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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这才是我们家的小男子汉嘛!”繁熙开怀的将小云抱起来,高兴的摸着他的脑瓜子,全然忽略了妹妹的反应。
哪怕事隔多年,有些人,有些事,一旦提起,总是她难以承受的伤。望着他们欢快的笑脸,繁韵心情却没由来的难过,竟不知为何。
晚上,小云缠着繁熙一起睡。她独自一人坐在床边,到了深夜还未有倦意。
天不热,她却总觉得闷热难耐,起来坐下反复好几次,就是静不下心来。
听到屋外传来隐隐的雷声,繁韵忙从床上下来,把晾在外面的衣服收进来。一些不大穿的衣服叠进衣箱里,却无意翻出了压在箱底的黄色信封。倒出来,是条遗忘很久的玛瑙手链。
以为会丢掉,居然被她忘了。
沉淀数年的画面,一掠而过;耳边似乎还回旋着那人一厢情愿的誓言。对着光,玛瑙的色泽一如最初般眩彩夺目。
当时间变了,人变了,周遭的一切都变了;而唯独这条手链依旧不变。
幸哉?
悲哉?
繁韵已不需要答案。
她走出院子,手里拿着那条手链,思忖良久。
一抬手,毅然将玛瑙手链抛了出去……
回到武汉不过两天,成堆的事情便等着宇田雅治处理。如今战局越来越不利,国内已是怨声载道,甚至有不少人诅咒天皇与战争。这全都怪东条英机那些目光短浅的狂热战争份子。
原本他还觉得中国誓在必得,取得胜利后再与德国军队汇合,欧洲与亚洲便是囊中之物。可惜偏有人主张轰炸珍珠港,竟把按兵不动的美国佬拖了进来。这下不仅迫使其他国家纷纷对日宣战,就连反日态度开始并不明确的蒋介石也挺直了腰板。
托那些家伙的福,耗在中国的主力部队同国共两党的持久战一打便是六年多,而且一天比一天难打!果真只需动下嘴巴皮子,就让日本的精英全陷入了这个大泥潭里!
宇田雅治越想越气,连茶杯都不小心拍到地上。
“少爷。今晚还需要人服侍吗?”山本进来就看见地上的碎瓷片,说话也格外小心。
“不必。”
“那您有事请务必吩咐。我先告退了。”山本躬腰出去,心知少爷心烦战事,不免也替他担忧起来。
宇田雅治重新拿起地图,首次感到无措。心烦的点燃香烟,起身到阳台上换换气。
都说香烟是男人的至宝,几口入肺,倒还真觉得舒畅不少。
头一甩,强打起精神。
他换好和服,决定去练剑房活动下筋骨。很久没有练过,当去发泄,排解下心情。
只是六年后再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不经意地,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忘记六年的人。
这六年里,他不停应付各种战事,奋力与敌人厮杀;脑子里的记忆全部删除,留着一片空白上战场。
那个时候,他忘记了一切。眼里所能看到的,心里所能关注的,只有近在咫尺的战斗。
渐渐地,他爱上了这种豁出去,不留一丝余地的冲动。同时,也将她的影子逐步抹去。
当一觉醒来,发现不再想起她;刹那间的解脱感,竟是那般痛快!直到如今,仍是记忆犹新。
然而当他一入练剑房,那道消失的身影又跃上心头,慢慢放大。
她还活着吗?生活得好吗?孩子还在吗?会如他一般记起自己吗?
这些盘踞不去的疑惑重新解封,疯狂的纠缠着他,撕碎了六年的沉寂。
他不想再回头,更加不想走老路!
厌烦的皱紧眉,毫无节奏的挥舞着武士刀,在室内反复练习,不知疲惫。
倏地跪坐下来,终是累得没了气力。
汗珠沿着发梢滴落在衣间,地板上。仔细聆听,仿佛还能听见它迸开的声音。
而这死一般的寂静,空气遂将喘息撕成碎片,散漫屋内全是萦绕不散的悲叹。
恍惚间,一柄竹剑横放在眼前,似乎有意向他宣战。
他诧异的抬眸,竟看到了那张素净而熟悉的面容。
“准备好了吗?开始吧!”冷淡的话语,倔犟的表情,她至始至终都未曾改变。
可一眨眼,她隐匿了踪影,不知去向。
他惊异,片刻方才恍悟;原来她并不曾出现。或许在武汉这几年的屠杀中,她早已死在日本宪兵刀下了吧。
宇田雅治猛地昂起头,露出一脸自嘲的笑意。
骤然站起身,便是一记劈砍,木桩被削掉半边。不和谐的撞击音,与四周气氛格格不入。就连悄落在地板上的泪水,似乎也被它滚动的躯壳所碾细,竟再无迹可寻。26
“这么早出门?”笙见繁韵拎个铝皮小食盆正准备出门,便叫住了她。
“我要去大东门一趟。跟那里的同志接头,把密信带给他。”
“等下。这个是你的吧?”笙将手链举到繁韵眼前。瞧见她一怔,料定是她遗落的。
“我在院子里拣到的,可别再大意了。”
兜兜转转,这条被繁韵存心丢弃的手链,重又回来。她心一横,又准备扔掉。却被笙制止。
“为什么要丢啊?这么漂亮的手链。”
“我不想要!”
“你要真不想要就不该丢在院子里,应该去大街上丢得远远的,找都找不到。何苦来呢!”同为女人,笙又怎么察觉不出她的心思。改口催促道:“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惋惜的摇摇头,转身回屋。
繁韵握着玛瑙链,手心疑是被它灼伤,竟开始生疼。
莫非真是天意使然?
或许缘分这种东西,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参悟的玄妙。就像她永远想不到自己会在下一分,下一个地点,遇见怎样的人……
好在她并没有因为一时的心烦而降低警惕性。
宋新是和她接头的人,在大东门附近摆了个小面摊。因为彼此没有见过,所以此行繁韵格外小心。来到他的摊子,并没有急于对暗号,而是佯装过早的客人叫了二两热干面。
面盛好后,她合上食盆盖子头也不回的离开。
据她了解,宋新做热干面的生意已经许多年,不可能会忘记生面泡过热水后,要马上用点油快速掸开,否则面不但干涩且容易打结。可今天她一眼就瞧出这面打结得厉害。并且她还注意到对方眼神闪烁,总在左右张望,心里更确定此人大有问题。
于是付了面钱,繁韵赶紧前往磨山通知那些还不知变故的同志。告诉他们情况后,在赶回家的路上,眼际飘过几道白影,伸手一接,小巧的花瓣垂降掌中。
繁韵细看,觉得这不似桃花,偏又叫不出名字。这时才发觉,磨山满处粉红,几乎被这片花色所湮没。
不知不觉,繁韵越来越靠近这片落英缤纷的天地。
“站住!闲杂人等是不可以进入的。”
繁韵吃一惊,不知道护林人从何处冒出来。瞧着眼前这张黑黝黝的脸,她只好败兴而归。不料对方忽然又唤住她。
“不过你要是能看懂林子的园名,倒是可以进去游览一番。两个字。”
“还有猜谜啊?挺好看的花,真是可惜。”
天下的怪事莫不都被她撞见,居然会有这么古怪的规矩。繁韵有点泄气,视线
随着护林人的手指,移转到红墙上的铁牌上。上面刻着四个烫金楷字:凡音雅匀。
“繁韵?!”一不留神的惊呼,答中了护林人的问题。
“没错,藏的就是这两个字。进去看看吧,过段曰子可再见不到这好景了。”护林人无限感慨的说。
“这个园子……是谁建的?里面的花是?”
“樱花。前些年从曰本运来栽种的。花期很短,也就3,4月间。满树花瓣飘下来的景观非常好看!建园的是宇田少将,这个题目就是他出的。如果有女子想赏樱花,却没能答出问题,一概不予入内。就算是他们本国的小姐,也不可以的。不想去看吗?机会难得哩。”护林人耐心解答,一遍遍催促着还在发楞的繁韵。
是好奇心作祟?还是本意如此?迟疑过后,她还是走进了林子。
只见满目红粉飞掠,遍地花瓣铺路,真想象不出樱花飘零的景象,可以如此壮美!那并不高大的樱树,单个也决不起眼的樱花,成片成片从树上飞落下来,竟是美得令人心悸不已!
一晃,不禁深陷其中;忽略了世间万物,淡忘了千悲百愁。只是光看着花儿,就觉得心满意足。
繁韵忙用衣袖兜住零落的花瓣,即使没有风,这场花雨仍可以下得凄美,落得大气。
她迎着纷飞的花儿,纵情沉迷在粉色‘细雨’中。如此美景,她的笑容里偏暗藏着苦意。如果甜蜜只因景,那么酸涩是为谁?
看看樱花!明知脱离本体只会加速死亡,为何还要义无反顾的投奔大地,只为了那短暂的绚烂,宁可粉身碎骨?
这样的气魄,这样的勇敢,多少人能学会?
繁韵,你可以吗?
她摇摇头,默然掏出玛瑙手链,轻系在樱树枝上。
或许,这才是它最终的宿命,最适合的归属。
无论她多不乐意,还是保存了六年,够了。
手链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再次被遗弃,遭风摇动的身体,愈发不肯安静。直到……一只修长的手,蓦然握住了它……
从磨山回来,少爷一直紧绷着脸,连去武昌拜会同僚都不用他跟随,只吩咐在外街等候。
正午的太阳倒不算大,可站久了心情不免容易烦躁。郁闷的用方帕子不停擦汗,街上喧嚣的噪音惹得他更烦了。
真应该早点将这些支那人全铲除!山本愤愤地抱怨,眼里透着歹毒。
突然脑门被一个硬物砸中,疼得他叫出来。赶紧摸摸伤处,幸亏没有破口。可却已经肿了。
“混蛋!”他大骂,宪兵们慌忙左右搜索,找寻肇事者。
不消半刻,山本就找到了那个胆敢袭击他的混蛋!一个箭步冲到目标前面,猛力将他拎起来。
真是该死!居然会是个五,六岁的孩子!而孩子手里的弹弓,想必就是袭击他的凶器!
“混帐!找死吗?!”
“放开我!坏蛋!”孩子死命挣扎,张嘴就咬。
然而就在山本看清孩子面孔后,顿时大吃一惊!就连手被孩子咬了一口都未有察觉。
“呀!怎么会……怎么会……”他难以置信的自语,孩子跑掉了也不在意。这般巧合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又怎么会被他撞到!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山本愣在原地,浑然不知宇田雅治已经出来。而他发呆的蠢样,也使得宇田雅治不满的冲他喝道:
“山本!干什么呢!”
“啊!少爷您出来了!”山本急忙跑过来,殷勤的打开车门。
“什么东西让你那般吃惊,都忘了身份!”
“是……是……”山本欲言又止,十分为难。可他越这样宇田雅治就越不耐烦,眉宇间的怨气更凝重了。
“别吞吞吐吐!”
“是!是!我刚才在街角抓到个闹事的小孩,没想到他的样貌居然和少爷小时候非常相似,一时愣住了。请少爷原谅!我并不是有意将您和支那孩子相提并论!”
这话勾起了宇田雅治的兴趣,他一挑眉,怨气顿消。
“真的和我很像吗?多大年纪?”
“看样子应该有五,六岁左右。长得实在太像了,连我都……”山本猛然抬头,
“少爷!少爷!”
他空喊着,却只能看见少爷猝然离去的背影。一回神,忙唤上宪兵,尾随而至。生怕宇田雅治会有个闪失。
宇田雅治跑遍附近几条街,奈何就是寻不到那个孩子的踪影。
如果天意安排让他找回属于过去的手链,那么是否也可以假设这个酷似自己的孩子便是他的血脉?
尽管他从未奢望过,可如今他宁可相信,繁韵保住了他们的孩子。不仅是因为身为人母的慈悲。
从最后离别的前夜,他似乎已触及到她的心。或许那晚,她并未曾睡着吧。
宇田雅治昂首望向阴云密布的空际,可惜上苍并没有显露一丝一毫的暗示。紧握的手心,红色玛瑙还残留着她的气息,她的温热。
此时此刻,他该去哪里找寻?为何一定要让他获知她依旧活着的消息。又为何偏让他看见,被她遗弃的盟约。
莫非这不是缘分的驱使,而是他的报应?
“小云,别乱跑!过来!”
多么熟悉的声音!这一秒他可以肯定,一定是天意!
倏然回首,不远处的街边走出一名女子,蹲着身子给男孩擦脸。因为是背着他,所以看不见她的脸。而那个露着顽皮笑容的孩子,倒果真如山本所言,活脱脱就是第二个自己。
看着孩子的脸,令宇田雅治突然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顷刻间变得苍老,无形中充斥着父亲的味道。
直觉告诉他,那一定是他的孩子!
可她呢?
“繁韵。”他轻轻呼喊,慢慢走近。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