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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得意换到侧面的位置,背对着司马相如,免得被“老师”发现,东方朔则面对亭子,占据着面对亭子和卓家后门的最佳位置。酒保拿出杯盏,问要点什么菜。杨得意小声说:“拣你们看家的酒菜上,不要多说。”说完对东方朔挤了挤小眼睛,二人静静地等待着好戏登场。
亭上的人并不多言。司马相如架好琴后,呷了一口酒,然后抚起琴来。
一声琴响,韵味悠扬。司马相如一边弹奏,一边面对王吉微笑。
东方朔悄悄地说:“好琴法。不过,这曲子别有用心啊!”
杨得意不那么懂。但他也略知一二,毕竟他也熟悉这琴声。
琴曲由缓到紧,然后徐纡有致,似高山流水,又有吉鸟鸣叫。东方朔一怔,然后小声说:“这是一曲《凤求凰》。你这位恩师啊,正用琴声挑逗那女人!”
杨得意:“嘘──轻点声!”
喝了几口酒的王吉说话了:“相如兄,今天您要是不开张,可就要当我的刀笔吏喽?”
司马相如边弹边说:“美人新寡,怎可轻易动情?只怕县令大人食言,舍不得那幢小楼哟!”
王吉拂髯微笑。
司马相如:“县令大人,我今天福星高照。”
“肯定有戏?”
司马相如:“不仅美人要动情,在座的还多了一位知音,可能还有故旧送来好运气。”
王吉向东方朔他们瞅了一眼:“噢?那么说,我们不仅要走桃花运,还要走财运、官运?哈哈……”
司马相如不再说话,继续操琴,那琴声时而粗犷激越,时而细雨和风,细雨和风时让人心旷神怡,粗犷激越时则有荡气回肠之感。
东方朔也停下了饮酒,他的表情随琴声而变化,他时而惊喜,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时而又露出鄙夷之色。
琴声继续进行着,不断变化着。琴声引来了许多客人,一会儿,东方朔后边的桌子上,座无虚席。
一个时辰过去了,琴声毫无倦怠,依然旋律悠扬,依然变化多端。司马相如的手,并无劳累之态,反而兴致更浓。他面上容光焕发起来,菜色全无。他弹了一阵子,索性唱起来: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通遇无所将,何司今夕升斯堂。
有艳淑水在此方,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胫成鸳鸯!
所有听琴的人都被这美妙和旋律迷住了,大家只是悄悄地饮酒,没有人大声说话,甚至连咳嗽声都被压得很低。
王吉此时听出了味道,发现司马相如并不是为他所求,而是要自己求个鸳鸯。他的面色难看起来,但还耐着性子,听司马相如唱下去。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体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又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心使予悲。
无感我心使予悲!
不知何时,东方朔面对的那个小门打开了,里面微露两个人影。不一会儿,一个丫环走了出来,张望了一下,见有这么多人,伸了一下舌头,缩了进去。又过一会儿,小门再度打开,一个俏佳人随着丫环走出来,径直走到亭子前,走到司马相如背后。
东方朔的眼睛有点发呆。他看到了,那个风姿绰约的佳人,准是卓文君。
她一身素衣,面不施粉,晶莹如玉。腰肢款款,随风而动,随琴声而动,宛若凌波仙子,悄然下凡。
同样惊呆了的还有县令王吉。他已忘记了听琴,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卓文君,蛤蟆嘴吃惊地张开着,抖动着,涎水顺着嘴角直住下流。
司马相如依然专心弹琴,他仿佛知道有位佳人来到身边,仿佛又什么也没看到,只将那双手在琴上激烈地拂动着,琴声愈加让人心旌摇动。
卓文君把目光紧紧盯着司马相如的那双手。这双细长的手,轻巧而又有力地拨动着琴弦,揉按着琴弦,仿佛拨动在自己的心上,揉按在自己的身上。她早就听说过蜀中才子司马相如的大名,也知道他不久前来到临邛,但却没有听过他的琴声。如今,她从琴声中听到了一个知音在诉说着自己的不幸,一种特别能引起心灵勾通的倾诉。一开始,她本来想躲在小门后听听就算了,可那琴声让她心碎,让她为之神魂颠倒。一向对外人不那么顾忌的卓文君,此时觉得必须见到他,见到他如何抚琴,见到他本人的风采。于是她旁若无人地走了出来,走到亭子间那个边抚琴边唱歌的才子身边。她无心去看抚琴人的面容,她的眼睛只在抚琴的那只手上,而她的心早已沉浸在让她心旌荡漾的旋律之中。她仿佛听到了自己被父亲强行嫁给一个病弱的入赘的男人时的心灰意懒;听到了亡夫和自己在一起不能琴瑟好合时的双双悲哀;听到了那个弱男子病入膏肓时的悲痛和自己既悲痛又希冀的矛盾心态。更让她心惊肉跳的是,那琴声还在告诉她:何必把自己封闭在深宅大院中呢?何必不去寻找自己的知心人呢?何必害怕自己父亲对女儿的管辖呢?幸福属于你自己,可怜的女神,世间只有一个人最理解你的心意,最能和你凤凰谐鸣,也最终能让你幸福,那就是我司马相如,你面前的操琴人。
卓文君的泪水顺着粉腮流了下来。她旁若无人地走到司马相如身边的空位上坐下,正好挨着县令王吉。那个王吉在她的眼中好象并不存在,别的人当然也不存在;就像这世界上除了琴声,只有司马相如和她两个人一样。
司马相如觉得自己的曲子快要弹完了,心也快碎了,精神也疲惫了,力气也没有了。他抬起眼睛,发现他在琴中所想念的天仙般的美人儿梦一般地坐在自己的身边。他忘记了他和王吉打的赌,也忘记了自己身处睽睽众目之下,只觉得心曲已经诉说完毕,但还有更多的话,已是琴声不能表达。他左手犹在弦上留连,右手着力地弹拨数下后,坚定地向身边的美人伸去。而那美人并不拒绝,将长袖中的一只柔软的纤纤玉手也伸了过来。琴声止住了,两人的手却握到了一起,两双眼睛充满着爱慕地对视着。
倒是县令王吉此时清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更像一只点燃在明月夜里蜡烛头一样难堪。他用袖子揩去嘴边粘乎乎的东西,然后端起案上的酒一饮而尽,将酒杯重重地向案上一扔,拂袖而去。
众人醒了过来。东方朔合掌而击,站起来想向亭子走去;但又觉得不是时候,就回过头来,掏出一串钱往案上一扔,扯起杨得意就往外走。
司马相如醒了过来。他的手紧紧握着卓文君的手,眼睛中的柔情蜜意代替了语言。
卓文君也醒了过来。她本能地将手往回缩着,但却被对方牢牢地握死。她莺声燕语般地说道:“相公何必如此,如您真心真意,何不找我父亲……”说完,她将手从司马相如手中抽出,快步向自家后花园的墙门走去。
小丫环随即关上了门。
司马相如木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双眼睛像鱼儿脱水后一般,动也不动,直盯着那扇关闭的门,移不过来。
客舍里,东方朔用几根草在桌子上算卦,摆弄了老半天,面上露出笑容。
杨得意站在门边,一脸着急的样子。“东方兄,都五天啦,不能再等啦,得干正事啊!”
东方朔眼睛一睁:“怎么?你说我们没干正事?这两天,整个临邛都炸了锅,我们耳朵里塞得满满的,什么司马相如求亲,被卓王孙赶出家门啦,卓文君夜间私奔啦,王县令藏奸啦,王县令的小舅子和王县令打了一架,说如果王县令敢休他姐姐,他就告到皇上那儿去啦,卓王孙怒绝父女关系啦,还不够过瘾么!皇上又没规定时限!再说,王吉把这对宝贝藏在哪儿,你知道吗?”
杨得意也急了:“我有皇上的御赐金牌,哪里都去得!何不到县衙里把他们找出来?”
“哈哈哈哈……说不定你师傅和师娘正如胶似漆呢,说不定你师傅将你师娘转赠给王吉了呢,还说不定,王县令要拿官位和家产与你师傅做交换呢……。”
杨得意:“哎呀,别再师傅、师傅的了!我再说一遍,东方大人,东方朔!你再提师傅二字,我跟你急!”
“好好,不提,不提。我刚才又算了一卦,总算有了点消息。就在今天,这场戏就会继续演下去。等着吧,得意!”
这时,一个歪着嘴的人走到门前。看他们没有理会,就用手敲了敲门框。
“客官,客官,本社最新消息!”
杨得意:“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事吗?”
歪嘴店主:“当然!整个临邛再也没人说第二件事。你们这回算是赶上了,多住几天有什么不好?”
杨得意烦透了,一把将他的耳朵拉过来。“您就知道让客人多住几天,要是耽误了老子的事,我就……”
“哎哎,老爷您别急”歪嘴店主被拉得直叫,一边护着耳朵,一边嚷嚷:“今天打听到的消息,句句是实。”
“快说!”
“那县令王吉大人,还真兑现了诺言,给了司马相如一座小楼!卓王孙说了,家中的钱财,他死后全烧光了,也不给女儿一分一文。那卓文君离家出走,并没带金银细软,司马相如就和她向王县令借了点钱,用那座小楼,开了个酒店。你们想想,那个王县令,到了嘴里的嫩肉让个穷书生给弄走了,还要赔座小楼,能高兴吗?王县令出了一百贯钱,说是借给他们。县令与司马相如又打了一个赌,说是酒店前两个月赚到的钱,全得给县令还清本息。如果两个月本息不够,就得全听县令的处置。好戏还在后头呢!你们就只管看热闹吧!”
杨得意先是高兴,心想终于有了司马相如的消息了。可他听到又一个赌打了两个月,就急了:“你还想让我们住两个月?心也太黑了!”
东方朔听得眉开眼笑。他不管杨得意怎么急,还是不紧不慢地问店主:“你知道那个酒楼在什么地方么?”
“就在县衙大门左边不远的十字路口。”
“好地方啊!得意,还急什么?看看去,弄杯开张酒喝,尝尝大琴师和他的新人的手艺啊?”说着,他拍了拍杨得意的肩膀。
“噢,对,对。那──我们这就走!”
两个人急忙穿过县衙门前的大街,早看到前面挤满了黑黑的人头。说来也是,这临邛的人,爱看热闹的劲头,比京城长安的市民一点都不差,酒楼外边,被他们围得水泄不通。可是,却没人进酒楼来喝酒,大家都在往里瞅,要瞅瞅大美人儿卓文君是怎么当垆卖酒,还要瞅瞅那秀才司马相如怎么收帐。当然,更多的人是看笑话,看本县第一大财主卓王孙的笑话。
杨得意拨开人群,边走边嚷:“看热闹的后边退退,给喝酒的闪开道!”
“哟嗬!等了半晌午,还真的有人上了酒瘾。酒店开张喽!”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众人大笑,一齐起哄。
“应该叫卓王孙来看看,说不定他女儿比他还会赚钱呢!”人群中又冒出了一句。
“这王县令,也太抠门,给这么个破楼子,还大酒店呢!”
东方朔抬起头来,果然看到二楼破落的牌匾上,写着“文君大酒店”五个字。
又一个男人笑着说:“别看那阁楼小,两个人挤着,暖和哇!”众人又都大笑起来。
一个老太婆的声音:“卓王孙的老脸,这回让丢尽了,难怪一个子都不给。”
一个年轻一些的女人说:“啧啧啧,这么个大美人,跟上个穷酸。卖酒,丢人噢!”
一边听着这些议论,东方朔二人一边往里面挤,好容易挤到了酒店门前。只见这酒店里面只摆三张桌子,每张桌子边上有几个长凳。酒店内并没有客人,可那卓文君穿着几天前的那件布衣,头上扎了个蓝色布巾,一个人大大方方地坐在酒垆前,右边只有一坛子酒,旁边还有几坛小菜。看到东方朔二人来到,她也有点意外,忙站起来,道个万福。
“女掌柜,开业大吉啊!”东方朔笑着说。
“嗬!怪不得,是个外地佬!”人群里一片讥笑。
杨得意操着本地音:“笑什么?不喝酒,不许嚷嚷!老板娘,来碗好酒,上点好菜!”
卓文君听人称她为“老板娘”,脸上不由得一红,然后马上镇静下来,“好,马上就好。客官请座。”
卓文君端上几碟小菜,又从酒坛中倒出两大碗酒,送到桌上。她走到一边,对二人深深地鞠上一躬,说道:“贵客光临,敝店生辉。”
东方朔手一挥::“有美人,这店才生辉哪!”
外边围观的人靠了近来,齐声“噢──”地起哄。
卓文君被这句话和众人的哄笑声弄得面红耳赤。她又停了一下,问:“客官不要耍笑,要什么热菜下酒?”
东方朔答道:“酒,再来一坛,热菜吗,拣你们掌柜的拿手的上!”
卓文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