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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中丞宋璟问道。
“他有什么功劳?”
武则天指殿下站着的“两脚狐”内史杨再思说:“你说他有什么功劳?”
杨再思立刻回奏道:“昌宗为陛下制丹药,服后得享上寿,可算有功。”
其他大臣听了都掩口暗笑。
武则天便说:“那就罚他的钱,官就不免了。”
还有人不服,上表弹劾张昌宗,武则天耍个手腕把上表的大臣调外地办案去了。
事情不了了之。
可这次有些不同。
左台御史中丞宋璟得到武三思告之的情况后,马上把术士金峭捕获,审问中,金峭满口承认,并坚持说张昌宗命理显纯阳之象,其相貌鼻端口方,两耳下垂,唇若点朱,龙眉凤目,怎么看也是个帝王之相。
宋璟立刻上书圣神皇帝。一贯对谋反恨之入骨的武则天这时却说:“张昌宗他早已向朕奏明,并未隐瞒,罪应当赦。”还交下一纸张昌宗的自白材料,以证明他确已认罪。
宋璟上书说,为什么张昌宗不早奏明,到案发后才写自白奏明?此种大逆之罪不治究,何以服众?
武则天拖着不理。
宋璟再上书催问,请逮捕张昌宗交他审问。
武则天回答宋璟的是一纸调令:调他去扬州办案。宋璟使出犟驴脾气来,说:“不去,看她怎样?”武则天无奈,又派他出幽州公干。他还是不去,还上表说:“臣有职在京,无法受君命。依法,御史中丞无大事不外使,如调查案件,亦必案件中涉及品级较高的地方官员,如属品级较低者,亦必为监察御史。今无大事,臣不能前往。”
宋璟敢不服从君命,这还了得?但武则天没有追究他。她虽然很老了,但头脑很清醒,她认为如果为此事去查办宋璟,问题便更复杂了。她采取了拖的办法。
武则天不把张昌宗交出来,谁也不敢进宫去抓。但宋璟有办法,他搞了个“缺席审判”,根据金峭的供词和张昌宗的自白,判了他死罪。
宋璟拿着御史台的判决书去找女皇说:“这是御史台的判决,请陛下将被告交出审问。臣明知已开罪陛下,但虽死不悔。”
武则天不知所措,情急中咬咬牙说:“好,就把他交给你!”
宋璟把张昌宗带回御史台,看天色已晚,对左右说:“把他先关押起来,明日细细审问。”
二更时分,门上来报,太平公主要见御史中丞。
宋璟早听说太平公主与张昌宗有染,还曾上书皇上请封他为王,今晚登门,一定是说情来了。既然来了,我自有打发她的办法。
说声“请”,便把太平公主迎进中堂。
太平公主开门见山说:“深夜拜访,实有一要事相告。”
“公主殿下请讲。”
“听说张昌宗已押在御史台?”
“不错。”
“不知何时审判?”
“明日”。
“恕我直言,能把张昌宗从宫中要出来,实非易事。如不连夜审判,便宜处置,恐有变故。”
宋璟听了,大吃一惊。便宜处置,这不是叫我杀了他吗?恐有变故,已关进御史台监狱,还会有何变故?人说太平公主心眼多,野心大,对她不能不防。便说:“公主殿下,张昌宗乃谋逆重犯,当以国法处置,如果草率从事,不合律令。臣不遵命。”
太平公主又将恐有变故,放虎归山之类的话讲了几遍,那宋璟是个倔性子,一根肠子通屁眼,就是不信。
太平公主见说他不动,站起来指着宋璟的鼻子道:“宋璟老儿,你不听我的话,一定后悔。”
说罢,拂袖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御史台开庭。宋璟主审,大理寺卿怀素副审。
只听惊堂木一响,宋璟喊道:“把罪犯带上来!”
衙役一阵吆喝,把张昌宗押了上来。
见了这阵势,张昌宗先自酥了一半。他没想到女皇会把他交出来。这一交出来,必死无疑。为免皮肉吃苦,没等叫跪,便扑通一声跪下。
“下跪何人?”宋璟的审问开始了。今天他有几分得意,望着堂下跪着的张昌宗,心想,你到底也有今天。
“张昌宗。”张昌宗低头回答。
“快把你如何找术士金峭相面,图谋篡位的罪行如实招来。”
“我……”
正在此时,一骑马飞快而来。原来是宫里来的特使。他下马后,手举圣旨高喊。
“宋璟听旨。”
宋璟呆了,但很快走下堂来跪拜接旨。
只听特使念道:“皇上手谕:着令宋璟立即放张昌宗回官,不得有误。钦此。”
圣旨岂敢违反,宋璟只得立刻放人。眼看张昌宗跟着特使出了御史台衙门,大摇大摆地走了。
宋璟气得直跺脚,叹道:“悔不该不听太平公主的活。真该昨晚连夜审判,把这个贼鞭死!”
怀素在一旁说:“真是知母莫若女呀!”
宋璟则说:“不对,应当是知女莫若女。”
这句话让他说对了,但说迟了。
武则天在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一时冲动,把张昌宗交给了宋璟,回到寝宫后立刻就后悔了。回想他入宫十多年来,日夜相陪,给了自己多少欢乐与爱抚……但转而又想,朕乃堂堂一国之君,岂能为这点儿女情而自毁国法?
恰恰这时张易之求见。她知道他要说什么,没等他开口,便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为何而来,只是他做事太张狂,我不能无视满朝大臣的意见,也不能蔑视由朕亲自制定的国法。他这叫做‘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下去吧。”
张易之几乎是哭着离开女皇的寝官的。
但张易之刚走,武则天又后悔了。他与我恩爱有年,又教我采补长生之术,应该给他些面子。想喊住他,他已走远了。
最难熬的是晚上,实在太冷清,太孤独。起初,她想命太监去叫张易之或其他人来侍寝,转而一想,就一晚上,难道就捱不过去?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一人拥裳而眠,因为是单独一人,想的也就更远。从太宗、高宗,想到冯小宝、郭道士,想到张易之、张昌宗……就在张昌宗这里卡住了,眼前出现的是他通体雪艳、完美无瑕的肌肤,鲜细柔润的嘴唇。他那如舞蹈般的举止,如音乐般的话声,他那渗透到全身乃至毛发中的魅力,还有他那……难道从此再不能拥有?我已八十有一,来日屈指可数,身为帝王,这点及时行乐的权利都没有?
她感到很奇怪,怎么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就那么难舍难分,在眼里就那么完美无缺,甚至明明是缺点和罪孽也都看不出来?看出来了,也觉得情有可原。她想了很久没想通。不过,当她突然想到当初高宗对待自己的那份爱时,她想通了。当年,自己在宫中也算作恶多端,光杀人案就好多起,难道他不知道?不怀疑?然而他全部原谅了我,宽宥了我,因为他太爱我,他缺少不了我;正如我太爱他,缺少不了他……
想到这里,她不愿再想,她只盼天快亮。天一亮,她将亲写手谕,命特使去救他回来。
武三思亲眼见到张昌宗被宋璟带去御史台,心中暗喜。但第二天,又听说武则天下旨把他救回宫了,不免大惊。当晚,他便来找太平公主。但门上说,公主一早就出去了,至今未回府。问什么时候回来,说不知道。他只得快快回府。
其实,太平公主并未出门,她正在家中陪一个情人。为了不让人打搅她,便叫门上回绝一切来访者,一律说公主不在家,什么地方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
这个情人是司礼丞高戬。太平公主与他有多年的交情,她不仅迷上他的一表人才,更迷上他的儒雅文才。与他一起,吟诗唱曲,下棋作画,你唱我随,琴瑟和谐,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愉悦与畅快。但是今天高戬兴趣全无,他是来求公主一件事的。
“公主救我。”高戬一进门,就这样对太平公主说。
“你看把你急的,什么大不了的事,坐下歇歇再说。”
太平公主使个眼色,侍女们全部退下。两人相拥而坐。高戬便把所求之事细细说了。
太平公主听了笑道:“我原以为天塌下来了呢,原来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了。”
说完,双手拉着高戬走进内室,边走边说道:“今晚,就完全属于我俩了。”
第十二章 第十九般武艺
在宫廷政治斗争中,十八般武艺是不够的,于是太平公主熟练地使出她女性特有的十九般武艺。她运用自如,处处得手。
太平公主府上有一个丫环叫宁怀棠,小名秋棠,年方十六,长得白里透红,细嫩无比。那一双眼睛,如两潭秋水,那一双眉毛,如两弯新月,眉目间隐藏着千种柔情,万种风流。那日上街买针线,因遇净街,突然挤过一群人,把她的鞋子踩掉一只。待平静后去找,却见一书生模样的人正拿着那只鞋呆着。因光着一只脚,她也顾不得羞怯,上前向那书生道了万福,说道:“相公手上那鞋是我的,请还给我。”说着抬眼一看,那相公也正在看她,四目相对,各自都愣住了。
那相公二十七八年纪,头戴紫红巾,身着蓝绸衫,浓眉凤眼,双目有神,鼻正口阔,脸方额宽,眉宇间英气逼人,实在是个英俊无比的书生。那书生见眼前这个美若天仙般的小姑娘,不觉一惊,哪方风水养得如此好美人?见她向自己讨鞋,便双手捧上。
秋棠伸出纤纤玉手,轻轻从他手上取了过来,道了声谢,便忙着躬身穿鞋。
那书生见小姑娘一双小手灵巧地翻动着,把那只小巧玲珑的脚穿进鞋里。又见她那微微耸起的臀部,丰满圆滚,实在诱人,便胡思乱想起来。等她穿好鞋,便大胆开了玩笑说:“小生为小姐拾了鞋,不知小姐有什么酬劳?”
秋棠见那书生不像歹人,也就大着胆子回答道:“刚才不是已给相公行礼道谢了吗?”
那书生却说;“刚才小姐虽然行了礼,在下也还了礼。你不是还欠我一个拾鞋的人情吗?”
秋棠见这书生说话很有意思,便问:“不知相公要讨个什么样的人情?”
“我只问一声小姐芳名,家住何处?”
“我姓宁,名怀棠,小名秋棠,在太平公主府上当丫环。”秋棠一口气说完,又补上一句:“这算把人情还了吧?”
“你更欠的多了。”那书生笑着说。
秋棠不解地望着他说:“怎么这帐越还越多?”
“我问了你,你还没问我啦,不是多了一笔?”
“那好,我还你。”秋棠便一本正经地问起来:“请问相公尊姓大名?仙乡何处?在哪个衙门当官啦?”问了,又加一句:“我问的比你还多,这帐能还清了吧?”
“小生姓张,名道济,单名一个说字,因进京赶考,等候放榜。家住洛阳东乡张家庄,出东门,往西,再向南……”
“好了好了,你又说了这么多;这帐怕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也许,这是秋棠无意间说漏了嘴;也许,这是她有意发出的什么信号。她说完后便脸红着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这张道济是何等聪慧之人,听了此话,心头一热,便说:“这辈子还不清,下辈子还。”
听来平平常常的两句话,在这个时候讲出来就非同一般了。好像两个人讨论一个什么问题,突然间找到了正确答案。
然而,答案找到了,双方都无话可说了。
张道济也不知道往下面说什么好,便从头到脚把秋棠看了一遍又一遍。她实在太美了,太迷人了。今生今世,只要有了她,哪怕是月里嫦娥下凡,我也不会动心。就是与她有一夜相聚便立即死去,也心甘情愿。
秋棠把头微微低着,看着自己的脚,看着那只被他双手捧过的那只鞋;但她的眼光却不时弯过去弯过来。她知道他还在仔细看自己,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心好像快从胸膛里跳出来似的。
“宁怀棠……”张道济轻声呼唤着。
秋棠从来没有听到过有人这么亲切温馨地叫她的名字,特别是一个男子这样叫她。她感动了,也轻轻叫了一声:“张公子……”
两声勾魂摄魄地呼叫,便成了他俩初识相恋的定情之物。
考试发榜了,张道济高中,被任命为凤阁舍人。
他没事就去曾与秋棠相识的地方游转,试图再与她相逢,以圆那个揪心的梦。官场朋友都笑他的痴迷。
张道济一表人材,谈锋锐利,文思机敏,胸怀大志,朝中官员虽愿与他交往,却又嫌他官级太低。他为此愤愤不平,常有怀才不遇的言辞透露出来。
“道济兄,我有个升官的机会,不知你愿意不愿意要。”这天,张昌宗对他说。
“先谢过昌宗兄的提携,不知这机会在何处?”张道济很感兴趣地望着张昌宗说。
“你附耳过来……”
听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