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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叹赏,直到日影西移,才登车回舟。那江绅士送皇帝上船以后,因惠风献技,深得皇帝的欢心,意想明天总可以得到皇帝的赏赐,心中十分欣慰;便是那地方上的大小官员,都替他预先道贺。第二天一早,两江总督带着文武官员到御舟上叩问圣安,那江鹤亭也夹 在里面。谁知才到得埠头,只见太监们向他们摇手,悄悄地说:“皇上正在舟中听歌,莫扰了皇上的清兴。”吓得那班官员蹑手蹑脚地不敢说一句。那两江总督求太监放他们到船头上去伺候,那太监也不肯。大家没法,只得一字儿站在岸上伺候。那汪绅士坐在船头上,和一班太监们说笑自如,江绅士看了,十分诧异;又看看那船上,四面黄幔低垂,那一阵阵的清歌细乐传上岸来,叫人听了不觉神往。那江绅士心中十分诧异,他想,扬州歌舞,在全国中要算第一,而我家的集庆班,在扬州地方,又算是最上乘了。如今什么地方来了这班清歌妙舞,竟叫圣上为他颠倒至此。心中实在有些气愤不过,便拉着一个太监,悄悄地问时,不知那太监肯说不肯说,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 念父母乾隆下江南 争声色雪如登龙舟
却说乾隆皇帝到了扬州,第一天听江绅士家集庆班的歌舞,十分赞叹;在江绅士和那两江总督的心中,意谓圣上一快活,总少不了一二百万的赏赐,因此大家替江绅士高兴。谁想到了第二天,大家到埠头去伺候,那太监把许多官员一齐挡驾在岸上,不予通报。只见御舟上绣幕沉沉,笙歌细细,江绅士急打听是谁家戏班在里面献技。那太监不肯说,总督去打听,他也不肯说。这班官员,从辰时直站到午时,站得腰酸腿软,那御舟上的歌声才息,接着一阵娇软的笑声。两江总督求内监替他上船通报,那内监一开口便要一万;后来再三恳请,才算让到六千块钱。那太监得了银钱,才告诉他:在船上歌唱的是汪绅士家的四喜班,那领班姑娘雪如,长得翩若惊鸿,矫如游龙,圣上已看中了,如今歌舞才罢,已传命雪姑娘侍宴。各位大人如要朝见,有如暂退,俟皇上宴罢,再替你们奏报不迟。
那班官员听了,也无可奈何,只得暂时退回接驾厅中,匆匆用过了午饭,再到埠头去候旨。那太监替他们奏报,忽然传出一道圣旨来,独传汪绅士进舱去朝见。那汪绅士早在船头伺候,听得一声传唤,忙整一整衣帽,弯着腰,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走进舱去。半晌,又见他笑嘻嘻、喜洋洋地踱出船来。停了一会,圣旨下来,赏汪如龙二品顶戴,白银八十万两,准他在御 前当差。那汪如龙接了圣旨,走上岸来,自有许多官员前去趋奉他。汪如龙脸上不觉有了骄傲神色,见了那江鹤亭,越发是瞧他不起。江鹤亭和他去攀谈,他爱理不理;江鹤亭满面羞惭。
那汪如龙只向总督拱了一拱手,上轿去了这里看汪绅士去过以后,太监才传出圣旨来,说:着诸官绅退出御门,皇上午倦欲眠,毋庸伺候。里面只拿出一万两银子来赏江绅士。那江绅士空盼望了一场,只盼望到这一点银子,单是谢太监们也不够,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去。他暗地里打听,原来那四喜班是汪如龙家的,皇上生长深宫,所见的都是北地胭脂,如何见过这江南娇娃。况且这雪如是扬州地方第一美人,娇喉宛转,玉肌温柔,一度承恩,落红满茵。皇帝见她还是一个处女,便格外地宠爱起来,一连三天不传见臣民。把那班官绅弄得彷徨莫定,到船边悄悄地问时,那太监总说:“圣上和新进的美人在船中歌舞取乐。”直到第四天,才召见两江总监。
这时皇上十分欢乐,当面褒奖那总督,说他设备周到,存心忠实,便赏他内帑十万两。那总督急忙磕头谢恩。第二天龙舟起锚,沿途过镇江、南京,供应十分繁盛。这时皇帝有雪如陪侍在身边,早夜取乐,便也无心游玩。只是那江绅士吃了这个大亏以后,心中念念不忘。他回得家去,和那惠风昼夜计议,总要想法捡回这个面子来,才不愧为扬州的首富。那惠风也因为自己遭了这场没趣,急欲挽回盛名来,便日夜思量,甚至废寝忘餐;连想了几天,忽然被她想出一个妙法来了。这法子名叫水戏台:是把戏台造在船亡,戏台上铺得十分华丽,这戏台照样造成两只,又编了许多《王母宴》、《封神榜》、《金山寺》等热闹的戏文,花了十万银钱,买通了总管太监。这时御舟已到了金山脚下,在半夜时分,汪绅士悄悄督率着伕役,把这座水戏台驶近御舟,两边用铁链和御舟紧紧扣定。 到了第二天,皇帝和雪如睡在榻上,忽然听得细乐悠扬。
皇帝问时,那总管太监奏称:“有扬州绅士献一班童伶,在舱外演唱。”皇帝命把窗帏揭起,只见船身左右造着两座华丽的戏台。左面台上正演着群仙舞:一群娇嫩的孩儿,个个打扮得娇花弱柳似的,一边唱着,一边舞着,那歌声袅袅动人,舞态宛转欲绝,合着笙箫悠扬,真好似在广寒宫里看天女的歌舞一般。左面才罢,右面又起。只见绣幕初启,接着一个散花天女唱着舞着出来,歌喉娇脆,容光娇媚。皇帝说道:“这般美貌,正合天仙的身份。”问是谁家的女儿。那总管太监早得了江绅士的好处,便奏说:是扬州绅士江鹤亭家的集庆班。这扮天仙的,是领班的,名叫惠风。“皇帝听了,点头叹赏,说道:”也难为她一片忠心!这孩子也怪可怜的。“皇帝睡在榻上,怀中抚着那雪如,一边吃酒,一边看戏。那戏台上演过歌唱的戏以后,便大锣大鼓地演起《天门阵》来,接着又演《法门寺》。
第二天,依旧是两面戏台,轮流演着热闹的戏文。这样一天一天地演着,皇帝如何见过这有趣热闹的戏文,早把皇帝看出了神。夜里又演《目莲救母》、《观音游地府》的灯火戏,忽而神出鬼没,忽而烟火漫天。皇帝看到高兴的时候,便去后面船上把太后请来。那太后看了,也十分赞叹。
这样不知过了几天,忽然太监报称:已到苏州,那苏州巡抚带领合境官绅在外面接驾。那皇帝听了十分诧异,说:“御舟并不曾摇动,如何已到了苏州?”到这时候,总管太监才称:“这都是江鹤亭的一片巧妙心思,只怕皇上沿路寂寞,便造这两座水戏台,练这班小戏子,孝敬皇上。”乾隆皇帝听了,说:“难得江鹤亭一片忠心。”传旨也赏他个二晶衔,又赏银八十万两。那江鹤亭得了赏赐,便走上御舟去谢恩。皇上当面奖励了几句,又吩咐那惠风,每演完戏,许她进船来伺候。从此皇 帝声有惠风,色有雪如,心下十分快乐。那江鹤亭得了赏赐回去,故意穿了二品的顶戴去拜见汪如龙。那汪绅士见他得了好处,心中十分嫉妒。看他那副骄傲的神气,心中又十分气愤。
从此以后,江、汪两家便暗暗结下冤仇。那汪绅士日夜想法,总要压倒那姓江的。
话说乾隆皇帝从苏州到了杭州,便把那水戏场搬到西湖中央,赏众官员们看戏。又见西湖景色优胜,便坐着轻暖小轿,奉着太后,天天游玩去。在乾隆皇帝未到杭州的时候,省城里那班官绅早已忙乱着筹备接驾的事体。起初大家会议的时候,心想挑选一班绝色的船娘,在西湖采莲荡桨,以悦圣心。后来打听到扬州有一个雪如,国色天香,被她拔了头筹;如今杭州再用这条老法子,未免落他人之窠臼,给扬州人见笑,又辱没省城地方的场面。倘然盖造园林。匆促之间,决不能成伟大的工程,况且西湖有天然的图画,这人造的园林也决不能胜过天然风景。
大家正想不出法子的时候,忽然就中有一个韩绅士说道:“如今我有一个妙法了。俺西湖上净慈寺、海湖寺、昭庆寺、广化寺、风林寺、清涟寺,上至灵隐、天竺,尽多名山古刹、高僧大佛,当今皇上天生聪慧,自幼便喜经典禅机。那五台山清凉寺,圣驾时时去巡幸,寺中设有宝座,皇上常命众僧高坐参禅;寺中方丈,法名慧安,原是世祖剃度时伺候过的,后经圣祖封为智慧正觉佛。皇上和他最好,便拜他做师父。这种情形,都是俺托京中官员从亲近内监那里打听得来的。那扬州、苏州的官绅还不知道呢。如今俺们正可以趁此机会,搜寻天下高僧,安插在西湖上各大丛林里。待皇上驾到,各庙中高搭彩棚,大大做法事;另筑讲台,请各高僧上台讲法。皇上见了一定欢喜,又可以见得我们省中官绅的清高。”当时浙江巡抚听 了,便问他:“老兄如何知道皇上必定欢喜?”那姓韩的说道:“皇上从扬州、苏州一路行来,享受的尽是声色繁华。忽然见这清静佛地,好似服了一剂清凉散。皇上又有佛根的,如何不喜?”一席话说得在座诸人个个称妙。那巡抚又说“俺们要求圣心愉悦,非得去请五台山法师来主持各寺不可。”当下由巡抚修了一封密书,派人昼夜趱程,赶到五台山去请名僧。
这时清凉主持僧慧安已告老退休,由大徒弟曼如当家。那曼如虽说参禅聪明,却是一个贪财好色之徒,见杭州巡抚派人来请高僧,知道这是发财的好机会,便冷笑着对那人说到:“你们杭州人也知道急时抱佛脚吗?如今俺山中正要修造铜殿铁塔,最少也得一百万银元才得造成,师兄弟都下山四处募化去了,谁有空儿去踏江南的龌龊地方 !”那人见曼如口气决绝,杭州接驾的日子一天近似一天,心中焦急得不得了。便再三和曼如商量,师兄弟既不出山,便求大和尚派几位兄弟去也是好的。那曼如只是摇头不应。那人急得没法,便答应捐二十万两银子,修造铁塔;后来慢慢加到四十万块钱,那曼如才答应下来。立刻在耳房里唤出四个和尚来,吩咐他们跟着来人到杭州说法去。那班杭州官绅听说请到五台山高僧,便兴高采烈,预备清洁禅堂,庄严的讲座。这四个和尚到杭州的时候,合城官绅都前去迎接。谁知见面之下,谈论起来,却是一窍不通,举动恶俗,不觉大失所望。只因他们是五台山来的,便也照常敬重他们。那知这四个和尚住在寺里,渐渐地不守清规起来;起初还不过是偷荤吃素,那寺院后门外,常常见许多鸡毛鸭骨。
后来索兴偷起女人来。苏、杭女人本来是信佛的多,这时听说杭州地方设广大道场,那苏杭一带的名媛闺秀,趁驾未到以前,都抢着到西湖上来朝见名山,瞻礼佛像。那和尚便在寺中造着密室,见有略平头整脸的妇女,便拉过藏在密室里;不上一个 月工夫,被他骗去的妇女已有三十六个。那邻舍人家和远路香客见走失自己的妻女,便吵嚷起来,四处找寻。那和尚雇着工匠,天天在庙里建造深房曲室,没日没夜和那班妇女在里面宣淫作乐,又擅自把庙中产业押的押,卖的卖,他仗着是皇上师弟兄的势力,有谁敢拦阻他?便是走失了那班妇女,也明知道是这几个和尚闹的鬼;虽有那班妇女的父兄丈夫告到官里来,也只好装聋作哑,不去理他。那和尚胆子越来越大,后来索兴连官家眷属也被拐骗去了。
这时塘栖地方有一个绅士姓杨,曾经做关外总兵,养病在家。他有一位姨太太名叫琳娘,原是窑姐儿出身,只因她面貌长得十分标致,这杨总兵十分宠爱她。琳娘一向信佛,听说杭州地方迎接高僧、建设道场,便和总兵说知,要到杭州烧香去。
总兵官也依她,亲自陪她到杭州来。谁知只到了三天,那琳娘便不见丁;四处找寻,毫无影踪。这总兵急了,告到将军衙门里,那将军派了几个亲兵帮他找寻。后来这总兵偶然从琳娘贴身丫头口风里听出来,才知道他的姨太太是被五台山来的和尚骗去的。他原是一个武夫,听了这个话如何忍得,便立时带了自己的跟随打进庙去。果然在地窑里找到了。这地窑打扮得锦帐绣帷,铺着长枕大被,点着不夜天灯;那琳娘和别家十多个妇女都关在窑子里。总兵急找那和尚时已逃得无影无踪,气得那总兵咆哮如雷,带着琳娘,要赶上苏州去叩阍上告。慌得那杭州一班官绅一齐来劝阻,又由大家凑了十万银钱,算是遮羞钱。送他回乡去,那走失的三十六个妇女一时都找得,由地方备了船只,个个送她们回家去。
这一场大闹,把个庄严的佛场打得七零八落。看看接驾的日期一天近似一天,那道场必须重新修建,且不去说他;最为难的,在这短促日期,到什么地方去请名僧来主持讲坛?后来 还是那韩绅士想出一个救急的法子来,说:“杭州是文人荟萃之区,深通佛典的读书人一定不少,我们何妨把他们请来,暂时剃度,分主讲坛。”韩绅士这个主意一出,那一班寒土略通佛典的,都来应募。韩绅士自己也懂些大乘小乘的法门,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