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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眉山琛禅师造门,适有乡客在座。那乡客新得一马,黑身白鼻,状颇骏异。杨抽马见了道:“君此马不中骑,只该送与我罢了。君若骑他,必有不利之处。”乡客怒道:“先生造此等言语,意欲吓骗吾马。”“吾用钱一百好意替你解此大厄,你不信我,也是你的命了。今有禅师在此为证,你明年五月二十日,宿冤当有报应,切宜记取,勿可到马房看他刍秣;又须善护左肋,直待过了此日,还可望再与你相见耳。”乡客见他说得荒唐,又且利害,越加忿怒,不听而去。到了明年此日,乡客那里还把他言语放在心上?果然亲去喂马。那匹马忽然跳跃起来,将双蹄乱踢,乡客倒地。那马见他在地上了,急向左肋用力一踹,肋骨齐断。乡客叫得一声:“阿也!”连吼是吼,早已后气不接,呜乎哀哉。琛禅师问知其事,大加惊异。每向人说杨抽马灵验,这是他亲经目见的说话。
虞丞相自荆襄召还,子公亮遣书来叫所向。抽马答书道:“得苏不得苏,半月去非同佥书。”其时佥书未有带“同”字的,虞公不信。以后守苏台,到官十五日,果然召为同佥书枢密院事。时钱处和先为佥书,故加“同”字。其前知不差如此。
果州教授关寿卿,名孙。有同僚闻知杨抽马之术,央他遣一仆致书问休咎。关仆未至,抽马先知,已在家分付其妻道:“快些遭饭,有一关姓的家仆来了,须要待他。”其妻依言造饭,饭已熟了,关仆方来。未及进门,抽马迎着笑道:“足下不问自家事,却为别人来奔波么?”关仆惊拜道:“先生真神仙也!”其妻将所造之饭款待此仆,抽马答书,备言祸福而去。
元来他这妻子姓苏,也不是平常的人。原是一个娼家女子,模样也只中中。却是拿班做势,不肯轻易见客。及至见过的客,他就评论道某人是好,某人是歹,某人该兴头,某人该落泊,某人有结果,某人没散场。恰象请了一个设帐的相士一般。看了气色,是件断将出来,却面前不十分明说,背后说一两句,无不应验的。因此也名重一时,来求见的颇多。王孙公子,车马盈门。中意的晚上也留几个,及至有的往来熟了,欲要娶他,只说道:“目前之人皆非吾夫也!”后来一见杨抽马这样丑头怪脸,偏生喜欢道:“吾夫在此了。”抽马一见苏氏,便象一向认得的一般道:“元来吾妻混迹于此。”两下说得投机,就把苏氏娶了过来。好一似桃花女嫁了周公,家里一发的阴阳有准,祸福无差。杨抽马之名越加著闻。就是身不在家,只消到他门里问着,也是不差的。所以门前热闹,家里喧阗,王侯贵客,无一日没有在座上的。
忽地一日抽马在郡中,郡中走出两个皂隶来,少不得是叫做张千、李万,多是认得抽马的,齐来声诺。抽马一把拉了他两人出郡门来,道:“请两位到寒舍,有句要紧话相央则个。”那两个公门中人,见说请他到家,料不是白差使,自然愿随鞭镫,跟着就行。抽马道:“两位平日所用官杖,望乞就便带了去。”张千、李万道:“到宅上去,要官杖子何用?难道要我们去打那个不成?”抽马道:“有用得着处,到彼自知端的。”张千、李万晓得抽马是个古怪的人,莫不真有甚么事得做,依着言语,各据了一条杖子,随到家来。抽马将出三万钱来,送与他两个。张千、李万道:“不知先生要小人那厢使唤,未曾效劳,怎敢受赐?”抽马道:“两位受了薄意,然后敢相烦。”张千、李万道:“先生且说。将来可以效得犬马的,自然奉命。”抽马走进去唤妻苏氏出来,与两位公人相见。张千、李万不晓其意,为何出妻见子?各怀着疑心,不好做声。只见抽马与妻每人取了一条官杖,奉与张千、李万道:“在下别无相烦,只求两位牌头将此杖子责我夫妻二人每人二十杖,便是盛情不浅。”张千、李万大惊道:“那有此话!”抽马道:“两位不要管,但依我行事,足见相爱。”张千、李万道:“且说明是甚么缘故?”抽马道:“吾夫妇目下当受此杖,不如私下请牌头来完了这业债,省得当场出丑。两位是必见许则个。”张千、李万道:“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小人至死也不敢胡做。”抽马与妻叹息道:“两位毕竟不肯,便是数已做定,解攘不去了。有劳两位到此,虽然不肯行杖,请收了钱去。”张千、李万道:“尊赐一发出于无名。”抽马道:“但请两位收去,他日略略用些盛情就是。”张千、李万虽然推托,公人见钱,犹如苍蝇见血,一边接在手里了,道:“既蒙厚赏,又道是长者赐少者不敢辞,他日有用着两小人处,水火不避便了。”两人真是无功受赏,头轻脚重,欢喜不胜而去。
且说杨抽马平日祠神,必设六位:东边二位空着虚座,道是神位。西边二位却是他夫妻二人坐着作主。底下二位,每请一僧一道同坐。又不知奉的是甚么神,又不从僧,又不从道,人不能测。地方人见他行事古怪,就把他祠神诡异说是“左道惑众,论法当死”,首在郡中。郡中准词,差人捕他到官,未及讯问,且送在监里。狱吏一向晓得他是有手段的蹊跷作怪人,惧怕他的术法利害,不敢另上械枷,曲意奉承他。却又怕他用术逃去,没寻他处,心中甚是忧惶。抽马晓得狱吏的意思了,对付吏道:“但请足下宽心,不必虑我。我当与妻各受刑责,其数已定,万不可逃,自当含笑受之。”狱吏道:“先生有神术,总使数该受刑,岂不能趋避,为何自来就他?”抽马道:“此魔业使然,避不过的。度过了厄,始可成道耳。”狱吏方才放下了心。果然杨抽马从容在监,井不作怪。
郡中把他送在司理杨枕处议罪。司理晓得他是法术人,有心护庇他。免不得外观体面,当堂鞠讯一番。杨抽马不辨自己身上事,仰面对司理道:“令叔某人,这几时有信到否?可惜,可惜!”司理不知他所说之意,默然不答。只见外边一人走将进来,道是成都来的人,正报其叔讣音。司理大惊退堂,心服抽马之灵。其时司理有一女久病,用一医者陈生之药,屡服无效。司理私召抽马到衙,意欲问他。抽马不等开口便道:“公女久病,陈医所用某药,一毫无益的,不必服他。此乃后庭朴树中小蛇为崇。我如今不好治得,因身在牢狱,不能役使鬼神。待我受杖后以符治之,可即平安,不必忧虑!”司理把所言对夫人说。夫人道“说来有因,小姐未病之前,曾在后园见一条小蛇缘在朴树上,从此心中恍惚得病起的。他既知其根由,又说能治,必有手段。快些周全他出狱,要他救治则个。”司理有心出脱他,把罪名改轻,说:“元非左道惑众死罪,不过术人妄言祸福”,只问得个不应决杖。申上郡堂去,郡守依律科断,将抽马与妻苏氏各决臀杖二十。元来那行杖的皂隶,正是前日送钱与他的张千、李万两人。各怀旧恩,又心服他前知,加意用情,手腕偷力,蒲鞭示辱而已。抽马与苏氏尽道业数该当,又且轻杖,恬然不以为意。受杖归来,立书一符,又写几字,作一封送去司理衙中,权当酬谢周全之意。司理拆开,见是一符,乃教他挂在树上的,又一红纸有六字,写道:“明年君家有喜”。司理先把符来试挂,果然女病洒然。留下六字,看明年何喜。果然司理兄弟四人,明年俱得中选。
抽马奇术如此类者,不一而足。独有受杖一节,说是度厄,且预先要求皂隶行杖责解攘。及后皂隶不敢依从,毕竟受杖之时,用刑的仍是这两人,真堪奇绝。有诗为证:
祸福从来有宿根,要知受杖亦前因。
请君试看杨抽马,有术何能强避人?
杨抽马术数高奇,语言如响,无不畏服。独有一个富家子与抽马相交最久,极称厚善,却带一味狎玩,不肯十分敬信。抽马一日偶有些事干,要钱使用,须得二万。囊中偶乏,心里想道:“我且蒿恼一个人着。”来向富家借货一用。富家子听言,便有些不然之色。看官听说,大凡富家人没有一个不悭吝的。惟其看得钱财如同性命一般,宝惜倍至,所以钱神有灵,甘心跟着他走:若是把来不看在心上,东手接来西手去的,触了财神嗔怒,岂肯到他手里来?故此非怪不成富家,才是富家一定悭了。真个“说了钱便无缘”。这富家子虽与杨抽马相好,只是见他兴头有术,门面撮哄而已。忽然要与他借贷起来,他就心中起了好些歹肚肠。一则说是江湖行术之家,贪他家事起发他的,借了出门,只当舍去了。一则说是朋友面上,就还得本钱,不好算利。一则说是借惯了手脚,常要歆动,是开不得例子的。只回道是“家间正在缺乏,不得奉命”。抽马见他推辞,哈哈大笑道:“好替你借,你却不肯。我只教你吃些惊恐,看你借我不迭。那时才见手段哩!”自此见富家子再不提起借钱之事。富家子自道回绝了他,甚是得意。
偶然那一日独自在书房中歇宿,时已黄昏人定,忽闻得叩门之声。起来开看,只见一个女子闪将入来,含颦万福道:“妾东家之女也。丈夫酒醉逞凶,横相逼逐,势不可当。今夜已深,不可远去。幸相邻近,愿借此一宿。天未明即当潜回家里,以待丈夫酒醒。”富家子看其模样,尽自飘逸有致,私自想道:“暮夜无知,落得留他伴寝。他说天未明就去,岂非神鬼不觉的?”遂欣然应允道:“既蒙娘子不弃,此时没人知觉,安心共寝一宵,明早即还尊府便了。”那妇人并无推拒,含笑解衣,共枕同衾,忙行云雨。一个孤馆寂寥,不道佳人猝至;一个夜行凄楚,谁知书舍同欢?两出无心,略觉情形忸怩;各因乍会,翻惊意态新奇。未知你弱我强,从容试看;且自抽离添坎,热闹为先。行事已毕,俱各困倦。
睡到五更,富家子恐天色乍明,有人知道,忙呼那妇人起来。叫了两声,推了两番,既不见声响答应,又不见身子展动。心中正疑,鼻子中只闻得一阵阵血腥之气,甚是来得狠。富家子疑怪,只得起来桃明灯盏,将到床前一看,叫声“阿也!”正是分开八片顶阳骨,浇下一桶雪水来。你道却是怎么?元来昨夜那妇人身首,已斫做三段,鲜血横流,热腥扑鼻,恰象是才被人杀了的。富家子慌得只是打颤,心里道:“敢是丈夫知道赶来杀了他,却怎不伤着我?我虽是弄了两番,有些疲倦,可也忒睡得死。同睡的人被杀了,怎一些也不知道?而今事已如此,这尸首在床,血痕狼藉,修忽天明,他丈夫定然来这里讨人,岂不决撒?若要并叠过,一时怎能干净得?这祸事非同小可!除非杨抽马他广有法术,或者可以用甚么障眼法儿,遮掩得过。须是连夜去寻他。”
也不管是四更五更,日里夜里,正是慌不择路,急走出门,望着杨抽马家用乱乱撺撺跑将来。擂鼓也似敲门,险些把一双拳头敲肿了。杨抽马方才在里面答应,出来道:“是谁?”富家子忙道:“是我,是我。快开了门有话讲!”此时富家子正是急惊风撞着了慢郎中。抽马听得是他声音,且不开门,一路数落他道:“所贵朋友交厚,缓急须当相济。前日借贷些少,尚自不肯,今如此黑夜来叫我甚么干?”富家子道:“有不是处且慢讲,快与我开开门着。”抽马从从容容把门开了。富家子一见抽马,且哭且拜道:“先生救我奇祸则个!”抽马道:“何事恁等慌张?”富家子道:“不瞒先生说,昨夜黄昏时分,有个邻妇投我,不合留他过夜。夜里不知何人所杀,今横尸在家,乃飞来大祸。望乞先生妙法救解。”抽马道:“事体特易。只是你不肯顾我缓急,我顾你缓急则甚?”富家子道:“好朋友!念我和你往来多时,前日偶因缺乏,多有得罪。今若救得我命,此后再不敢吝惜在先生面上了。”抽马笑道:“休得惊慌!我写一符与你拿去,贴在所卧室中,亟亟关了房门,切勿与人知道。天明开看,便知端的。”富家子道:“先生勿耍我!倘若天明开看仍复如旧,可不误了大事?”抽马道:“岂有是理!若是如此,是我符不灵,后来如何行术?况我与你相交有日,怎误得你?只依我行去,包你一些没事便了。”富家子道,“若果蒙先生神法救得,当奉钱百万相报。”抽马笑道:“何用许多!但只原借我二万足矣。”富家子道:“这个敢不相奉!”
抽马遂提笔画一符与他,富家子袖了急去。幸得天尚未明,慌慌忙忙依言贴在房中。自身走了出来,紧把房门闭了,站在外边,牙齿还是捉对儿厮打的,气也不敢多喘。守至天大明了,才敢走至房前。未及开门,先向门缝窥看,已此不见甚么狼藉意思。急急开进看时,但见干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