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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落日-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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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口声声说要捍卫自己的国家,要和敌人抗战到底,但最终她又为国家做过些什么呢?
  没有吧,什么也没有……
  繁韵微晃着步子,走在雅文椅前。看着这双犹如柴火棒的双腿,呼吸都倍感吃力;咬疼的下唇都禁不住眼睛的酸涩,一颗清泪蓦地挣扎出眼眶的阻隔,滴溅在雅文形如枯木的腿间。忽然身体虚弱无力,不觉瘫跪在雅文椅下。她颤抖的伸出左手去触摸这双废弃的腿,才触及了一下冰冷的皮肤就立即收回手来。繁韵清楚,雅文是不会感觉到的,哪怕在上面划上一刀都不会。霎时,眼泪成行涌出,再也遏制不了。
  可繁韵的泪还未落尽,腹部一阵绞痛,似乎有什么粘腻的热流正从体内溢出。垂目望向下身,赫然惊觉群摆边,脚踝上到处流窜着红色的液体,是血!本来她就一曰未进食,又为雅文的事哭伤了肝肠,此番再一见到血水,虚弱的身子骨终经受不住刺激,顿时昏厥了过去。
  雅文平静的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轰然晕倒,嘴角浮现出一丝残酷的笑意;泪水无声无息的滑入嘴里,被她生咽了下去。
  她取出怀中的面镜,反复照了自己一遍,毅然挥臂将它砸向那扇会为她打开的大门!
  “来人啊!!!!!有人昏过去了!有人昏过去了——来人啊!!!!!!”
  “来人啊——”
  “有人昏过去了——”
  她声嘶力竭的喊着,疯了般。
  门开了。
  终于会有人回应她的呐喊。
  可她看见了什么?为何背脊都僵直得挺不起来?
  没有看错吧?!那个人是他吧!都一年了,为何她还要看见他!她不想看见他!尤其不想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刻!也因为她的心,承载了太多的悲痛!看见他,过往的噩梦就会不停重复,奈何她的视线就是移不去!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宇田雅治。他绕过雅文炙烈的目光,故意视若无睹,只将注意力停留在繁韵的身上。
  他看到了她身上的血,看见了她煞白的脸;迟疑了片刻,还是弯腰将她抱起,不顾自己何等身份。他只知道不能就这么让她死去,没有得到他的允许,他决不会让她自杀成功!他不是恰巧经过,而是特意从这里走过。听见里面传来的叫喊,他毫不犹豫的打开了这扇他以为不会再打开的门。
  眼见宇田雅治匆忙抱着另一个女人离开,连一瞥余光都未曾留意到她这个实实在在的大活人;仿佛,她只是一缕幽魂,看不见,所以忽略。深知这是她的结局,也看透他与她的过去,甚至企图从另名女子身上看到宇田雅治再次受到背叛的报应,可真面临了期望中的场景,心反而更加不听使唤,疼得越发张狂……
  “宇田雅治!这个女人,会成为第二个我吧!”流利的曰文,一如当年。曾经这是他与她之间最私人的情趣,如今只成为充满怨恨的指责。不否认,她有些妒忌。因为曾经,她也未获得这份关怀。
  宇田雅治停住了脚步,并未回头,只是冷冷的回答:“她不是你。而且,我也绝不允许。”语毕,他果决的离开了这间曾经和她欢爱过的屋子,抱着另一个女人,扬长而去。
  当门缝夹隙的空间越来越小,走廊的灯光一点点被门板收回,雅文僵直无法动弹的身躯也蓦然松垮,歪倒在她一个人的躺椅里……
  “没有大事。只是血糖过低导致的休克,已经叫护士给她输液了。请少佐宽心。”军医的话最具权威,可宇田雅治还是不信任的眉一拧,斜瞟向那边正在输液的繁韵。
  “那她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哦!那是女人每个月的例假。我已经吩咐护士帮她清理过了。”
  “哦……这样啊。”宇田雅治撩起病床前的隔离白帘,仔细查看她的气色。见她呼吸平稳,脸上也逐渐恢复了些许血色,不觉精神也放缓了不少。知道她不是自杀寻死,心情没由来的舒畅。
  宇田雅治轻轻放下布帘,十分认真的交代军医。
  “务必要照顾好她。醒来后,一定要让她进食。如果她不肯呆在这里,或者执迷不悟耍性子,也随便她。我自会有安排。”
  “是!属下定当尽心尽力!”军医必恭必敬,丝毫不敢怠慢。
  宇田雅治满意的点头,转身就离开了医务室。在去练剑房的路上他反复思考着一个问题,自己是否对这名犯人太仁慈了?要知道她哥哥今天可差点就要了他的性命。如此深刻的敌对立场摆在面前,为何他总是一忍再忍,一退再退;最可怕的是这种变化随着时曰的增加,变得越来越习以为常。
  一个武士不怕被剥夺使剑的权利,而是畏惧丧失握剑的决心。
  作为武者,他深明此道;作为男人,他懂得如何取舍。
  不可以分心,不可以有杂念,不能对一样事物一种人过度的眷念——这是父亲从小就告诫他的话。
  他并没有忘记父亲的教诲,只是无形中这些只字片语变得模糊,令他开始质疑。
  “那就去练剑吧!”父亲常常这么说。如果他觉得厌烦,觉得心里烦躁不安时,这是最好的宣泄方式。
  宇田雅治缓缓褪下军装,换上一身清爽的蓝色练剑服,双手灵巧的绕过脑门在后面束绑上一条同色的短布带。参跪在地,闭目静默。
  良久,方才睁开双眸,拿起他的竹剑决然推开了紧闭的室门。里面没有敌人,他的表情却如临大敌。先前积压的怨气,就在这里放肆的发泄出来吧!
  宇田雅治握紧手中的竹剑,一步步走入主剑室,却意外的看到另一个正舞着剑的武士。
  他的招式很奇怪,很多地方都是宇田雅治未曾见识过的。虽说他拿着的是竹剑,基本动作也是剑术中最常见的,但自己就是看得出迥然不同的地方。也许他的剑术并非纯正的东瀛派流,但不可否认,在他的挥舞下,不仅动作异常优美,招式也招招凌厉,仿佛这剑因他而获得新生,盛气凌人,锐不可当!
  舞剑人浑然不觉另有人到来,仍是专心致志的练习剑法。宇田雅治本就想凭借着练剑来消退内心的矛盾,此番见到有高手在场,早就技痒。
  横眉轻挑,傲然上阵,省略双方比试的仪式,直接挥剑上场!
  “拿出真功夫,跟我比试!”宇田雅治蓦然诡笑,挥剑急切向对方胸口击去!这可是个高分区,他一定要拿下!
  而对方见突然冒出这么勇猛的挑战者,反射性的躲闪了几招,瞧见他是动真格的,自己也不再含糊,摈弃身份的顾忌,顽强迎战!
  宇田雅治双臂一发力,使出一记'半月斩',身体犹如当空弯月一般,随着剑身悬空划出一道弧线,蛊惑而含毒。毒汁是在整套动作完成之后,趁对方忙于退避之际冷不防扑杀出去的绝招。
  这招果见其效,乍见对手连连后退,挑剑抵御,他又立即使出一招'风影疾杀',顾名思义就是仗着迅雷不及掩耳的急速,给对方造成最大程度,最多部位的损伤。眨眼功夫,他已连续向对手刺杀数招,且招招刁钻,无术可解。对方也在连番退避之下,终无招架之力,胸膛大开,命门尽露。
  宇田雅治正欲一招定胜负之时,对方居然下盘一定,上身快速后仰,以手指点地,抬驮积好踢中宇田雅治的竹剑,'风影疾杀'不攻自破!
  等到恼羞成怒的他再欲挥出“雷霆万击”捕杀都已为时已晚,因为对手一个鲤鱼打挺不但从地上弹起来,手中的竹剑也分毫不差的刺向了宇田雅治的咽喉,整个局势不可思议的扭转颠倒,快得让人震惊。
  如果说这人意图不良,或者下手再决绝一些,恐怕这不见经传的一招就是最致命的绝杀。
  刹那间,宇田雅治整个大脑有数秒处于空白状态,他无法相信会有人破解自己的剑术,更难以接受会个无名小卒所打败!不管这家伙的招式多么不正规,哪怕有耍赖的嫌疑,自己败下阵来却是不争的事实!逼视着抵在自己咽喉两寸的竹剑,他有一万个借口不愿接受自己落败的赛果!
  而另一端迟迟未放下竹剑的对手,心里也同样做了一番激烈的自我争斗。他明知理应故意输剑,却硬是赢了他;现今剑已逼在他的喉管,纵使不会令他血溅当场,也足以取了他的性命;无论此时此刻自己有多么迫切想结果了他的性命,可最终只能放低暗藏着万千仇恨杀人之剑!
  当额头的汗珠失控的滑落到颤抖的手背上,微凉的冷意顿时逼迫他强制的收回了竹剑,并且双手捧着它恭敬的向对方深深一躬。
  这是一种示弱的表现,可宇田雅治并不接受,他要的是堂堂正正的胜利!
  “不必因为身份的关系而对我示弱,剑道中只有强弱和气节,并没有地位之分!你敢于迎接我的挑战,光明正大的赢取了这场比赛,才配称得上是真正的男子汉!”
  半晌,他垂首叹言:“今天,是我输了!”
  谁能得到他这句认输的话 ,不是承受不起,而是在承受这句话之前就已丧命
  有人得到了,却不肯抬头,只是默然无语。
  “你叫什么?那个部队?”宇田雅治利索的收起竹剑,态度努力平缓,然傲气十足。
  “彦骁宇,国民军汉口分部第九师特派员。”这会他才抬起头,以军人的姿态向上级汇报自己的身份。
  宇田雅治意会的微点头,面无表情瞅了他许久,忽道:“在我这里是专干送信的差事吧?以后可以不用做了。”略顿一会,又道:“就先从我的勤务兵做起吧。因为,我还要跟你继续切磋剑术的。”
  “少佐见笑,我的剑术并不纯正,其实不过……”
  “不用辩解!也不要告诉我那些招式从何学来,来历如何。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来破解!只是……”他横扫了他一眼,见他坚定无惧的回望着自己,心下一沉。待到他有心情松眉微笑时,满眼尽闪着邪异的诡笑。
  “彦骁宇,如果我往后一直无法超越你,你作为优胜者,我可以赏赐你更高的官爵和俸禄;如果有朝一曰你被我击败,那么就要用自己的性命来洗刷我今天的耻辱。如何?敢接受我的宣战吗?”
  彦骁宇异常冷静的看着他,这不正是自己今天刻意安排来剑室的目的吗?如果这个赌约要以生命为代价,他不怕面对最终的结果。况且,输的那个未必就是他!
  “我愿意接受您的挑战!决不后悔!”
  “够爽快!我欣赏你的胆色!那么,这可就是男人之间的约定了!”一旦成了约定,就再也回不了头!宇田雅治兴奋的举起右臂,捏紧拳头自信满满的摆在彦骁宇面前,等待他的一锤定音。
  既然是男人之间的约定,他义无反顾!既然是生死契约,他誓要饮尽倭寇血!
  彦骁宇毫不迟疑的抬起拳头,决意地击打在宣战者的拳上,从此盟约签定,生死由天。
  【第十二章】
  繁韵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第一眼看见的是留着两撇小胡子的日本军医和护士,见到他们欣喜若狂的样子,她十分不解。尤其听到他们说是宇田雅治抱她来救治,就越发难以相信。
  他会有那么好心吗?自己不过是一名囚犯,值得所谓的'大日本帝国'军官如此费神吗?繁韵待到精神略好了些,动身就要离开医务室。
  明知不可能随心所欲的离开这里,但她就是发狂的想离开。撇开医生护士的阻拦,任性的跑向室外。门口驻守的宪兵意外的没有拦截她,只是隔着她不远的距离紧紧跟着,时刻监视她的动向。
  可她还没跑几步,腰就疼得厉害。虚弱的趴在领事馆的一侧楼角大口踹气,周围巡逻的宪兵都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她,怀疑她的身份,却又默契的谁也不先揭发。
  是因为宇田雅治格外开恩吗?还是来源于她付出的'报酬'?
  繁韵不敢想起那夜任何一个细节,那太痛苦了!可酸楚还是刺痛了她的鼻息,惹红了眼眸;含着满眶打转的潮气,侧过身去,将目光无意识的投递到背后那片空院。
  这时蓦然闯入眼帘的一道身影,令泪水霎时止住,硬生生收回心底。
  彦骁宇,她又见到了他,依旧是那样英气逼人,神采奕奕。似乎只需这么静静看着,再多的惶恐也会消失不见。
  他就如同一道阳光,不偏不倚,正好照暖你。在这黑暗的敌方阵营中,是唯一能令繁韵得到暖意的人。只是她无法随心的走上前,只能将身子缩躲一旁,小心翼翼的望向正在和日本宪兵比赛射击的他。
  越望,心里越酸。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纵使被划破,会出血,她也拼命的想再扎进一分;自行惭愧的卑劣感奔流进整个心头,看他一眼,就欲酸楚。憋红的眼眶,终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如果没有那一夜,如果没有那一夜,也许,她日后一定能在他面前露出最自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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