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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要安抚笼络住杨家的后人,虽不会封他们太大的官,却巴不得杨家的女儿,不管是公主郡主,全都一古脑儿嫁给他的儿子才好。这么一来,这些女子以后生下的孩子都是姓李,他李家岂不就将杨家全吞并了过去?嘿嘿,这法子虽要假以时日,却实是万无一失之妙策!所以除李建成身为长子,非同小可之外,那李世民、李元吉全都娶了杨家的女儿入门,或妾或妻,用意却一。”
燕儿叹道:“真看不出李渊是如此深谋远虑之人!”
“那还用说?他这皇帝难道是白当的?他给儿子挑媳妇,真是格外的精打细算、人所不及。象那李世民也娶了杨广的女儿,却不能立她为正室,盖过长孙无垢,这可是大有道理的。那长孙氏是鲜卑族中的名门,实乃当年北魏拓跋皇室的后人。只因北魏覆亡后,拓跋氏为了回避仇杀,遂改姓‘长孙’。‘长孙’也者,就是‘长子嫡孙’之意,即为拓跋皇族的直系后裔。若陇西李氏其实是鲜卑人,那么论血缘之高贵,还及不上长孙氏,李渊让李世民娶这长孙无垢,只怕就有与这皇族后裔攀亲以抬高他们李氏在鲜卑族中位份之意。当年李虎、李炳事奉的后魏、西魏、北周三朝均是鲜卑人做的皇帝。后来的隋杨跟他们陇西李氏差不多,若非根本是鲜卑人,就是鲜卑化了的汉人。因此关陇世家之中鲜卑族人有很大的势力,陇西李氏与鲜卑族更是牵扯纠缠、割舍不开。以今日之势,前隋杨家衰败不堪,笼络他们只为了维系关陇世家,摆出一副不记旧恨的仁人君子之态。但鲜卑的势力却盘根错节,不可轻忽。李渊自己就亲自遴选了宇文家的女儿入宫为妃,所受之宠爱仅次于张、尹二人。而李世民以长孙家的女儿为妻,更是拉拢鲜卑势力的一着好棋,比之安抚杨家可重要得多了。所以李世民便再怎么宠爱那杨妃,也决不会动念废了长孙无垢,让那吉儿来当秦王妃。他父子俩倒确是心明眼亮、不以私情害大事之人,哪象李建成给你一迷就不惜弄死了我家小姐这样糊涂无情?”
燕儿心下黯然,想:“他这话可真是再对也没有了。李世民再动情,也会算计清楚;李建成率情任性,但也太好恶分明了,好之固爱之,恶之却欲死之!”她不欲多谈此事,便道:“那李密也是‘八大柱国’的后人,也是姓‘李’,何以他却不能得天下?”
王至道:“李密的地位虽与李渊相彷,势力却大大不如。他孤家寡人一个,李渊却与‘八大柱国’中的杨氏、独孤氏都有亲戚关系,又与宇文氏是累代世交。当日他派人来替李建成求娶我家小姐时,宦途上虽极不得意,但小姐已看出他其志不少,不满现状,他日必有所成。瞧他给两个儿子起的名字:建成建成,就是建功成业;世民世民,就是济世安民。他胸怀大志,家世上又是尚武的,在乱世之中岂不正好大派用场?”
燕儿道:“怎么你懂得那么多?倒似李渊的肺腑全给你看透了。”
“我一个小小仆役,知道些什么?这都是小姐平日一点一点的说给我听的。”
燕儿见他脸上罩上一层崇拜敬慕之色,道:“瞧你倒很佩服冰儿。”
“何止佩服!”王至大叫出来,“她是这世上最聪明、最能干、最果敢、最有谋略的人!她从来都没做错一件事,她永远都是对的!”
燕儿心中一动,道:“你……是不是一直都在爱着她?”
“啊!”王至尖叫一声,双手捂脸,叫道:“我怎么配?我怎么配?她是尊贵的九天神女,可我……只是微贱的凡夫俗子!”
燕儿怜悯的看着他,道:“你待她之心,她至死也不知,是不是?你从不敢对她说出来,对不对?”
“不!”王至放下双手,面上又闪烁出骄傲喜悦之色,“她当然知道!从懂事起的那一天,她就知道!我父亲是崔家的一个家臣,在战乱里为救护崔家老爷而逝,全家便只剩我一人大难不死。崔家老爷十分怜恤我,便当我是他的亲生儿子一样看待,让我和小姐一起玩耍,吃一样的东西,穿一样的衣服,便似兄妹一般。小姐从小就跟我很要好,什么都跟我说,从不对我隐瞒什么。我也是如她待我一样对她。那时候……真是快乐极了!”他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眼中现出做梦一样的神色。
“我们小时候无数次玩那新郎新娘拜堂成亲的游戏。在我心中,我早就当她是我的妻子;在她心中,也只有我是她的丈夫……”说到这里,不觉语带泣音。
燕儿柔声道:“既是如此,你怎地不娶了她呢?”
王至忽地暴怒道:“我不早说了吗?要娶崔家的女儿,没有重金聘礼是不成的!我一个亲人都没有,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世上,若不是崔家老爷的善心,我早饿死冷死了。我能衣食无忧,已是万幸,哪有余财娶小姐?”
“她若当真爱你,便应视钱财如粪土,管她爹贪什么财?只管跟你跑不就成了吗?”
王至凄然摇头,道:“你还是不明白!小姐不是这种耽于儿女私情的人。她早已跟我说过,她决不是嫌弃我身无分文。她说她相信我是有能耐的人,日后必能出人头地,不必担心没有钱。但是……我早说了,她不是贪他李家的钱,而是……而是我的地位卑微,再怎么了得,再怎么奋斗,也是孑然一身,决计不能与李家的家势相比。他们李家的子弟,一生下来已是贵介公子,只要稍一奋搏,便已是今天这般坐享江山、权势熏天。我又怎么能跟他们相比?小姐胸怀万丈雄心,她等不了我一步步的爬上去。她要的是嫁给李建成这李家的长子,就可一跃龙门,得到他李家的家业,以助她成就心中宏愿。”
燕儿骇然道:“只是为了这个,她就不惜抛舍下你对她的百般好处,去嫁给李建成?那值得吗?”
“为什么不值得?”王至恶恨恨的道,“她跟着我,只会一辈子湮没无闻,那她还有什么做人的乐趣?她嫁了给李建成,如今就是太子妃,再进一步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从此清史留名、流芳百世!”
燕儿冷然道:“可是现在她还未来得及做皇后便给李建成害死了,还谈什么‘清史留名,流芳百世’?”
王至颓然道:“这都是因为李建成没有心肝,忘恩负义!”
“也是因为你家小姐权迷心窍,有眼无珠,嫁错了他!”
“不!”王至嘶声叫道,“小姐永远不会错!她永远都是对的!是李建成不好,是李建成不好!”
燕儿在心中叹喟:“这王至对冰儿已痴迷到走火入魔的境地了。只要是她作的,便什么都对,错的只是旁人。她嫁给李建成,李建成就给她抬高了身价,她却没给李建成拉低了身份。她如今给李建成逼死,只因为李建成薄情寡义,却不是她所托非人。唉,建成对冰儿固是忘情绝义,冰儿对王至其实更是狠心无情,他对她却仍是这般死心塌地,天下竟有这样的男子啊!”
只听王至又开始说起来:“那天,崔老爷叫我去,将他们陇西李家来求婚的事说了,叫我去转告小姐,看她的意思怎么样。那天……那天是怎么样的天气,我全忘了,只知道老爷每一句话都如五雷轰顶的落到我头上。我看得出老爷很高兴这门亲事,说是去问小姐的意思,其实已是铁定的事实。我不知怎样找到了小姐,她正坐在那草坪上,象碧波中的一颗明珠,头上戴着一个刚刚编好的花环,全是纯白的玉兰花。她手中还正在编着一个,见我来了,冁然一笑,可将她头上、手中的花儿全比下去了……”
燕儿听到这儿,想:“其实冰儿的相貌只是平平,这王至‘情人眼里出西施’,竟将她形容得这般美艳!”但想到这是他一片痴心,又怎好说出这话来?只得仍是默默的听下去。
王至继续道:“……我跑过去,跪在她脚前,一口气全说了出来。我看到她欢笑着的脸板了起来,眼里闪出我读不懂的光芒。我住了口,看着她的双唇,只盼她说出一句:”可是我不愿意!‘谁知,她说的却是’啊,这是我盼望已久的事情!‘我心里只叫了一声:“完了!’她后面的话我全没听见,只看到她又笑了起来,双唇不断的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越说越兴奋,白玉似的颊上抹上了红晕。忽然她一把抱住我,我一惊之下从懵懵懂懂之中醒过来,听到她在我耳边轻轻的说:”我知道你待我之心,你也知道我待你之心,我这心一辈子都不会变的。但是,你要明白我们以后是不能在一起的。‘说着,她放开我,但双手仍抓着我的肩头,定神看着我的脸庞,看到我怔怔的落下泪,她却淡淡的笑了起来道:“去找别个漂亮的女孩吧!你要快快乐乐的做别人的丈夫,我也要快快乐乐的做别人的妻子,我们都要快快乐乐的做人,谁也不许哭鼻子。来,咱们勾勾手指,定下这个约来。’说着便伸出她青葱似的手指。我却不伸手,说:”你可以快快乐乐做别人的妻子,但要我快快乐乐做别人的丈夫,我办不到!不能天天在你身边、见到你的脸,我永远也不会快乐。‘她说:“别犯傻!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便硬是拉起我的手指与她的勾在一块,道:”说好了,可不许反悔!‘我说:“我不是不许你做别人的妻子,但是让我跟着你,我还是做你的奴仆,一生一世服侍你。’她只是摇头,说:”这是不可能的。我们都长大了,以后服侍我的只能是丫环使女,天天见着我脸的只能是我的丈夫。‘我不说话,只是望着她,心里想:“那也不一定的。’她伸出食指点一点我的鼻子,说:”你不要捣鬼坏我的好事啊。要不,我一辈子都会恨你的。‘我仍是不说话,口中一阵腥甜,后来才发现,那一刹间我已咬破了自己的舌头!之后,她就欢天喜地的缝绣她的嫁衣去了。我也有我的事情干,买了一把刀子,找个偏僻无人的去处,解决了我那烦恼的根源……“
“什么!”燕儿大骇,失声道,“你……你……不是……不是……”
“我并不是天阉,而是自己亲手挥刀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燕儿只觉一颗心在胸腔里狂跳不止,象是要从喉咙处蹦出来一般。却见他神色平和,好象在讲着一件最平常、最自然不过的事,而不是天底下最惨烈之事。
只听他淡然的道:“除此之外,我还能样才可以相伴她一生?在这世上,除了她,我再没什么是要在乎的了。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牺牲,就是不做男人,那也没什么。”
燕儿双手发冷,道:“他……李建成……知不知道这件事?”
王至面上登现鄙夷之色,道:“他?哼,他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不,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以为我一直就是这样,一直便是这么服侍小姐的。小姐跟他说,她惯了给我服侍,要将我带过来李家,他也就答应了。在他面前,我总低着头,装出一副卑微的样子,他便也将我看作是低三下四之人,从来没想到小姐和我之间会有什么不止于主仆的关系。小姐要嫁他,是她心甘情愿的,我也不恨他夺我所好。只要他不生出疑心,让我终其一生都能长伴小姐左右,他已经很对得起我了。谁想他没对不起我,却对不起小姐,那便是将他生吞活剥,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他说完,仍是泥雕木塑似的呆坐着,殿中死气沉沉,阴寒森森。
燕儿也不知愣了多久,忽地烛台上的灯花“扑”的爆了一响,她一惊抬头,猛然见到窗外天空已浮出鱼肚白,惊道:“天亮了!”
王至如梦方醒,也“嗖”的跳起来,手执长剑,低声道:“我已什么都跟你说了,你可以到太子面前告发我了?”说着目露凶光。
燕儿淡然的道:“你有你的伤心事,难道我就没有?你要杀我,正好助我脱此苦海。”说着双手负于背后,昂然的望着他。
王至显出有些自惭形秽,迟疑了一下,道:“太子如今视我为心腹,谅你也抓不着我什么把柄去告发我。”说着涌身跳出窗外,眨眼已消失在草木之中燕儿跌坐回榻上,刹那间只觉人世一切尽皆无谓,想:“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里!但我能到哪里去呢?”忽地那天在“长安第一阁”听到的那支小曲又在耳边响起:“入春才七日,离家已三年。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心中忽地大痛:“我离家已有多少年了?”屈指一算,竟是十年有多了!瞬时间,顿生归心似箭之念,那漠漠黄沙、那戈壁似削、那长河落日、那风吹草低……全都兜上心头:“家,家!我要回家!”她喃喃的说着,站起身来,游目四顾,只见殿内珠悬翠挂、金碧辉煌,忽都变成了俗不可耐、面目可憎!“这里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这里!走,走,走吧!”她心意一决,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