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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军中琐记》(关于一九二六年北伐的,写于一九三六年);《我与共产党》(写于一九四三年);《改组派史实》(写于一九四四年);《补记丁未一件事》(写于一九四四年)。
乙篇则是陈公博的文学作品,收入《我的诗》、《偏见》、《了解》、《贫贱交与富贵交》、《不可为的官》、《上海的市长》、《海异》。
韦慕庭的目光,停留在甲篇第一九一页起的《我与共产党》一文。这篇文章可以说用无可辩驳的证据,证明了“Chen Kungpo”即陈公博。
在这篇文章的前言中,陈公博写道:
这篇文章我本来决定要写的,但我同时希望藏之书橱,待身后才发表。我不是想自己守秘密,我曾参加过共产党,并且是中共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的代表,这是公开的事实,就是日本出版的《中国共产党》也有这样的记载。……
陈公博既然是中共“一大”代表,那么,他在一九二四年写出《共产主义运动在中国》,也就合情合理了。在《我与共产党》一文中,陈公博详细记述了他参加中共“一大”的经过,写及“一连四日都在李汉俊的贝勒路家内开会”。
陈公博还谈及,中共“一大”曾就纲领和决议案进行激烈的争论。“应否发出,授权新任的书记决定。我回广东之后,向仲甫先生(引者注:仲甫即陈独秀,当时在广州,未出席中共“一大”,但被选为书记)痛陈利害,才决定不发。”这清楚表明,中共“一大”的纲领和决议案是由陈公博带到广州去的,他当然有可能抄了一份留在自己手头。另外,陈独秀“决定不发”,使中共“一大”文献没有发表,于是留存于世的唯有手稿——正因为这样,此后多年找不到中共“一大”文献。
在《我与共产党》一文中,陈公博还写及“在民国十二年(引者注:即一九二三年)二月十二日随‘美国总统’号赴美”。他说:“抵纽约之后,我入了哥伦比亚大学的大学院(引者注:似应为“文学院”),那时我又由哲学而改研究经济。……“我抵美之后,接植棠(引者注:即谭植棠,北京大学毕业生,一九二○年曾与陈公博一起在广州办《广东群报》。一九二一年初在广州参加共产主义小组,后来曾任中共粤区委员)一封信,说上海的共产党决定我留党察看,因为我不听党的命令,党叫我到上海我不去,党叫我去苏俄我又不去。我不觉好笑起来,我既不留党,他们偏要我留党察看,反正我已和他们绝缘,不管怎样,且自由他。但我和共产党绝缘是一件事,而研究马克斯(引者注:即马克思)又是一件事,我既研究经济,应该彻头彻尾看马克斯的著述。我一口气在芝加哥定(引者注:即预订)了马克斯全部著述,他自己著的《资本论》和其他小册子,甚至他和恩格斯合著的书籍都买了。……”
陈公博在一九二三年二月十二日从日本横滨赴美,而哥伦比亚大学档案表明他在二月二十八日注册,完全吻合。
陈公博在美国研读马克思著作,而且“倏忽三年,大学算是名义上研究完毕了,硕士学位已考过”,这也与那篇硕士论文的写作相吻合。
韦慕庭越来越意识到那篇在哥伦比亚大学“沉没”多年的硕士论文的重要性——当然,这也难怪,在一九二四年那样的年月,美国的教授们谁会注意一个二十多岁的中国学生关于中国共产主义运动的论文呢?韦慕庭着手详细考证论文。他的书桌上,堆满了关于中共党史的参考书:埃德加·斯诺的《西行漫记》,布兰特、许华茨、费正清合著的《中国共产主义文献史》(哈佛大学出版社一九五二年版),陈公博的《中国历史上的革命》(上海复旦书店一九二八年版),萧旭东(萧瑜)的《毛泽东和我都是穷人》(锡拉丘兹大学出版社一九五九年版),许华茨的《中国的共产主义和毛的兴起》(哈佛大学出版社一九五一年版),沈云龙的《中国共产党之来源》(台北,一九五九年版),汤良礼的《中国革命内幕史》(伦敦,乔治·拉特利奇——森斯有限公司一九三○年版)……通过何廉教授的介绍,韦慕庭访问了陈公博在美国的一位家庭成员,得知关于陈公博更加详尽的身世。
韦慕庭着手写作论文。他的论文,作为陈公博的《共产主义运动在中国》的绪言。由于得到哥伦比亚大学社会科学研究会的赞助,一九六○年哥伦比亚大学出版了《共产主义运动在中国》一书,收入韦慕庭的绪言和陈公博三十六年前的论文。
韦慕庭在绪言中指出:“直到现在,人们还不知道保存有(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所产生的文件;董必武认为所有的文件都已丧失。而附录一和附录二就是——我认为,那就是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的文件。……”
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的文献终于在大洋彼岸被发现。陈公博沉寂了三十六年的论文,走出了冷宫。不过,陈公博的论文是用英文写的,因此美国所发现的是中共“一大”文件的英文稿。
这些新发现的中共“一大”文件,其真实性是毋庸置疑的。令人遗憾的是,《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纲领》英文稿在第十条和第十二条之间,竟缺了第十一条!韦慕庭只能作如下推测:“陈公博的稿本无第十一条,可能是他打印新的一页时遗漏了,或在第十条以后排错了。”
第一部分:小引追寻在苏联找到了俄文稿
不论怎么说,美国韦慕庭教授的发现和研究,是对中共党史研究做出了贡献。
不过,在一九六○年,哥伦比亚大学印出《共产主义运动在中国》,在美国除了几位研究中国史的专家有点兴趣,并没有多少人注意这本书。
当时,中美处于严重对立状态,两国之间没有外交关系。韦慕庭的论文,被浩淼的大洋阻隔。大洋此岸,并不知道中共“一大”文献在美国被找到的消息。
中国的中共党史专家们,也在寻觅着中共“一大”文献……一九五○年,中国的中共党史专家发现了一篇苏联人葛萨廖夫写的《中国共产党的成立》。此文的写作时间,比陈公博的硕士论文晚不了多少时候。葛萨廖夫当时在中国,跟第三国际来华代表有过接触。这篇文章,有一定的历史价值。
这么一篇历史文献,竟是从一部蓝色封皮、线装的书中发现的。那部书的书名颇为惊人:《苏联阴谋文证集汇编》!这是一部文言文写的书。没有标明什么出版社出版。
经过查证,此书“来历不凡”:一九二七年四月六日清晨,奉系军阀张作霖不顾外交惯例和国际公法,突然包围、袭击了苏联驻华大使馆以及附近的远东银行、中东铁路办事处、庚子赔款委员会,抓走了在苏联大使馆西院的中共领袖李大钊。他们还搜查了苏联大使馆,非法搜去许多文件,内中便有葛萨廖夫用俄文写的《中国共产党的成立》一文。
张作霖下令把搜到的文件译成中文(文言文),编成一本书——《苏联阴谋文证集汇编》。
这本印数很少的线装奇书,在解放后被找到一套。于是,那篇《中国共产党的成立》也就得以重见天日。葛萨廖夫的《中国共产党的成立》,详细记述了中国共产党成立的经过,提到了中共“一大”讨论第一个纲领的情况,谈及关于纲领的激烈的争论——可惜,没有收入第一个纲领的原文。
不过,发现葛萨廖夫的文章,毕竟使人们对中共“一大”的纲领,有了一些侧面的了解。重大的进展,是在一九五六年九月中共“八大”之后,中共中央办公厅主任杨尚昆前往莫斯科,与苏共交涉,要求把共产国际有关中共的档案交还中共。
苏共经过仔细研究,答应交还一部分。于是,从莫斯科运回了几箱档案。
中共党史专家细细检视这批档案,居然从中找到了中共“一大”文件的俄译稿!不言而喻,中共“一大”召开之际,第三国际派代表出席会议,把中共“一大”文件的俄译稿带回了苏联,保存在共产国际的档案库里。查遍几箱档案,没有发现中共“一大”文件的中文原件。于是,俄译稿被还原译成中文。在当时,中共“一大”的文件属党内重要机密。还原译成的中文稿经过中共中央马恩列斯著作编译局再三斟酌,刊载于内部机密刊物《党史资料汇报》第六号、第十号上。为了鉴定从苏联运回的这些文件是否可靠,还原译成的中文表述是否准确,中央档案馆筹备处办公室在一九五九年八月五日,派陈铭康和李玲把文件送到中共“一大”代表董必武那里,请这位历史亲历者作鉴定。整整一个月之后——一九五九年九月五日,董必武写下了亲笔复函:
“我看了你们送来的《党史资料汇报》第六号、第十号所载‘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决议’及‘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这三个文件虽然是由俄文翻译出来的,但未发现中文文字记载以前,我认为是比较可靠的材料,又‘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一文没有载明时间,其他两个文件上载明的时间是一九二一年,也就是‘一大’开会的那一年,可说是关于我党‘一大’文字记载最早的一份材料。……”董必武认可了这一批中共“一大”文件。因此,在美国教授韦慕庭发现陈公博的论文之前,中共已经发现了“一大”的文件俄文稿。
美国教授声称自己是中共“一大”文献的第一个发现者——这也难怪,因为中共当时没有公开发表过发现“一大”文件俄文稿的消息。严格地说,美国韦慕庭教授是中共“一大”文献英文稿的第一个发现者和鉴定者。
不过,韦慕庭教授的发现,过了十二年之久,才传到大洋此岸来……那是一九七二年,北京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陈列部的李俊臣,结束了“五七”干校的劳动,回到了城里。自从“文革”开始以来,他已好多年没有机会查看外国文献了。回到北京之后,他才有机会到北京图书馆翻阅资料。
前些年日本出版的《东洋文化》杂志上的一篇文章,引起了李俊臣的注意。这位三十一岁的壮实男人,从十八岁起便在革命博物馆当解说员。喜欢钻研学问的他,渐渐对中共党史发生兴趣,着手研究。他看到《东洋文化》刊载藤田正典教授的论文《关于中国共产党一全大会、二全大会、三全大会文件的研究》,聚精会神地读了起来。尽管他不懂日文,感谢“老天爷”,日文中有一大半汉字,使他能大致猜出文章的意思。比如,“一全大会”显然也就是“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他不光看正文,而且连文末的注释也不放过。从一条注释中,他得知重要信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出版了陈公博的《共产主义运动在中国》一书!他求助于友人周一峰,希望把藤田正典的论文译成中文。
周一峰何许人也?周作人之子!他日语纯熟,而且当时正在北京图书馆里工作,是最合适不过的翻译。然而,一向小心谨慎的周一峰一听要翻译关于中国共产党的论文,而且又涉及什么陈公博——当年周作人曾与陈公博一样都当过汉奸,他理所当然地推辞了,要李俊臣“另请高明”。
李俊臣看出他的顾虑,赶紧说道:“你来讲,我来记。出什么问题我负责。”好不容易,周一峰答应了。当藤田正典的论文译成中文,李俊臣也就知道了美国韦慕庭教授在十二年前的研究成果。李俊臣赶紧查找韦慕庭在十二年前编的那本书。一查,北京图书馆里居然有这本书!就像当年陈公博的硕士论文在哥伦比亚大学图书馆“冷置”了多年一样,这本英文版《共产主义运动在中国》也在北京图书馆“冷置”了多年,无人注意。于是,韦慕庭的绪言及陈公博的论文,被译成了中文。跟俄文版还原译成的中文稿一对照,两种版本的中共“一大”文件只有翻译上的字句稍有不同,意思完全一致!这清楚表明,英文稿、俄文稿在当时是根据同一中文原稿翻译的。
最令人惊讶的是,《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纲领》英文稿缺了第十一条,而俄文稿同样缺了第十一条——这更表明两种外文稿同源于一种中文稿!当然,那中文原稿中为什么会缺了第十一条,则成了历史之谜:或许是起草者把第十一条误编为第十二条,只是漏了一个号码,原件内容无遗漏;或许是手稿中漏写第十一条;也可能是第十一条引起很大的争议,付诸大会表决时被删去……这个历史之谜,要待有朝一日发现中共“一大”文件中文原稿时,才能判定。
在历史的雪泥鸿爪中苦苦追索,一九二一年七月在上海召开的那次极端秘密、只有十几个人参加而又极其重要的会议——中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