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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能中举人,自必才学是好的,家世也可以打听得来,唯有这人品——若咱们霄儿也能中了,彼此必有来往,这日久才能见人心,只怕比咱们外头打听来的要作得准些。”
吴若钊不由得点了点头:“果然你是厚道人,这话有理。”一般人家主母嫁庶女,许多都是寻个差不多的门第直接结了就完,至于是不是外头好看里头糟,谁会多费心呢?似李氏这般的,那果然是极难得的了。
李氏笑了一笑:“总是老爷的儿女。”这些话放在前些年她是不会说的,也就是近些年,吴若钊与她更亲近了,话也才说得贴心起来。
吴若钊心里感叹,只嘴上说不出来。忽听外头碧云脆生生笑道:“绮姑娘来了?”
李氏忙迎出去,绮年拿着两双鞋进来:“做了两双鞋,不知合不合脚,所以……”
李氏又惊又喜:“这是给我和你舅舅做的?”
“是。”绮年把鞋放下,“是照着舅舅舅母的旧鞋做的,舅母穿上试试?若不合脚,我再去做。”
李氏心里暖融融的。吴知雯长到十五岁,总共给她绣过两块帕子,做过一个荷包一个香囊,鞋这样的针线是不做的,因为纳鞋底太伤手。知霏还小,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今儿她还是头一次收到晚辈做的鞋呢。旁边碧云见她高兴,也凑着趣儿:“这迎春花绣得可真是鲜亮。”
绮年笑了笑:“花朵是乔表妹帮着绣的,不知道舅母喜不喜欢?”
李氏微微一怔:“你这孩子也太老实了。舅母当然喜欢,碧云,快来帮我换上。”
绮年笑嘻嘻看着李氏穿了鞋在地上走了几步,连声赞好,抿嘴笑了一下:“舅母穿着还合脚就好了。这双鞋是给舅舅的,烦舅母转交给舅舅,若不合适,我再做。”
李氏拉了她手看:“好孩子,这纳鞋底伤手,你有这份心意就行了,可不要把手做伤了。”
绮年搓了搓手:“其实也没什么。倒是今儿有事还要求舅母呢。”
李氏笑起来,拉着她坐下:“原来这鞋不是白给的,说罢,有什么事?”
绮年做不好意思状:“广西总兵家的林夫人,是我娘出阁前的好友,此次来京一路上也多亏她照顾。前些日子刚到京城诸事繁多,现下林夫人也安顿下来了,我想,是否也该去问个安?只是我如今——不知道登别人的门是否合适。”
李氏连连点头:“是该去问安道谢。虽说你如今不大适宜出门——但林夫人既是去成都给你娘上过香,必是不忌讳此事的。何况这如今已经过了三个月的热孝,又是去道谢的,倒也无妨。”略犹豫一下,“按理说你不宜一人出门,我原该陪你去的,只是总兵夫人素无交情……”她本来不是喜欢出门应酬的性子,且吴府如今事多,她每天管家理事就很疲惫了。
绮年立刻接口:“舅母这些日子天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哪里还能让舅母跑这一趟。何况本也不宜久坐,外甥女自去一趟就是。只这车马……”
李氏拍了拍她手:“也就是你贴心了。这样,让你知霄表哥送你过去,横竖他要去书院,就叫他跑一趟。只这事,你得去跟外祖母说一句。”
绮年自然点头不迭。这是去道谢的,想来颜氏也不该有什么为难的。果然她跟着李氏去了康园,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一下,颜氏就点了点头:“应该的,让霄哥儿送过去也好,你虽不得闲,也不能让一个小姑娘自己出门。”
李氏低头应是,正要带着绮年起身,坐在旁边给颜氏打扇子的乔连波忽然轻轻咳了一声,小声道:“外祖母,当初在路上,连波也曾得林夫人关照的,似乎也该去问安道谢才是。”
颜氏闻言,忍不住拍了拍乔连波的手:“好孩子,知道你是个感恩知情的。既如此,翡翠去备四色礼物,你也跟着走一趟罢。”
33表兄妹绮年避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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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康园;乔连波就低了头:“表姐;我;我今儿跟着表姐去见林夫人;会不会有些不妥?毕竟林夫人本也不识得我,我这般冒昧,会不会失礼?”
绮年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乔连波这一跟着她;倒有件事她不方便说了:“不会。表妹是去道谢的,林夫人只会觉得你有礼,怎么反会嫌你失礼呢?别担心。”
乔连波这才露出笑容来:“表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从我进了京;总是做得不好;如今都有些怕了……”
绮年叹口气:“表妹,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放不开了。有些事,你想得越多反而越是束手束脚。俗话说众口难调,纵然再费心思,也不可能让人人都满意,还不如放开手脚去做,只要问心无愧,大节上不差也就是了。”
她还有句话不好说。乔连波这样的小家子气,其实是内心的自卑在作祟。说起来,虽然一样都是寄人篱下,但她好歹还有母亲的嫁妆傍身,而乔连波不但分文无有,还有个弟弟需要吴家扶持,也难免时刻担忧。
“其实,舅舅与舅母都是厚道人,表妹倒不必过分担忧。不过若得闲,也给舅舅舅母做点针线为好。”颜氏固然是疼爱乔氏姐弟,但说实话,将来能扶持乔连章的只有吴若钊,颜氏可没这个本事。
乔连波迟疑道:“舅母似乎……”她也知道自己刚到吴家就给李氏添了不少麻烦,心里惴惴,且吴嬷嬷每常说她的生母与吴若钊关系不睦,所以越发不敢近着李氏。
绮年心里又叹口气,少不得还得教她:“舅母是厚道人,你看表姐表妹们,虽不是舅母生的,舅母待她们如何?表妹绣工这般好,绣方帕子送给舅母,或做个荷包香囊,东西虽小却是心意,舅母必然领情的。”
乔连波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到了二门,马车已经备好,吴知霄正等着,见两人出来,便上前来做了个揖:“表妹们请上车,我送你们过去。”
乔连波脸上顿时有些发热,蚊子一样哼哼了两句,见绮年大大方方行礼道谢,又暗暗后悔,连忙放大声音也跟着道了谢,便上了马车。
虽说到京城已经几个月,但其实总共也没出几次门,绮年虽然两辈子加起来得有四十岁了,但女人爱逛街爱看景的心思可没变,忍不住就撩起帘子往外瞧街景。乔连波开始有几分惴惴,后来也忍不住凑上来一起看着外头。
吴知霄看两个表妹头碰头,两张如花似玉的小脸从帘子缝里露出来,连波便如那碧水中一朵白莲,绮年却是面颊红润,如同红杜鹃般亮眼,正是各有千秋,不觉心里也觉得有趣,便策马稍稍靠近些,用马鞭指点着给她们讲街上的店铺房舍。
绮年兴致勃勃地听着,忽听吴知霄指着不远处一家铺面道:“那里就是享誉京城的霓裳坊,当年因为太子妃做了一件星华裙而声名鹊起,如今京城贵女们不少都在这里定做衣裳。”
绮年伸头去看,只见那铺面看着也并不华丽,但装潢古雅,就门口的招牌用的都是紫檀木匾,随口问道:“只听说月华裙,星华裙却是什么?”
吴知霄笑道:“原是太子妃为赴夜宴,霓裳坊便在裙子上以极细的银线绣出无数颗银星,烛火下便如一条银河倾泻下来,故称星华裙。至于这裙子究竟是什么样式,我便不知了。”他一个男人,哪里知道女人们裙子的讲究。
绮年听了点点头,忍不住便想其实织锦也可以想办法在里头织出银色星星来,想必做了裙子穿上也不错。于是便抓着吴知霄问起京中的绸缎铺子来。吴知霄虽然经常在外走动,但对这些事也不甚了解,有些答得上来,有些答不上的,少不得说句日后替绮年打听。
乔连波听两人说得热闹,壮着胆子细声插问了一句:“表姐可是想做衣裳么?”
绮年笑着摇了摇头:“如今也不甚出门,衣裳足够穿了,还要做什么呢。”
乔连波轻声道:“我听外祖母说,过些日子就是东阳侯老夫人的寿辰,要去给老夫人拜寿呢。”
绮年不在意地说:“去拜寿人家才是主角,咱们做客人的,只要衣着合身份就成了,未必一定要新衣服。”
乔连波闭上了嘴。吴知霄倒来了兴致:“表妹怎么知道要去拜寿?”自打吴老太爷去世,这些京中勋贵们家有红白喜事,吴家也并不是次次都能参与。
乔连波微微红了脸:“外祖母说,老夫人今年是六十整寿,一定要大办的。”还有几句话她没说,颜氏的原话是说,你两位舅舅如今都升了官,东阳侯家却有些往下走,这次必然要请咱们的。只是这话她也知道不好公开说出来,因此咽住了。
吴知霄对她笑了一笑。乔连波脸上不觉又红了红,道:“今日劳烦表哥送我们,不知会不会耽误了表哥读书?毕竟八月就是秋闱……”
吴知霄笑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秋闱也不差这一时半刻,表妹放心。”
乔连波低头笑了笑。吴嬷嬷在旁看得心中暗喜,便笑道:“听说秋闱都是在露天的号棚里坐着写文章,怕不要冻坏了?姑娘针线好,何不给少爷做件厚棉袍子?”
乔连波头垂得更低:“只怕表哥嫌弃我的针线……”
吴知霄笑道:“表妹给祖母绣的扇子我们都看过了,若说表妹针线不好,便真不知谁的针线才好了。”
吴嬷嬷喜笑颜开:“既如此,姑娘便仔细给少爷做一件罢,还该在衣襟里头绣上文曲星君,好保佑少爷高中。”
乔连波手里捏着衣带,鼓足勇气抬头看了吴知霄一眼:“表哥若不嫌弃,我今日回去便做。只——只不知表哥的衣裳尺寸……”
吴嬷嬷立刻道:“待老奴去向少爷的丫鬟们要件旧衣来照着剪裁便是。”
吴知霄略有些尴尬:“怎好劳动表妹做这些活计。若表妹不嫌烦,可否为我做个书袋?到时候携了纸笔进场要用的。”做衣裳这就太亲密了,虽是表妹也不大合适。
绮年在旁边坐着,一眼瞄见乔连波耳根下的红晕,心里不觉一动:难道说——乔连波喜欢上吴知霄了?这个——她今年才十三岁吧?
不过绮年随即就释然。这个时代的十三岁,跟她那时候的十三岁可没得比,一般姑娘过了十五岁都可以出嫁了呢,拖到十七八就算大龄剩女了。乔连波这十三岁,说起来也可以开始找亲事了。如果真喜欢上了吴知霄,那也是很正常的。
一念至此,绮年就不露痕迹地往车厢里挪了挪。实在是她太大意了,总觉得吴知霄十六七岁还是半大孩子呢,竟然忘记了要避嫌,真是太疏忽了。
绮年绝对绝对绝对不想跟吴知霄有半点超出表兄妹之外的感情。
其一,血缘实在太近,表哥表妹什么的,古代可能觉得没啥,但是绮年受了二十多年现代教育,实在不能接受。
其二,吴知霄是吴若钊的嫡长子,还是唯一的嫡子,又是长房长孙,将来吴知霄的媳妇就是吴家宗妇,肯定要在家世和姑娘本身上都有要求。在这个年代,婚姻乃结两姓之好,这句话是无比正确的,不管吴知霄娶谁,反正绝对不会娶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就对了。
其三,绮年不想嫁这种复杂的家庭。说起来吴家的人口并不算最多的,可是颜氏是继母,两房的儿子一嫡一庶,这里头全是矛盾。这样的一家子,说同心还不同心,说不同心,又全部都是人民内部矛盾,这要是过起日子来,光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烦死人。何况长房长孙是要承家业的,长孙媳就要管家,这更是麻烦中的麻烦。
绮年承认自己胸无大志。也是,她上辈子就是个普通小会计而已,又不是什么天之骄子商场精英之类的,所以这辈子,她还是想过平平安安的小□活。吴若钊和李氏对她都不错,她本来有几千银子的嫁妆,出嫁的时候李氏肯定还会给她添点,这就是一笔有嫁妆的好亲事了。她要选一个差不多的小户人家,人口简单公婆和气,不要有太多姑嫂妯娌,丈夫也别搞些姨娘通房出来,然后大家就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高高兴兴地过完这一辈子。白捡来的一辈子呢,当然要舒舒服服地过才行。
所以——绮年把自己再往车厢里缩一下,打定主意不再说话了。舅舅舅母自然是好的,但是如果自己招惹上吴知霄,那就未必好了。当然绮年并没有这么自负地认为吴知霄就一定会对她有意思,只是未雨绸缪总是好的。最起码,如果乔连波喜欢吴知霄,她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于是这段路的后半截,就只有乔连波在跟吴知霄说话了。只是她声音太小,说话像蚊子一样,且说了几句就没什么好说了。于是吴嬷嬷上阵,一时讲着从前三姑奶奶如何如何,一时又讲连波如今怎样怎样,直把绮年听了个昏昏欲睡,好不容易才熬到了林家。
因林夫人娘家如今已经不在京中,所以京城内并无住宅,先赁了一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