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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十月,车驾还京师。诏以加纥部为瀚海府,仆骨为金微府,多滥葛为燕然府,拔野古为幽陵府,同罗为龟林府,思结为卢山府,吐谷浑为皋兰州,斛薛为高阙州,奚结为鸡鹿州,阿跌为鸡田州,契芯为榆溪州,思结别部为蹛林州,白窸xi为置颜州,各以其酋长为都督、刺史,各赐金银缯帛及锦袍。
铁勒各部得赏大喜,捧着官服欢呼礼拜,且奏道:
“臣等既为唐民,往来天至尊所,如诣父母,请于回纥以南、突厥以北开一道,谓之‘参天可汗道’。”
太宗依允,乃于途置六十八驿,各有马及酒肉以供过使,同时派能文的汉人代各酋长写典疏表,以加强中央与各部的往来。不久,太宗又置燕然都护府,统领瀚海六都督、皋兰等七州,调任才能卓著的扬州都督府司马李素立为都护。李素立以恩信安抚铁勒人,各部感其德,牵牛马以献,李素立惟受其酒一杯,其余全部退还。
时铁勒北部骨利,也遣使入贡,西域结骨部酋长也万里迢迢来到京师,请天可汗授给一官,诏为坚昆都督。
每当节日朝会时,夷落往往数百上千人,服色各异,语言参差,俱都入殿趋跄,山呼万岁,大唐王朝进入了一个全盛的时期。
太宗一路北巡,风寒劳累,水土不服,回到长安后,又闹起病来,从前箭伤处隐隐作疼,时时泄肚子。为了好好保养身体,太宗传旨,一切军国机务并委皇太子处决。
太医进了多次药,太宗吃了总觉不大管事,他见尉迟敬德年龄比自己大,同在沙场上冲杀了半辈子,老了以后精神头却比自己好,于是召来尉迟敬德问他养生的法子。尉迟敬德自从致仕回家,不问政事以后,对一切事情也渐渐看开了,答道:
“与世无争的人才能长寿,臣操心的事少了,自然身体轻健。”太宗知道自己不可能与世无争,便又问道:
“听说你在家炼丹药,吃丹药有效吗?”尉迟敬德老老实实地答道:
“臣是炼丹药,也吃了一些,但有效没效还不敢断定,圣上万金之躯,臣不敢妄言。”
太宗有些不相信尉迟敬德的话,有效没效先炼些吃吃再说。太宗吃丹药的心一起,乃遣人把国内一些有名的炼丹之人召进皇宫,在御苑中安下丹炉,点火炼丹。
丹药大多是辰砂、毗素、乳石一类的东西,再加上少量金铜炼制而成,毒性很大,往往对治病也有一些效果。每一炉丹炼成后,太宗小心翼翼服了一些,觉得身上发热,原先该疼的地方也不大疼了,精神疲顿的状况也改善了许多,因之对服食丹药可致长生的说法渐渐信服。
贞观二十一年正月,开府仪同三司申国公高士廉因病去世,卒年七十。当年高士廉识太宗而非常人,因将长孙氏许之。高士廉病逝,太宗极为伤痛,传旨要亲去高府临吊。房玄龄以主上卧病新愈,极力阻谏。太宗说道:
“高公非徒君臣,兼以故旧、姻亲,岂能闻其丧而不往哭乎?公勿复言!”
长孙无忌正在舅父家中守丧并襄办丧事,闻听主上要来临哭,忙飞马赶来,在午门外遇到了太宗领数百骑正要出来,长孙无忌站在马前拱手谏道:
“臣舅临终遗言:”深不愿以臣下北首、夷衾辄屈銮驾。‘陛下饵药后,方中切嘱:“不得临丧’,奈何不以宗庙、社稷为重?”
太宗不听,令人拽开长孙无忌,麾驾起行,长孙无忌见劝谏不住,只得投身伏卧道中,流着泪水,阻挡圣驾,太宗见状,长叹一声。拨马回宫,径入东苑,面向南边高士廉家的方向痛哭,诏赠高士廉司徒、并州都督,谥曰文献,陪葬昭陵。
休养了一段,太宗的疾患渐渐转好。转眼又到了十二月二十二日,为太宗的诞辰,长孙无忌奏道:“今日乃陛下诞辰,当召臣等宴乐。”太宗听了,好半天才长叹一声说:
“今日为我生之日,世俗之人以生日为乐,在朕反成感伤。今朕君临天下,富有四海,而承欢膝下,永不可得,此子路所以有负米之恨也。诗曰: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奈何以劬劳之日更为宴乐乎?”
太宗说完泣下数行,长孙无忌等侍臣见皇帝以九五之尊,仍追念父母不已,功成名就,子欲养而亲不在。侍臣们想到这里,也跟着悲泣起来。
太宗居病中时,心中不快,因一件小事谴房玄龄归第,不令朝见。今值太宗生日,褚遂良想趁此为玄龄说上几句话,拱手奏道:“玄龄因微谴在家,今圣上诞辰,可召来朝会。”
见太宗沉吟不语,褚遂良上前一步,侃侃言道:“玄龄以义旗之始,赞翼圣功,武德之季,冒死决策;贞观之初,选贤立政,人臣之勤于国事者,以玄龄为最。自非缙绅同尤,罪在不赦,不可遐弃。陛下若以其衰老,亦当讽谕使其致仕,退之以礼;不宜以浅鲜之时,弃数十年之勋旧。”
褚遂良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由不得太宗不动情,当即下诏道:“即刻宣玄龄入朝!”
房玄龄任事一段时间后,怕再惹皇帝不高兴,于是以老病为由,避位在家。这天,房玄龄正在后园给花草剪枝浇水,闻听不远处的芙蓉园隐隐有鼓乐声,家人报说皇帝幸芙蓉园,房玄龄忙走到前厅,换上衣服,命子弟赶快洒扫门庭。子弟见不年不节,老爷又一身郑重装束,有些奇怪,问:“洒扫门庭?今天有什么事吗?”
“銮舆且至。”房玄龄弹了弹衣服说。
果然是君臣同心,数十年的相处,房玄龄最知皇帝的心情。庭院刚刚洒扫完毕,大门外即车马喧腾,圣驾来到。房玄龄恭恭敬敬把太宗迎进家里,太宗略坐片刻,命载房玄龄一同回宫。中书门下三品宋公萧瑀是后梁明帝之子,九岁时即封新安王,隋炀帝时,其姐萧氏又贵为皇后,事唐后萧瑀官居宰相,常常摆摆老资格,看不惯其他寒门出身的宰相,常常在太宗跟前说:
“房玄龄与中书门下众臣,结伙拉帮,抱成一团,陛下若不详查,恐以后会出大问题。”
太宗听了这话有些反感,说:
“卿言有些过分,人君选贤才以为股肱心膂,当推诚任之。不能求全责备,而当舍其所短,求其所长。朕虽不能聪明,也不至于连忠奸善恶也看不见。”
萧瑀认为皇上偏信原先秦王府的人,心里不高兴,常常借口足疾不上朝,数次忤旨,太宗以其忠直居多,一直忍着没有处分他。
太宗一直对把尊佛崇佛挂在嘴上的人表示反感,一次上朝一位大臣又“佛,佛”说个不停,太宗反问他:“卿既事佛,何不出家?”
那大臣一听,默默无语,萧瑀不知上了什么劲,上来请道:
“佛使人为善,臣崇之至深,臣年已老,时刻渴望出家。”
“这是好事。”太宗当着众臣的面笑着对萧瑀说,“亦知公雅好桑门,今不违公意,允你马上出家!”
萧瑀一听,拱了拱手,真个的转身出了朝堂,大步走了。群臣以为萧宰相真的出家了,唏嘘不已,没想到一会儿萧瑀又转了回来,对太宗说:
“臣又思之,还有许多事需要臣做呢,现在还不能出家。”
太宗以萧瑀对群臣发言反覆,十分生气,手诏数其罪道:
“朕于佛教,非意所遵。求其道者未验福于将来,修其教者反受辜于既往,至若梁武穷心于释氏,简文锐意于法门,倾币藏以给僧祗,殚人力以供塔庙。及乎三淮沸浪,五岭腾烟,假余息于熊蹯,引残魂于雀彀,子孙覆亡而不暇,社稷俄顷而为墟,报施之征,何其谬也!瑀践覆车之余轨,袭亡国之遗风;弃公就私,未明隐显之际;身俗口道,莫辨邪正之心。修累叶之殃源,祈一躬之福本,上以违忤君主,下则扇习浮华。自请出家,寻复违异。一迥一惑,在乎瞬息之间,自可自否,变于帷扆所。乖栋梁之体,岂具胆之量乎!朕隐忍至今,瑀全无悛改。可赴商州刺吏,仍除其封。”
诏夺爵位,下除商州刺史,萧瑀反无怨言了。太宗了解其情况后,不久,又恢复其封号,加特进。后萧瑀年七十四而卒,遗命敛以单衣,无卜日。诏赠司空、荆州都督,陪葬昭陵。太常谥曰肃,太宗以其性忌,改谥贞褊。
御驾亲征高丽无功而返后,太宗心内不快,仍想在垂暮之年,再伐高丽。那盖苏文自从阻止住唐军的进攻后,更觉得了不起,对来访的唐使者倨傲无礼,与唐的文书也显得口气挺大。太宗气不过,决定再伐高丽,延臣会议军情。朝臣们一致认为:“高丽依山为城,攻之难于猝拔。前时御驾亲征,高丽人不得耕种。势必乏食,现在不如屡遣偏师,扰其边疆,令他东奔西走,无遐农事。不出数年,即会千里萧条,人心离散,鸭绿江北,可不战自定了。”
太宗以为良策,贞观二十一年(647年),令左卫大将军牛进达,为青邱道行军大总管,右武侯将军李海岸为副,率兵万人,乘楼船由莱州泛海入高丽。又遣太子詹事李祐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左武卫将军孙贰朗为副,率兵三千人,会同营州都督府兵,自新城道入高丽,水陆两路并进,侵扰敌人。李祐军渡过辽河,直捣南苏城,高丽兵背城作战,为唐军所破。李祐命纵火毁敌城郭。高丽兵善守,外部被毁,又固守内城,李祐率军攻打数日,不见成效,于是引兵退回国内。
牛进达这一路军倒很顺利,累战皆胜,攻克石城,又进兵至积利城下,高丽兵出城迎战,李海岸乘敌未稳,麾军猛击,一鼓作气,击败高丽兵,斩首二千级。高丽兵缩回城内,军民合力死守。牛进达料难速下,也引兵航海退回国内,与李祐军依次复旨。
此次以少量兵力侵扰高丽,虽无大功,亦无大失。太宗伐高丽之心不死,老想在垂暮之年,彻底解决高丽的问题,于是拟发第二次东征令。先敕宋州刺史王波利等发江南十二州工人造大船数百艘,预作战备。越明年,新罗女王金善德卒,太宗遣使封其妹真德为柱国,乐浪郡王。接着又命右武卫大将军薛万彻为青丘道行军大总管,右卫将军裴行方为副总管,将兵三万乘楼船战舰,自莱州泛海,以击高丽。
东师方发,在西方太宗也展开了争斗,时龟兹五伐叠卒,其弟诃黎布失毕立,时常侵扰邻国,太宗闻之大怒,诏左骁卫大将军阿中那社尔、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安西都护郭孝恪等将兵击之。
兵都派出去了,太宗又以翠微宫依山而建,场地狭小,不足以容纳百官居住,命于宜春之凰凰谷再营一处玉华宫。玉华宫规模浩大,除内宫外,又设太子宫、百司,殿宇连山遍野,所费巨亿。数次调兵征讨四夷,又大修宫室,弄得百姓劳怨,太宗晚年脾气又不太好,群臣中无人敢切谏。这时后宫充容徐惠站出来了,接连三番上书极谏——
“妾闻以力服人,不如以德服人。善以德服人者,逸而顺;以力服人者,劳且逆也。今陛下既东征高丽,复欲西讨龟兹,捐有尽之农功,填无穷之巨浪,图未获之他从,丧已成之我军,妾窃疑之。昔秦皇并吞六国,反速危亡之基,晋武奄有三方,反成覆败之业,岂非矜功恃大,弃德轻邦,图利忘危,肆情纵欲之所致乎?是故地广者,非常安之术也,人劳者,乃易乱之源也。……”“翠微、玉华等宫,虽因山藉水,无筑构之苦,而工力和僦,不谓无烦。有道之君,以逸之人;无道之君,以乐乐身。”
“伎巧为丧国斧斤,珠玉为荡心鸠毒,侈丽纤美,不可以不遇。志骄于业秦,体逸于时安。妾充役后宫,何敢与闻外政?但心所谓危,不敢不告,宁贻越俎之诛,勿蹈噬脐之悔。伏愿陛下俯察迩言,息事宁人,以安天下,则不胜幸甚!”徐惠写了奏疏,来到寝宫,郑重其事地递到太宗手里,恭恭敬敬立在一边,等着太宗把疏看完。徐惠才二十出头,人长得亭亭玉立,可亲可敬,而且为人简约,才华卓著,每发言都显得恳切精诣,太宗非常喜欢她,不得不认真阅读和考虑她所提的一些意见。不久,太宗做出决定,依徐惠的意思,暂将西征事搁起。此时薛万彻已渡过鸭绿江,击败一些高丽守兵,太宗亦飞诏召还,咸令休息。
太宗年已四十九岁了,感觉身体大不如以前,病病恹恹的,常觉提不起精神。朝政大事大多托付给太子,太宗只是在新建的玉华宫休养流连。
这日,太宗正在徐妃的搀扶下在后苑看山望水,长孙无忌赶来奏道:“司空房玄龄大人病笃。”
太宗一听,身子摇晃了一下,泪流了下来。指示无忌:
“玄龄乃我心腹,速召来玉华宫,朕亲自看着御医给他治病。”太宗幸玉华宫,房玄龄为京师留守,是太宗的一个老看家的,此次病的不轻,自知不久于人世,见诏后,即携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