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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街面上的人太多,朱尔典不得不在街边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这才得以继续赶路,等他的马车抵达外务部的时候,正好与赶到外务部的美国驻华公使司戴德打了个照面。
司戴德也是来打听德国政府交还胶州湾租借地的内幕消息的,而且他比朱尔典早到了半个小时,已经从外务总长伍廷芳那里得到了答复,正准备赶回美国公使馆向国内拍发电报报告此事。
得知朱尔典也是来打听这件事情的,司戴德并不觉得奇怪。
“公使先生,关于德国交还租借地的这件事情是真实的,刚才外务总长先生已经亲口告诉我,他已被总统先生授权,与德国驻华公使就这件事情进行交涉,在我看来,德国方面交还青岛的决心很大,似乎不像是说说而已。”司戴德说道。
朱尔典拧了拧眉头,沉默了片刻,然后拿出了他的看法。
“我认为,德国可能是想借此机会进一步向中国示好。”
“是的,公使先生,我也这样认为。如果中国能够顺利接管青岛的话,我想,中国人对德国的热情会进一步升温,如果中国因此而加入同盟国集团的话,将对远东局势造成严重影响。当然,我也认为,德国政府这样做也是因为欧洲的紧张局势,德国需要收缩它的海军力量,以全力保护欧洲本土和非洲殖民地的利益。”
司戴德的话让朱尔典似乎抓住了些什么,但是他又不十分肯定美国政府的立场到底是什么。
“公使先生,在我个人看来,德国政府的这个决定不仅仓促,而且卤莽,它破坏了国际交往的准则,对于列强在华利益显然是不利的,这一点,我希望美国政府也能看清楚。今天,德国可以向中国交还租借地,明天,德国甚至可能将租界的管理权移交中国,这显然会损害各国治外法权。”朱尔典试探的说了几句。
司戴德没有立即顺着这个思路讨论下去,作为外交官,他的一言一行都必须符合美国政府的政策,而德国交还青岛的决定太过突然,美国政府现在尚未弄清楚细节,所以也不可能给司戴德什么明确的指示,他无法向朱尔典亮明立场。
“公使先生,我会尽快将这个情况转告美国政府,如果美国政府有所指示,我一定尽快与公使先生取得联系。不过在我个人看来,如果这场战争中国最终取得胜利的话,那么,列强或许将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下给这个远东国家的外交定位了,就像当年日俄战争结束之后日本国际地位的变化一样,国际地位最终是要依靠国家实力来定位的。”
司戴德考虑了片刻,决定还是尽快将相关细节转告美国政府,而且他也决定提醒一下朱尔典,不要再抱着以前的看法了,中国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中国了。
司戴德告辞离去,朱尔典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去见一见外务总长伍廷芳。
伍廷芳是在办公室里会见朱尔典的,一见面,得知对方来意,这个满面红光的老头就向英国公使出示了一份外交备忘录,这就是德国交还青岛的一份意见书,内容让朱尔典非常惊讶,他原本以为德国一定开出了一些条件,比如说加入同盟国之后德国才会将青岛交还中国,但是实际上,这份外交备忘录上根本就没有提任何条件,显然,德国人很聪明,他们知道该怎样博取中国人的好感。
伍廷芳坐在办公桌后,面带笑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位僵在沙发上的英国公使,对于公使先生现在的反应,他非常满意。
自从清末以来,“割地赔款”这个词已经成了国人心中屈辱的代名词,胶州湾和青岛是在1898年“租借”给德国的,而德国也以青岛为据点,将整个山东纳入德国势力范围,山东就是现在的化外之地,青岛就是现在的国中之国,国家主权的沦丧,以此为最。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德国政府居然主动提出将胶州湾租借地交还给中国,恢复中国在这里的主权,唯一的要求仅仅只是保障德国在这一地区的商业利益,如果此事得以顺利进行的话,不仅可以立即收回山东全部主权,而且还能以此为契机,对其它国家进行游说,尽快废除中外不平等条约,如果能够做到这一步的话,不仅可以维护国家权益,更重要的是,主持此事的人也能名垂青史。
作为一个已经有心激流勇退的政客,伍廷芳庆幸德国公使在自己下野之前提出交还青岛的建议,他决定趁热打铁,由自己亲自主持此事,一旦办成交接,那么,将来的史书上就会留下他的名字,流芳百世。
所以,当德国驻华公使雷克斯将这份交还胶州湾和青岛的外交备忘录递交外务部之后,伍廷芳在第一时间亲自将这份外交备忘录呈与总统,虽然当时的总统是一副波澜不惊的从容,但是伍廷芳可管不了那么多,当总统批准就此事与德国方面进行磋商之后,伍廷芳立即组建了接收小组,就等德国国会正式批准相关的政府动议了。
英国公使的反应不出伍廷芳意料,确实,德国政府的决定很突然,这显然会进一步使远东局势复杂化,如果德国将胶州湾租借地交还给中国,那么其它国家又该如何行事呢?威海卫现在可是英国的租借地啊,威海卫租借地的存在就是为了监视德国租借地胶州湾,如果胶州湾租借地的德国军事力量消失,那么,英国政府还有什么借口赖在威海卫呢?既然德国政府可以提前交还胶州湾,那么英国政府为什么就不能提前交还威海卫呢?难道英国就不是文明国家么?
“伍先生,您知道德国政府为什么会突然作出交还胶州湾的决定么?”
朱尔典站了起来,询问伍廷芳。
“这个,可能与德国政府的政策调整有关系,现在欧洲局势紧张,德国海军力量太过分散,或许德国政府是想将远东地区的海军力量都抽调回德国国内吧。”
伍廷芳倒也没藏拙,一本正经的分析了一番,不过这个道理却不是德国公使说的,而是总统先生分析的,德国人的借口是“加强两国友谊”,但是对于总统而言,任何国际关系的变化都是因为利益的变化,这一点,伍廷芳深表赞同,所以此时他引用了总统的观点。
听了伍廷芳的话,朱尔典有些诧异,他惊讶于中国人的冷静,显然,中国人也不会相信德国政府交还胶州湾是为了什么“国际友谊”,这种过于现实的观点显然是一个民族和一个国家崛起的重要条件,而现在,中国人显然具备了这种条件。
“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请伍先生带我去觐见贵国的总统先生,我想就目前的国际问题发表一下英国的观点。”朱尔典很快做出了决定。
“恐怕今天不行。因为就在中午,总统先生已经决定,在总统府招待京津地区学生代表,他明确告诉我,在今天之前,他将不会见任何外国客人。希望公使先生能够体谅。”伍廷芳婉拒了英国公使的要求。
“招待学生代表?”
朱尔典立刻想起了在路上看见的那些青年学生,考虑到那位总统先生的一贯作风,朱尔典相信,这绝不仅仅只是一次狂欢活动,至于总统先生到底想干什么,这就不是他可以猜想得出的了。
第654章 防御(上)
午夜时分,喧闹了一天的战场终于沉寂下来,除了远方偶尔响起的几声炮响之外,几乎听不见其它的什么声音,就连伤员也压抑住了呻吟声,在黑暗中静静的等待天亮。
这里是九里庄,岫岩战场的侧后方,距离主战场不过九华里,在白天的战斗中,这里也发生过激烈的战斗,日军曾对九里庄发动过两次大规模的进攻,但均被固守九里庄附近高地的中国军队击退。
作为九里庄守军中的一员,章国栋现在就在本部队的阵地上巡视,指挥了一天的战斗,他确实非常疲惫,但是考虑到日军可能发动夜袭,他必须打起精神,与其他指挥官轮流值夜,现在,轮到章国栋值夜了。
手里提着一杆冲锋枪,章国栋在这漆黑的夜里摸黑走在山顶的阵地上,现在夜空中几乎看不见月光,这种光线条件下,他这个轻微夜盲症患者确实有些痛苦,如同瞎子一般,只能摸索着前进,这使他的前进速度非常缓慢。
马灯是有,但是不能用,在这漆黑的夜里,如果日本发动夜袭的话,那明晃晃的马灯就是最好的射击目标,即使是军医官给伤员打止痛针,也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进行。
章国栋的军装口袋里此时就装满了止痛针剂,这是他刚才从营部领到的,不过现在恐怕派不上什么用场,因为就在天黑之后,他就命令士兵将连里的那些重伤员送到团部野战医院去了,轻伤员虽然没下火线,但是也用不着这些止痛针剂。
章国栋的尖刀连攻占九里庄后,后续部队很快陆续抵达阵地,从昨天下午起,章国栋的尖刀连就被营长安排在九里庄西北边的丘陵阵地上,负责保护九里庄侧翼,以及西南方向的那座野战电台。
实际上,九里庄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守军了,在白天的战斗中,九里庄数次易手,交战双方的炮火已经将整座村庄夷为平地,那里已经不适合建立防御阵地了,现在仅仅是作为一个标志点,通常,双方的每一次战斗都以对九里庄的炮击作为开始的标志,而紧挨着村庄的那条大道也已被炮火犁得面目全非,路面上坑坑洼洼,已经无法通过车辆。
在白天的战斗中,日军进攻部队动用了数门重型榴弹炮,对九里庄守军进行了猛烈炮击,由于中国迂回部队没有携带重型大炮,山炮和迫击炮无法压制日军炮火,因此在战斗中很是承受了一些伤亡,如果不是空军的轰炸机及时赶到并摧毁了日军的炮兵阵地的话,九里庄的战斗也不会这么快就停止。
没有重炮的支援,日军的攻势立刻遭到了遏制,天黑之前就完全停止了攻击,并最终后撤岫岩,日军指挥官的意图虽然非常明显,就是占领九里庄,但是在战术安排上却非常卤莽,因为九里庄扼守的是连接岫岩与盖平之间的那条道路,但是从空军传来的情报却表明,盖平方向的日军并没有任何增援岫岩方向的意图,即使岫岩日军占领了九里庄,也不会对整个战局有任何影响,日军对九里庄的进攻是毫无理智的,是丧失了冷静之后的情绪发泄。
日军指挥官的愤怒可以理解,因为在昨天的战斗中,岫岩日军蒙受重大伤亡,既然中国的主力部队啃不动,那么日军也只能去啃九里庄的迂回部队了。
以上日军战术意图是刚才营长在营部里告诉章国栋的,而且营长也同时告诉他,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第一军将于明天中午对岫岩发动总攻,届时,固守九里庄的迂回部队也将适时投入战斗,从侧后方向夹击岫岩日军,而在天亮之前,部队必须做好防备日军夜袭的准备。
从营部领了命令之后,章国栋就匆匆返回了阵地,加强了警戒措施,然后摸索着在阵地上走了一圈,什么异常情况也没有发现,除了风声之外,唯一可以听见的就是某些战士的鼾声。
“口令!”
章国栋走回距离连部不远的地方,黑暗中传来哨兵的低呵。
“进取!”
章国栋回答了口令,然后一猫腰,就闪进了那段充当连部的战壕,由于战壕上盖着木头,这里能够点灯,进了连部,章国栋将冲锋枪往马灯旁边一搁,然后从军装里摸出那些止痛针剂,塞到了医药箱里。
连部里躺着几名军官,鼾声四起,天气炎热,众人基本上都光着膀子,军装挂在战壕顶上,章国栋摸了过去,在那些军上装的口袋里摸来摸去,最后终于摸了半包纸烟,摸回马灯边,掀开灯罩,点燃了一根纸烟,然后就坐在那里,吞云吐雾起来,过完了烟瘾,这才拿出刚才从营部领来的书面命令,再次研究了一番。
这命令上写得很清楚,天亮之后,如果日军不来进攻九里庄,那么章国栋就必须做好准备,一旦团部来了命令,就必须立刻离开阵地,向大洋河方向进军,然后沿着河道向岫岩方向搜索攻击,掩护从上游渡河的部分主力部队。
章国栋研究完了命令,正打算再抽根纸烟,但刚将马灯提起来,就听到连部指挥所外头传来一声爆炸,那独特的响声表明,是一颗定向雷发生了爆炸。
定向雷都布置在阵地前沿的树林中和草丛里,中国士兵不可能在夜里过去踩响那些定向雷,要么是什么动物触动了定向雷拉索,要么就是日军偷袭部队踩响了定向雷。
不用连长命令,多数官兵立刻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一些士兵由于过于紧张,甚至一醒来就抄起步枪、冲锋枪开了火,与此同时,机炮排的值哨士兵也立即用迫击炮向天空打了几颗照明弹,煞白的照明弹将整个阵地前沿照得雪亮,于是,刚刚走出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