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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势中原-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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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渡河推迟到6月底……”
  刘伯承用手按按眼眶,接道:
  “实行战略转移,是解放战争的一个重大转折,是具有历史意义的事件。同志们不要把这次渡河与以往的出击陇海路等同看待。渡河之后,实施战略反攻的方式不是逐城推进,而是跳跃式的。我们要大胆地把敌人甩在后面,长驱直人,跃进到敌人的深远后方去!”
  邓小平指着地图:
  “你们看,大别山这个地方,就像孩子穿的‘兜肚’,是长江向南面的一个突出部。我们跃进到大别山,就可以东胁南京,西逼武汉,南抵长江,驰骋中原!”
  纵队首脑们惊愕不已。邓小平接着说:
  “大别山是敌人的兵库、粮库、财库,也是战略上最敏感的地区。‘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蒋介石必然会调动进攻陕北、山东的部队回援,同我们争夺这块战略要地。这就恰恰可以达到我们预期的目的一一粉碎敌人的战略进攻。
  “当然,这样一来,我们的担子就会重了。不论是在跃进途中,还是到大别山之后,我们都会遇到很多困难,甚至是意想不到的困难……”
  刘伯承:“自古人们只知三峡为川江之天险,我们四川人却都知道天险之外还有一个险关,就是道士关。道士关两山夹一水,山高水急。船行到这里,只有瞄准向峡里冲,稍一歪斜就会船覆人亡。道士关的山岩上刻着‘冲我来’三个大宇,向每一个经过它的人挑战。勇敢者朝它冲过去,平安无事。怯懦者呢?稍一犹豫,掉转船头的念头还未形成,就会被迎面扑来的激流漩涡吞没。我们现在就要冲‘道士关’了。只能向前,不能退后,半点犹豫都不能有!”
  邓小平把一个白瓷杯递给刘伯承,接下来说:
  “这是中央和毛主席的第一步棋。下一步棋是以中原为基地,再来一个跃进,打过长江,解放全中国。同志们还可以反过来想一想,如果我们现在不打出去,解放区的人力、物力、财力就都会渐渐消耗殆尽。
  “现在,边区政府的财政收人绝大部分用于军费开支。一个战士一年平均要用3000斤小米,包括吃、穿、用及装具。野战军、地方军,晋冀鲁豫有40多万人,长期下去怎么养得起?前几个月拉锯式的战斗,打过来,打过去,有的地方老百姓的耕牛、猪、羊、鸡、鸭都打光了,地里种不上粮食,如此下去怎么得了?这不但不能粉碎敌人的重点进攻,就连我们的解放区也会不打自垮。
  “蒋介石的战略眼光就在于他希望把战争放在解放区进行,彻底搞垮解放区,以达到他消灭共产党和人民解放军的目的。我们的战略呢?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打到他的老窝里去!”
  刘伯承对南征行动做了具体部署。野战军决定出动前在鲁西南先打几仗,以减轻南下的负担。
  炮声顺着南风不时地飘进小村。
  战事使酷夏更加闷热、躁动。
  南京 蒋介石官邸 1947年7月1日
  这是座砖瓦结构的两层西式楼房。
  灰墙,灰顶,灰色大门。从外表看,没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它曾经是汪精卫的官邸。
  国民党政府还都南京,蒋介石住了进来。
  有着草坪、花坛的宽阔庭院里,频繁出人着各种高级轿车。悬垂着齐白石画屏、陈设着古玩和象牙雕刻的大小客厅彻夜灯火通明。蒋介石总揽全国军政大权,经常在他的官邸听取党、政、军要人会报,然后根据会报裁决,人们称之为“官邸会报”。
  一些国际要员、外国朋友也常光顾这里。
  蒋介石是善于揣摩人的心理的。有着家庭气氛的客厅给人以宽松、温馨、亲密的感觉。在这种氛围里,彼此间的心理距离一下子就缩短了许多。
  此刻,小客厅里坐着一位外国客人。他是蒋介石的政涯密友、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
  日前,蒋介石飞北平主持召开军事会议,没几大又匆匆而归。他急于会晤这位大使。
  司徒雷登品着茶,面对蒋介石,眼睛却在欣赏一个豆青色窑变钧瓷瓶。
  这个“中国通”生于中国杭州,曾执教于燕京大学,在这块黄土地上生活了整整50年。除了他的外表,那纯正的汉语,那只有在中国文化熏陶下才可能具有的举止以及表达感情的方式,都表明他是个“准中国人”。
  司徒雷登的蓝眼睛聚神在钧瓷瓶上,只有对中国陶瓷精通的人才会对这种并不精细却有极高审美价值的瓷器感兴趣。
  “蒋先生,钧瓷的‘窑变’倒是极有趣的事情。”
  “是的,是的。‘窑变’使制作它的人都不知道出窑后会得到一件什么样的珍品。世上找不出两只相同花纹色泽的钧瓷品,它的价值就在于独一无二。”
  蒋介石寻找着谈话的契机。虽然司徒雷登算是老朋友了,但不是什么话题都能使这位洋大人感兴趣的,正像司徒雷登大谈特谈的“民主”、“自由”,蒋介石也十分反感一样。说到底这个洋老头子受的还是西方教育,他挥舞的这面旗帜就像在中国的餐桌上摆出了黄油、色拉,尽管中国人饥饿,但需要的不是这个。
  司徒雷登顾左右而言它,从钧瓷谈到齐白石的画,又极有兴趣地问及长案上那对一米长的珍贵象牙。似乎蒋先生闲来无事,特请来老朋友说天谈地。
  侍从进来续了水。
  “蒋先生,这是武夷山下的云雾茶——大红袍,我没说错吧?”
  “大使先生真是学富五车,博知四海。”
  蒋介石知道司徒雷登在等待他把谈话引人正题。这个人懂得东方人的聪明,而且懂得如何对待这种聪明。
  “大使先生,国民政府的第6次国务会议将通过‘戡平共匪叛乱,扫除民主障碍,贯彻和平建国’的新方案。这个方案是大使先生过目了的,我就不多说了。政府现在的困难在于……”
  司徒雷登凝视着蒋介石。
  呷了口白开水,蒋介石继续他的话题:“……困难在于落实这个方案不仅需要贵国政治上的支持,而且需要贵国在经济上……”
  军机参谋匆匆走进,给蒋介石递上一份战报。
  节骨眼上打扰,蒋介石十分不悦,眼皮也不抬。
  “念。”
  参谋低声读了报文。
  蒋介石的眉毛一抖,目光电闪般地掠了一下军机参谋。
  司徒雷登感觉到出了什么重大事情。
  蒋介石把战报又看了一遍,然后不动声色地递给司徒雷登。
  “哦!”司徒雷登惊呼,“共产党竟然突破了黄河防线!”
  蒋介石用手绢拈着唇上的短髭。
  司徒雷登不安地说:“刘伯承过河,无疑使局势严重恶化!”
  “我们的军队正在抵抗。大使先生,形势没有那么糟糕。”
  “蒋先生,我以为这是一个重大事件,‘6·3O事件’!它可能成为1947年世界十大新闻中最醒目的一条!……黄河防线,这条东方的马其诺防线,被攻破了。”
  司徒雷登说着,感情愈渐冲动。
  “蒋先生,您刚才说到经济,恕我直言,这是我最不感兴趣的问题。美国政府每月平均以3O00万美元的军费、1500万美元的行政费,支持着你们,难道这还不够慷慨吗?由于这个政府和军队自身的原因,看来前途黯淡!”
  蒋介石五火攻心,但脸上依然平静如水。他太需要美国的支持了,不得不委翅伏足,以曲求直。
  蒋介石的平静使司徒雷登的发泄像击在橡皮墙上,这愈发使他忿懑;他正欲用更激烈的言辞击向对方,突然瞥见了蒋介石颤抖的手指。这是心灵的又一个窗口,无法掩饰的窗口。司徒雷登收住忿懑,动了恻隐之情。他和蒋介石毕竟有多年的交情了。
  “委员长,我恳切地请求你理解我的处境,美国的纳税人是不允许将他们的金钱投人一个没有希望的事业的。目前唯一的办法是尽快结束一党训政,建立真正的民主社会,这也是中国的唯一出路。如果阁下及您的同僚能够实施真正的自由、民主,进行根本的行政改革,共产主义将会最有效地得以克服,美国的经济援助也会最大限度地发挥作用。否则……”
  司徒雷登对国民党的内幕太清楚了。他知道蒋介石要消灭共产党不是件容易的事。这样的劝诫在内战一爆发,他就不厌其烦地一次再次地提出。
  “给大使先生换茶。”
  蒋介石唤门外的侍从。
  端茶送客,司徒雷登懂得这含蓄的东方礼仪。他款款站起,告辞。
  送走美国大使,蒋介石神经质地尖声喊道:“挡不住共产党的进攻,我就自动下野!辞职引退!回浙江奉化!”
  话音落,官邸死一般沉寂。只有玫瑰园姹紫嫣红,开得十分热闹。
  蒋夫人宋美龄外出应酬,侍官、侍从不敢干扰总裁。
  蒋介石面壁垂手而立,半个时辰一动不动。
  日光渐渐暗了,黑了。
  侍从悄无声息地掌上灯。
  蒋介石转过身,叫通徐州的电话。
  “墨三。”
  蒋介石的语调十分平静。
  “黄河防线被突破,司徒大使先生对此很不满意。可以理解,他是个书生,打仗的事他不懂。这次失利并不意味着共产党的强大,只是我高级指挥官的疏忽,中了刘邓的诱军之计。墨三,你谈谈徐州司令部的敌情判断。”
  顾祝同做了挨骂的准备,不料竟是一番和风细雨。他动情地叫了一声“校长”,说:“徐州司令部分析,刘邓把主力调至黄河南,与以往不同。过去是打了就走,现在兵分几路,不轻动。这必有大的企图,很可能是欲与鲁南、苏北、豫皖苏之敌相策应,合取徐州。”
  蒋介石说:“徐州的判断有一点是对的,而基本点是完全错误的。刘伯承作势犯徐州,不过仅仅是作势而已。他没有能力犯徐州。即使他真的攻一下徐州,其真正目的也是配合山东,解脱陈毅,企图化解我重点进攻战略。战争之道攻、守两端,有先发制人,有后发制人。刘伯承过河并非坏事。我就在鲁西南以10旅之师攻其所惧,战而胜之,后发制人!”
  河南台前 孙口渡口 1947年7月4日
  星垂平野,月涌大河。
  一飞机盘旋,照明弹时明时暗。
  等待渡河的后续部队聚集在堤岸上。
  刘伯承拄着一根棍,在用林秸、门板铺垫的滩头上船。
  申荣贵怕刘伯承失足落水,小心翼翼地开亮了手电筒。
  “妈的!谁打手电?关掉!”
  滩头的警卫部队里跑出来一个战士,严厉地喝斥。
  刘伯承赶紧让申荣贵熄了手电、向战士道歉:“对不起,眼睛不好……”
  邓小平扶住刘伯承,登上踏板,上了“爱国号”大船。
  随刘邓上船的还有司令部的参谋、工作人员。
  黄河无风三尺浪。今晚风不大,河面上的浪峰仍是一个接着一个。船底好像有巨掌托着,一下子把船掀起几尺高,又倏地向下抛去,接着浪头便沉重地掉在船舷上,泼进很多水。
  两架敌侦察机沿着河道一边飞,一边丢照明弹,五颜六色,悬垂在半空。
  邓小平敞着胸襟,笑道:“我们的福气不小啊,蒋介石给我们点天灯。”
  刘伯承凭舱而立:“蒋介石的作战程序是一侦察、二报告、三研究、四轰炸,等他调来大批轰炸机,我已全军渡河完毕。”
  卫士长康理跟旁边的人嘀咕:“还吹他的黄河防线抵40万大军呢,我们轻轻一跳,就跳过黄河了!”
  邓小平听到了,说:“嗬,口气不小!卫士长同志,凡事予则立,不予则废。顾祝同是117个旅,我们只有十几个旅,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渡河,‘一跳’就过去了?你轻轻跳一下怎么样,还不把你打到黄河里去!”
  船上的人都笑了。
  “爱国号”渡船渐渐靠近了南岸。
  刘邓走到船头,紧紧握住水兵队长程文立、船工程广立的手。邓小平说:“你们辛苦了,”
  程广立一晃膀子,抖落一身的汗珠。
  “辛苦算个啥!大军消灭了遭殃军,这地方就活了,我们的船,上可跑郑州,下可到济南府,好日子有的过哩!”
  刘伯承说:“快了。离这日子不远了。”
  程广立摇着大橹返回黄河北岸,河防指挥部司令刘茂斋故意问他:“广立,你刚才送的是谁?”
  “首长呗。”
  “首长多了,哪一个?”
  “反正官不小,是个大首长。”
  “那是刘邓!刘伯承、邓小平。”
  “真的?我的妈呀!我还指挥过他们呢!”
  “指挥啥?”
  “我说:”站好!往里站!别乱动!‘……嘿!我指挥过刘邓!“
  程广立越琢磨越觉得自己非同一般,刘邓是何等人物?指挥千军万马的人哩!他一拍大腿,又笑,又喊:“娘的,我程广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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