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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背景之下,武汉地区对于马车夫的需求日益急迫,虽说汽车司机也不差,可是相比这挥舞马鞭、身穿礼服的马车夫,汽车司机多多少少有些欠缺了“贵族气息”,于是,这汽车司机的待遇反而不如马车夫了,一个合格的马车夫挣的工钱,足以养活一家子老老少少。
有钱人都以雇佣一个技术娴熟的马车夫为傲,作为一个有钱人,前任民国大总统徐世昌也是这么看的,他的这辆马车的车夫就是一名从香港请来的专业马车夫,据说当年是在港督府扛过活的,这技术当然是一流,马车在他的驾御下,那走得是四平八稳。
现在,徐世昌先生的这辆豪华敞篷马车刚刚从德租界滨江码头驶出,向东一拐,上了一条小街,驾车的马车夫终于长嘘口气,这条小街很窄,两边的房屋却又很高,如此一来,那阳光就照不进来,总算是可以稍微凉爽一下了。
徐世昌倒是没有察觉到外界气温的些许变化,这原因有两个:其一,他的马车虽是敞篷,可是现在那帆布车篷是遮起来的,车里看不到什么阳光,这温度自然也不会剧烈变化;其二,他现在正在琢磨一些事情,全身心的投入其中,自然也不会留意旁的事情。
其实徐世昌正在琢磨的事情就是生意场上的应酬,自从不做民国大总统后,徐世昌就远离了政治,先在天津租界做了一段时间的寓公,当时联合阵线刚刚上台执政,全国的局势还不太稳定,徐世昌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躲在租界里静观局势发展,并继续利用以前积累下来的人际关系支持那位在辽西地区苦苦奋斗的张作霖张镇守使,这也是他留的一条后路,以便在无路可走时可以去投奔一名实力派人物。
但是后来的局势发展证明,联合阵线很有战斗力,这个政治集团不仅在短时间里就掌握了核心权力,而且还进一步优化了中国的国际环境,现在,那位赵大总统比徐大总统更有手段,也更有魄力,他正是这个国家现在需要的领袖,于是,徐世昌明智的收敛了心中那残存的一点对政治的兴趣,决定投身实业,做一个真正的实业家了。
在前清官场打拼多年,陋规加上官俸,以及张作霖等人的孝敬,他徐某人也算得上一个有钱人,这投资实业,资本自然是不成问题的,关键是投资什么实业?
经过一番认真考虑,再加上那位民国副总统张謇先生的建议,徐世昌最终决定投资纺织业,他与那位同样寓居租界的下野军人加政客冯国璋在武汉合资兴办了一座纺纱厂,专门纺纱,销售给乡下的小农,再由农妇们用土织机织成半洋半土的“农家布”,然后进入终端市场,销售给那些社会下层人士。
虽然现在办纺纱厂的人很多,可是生意却还是不错的,徐世昌和冯国璋的这座纺纱厂兴办了不过两年工夫,现在这本钱差不多已回来了,两人商量着继续扩大纺纱厂规模,而今天徐世昌之所以赶到这德租界滨江码头,也正是为了此事,现在国内虽已出现了机器厂,但是生产的纺织机器无论是质量还是产量都无法满足国内需求,徐世昌和冯国璋要想扩大纺纱厂规模,就只能从外国购买机器设备。
徐世昌是向德国洋行下的订单,本来那批机器上个月就应该运到武汉的,但是因为“东北亚危机”的事情,徐世昌担心局势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导致战火再起,因此他特意通知洋行方面推迟了运货时间,那批德国纺织机器就在香港的货仓里停放了将近一个月,现在看到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中国与日本似乎不会爆发战争,徐世昌便在今日赶去洋行,要求立即将机器设备从香港提出,运回武汉,而且跑完了洋行,徐世昌还不放心,还特意去了一趟码头,看看洋行说的那班船现在是否已在香港码头停泊,以免耽误日程。
现在的这场工业热潮中,最讲究的就是一个效率,作为一个北洋出身的老政客,徐世昌对联合阵线最佩服的地方也就是这个“效率”,办事拖沓的政治集团是绝对无法取得现在的成就的,想到做到,说干就干,正是靠着这种雷厉风行的办事态度,联合阵线才能崛起于这个国家的政坛,必须承认,由联合阵线控制这个国家的中枢权力确实是国民的幸运,也是徐世昌的幸运,在过去的官场上,徐世昌处处受掣肘,而现在,在这同样风云变幻的商场上,徐世昌却是如鱼得水,混得是有滋有味。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当初如果没有政坛的失意,今日他徐某人又怎能发现自己经商理财的本事?
就在徐世昌坐在马车里琢磨商场事务的时候,他的这辆马车却停了下来,然后就听见了那车夫带着广东腔的叱骂,这使徐世昌的思绪转了过去。
原来,那前头来了一辆很普通的四轮马车,正好挡住了徐世昌座车的去路,而这条小街又太窄,根本不可能在这里错车,所以,要么徐世昌的车先退,要么对方的车先退,可问题是,这马车的倒车可没汽车那么容易,双方的车夫都不愿意主动退让,结果,徐世昌的车夫一开骂,那对方的车夫也跟着骂了起来。
徐世昌没出声,任由那车夫跟对方扯皮,官场、商场混了这么多年,徐世昌早就看明白了,这涉及到自身利益的事情是不能讲道理的,谁先退让谁先倒霉,所以,就算是没理也要找个道理,这马车让道的事情也是同样道理。
双方就这么僵持下去,过了片刻,对方马车上下来一人,走到徐世昌马车边,向车厢里望了望,看了徐世昌一眼。
“原来是徐菊老,失敬了,我们这就让道。”那人说完,急忙转身,回到马车里。
见对方已经主动退让,徐世昌也没怎么谦虚,只是觉得刚才那人似乎有些眼熟,但是却记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想来或许是生意场上的哪位熟人的仆人,不过他也没怎么在意,毕竟,既然对方连名号都不带报的,那么自己也就用不着去热脸贴冷屁股了。
那辆马车好不容易才退出了小街,然后就等在街口,等徐世昌的马车过去之后,却也没有再进小街,而是调转车头,跟着徐世昌的马车辚辚的走了起来。
徐世昌注意到自己的马车被人跟踪了,可是他并不觉得奇怪,虽然他在武汉地区只能算是一个小实业家,论财力,远远比不上那些大富豪,但是他毕竟是前任民国大总统,虽说总统的宝座没坐几天,而且还差点被人弹劾下台,可是这个身份还是足以让人景仰的,再加上过去在官场上积累的人际关系,这想巴结徐菊人的商人可是不少,每天都有人赶去他在德租界的寓所投帖拜见,有的人因为不知道徐先生住在哪里,有时候往往也会跟踪一下徐府的马车。
徐世昌的身边就跟着两名保镖,都是在德租界巡捕房挂了号的,带着洋枪,自然不太担心被人绑票,不过这种被人跟踪的感觉确实让人很恼火,于是徐世昌吩咐车夫加快速度,并且已经决定,回府之后立即闭门谢客,不见这个毫无礼貌的跟踪者。
不多时马车已到了徐府,徐世昌没等马车停稳就下了车,带着两名保镖匆匆走进府邸,在进门之前回头望了一眼,那辆跟踪而来的马车果然在徐府门前停了下来,显然,徐世昌刚才猜得不错,这又是一个来巴结他的商场投机客。
“老蔡,若是有人来访,就说我今日不见客。”
跟那名迎接他的管家叮嘱了一声,徐世昌就径直进了书房。
更衣换鞋,徐世昌叫来一名下人伺候,摆上笔墨纸砚,但刚拿起毛笔,那管家老蔡却又匆匆赶来。
“老爷,有客求见。”
徐世昌愕然道:“老蔡,刚才我不是跟你说过,今日老爷我不见客么?难道是冯华甫(冯国璋)过来了?”
也不怪徐世昌惊讶,这个管家跟随他多年,办事妥帖,不可能违抗他的命令。
管家一脸为难,走上两步,支走了那名下人,然后在徐世昌耳边说道:“老爷,这个客人可不是普通客人,他是一个民国政府的通缉犯。”
“通缉犯?”
徐世昌更惊讶了,一个民国政府的通缉犯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前来拜见前任民国大总统,这到底是唱得那一出?莫非此人是来申请特赦令的么?那也太扯淡了。
或许是来投案自首的?但是投案自首不去警察局,却到徐世昌这里,莫非是想先找个保人?
“谁呀?”徐世昌问道。
“盛宣怀。”管家神神秘秘的说道。
“啪!”
徐世昌手里的那杆毛笔落在了地板上,这足以说明他现在的心情了,而且,他似乎也明白刚才是什么人在跟踪他的马车了。
第516章 难得糊涂
见徐世昌站在书桌后发呆,管家老蔡急忙走了过去,从他脚边捡起那杆毛笔,双手捧住,然后直起腰,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
“老爷,这人已到门口,而且扬言,若是老爷不见他,他就赖在门口不走。老爷,您见是不见?”
连问两遍,徐世昌才回过神,沉吟了片刻,抬起手指指脚下的地板,说道:“带他过来,到这书房里,等他过来之后,你守在门外,没有吩咐,谁也不许过来。”
管家老蔡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徐世昌也没叫来下人,亲自动手收拾了一下书桌,然后拉了张凳子靠窗坐了,拿起本《资治通鉴》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
不多时,管家老蔡领着两人走进书房,徐世昌抬头望去,见那跟在老蔡身后的客人正是那位因为“国会清算案”而遭到民国政府通缉的北洋政客盛宣怀,至于那跟在最后的那位客人,却也不是陌生人,而是袁世凯的大公子袁克定。
袁克定居然与盛宣怀一起过来了,这让徐世昌有些惊讶,因为当初如果不是盛宣怀发起的那个“倒袁集团”,袁世凯恐怕也不会被气得一命呜呼,按说袁大公子应该与盛宣怀那帮倒袁派不共戴天才是,可是现在看来,两人的关系似乎还不错呢,居然一同过来拜见民国前任总统。
虽然心中奇怪,可是这必要的礼节少不了,徐世昌与盛宣怀行得是上下级礼,而袁克定向徐世昌行的却是晚辈礼。
略微寒暄,双方各自落座,管家老蔡上了茶水点心,便退出书房,将门关上了,随后就守在门外。
书房里就只剩下徐世昌、盛宣怀、袁克定,可以进行密议了。
“杏荪兄,现在你是民国政府通缉在案并且在逃的人犯,你今日过来见我,不知是否是来投案的?若是,我可以给你说说情。”
徐世昌开门见山,倒是没有给对方留什么面子。
盛宣怀苦笑道:“菊人,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俏皮话了?投案?盛某在官场上风光了半辈子,怎么会甘心去那牢里受罪吃苦?今日登门造访,只是来与菊人商量件事。”
徐世昌愕然说道:“与我商量何事?莫非,你想投资实业?现在我是个商人,不是政客,也不是官僚,我只对实业感兴趣,对于政治,我现在是毫无兴趣。”
见徐世昌一上来就将话说死,盛宣怀却是并不甘心,抬起手指了指坐在身边的袁克定,说道:“其实,若非袁公子,我也不会赶来武汉,今日我们与菊人商议的事情,也是机密之极。”
徐世昌看了眼袁克定,冷冷说道:“袁公子,你现在是国会众议员,这是国会对袁项城为‘速定共和’所做贡献的肯定,也是国民对你能力的信任。你现在不老老实实呆在北京,参与国会事务,却跑到武汉来,似乎有些不太合适吧。”
其实这话说得客气,一位国会众议员跟一个被政府通缉的在逃犯搞在一起,这未免太不象话,虽然早就摸清了这位袁公子的禀性,可是徐世昌还是为袁世凯而感到悲哀,都说虎父无犬子,但是在这位袁公子身上,徐世昌却看不到这一点。
袁克定哪里能猜得透徐世昌话里头的真正意思?他还以为这是徐世昌为他的前途担忧。
“多谢徐相提醒,不过晚辈此次来汉,是向国会请了假的,黎议长和汤议长都批准了,旁人自然抓不住晚辈的小辫子。”
袁克定先客套几句,然后话锋一转,将他此次拜访徐世昌的真正目的说了出来。
“此次来汉,晚辈是来向徐相问计的。前几天,晚辈听到风声,据说赵大总统正打算与俄国政府签订一份密约,可是国会却对此事一无所知,虽然黎议长和汤议长都矢口否认政府正在与俄国政府进行秘密谈判,但是晚辈得到的消息却是非常准确,似乎又不是空穴来风,因此,晚辈有些拿不定主意,想起徐相避居武汉,于是就过来了,想向徐相问计,路上碰见了盛杏荪先生,向他说起此事,于是索性我们一起过来了,今日到汉,先到徐府拜访,不料下人说徐相去了码头,于是我们又赶去码头,不想半路碰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