吉泰然自若地笑了。
“人当有能力把握大势。”秀吉待茶端来后,马上叫侍从离去,眯起眼睛看着明亮的隔扇,道,“即便你因此受那些顽固老臣的排挤、憎恨,在德川氏很难待下去,这事也是非做不可。”
“是。”
“家康定会赞成,问题只是家中的那些顽固之人,不过事成以后,他们定会感激于你,你便成了德川氏的中流砥柱。”
“……”
“你要知道,无论何时,我都会善后。我这里的待遇从不是五千八千,我的身家亦不止家康的五倍十倍。怎样,为了天下,为了德川氏,为了我羽柴秀吉,为了你自己,能否接受这个任务?”
“但是……佐治日向守的夫人……”
“你是说,我没有问朝日姬?”
“是的,他们夫妇已经生活了多年。”
“数正!为了天下,羽柴秀吉自不消说,就是我所有的亲人,都要为天下而在所不惜!”
“大人是说,已经问过她了?”
“还没有,但我相信她定无异议。”
“若在下拒绝此事……”
“那就只有一战!我已明言,你以为家康愿意兵戎相向?”
“但是……”
“数正!我马上就要攻打纪州,其次是长曾我部,等佐佐成政被收拾了,信雄成了我的盟友,你想家康还有多大胜算?顶多和北条父子来往几趟,然后即束手无策。我的算盘并没有打错,若你认为家康还有胜算,就拒绝我。你放心,只要与家康有关,我绝不会小器。我会立即把于义丸、令郎和作左的儿子安然无恙地送回,然后,战场上一见高下!”
“大人令人生畏啊!”
“哈哈!其实不然。我希望一切都能顺顺利利,甚至连我的亲妹妹都当了赌注。秀吉一直都是为了天下黎民啊,数正!”
“抱、抱……抱歉!”
“那么,回去后会说服家康吗?”
“是,我不能拒绝。”
“你既然这么明白,自会好生去跟家康说了。数正啊,不管发生什么事,秀吉都不会舍弃你而去,定会为你善后。”
“多谢大人!”数正越来越神伤。他在秀吉面前已经无计可施,几成了被操纵的傀儡。
怎会变成这样?秀吉的态度,已经使数正认为自己不像德川的家臣,而似背叛了家康,成为秀吉的家臣了。秀吉想利用最近的口头禅“为了天下人”这句冠冕堂皇的话来操纵数正,并让他亲口说:“为了平定天下,在下愿意违背主公,站在大人一方。”
“大人真是令人生畏!”
数正又重复一遍刚才之意,不禁黯然泪下,内心感概万千。这也源于他软弱的本性,“回去后在下只有照大人所嘱,别无他法。”
秀吉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总算柔和了些,“你明白我的本意了吗?”
“还没完全领会。只是在大人的决策面前,在下没有置喙的余地,只有屈从。”
“数正!这个屈从,不是向我羽柴秀吉屈从,而是屈从于天下大理!”
“是!”
“家康心志明达,可在气魄上,终逊我一筹。我羽柴秀吉并非那种统一了几块属地就会满足的人。我想做的事情太多了,比山高,比海深。当一统天下的时候,我会把这里的事情完全交给巧于内治的家康管理。”
“在下不想再听这种安慰的话,容在下告退。”
“不是安慰,是开阔眼界。若家康和我争斗,我定会战而胜之;和我携手,凭我的宽大胸怀,家康定能繁荣壮大。征伐只会对德川氏造成双重损失,能认识到这一点而苦心劝家康的,天下只有一人,那便是石川数正!数正,你不只是为秀吉,也是为了家康能顺应大势而尽力的大忠之臣啊!”
数正没有回应,只道:“在下即刻就去于义丸公子那里,和他见过,马上回去。”
“好!我吩咐你的事,你就悄悄地去办。在我出征纪州时,请家康到这里吧!我意欲叫于义丸随军出征,那时家康便可以监军的身份来此。”
“那么,在下告辞。”数正简直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了——这么一来,我的信念不就丧失殆尽了?这个心性柔弱的老实人,在矛盾中走过冰冷的长廊,一时眩晕。他自问:如此一来,你还是三河的武士吗?
冷汗经风一吹,他全身汗毛倒竖。
过去,数正从没有想过要违背家康,倒向秀吉。即使现在,这个决心还是丝毫未变。可是,他总觉得今日的阳光格外刺眼,又频频听到良心的哀鸣。如他回到滨松城告诉家康,秀吉要把朝日姬嫁过去,家康究竟会说什么呢?
一向心平气和的家康,一听秀吉无理地要把已过了多年和睦生活的夫妻拆散,把那个日渐衰老的女人嫁给他,当会怎样惊愕?本多作左、酒井忠次也一定会愤怒大骂:“筑前必是疯了!”
秀吉已经是内大臣了,因此,朝日姬就是内大臣的妹妹,对家康而言,她是贵人。可是,三河武士根本没有承认秀吉这个内大臣。因此,此事就成了尾张的农夫之子,把嫁给了家臣的四十岁农夫之女,再塞给他们的主公。
“主公都因去亲近身份卑微的女人,才会被人家这么侮辱。”甚至会有人这么说。届时,他数正还得努力说明秀吉的势力,以及家康位居人下的现状。想及此,数正双腿哆嗦不稳。
正惴惴不安,数正竟碰到朝日姬的丈夫——佐治日向守秀正。他忙道:“佐治大人安好?”
“天气一直都很好,心情真舒畅啊!”
“是的。”
“伯耆还继续待在大坂吗?”
“不,就得回去了,这才要去见见于义丸公子。”
“伯耆大人可能特别舍不得吧?但请放心,我家主公是不会把他当人质的,我们都明白主公的用心,不会亏待于义丸公子。”
“多谢了!”数正说着,想到此人还不知秀吉那伤人的谋略,顿起怜悯之心,不敢正视对方。
来到于义丸的居室前,佐治日向守像是想起什么,对数正道:“其实……”这个遵守信义的男子在前面引着路,似有话要说,又苦苦思量当不当说。当他终于转过头来,脸色已轻松了许多:“内府大人命令公子和浅井三小姐住在一起,公子好像有些不情愿。大人没有听说这事?”
数正明白,秀正是担心他会给于义丸出主意,其实他已不可思议地抑制住了那种念头。
“我知道。”
“是内府大人告诉您的,还是……”
“是内府大人告诉鄙人,公子正值叛逆之年,还只是个孩子。即使反抗,内府大人也不会在意的。”
“那是自然。”秀正慌忙点头。他本来是出于一片好心,希望数正不要在意,没料到却遭到了反驳,不禁后悔自己的轻率。
“只是对方乃是浅井家的小姐,才觉得必须告诉大人。”秀正很快说完,又以十分郑重的口气道,“于义丸公子,石川伯耆守来见!”说着拉开格子门。
一听到声音,仙千代和胜千代连忙从隔壁跑出来,在门口恭敬地迎接。数正没有看他们,单是注视着于义丸,他突然胸口一热,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于义丸和达姬面对面坐着,他的脸、头发、神态,看来很像数正和今川氏激烈谈判后,从骏府带回冈崎的信康。那时,数正让信康坐在自己马上,心安理得地走着,天真地相信,从此以后,德川氏已渡过了难关。可那个信康如何了?
信康命运不济,后来被信长公命令切腹。他的不吉之相,在数正脑中挥之不去。现在是谋略,过去也是谋略……
“老人家,欢迎,靠近些!”
数正抿着嘴,坐在于义丸面前。这残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