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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不知道!惟有拼命的跑!
只要变得盲目一些,心痛才会减少。
奈何,她就是办不到。
同样,宇田雅治也办不到。
如今他能做的,竟是如此微乎其微。甚至连自己的骨肉都保护不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挫败,不但狼狈不堪,还一塌糊涂。
明明舍不得,却只能放你走。
可是繁韵,你可知道,
为了你,我又一次背叛了我的国家。
只求换来
——你的平安。
24
得知妹妹重又落入宇田雅治手中,繁熙和彦骁宇想了各种方法去营救。但是由于使馆突然戒备森严,一直苦无机会下手。再加上前几天和围剿地下党的鬼子火拼,收缴了一些军火武器,大家又准备策划下一次的行动。不得已,只好将私事暂且隔下。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繁韵会突然找来新的住址。并且一进门就叫囔大伙赶紧转移。繁熙吃惊之余,心里也疑惑重重。
最后还是搬到开药铺老吴同志以前的一间老屋。
日本炸武汉那会儿,老屋后面几间大房炸没了。留着前面两间,地方不够他一家几口住。便空置了。
也就在搬迁的时候候繁韵才知道,哥哥在江边救了遭人暗杀的智子。她伤得很重,一个多礼拜了还没能完全脱离危险期。
繁韵建议将她送去医院住几天,总归西药效果快,中药用来调理好。虽话在理,可繁熙囊中羞涩,先前一点钱都花完了,哪里还担负得起医院的费用。
繁韵掏出荷包里的小布袋,里面全是现洋,沉得压手。她是在半路拿纸条时,才发现的。
“哥,你先把这钱拿着。找个生面孔的同志带智子去住院。别拖久。”
繁熙接过钱袋,一掂量,脸色立刻暗沉下来。
“先不说这钱你从哪里弄的,你是怎么出来的?我好几次都想去使馆救人,可守卫太森严,就耽搁了。那你是怎么?”
“趁乱逃出来的。”借口太烂,根本唬不住人。繁韵扭身去打扫客厅的清洁,知道哥哥肯定会追问到底。
繁熙夺过扫帚,非要弄个明白。
“这么容易逃出来,那我们早就冲进去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
“行了!繁韵能平安回来就好。你不问问她有没哪里不舒服,倒是对她怎么出来刨根问底。她
能逃出来肯定吃了不少苦头,你还去戳她心窝子。“
推门进来的彦骁宇及时化解了繁韵的尴尬,跟着来的还有药铺老吴和两名地下党成员。繁熙心里有疑虑,也就封嘴不再盘问。
繁韵托词进里屋打扫,临走偷瞟了下彦骁宇,正好和他投来的目光撞到一块。霎时脸上一热,竟产生不小的愧疚。
彦骁宇见她进了屋,乌亮的眼眸也陡然失去了光彩,黯淡无神。
晚上繁韵推说要照顾智子,便没同他们一起用饭。席间,同志们都喝得尽兴,唯独繁熙和彦骁宇两人沉默寡言,心事重重。
忽然里屋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大伙赶忙冲进去,却发现繁韵晕倒在地,面盆里的水也淋了一身。
彦骁宇急忙将她抱到另一个屋,让老吴方便诊查。
老吴一号脉,半晌没出声。过了好半天,才开了口。
“没大事。身子骨太虚,休息会儿就好了。我去熬点药,给她灌几口。”
他将繁熙拉到一边,语气忽然变得凝重。
“繁熙,这事可不好办。唉……你妹子有身孕了。”
“她?你说她??老吴你是不是弄错了!”繁熙这一清叱,立刻把周围人也惊动了。大家面面相觑,全都一头雾水。彦骁宇是早知内情的,只是一直未告诉任何人。此刻再次听到,心里更加郁闷。皱着眉,深思起来。
“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开玩笑!现在最棘手的是繁韵身体太虚弱,可能会小产。如果说先补身,偏很多药不适合孕妇喝。拿掉这孩子吧,又怕她受不住。所以麻烦啊!”老吴不无担忧的叹着气,等着繁熙做个抉择。
繁熙听到这个惊天‘噩耗’,哪里还有什么主意,脑子就像爆裂开般疼。望望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妹妹,倍感无措。
“那该怎么办……怎么办啊!”繁熙懊恼的捶着手掌,完全乱了分寸。
“怎么办怎么办,当然是立刻拿个主意啊!”
“那,是拿掉这个孩子保住她的命更危险?还是两条人命一起保更困难?”繁熙想来想去,就只能蹦出这么一句。
“要说危险,当然是现在打掉孩子。不过我就怕调理的过程,有些药会对胎儿不利。而且月份越大,不要都难了。”
老吴的话听得繁熙心更乱了,这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最重要的是,他连这个孩子的爹都不清楚。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子,莫名其妙有了孩子,传出去哪里还有颜面。万一这个孩子是……繁熙真的不敢假设下去。这个预感非常不好。
其他人听闻是这么回事,心里都纷纷犯嘀咕。终归是别人的家事,杵这儿听难免有些尴尬。倒是彦骁宇和他们想法不一样,对他而言,他也在抉择。
“算了!为了以后好,这孩子不能留!现在受点小罪,总好过以后受大罪。老吴,你一定要给我治好她!”
“这……”
繁熙咬着牙终下了决定,可老吴却有些犯难了。
“我不同意拿掉孩子。”彦骁宇忽然开腔,低沉的调子仿若挣扎过后般无力。
“无论是作为父亲,还是丈夫,我都不能让自己妻子冒这么大的险。这个孩子是我的。就在2个月前,我们躲在汉阳那阵子有的。不是有心瞒你,而是繁韵出事后我不敢说出来。觉得自己太窝囊。既然你现在也清楚了,我一定会责任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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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骁宇此言一出,周围人更加意外了。从前就觉得他和繁韵两人互有情意,但万万没想到会作出这种苟合的事。大伙都责骂彦骁宇年轻气盛,没有把持。才闹成现在麻烦的局面。繁熙一直不出声,大伙还以为他是气极了,也连忙开解他。走前还喝令彦骁宇留下守夜,等人清醒。
在等繁韵醒过来的一段时间里,彦骁宇和繁熙谁都没有先开口,沉默状态维持到繁韵醒后才解除。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繁熙憋屈已久的斥责。
“我问你!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说啊!”
“哥……”繁韵不想事情这么快就被哥哥知道,顿时慌张得不知如何应付。最要命的是彦骁宇也在场,难堪不说,更觉得没脸见他了!可彦骁宇突然解围的回答,却令她惊诧不已。
“不是说了嘛!孩子是我的!你就别逼她了!”
“彦骁宇!你别瞒我了!咱们不是第一天做兄弟,你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别说这事不是你干的,就算是真的,你老早就会告诉我!”繁熙眼光一移,转而逼问繁韵。
“你自己说!这个孩子到底谁的!是不是宇田那畜生的!{奇。书。网}我就一直纳闷,你怎么三番两头落他手上,还轻轻松松的从使馆跑回来!连他保险柜和密码都知道,这没有付出代价他怎么会亲信你!”
“说!是不是他!是不是啊!!”
繁熙见妹妹掩面抽泣,不申辩,必是默认了。气得直拍桌子。
“我现在就去找老吴,把这个孽种打掉!”
“哥——”
繁韵只是无意识拽住了他的衣角,却促使哥哥情绪瞬间爆发,手也被他狠狠甩掉开。
“拉我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想留住这个孽种,让爹妈死后还要为你蒙羞?!你忘了他们怎么死的吗?忘了梅怎么死的吗?忘记了那些惨死的老百姓是被谁害的吗!还有现在躺床上半死不活的智子,你当她是被谁害的!就因为她去替梅收尸,结果宇田那畜生连自己未婚妻都不放过!你现在留着这个孽种,是要我们繁家羞耻一辈子,被自己同胞唾弃吗?!一个未婚有子的女人,以后还有谁敢要你!你都想过没有!”
“我要!不管有没这个孩子,我都会要她!”彦骁宇又一次挺身而出。
他总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挡在她的面前。可愈是这样,繁韵愈加难以承受。有些东西无形中开始变了,无论曾经他带给自己多少安定的感觉,如今取而代之的,却是深深的愧疚与羞耻。
从未觉得,她会这般不配他的眷顾。
而繁熙对于彦骁宇的偏袒不但不理解,反将他推开,拽起不争气的妹妹。
“繁韵!你现在给我去爹妈葬身的地方问他们肯不肯!问他们被日本鬼子炸毁的残骸去哪里可以寻回——去问——你给去问——”
父母惨死的景况因为哥哥的提醒,立刻浮现脑海,历历在目。心底同时升腾的两种情绪互相攻击,都试图控制她的思维。她乱了,脑子彻底瘫痪。
不仅听不见哥哥的责备,也看不见彦骁宇的关切,整片天都围着她旋转,将她困死。她拼命挣扎,失控般冲出眼前转来转去的幻景,不知逃往何处。
“繁韵!”彦骁宇没来得及拦,她已哭着跑了出去。
“你还不去追?!”
繁熙不去,憋气的坐到床上就是不动。彦骁宇气急了,一把揪住他,抡起右拳直击向他下颌。
“你也配作兄长!”见繁熙反怒向自己,彦骁宇一声冷笑,越说越激动:
“繁韵究竟有什么错,要被你这么指着鼻子骂!难道这是她自己期望看到的吗?!如果不是因为你,她又怎么会被宇田抓去做人质!在她出事的时候,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们谁又去救过她!一个人也没有!你骂她的时候有没想过你又干过些什么?!不知道我告诉你——我们全他们妈的不是个东西!”
语毕便摔门冲出,不愿再同繁熙争执。
繁熙其实也想去追回妹妹,只是感情上一时很难接受。试问,他又如何能心无芥蒂的接受得住!愤怒的砸向墙壁,痛恨起自己。
临夏,
草丛中,河溪边。
偶飘来青蛙呱呱的叫声;
不显聒噪,因这是唯一留有生机的物证。
如不是它,周遭狂长的荒草和时那隐时现的断壁残垣,展现的便独剩凄凉与悲痛。
这荒草里,断壁下,埋葬了多少尸骨,繁韵无从知晓。
她之所以跑来这里,是为了寻回父母的遗骸,向他们忏悔。
于是她不顾一切的往前冲,扎进荒草丛;纵使手臂被茅草划破,也无法遏止。
背后传来另外的脚步声,一直紧随着她,不曾舍弃。
那人抄到前面,拦下她,蓦然揽她入怀。
他的臂弯;温暖,却生疏。
他,彦骁宇。
一个总能抚慰她的人。
然而再回首;人未变,情先冷。当距离被现实拉大,她不得不放弃——那最初的感动。
良久,谁也不曾打破这难得的沉默。
他抱着她,静静聆听,胸前传来的微弱咽泣。怜惜地抚摩着她的发丝,轻轻地说:
“哭吧。就对着我一个人哭。想哭多久就多久,我会一直陪着你。”
“彦大哥……为什么你还要对我这么好?我是个没有廉耻的人。不要对我这么好。那样我会更没脸面见你。”她越哭越伤心,很想抽身离开,可不舍得。毕竟这有他的味道,那曾迷醉过她的味道。
彦骁宇一笑,捧起她的脸,用眼神告诉她,她错了。
“繁韵。人从出生开始,就注定要被污染,没有所谓的纯洁。好的,坏的,痛苦的,喜悦的,林林种种的感受都是必经的成长。与其说身体的不洁最为可耻,不如说心灵遭到腐蚀更为可怕。不要觉得因为一些遭遇而否定自己,比起你来,我才是充满了污秽。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根本不需要去理会,在我心目中,你永远都是你,不会因人或事而改变。”
“过去已然过去,如同说过的一句话,呼过的一口气,转瞬便消失了。你又如何抓得回一口气,一句话?所以你不要为难自己。不管你的决定如何,记住,我都会第一个借出臂膀给你依靠。”
他的真诚,总能慰藉繁韵的痛苦。
“彦大哥……”她望着他,泪水迷糊视线,越发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她可以清楚感觉得到,心底某个角开始融解,渐渐浮露出她的秘密。
扬起脸,她想对他坦白,毫无保留。
“彦大哥,如果我说我想要这个孩子,只是因为不忍心扼杀一个生命,并非因为孩子的父亲。你愿意相信我?不会怪我太无知吗?虽然我也知道哥哥没有说错,这个孩子确实不该留。可是……可是……一想到身体里慢慢成长的小生命突然间被夺走,甚至死于自己母亲的手里,我就觉得很舍不得,很难过。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舍不得孩子,却又害怕自己承受不了将会面临的压力和世俗眼光。很怕一走出去,人家纷纷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不知廉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