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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到了约定的时辰,开枪催一下。”井伊直孝粗声回道。
安藤正信笑道:“右大臣说,若无轿子,便不出来,还说无法想象自己的尊颜暴露于众人目光之下,必须备好两乘轿子,一乘给淀夫人……他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下人呢!”
“轿子……他们不会说还要用牛车吧?”
“我等只预备了马匹。实在没有办法就给淀夫人寻一乘竹轿。我们问了前来谈判的速水甲斐是否可以。”
井伊直孝禀明了事情经过,阿部正次这才慎重道:“速水甲斐一去无回。现在已到了约定的午时,我等遂开枪催促。”
“哦。”正纯脸上带着暖昧的微笑,点了点头,“要是他们无视约定的时辰,岂能坐视不理?阿部的做法合乎战场上的规矩。好!他们现在还没有出来的意思,那正纯便提一个办法:井伊,再开枪催促!”
正纯的语气甚是干脆,脸上露出阴冷的笑意。四人已有共识:一旦过了约定的时辰,就可动手。
“不必再等”正纯道,“连大御所都亲自来到正门迎接,我等岂能在此干等。井伊大人,开枪催促!”
“明白!”井伊直孝应一声,走出军帐,故意大声道,“真是些无礼之徒!竟把约定当儿戏!”
行事一向谨慎的阿部正次亦道:“事已至此,罢了!”言罢便叹一口气,旁边的安藤重信则不断点头,“真是没有办法……不管对方是何等人,行此无礼之事,岂有谅解之理?此乃战场,战场就当有战场的……”刚刚说到这里,外面又响起了枪声。三人吃了一惊,不约而同走出军帐。
谷仓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正在这时,仓房右前方的柳荫下奔过一个人影,消失在仓房里。
“那是何人?他竟进了仓房。”
“咦,要是说从里面逃出也罢,他进去……”阿部正次歪头不解,忽小声道,“坏了!”
几与此同时,本多正纯扬手对井伊直孝喊道:“井伊大人,从仓房到水门,说不定有秘密通道!大家休要再有顾虑,赶快动手!”
“明白!”
刚才的那人影乃是奥原信十郎丰政:关东诸将自是不知信十郎为何来到大坂城。
井伊再次扬起手。枪声响起,趴在地上的士众开始匍匐前进。他们人人都披盔戴甲,手持漆黑的火枪,看来虽无枪声那般可惧,但一旦行动起来,亦是杀气腾腾。
仓内依然不见丝毫反应。火枪队后面紧跟着长枪队,他们均已作好准备,单等一声令下。他们个个腰杆笔直,浑身红衣,但谁也不会如昨天那般冒矢。秀赖母子就在仓房之内,众人并非有所顾虑,而是不敢胡抡乱砍。
在离仓房约三十步远的地方,长枪队替换了先头的火枪队,先是一阵呐喊,然后戴上头盔,冲进了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谷仓。
四将目不转睛盯着众人冲进仓内。井伊直孝自不必说,连本多正纯、阿部正次和安藤重信等人也都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此战最后一击,便集中在了这小小的谷仓上。现在,里面到底发生了何事?他们自比冲锋的士众更加期待。不消说,四人谁也不望秀赖活命。多少年来,他们尽力隐忍,已对秀赖充满怨恨。
他们变得如此激切,乃是因为对将军秀忠的心思一清二楚,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已获共识:自己并非生活在家康的时代,而是生活在秀忠的时代。若宽谅了秀赖,日后将如何治理天下?随便都可寻得一个借口,将其灭掉。
但谷仓里面,依然不见任何动静。
天空布满乌云,小雨落下,天幕显得比刚才更低了,但依然闷热无比。井伊直孝忍不住,急急朝谷仓奔去。
“哦,下雨了。”本多正纯也迈开了脚步。正纯似以为,劫后余生的大野治长与速水甲斐守、毛利胜永兄弟等人,必又要进行谈判了。他怨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磨蹭……”
井伊直孝在距谷仓还有十几步的时候,意外地听见一阵喊声。此非从谷仓内发出,而是响自京桥口一带。正纯驻下脚步,转身细听。喊声似是发自关东士兵,但在那声音中混杂着各种各样的悲呜,有男人,有女人,还有孩子的声音,皆为声嘶力竭的悲号。
京桥口聚集着一群从城内逃脱,却无去处的逃兵与老弱妇孺口本说在战争结束以后,就把他们放了,难道看到秀赖至今末出城,这些人便忍耐不住,要起骚乱?他们若起乱事,定然又招致惨不忍睹的大屠杀。
正纯再次看向谷仓,不由惊呼一声,屏住了呼吸。
一直寂静无声的谷仓,入口却冒出了滚滚自烟。正纯心叫不妙,猛地冲进浓烟当中。
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就连本多正纯这等精明之人,在冲进浓烟之前,都未想过谷仓内可能发生何事,真是糊涂!
在井伊直孝发动第一次枪击时,仓内诸人已迎来了他们的最后时刻。在第二次响枪时,仓内之人怕已死了大半。四人对此事竟完全不知,还在一旁胡思乱想。
最先冲进浓烟中的本多正纯,呛得直咳嗽,无奈又飞快退了出来。这时,只听见井伊直孝慌慌张张的声音:“赶快灭火!还不赶快把火灭掉!”但是,当他见火势越来越猛,谷仓已经变成一片火海之时,只好下令:“无法扑灭!把尸体搬出来,休要烧毁了尸体!”这位赤备军将领,此时最得格外狼狈。
谷仓内外一片狼藉,里面已经燃尽,几十具尸体被胡乱摆在只剩下一个空壳的仓房前,任由雨水冲刷。
“这到底是怎回事?刚才还无人放火。”正纯一脸茫然地盯着地上的尸体,井伊直孝则大声咆哮。
“是!无人放火!可是……”
“是何人放的火?”直孝大吼。
“应该是自杀之人最后放的火。”属下战战兢兢道。
“死了多少人?”
“记得好像是三十五具尸体。现在数却变成了三十四具,怕是刚才数错……”
“笨蛋!大御所要来察看,赶快清理尸体!混账东西!”
听着井伊直孝大骂,正纯并不认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他拿起荻野道喜手中的纸片,和二位局报上来的人数对照了一下,尸体和名单上的人名并无不同。
道喜的纸片上写着:“毛利胜永砍下右府首级,右府享年二十三。荻野道喜刺死夫人,夫人享年四十九……”
秀赖的尸身旁边有他的头颅,被包了起来。淀夫人乃被刀刺进胸膛而死,她依然微睁着眼,细雨落在她的尸身上。看着眼前身首分离的秀赖,及依然微睁双眼的淀夫人,根本想不到他们生前惹下了那么多事端,这些人也不知自己身后会发生何事。
“这便是淀夫人?”正纯小声道。
尸身不会开口说话。但这个躺在地上、微睁双眼、白白胖胖的女人,就是令关东的智囊们激愤了十数年,将家康和秀忠折腾得不浅的妖妇?正纯始终把淀夫人看作一个妖妇,这妖妇把秀吉、三成、治长,甚至家康公都迷得神魂颠倒。可是,现在这具尸体却这般丑陋。不管这妖妇罪孽何等深重,一旦死了,也就和一条死鱼无甚两样。温凉的细雨落在她的身上,让人生起难以名状的对人生无常的感慨。她的胸腹之上,石榴一般裂开的伤口已经闭合,嘴唇微微张开,可以看见染黑了的牙齿发着幽光。怕是死前吐过血的缘故,雨水落在她嘴里,血水顺着她的舌尖流到脖子上……
“那边有件罩衫,给她盖上。”正纯对士众道,然后踱到秀赖跟前。这人真是丰臣太阁的儿子?他作为一个男儿,绝不令人尊敬。六尺多的肥大身躯上长满赘肉,砍下的头颅亦如长满了脓疮,肥肥大大。正纯似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头颅。
“这个不孝之子,令母亲都无法放心。”正纯叹道。秀赖脸上看不出一点秀古公的样子,却如一个愁眉苦脸的乡下草莽。
旁边围着四具尸体,乃真田大助、加藤弥平太、高桥半三郎和十三郎兄弟。这几个少年的脸俊美得让人不忍正视。除却他们几个,大野治长及其子治德、毛利胜永兄弟,速水甲斐守守久及其子出来麿等人,个个都是响当当的武士,人人脸上都带着一缕让人感慨不已的悲壮。
“哦,这是木村重成的母亲。”正纯一边数着,一边确认他们的身份。当他来到最后八具尸体跟前时,不南得双手合十。治长的母亲大藏局排在最前,后依次为重成母右京太夫、大上鹏宫内局、飨庭局、阿玉,除此之外,还有三具尸体,正纯并不认识。她们都是在别人的帮助下死去的,有双手合十于胸前、被刀一刺便死的,也有挨了两三刀才死去的……但每个人脸色都很平静,她们已决心要逃离这个痛苦的人间。
“报!”一个侍卫道,“大御所突然身体不适,不欲再回军营,要直接回二条城。”
正纯大惊,大声道:“谁将此事禀报了大御所?”
“在下。”和正纯一样静静察看尸体的阿部正次擦擦脸上的雨水,道,“在下有责任将事情经过禀报将军。若不先将此事告诉特意前来迎接的大御所,便是疏忽……”
“你难道无视我本多正纯?”
“且听在下说完。在下命人对大御所禀道,对方已经停止抵扰,均已自杀,关于详细情况,由上野介大人向大御所禀报。”
“多事!”正纯大怒,丝毫不似平时,“我在此处检查未了,此间若有疏忽,导致将军和大御所之间产生隔阂,当如何是好?”
“这……”阿部正次声音很小,但字字甚是清楚,“大御所已将战事悉委托与将军,即便将军要杀了他们,大御所也不会有异议。”
听到这刚正之言,正纯不得不缄口。
“大人!”侍卫又道,“大御所还让小人转告您,说上野介大人不必同回二条城,仔细做完善后诸事再回不迟。关于后事,由小栗忠政负责,由一心寺的大师主持。”
“且等!”正纯叫住正要离去的侍卫,道,“我当然会跟去……大御所已离开樱御门了?”
“是。突然身感不适……”
“是病了?”
“是……不。”
“到底怎样,你说清楚!”
侍卫期期艾艾道:“大御所大发雷霆,说大家骗了他。”
“听见了吗,阿部,他说众人都骗了他。”
“此非欺骗。”阿部正次依然面不改色,“上野大人也看到了,是秀赖自己拖延,自行了断的。”
“好了好了!现在谁在大御所身边?”
“板仓胜重父子负责护送,小的以为,在前往二条城途中应不会有危险。”
“哦,好!我会去追你们的,你转告板仓大人,让他务必小心。”
“遵命!”
侍卫离开之后,本多正纯在尸体前走来走去,良久方停下脚步。他茫然若失,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对他来说,这一切皆如梦中。
家康乘上来时预备的轿子,让人牵着马,朝着守口出发了,他一脸失落。突然说要回二条城,属下根本不及准备船只,遂只有走陆路先到守口。
茶磨山的军帐尚未撤去。他本来准备在接到秀赖和淀夫人之后,与他们一起回茶磨山,甚至已令士众作好了迎接的准备……千姬和刑部卿局目下许已到了一心寺未被烧毁的禅房之内,等候他们。
当时,家康看到谷仓突然起火,顿时失色,大声吼道:“叫板仓胜重!”胜重来到之后,家康劈头盖脸骂道:“你也和他们一样!我本是要救得秀赖母子性命,他们竟对着谷仓放枪……竟还辩解,说是对方放火自焚!他们以为德川家康什么都不知?”
胜重不知该如何回答,其实,他也认为秀赖之死乃理所当然。真想留秀赖母子一命的,普天之下只有大御所一人……秀忠心里怕也这么想。毕竟秀赖为女婿,秀忠不欲真要置他于死地。但,秀忠乃是治理天下的将军,如此大事上,怎能徇私情?他同样痛苦,但他的亲信却并非如此。自小牧之战以来,他们受了丰臣氏太多刁难和折磨,多年来在隐忍中生活。两家几十年的恩怨持续到今,是该了结了。
“你默不吱声,就知你与他们乃是一丘之貉!你们把德川家康骗得好苦!你们……”家康突然举起鞭子,却未抽到胜重身上。似是因狂怒,也似是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摇摇晃晃,垂下双手,浑身颤抖,“水……拿水……”
侍童战战兢兢捧上水,家康喝了一口,怅然端坐,一脸怃然。
“胜重,还在烧吗?”过了片刻,家康黯然问道。此时,他已压制住了心头怒火。
“回大人,烟已逐渐消失了。”
“唉,直接回二条城。”
“可是,这样一走,将军……”
“笨蛋!我要是现在看见将军,说不好会当众揪住他的头发,把他痛打一顿,罢了罢了!”言罢,家康又陷入了落寞。
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