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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风云录-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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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无路可逃!
  尉迟恭一抖手中长矛,高声道:“太子、齐王起兵作乱,秦王已将之正法!秦王命末将前来保驾,请皇上马上下旨,令城中兵马悉数听候秦王将令!”
  “啊?!”李渊惊呼一声,双脚一软,当场瘫倒下来。
  “皇上!皇上!”众大臣慌忙上前扶住,乱作一团。
  尉迟恭厉声喝道:“皇上再不下旨,乱兵杀进大内这里来,那就连皇上也有性命之忧了!”说着“啪”的一下将长矛往地上重重一顿。
  李渊只觉两边太阳穴突突乱跳,眼前景物一阵模糊一阵清晰,好不容易才强撑着坐稳身子,不由自主的向老朋友裴寂望去,道:“想……想不到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这……这如何是……是好?”
  萧禹抢着道:“太子、齐王本来就没有参与太原首义之事,国家草创他们也没有功劳,却平白无故的嫉妒秦王功高望重,以致设计陷害。如今秦王既已出兵平叛,功盖宇内、天下归心,陛下应该立他为太子,将朝政大事都交托给他,自然就不会再有什么事端了。”
  李渊不作声,仍只望着裴寂,只盼他能说几句话出来。
  裴寂却一眼一眼的只往尉迟恭那边瞄,只见他黑沉着脸瞪视众人,面上神色分明在说:“你们这班浑蛋,识趣的就赶快立了秦王,否则就人人都吃我‘黑煞神’一矛!”在这种目光逼视之下,他还怎敢多嘴?不住的只往肚里咽口水。
  李渊忍不住叫一声:“裴爱卿!”
  “啊?”裴寂吓得全身发软,“什……什么事啊皇上?”
  “你说怎么办好呢?”
  “这个……这个嘛!”裴寂只觉尉迟恭的目光矛尖似的刺到他喉咙处来,登时舌头都好象短了几寸,“事……事已至此,皇上……皇上……就……就依了秦王……这个秦王……”他颤巍巍的始终说不完一句话。在他心底里当然极不愿意李渊依了李世民。他知道李世民一得势,他裴寂的富贵就到了尽头了!
  自从强行杀了刘文静之后,他对李世民更加倍的怕得厉害。每次一碰到李世民的目光,就觉得他在上下打量着自己,似是在揣想以后该从自己身上那个部位一刀砍下去,为刘文静报仇!他吓破了胆,竟是再也不敢在李渊面前提起李世民,更甭说会讲他坏话了。他此后对太子、秦王都敬而远之,竭力避免又陷入双方的争斗之中。是以这几年里李建成和李世民处处相争、几乎破脸,今日更到了兵戎相见、手足相残的惨烈境地,他却没再卷进去。但朝廷内外又有谁不知道他曾是太子一党,曾在李渊面前扬李建成而抑李世民呢?至于刘文静之死,他更是难辞其疚,不必指望李世民不来与他秋后算帐了。但这都是以后的事了!此时他若敢口吐半个不字,立时就是尉迟恭的长矛刺到、身首异处!真是火烧眉毛、且顾眼下,以后怎么给李世民报复那是以后的事,如今是无力去考虑的了。
  “皇上!”陈叔达也开口了,“若不马上下旨,天下必乱,大唐江山也难保啊!”他本就是“秦王派”的大臣,这时只巴不得李世民快点掌权!
  李渊惊魂稍定,知道大势已去,暗暗长叹一声,道:“那……那就依了秦王吧!”这句话说出来,字字都仿佛重逾千斤。
  萧禹、陈叔达立刻手脚麻利的代李渊写了圣旨,盖上玉玺,交给尉迟恭。
  尉迟恭将圣旨往怀中一揣,心满意足,扬长而去。众大臣见他无礼到极点,心中都在啧啧称奇,但又有哪一人敢有老虎胆说他半句?见他一走,便都劝李渊说:“皇上还是入内殿歇息歇息,压一压惊吧!”
  “皇上?哈哈!”李渊见尉迟恭不在了,惊惧之心稍减,沉痛羞愤之情顿生,惨笑出来道,“我还算是个皇上吗?若非这天子的玉玺还有些儿用处,早就给那尉迟恭砍下脑袋,成了老贼啦!”
  众大臣闻言色变,都不敢搭嘴。
  李渊神色忽转凄然,道:“你们还在我这老贼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快去奉承新皇?当心去晚了,荣华富贵都保不住,给一班新贵抢光了!”
  众人骇然,谁都不敢动弹。
  “去吧,去吧!”李渊面上肌肉松驰下来,现出苍老疲乏之态,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晚散还不如早散吧!”
  众人这才悄没声息的都退了出去。
  空荡荡的水亭里、空荡荡的凉凳上,便只坐着一个孤零零的大唐天子。
  外面的喊杀声仍不断的传进来,如天边闷雷滚滚不休,急高忽低、急响忽弱。李渊对这一切恍若未闻,眼光越过湖面、穿过花树,落在宏伟辉煌的太极殿的白玉台阶上。
  忽然,一滴泪水从他眼中滚落下来,紧接着又是一滴、两滴、三滴……在那白玉台阶之上,将再也不会有自己的身影、脚步!他为之费尽心机、苦苦谋求的一切,得来是那么艰难,失去却是这般轻易啊!
  渐渐的,外面的喊杀声由响而弱终至消声匿迹,宫苑中一片死寂,象自开天辟地以来就是这么样没有一个活物存在似的死寂!
  忽然,石桥上“嗒、嗒、嗒”的传来脚步声。李渊仍是愣愣地望着天边,并不收回目光看一下来者是谁。
  来人走进水亭,“嗵”的一声跪倒在地,号啕大哭起来:“儿臣不孝,惊动父皇。罪该万死!”
  李渊身子一颤,回眸到跟前一看,只见李世民浑身血迹,伏在地上恸哭不已。他眼中此时却已滴泪不流,一股厌恶憎恨之情涌上心头,心中恨恨而骂:“罪该万死?你擅杀君兄、威逼父皇,何止是罪该万死?哈哈哈哈,可是我能治你的死罪吗?唉!成则王侯败则寇,你又何必在我面前玩这一套花招?那一套我当年在代王杨侑面前还玩得少吗?唉唉,报应,报应啊!杨侑地下有知,该是如何嘲笑我啊!”
  李世民哭了半天,听不见李渊开口,不觉抬起了头,只见父亲双眼直勾勾的瞪视着自己。他仿佛又重见李建成的眼睛,禁不住机伶伶的打了个寒噤,那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恐惧又蔓延上来!
  “都杀光了吗?”李渊终于挤出了第一句话。
  李世民双唇颤动,却说不出话来。
  东宫、齐王府的人一听说李建成、李元吉被困玄武门内,二千人马蜂涌杀来。李世民手下仅有八百人,苦苦负隅顽抗已十分吃力。敬君弘、吕世衡二人均告战死。东宫的人更扬言要去攻击秦王府,一度令李世民这边军心大乱,几乎反胜为败。幸好这时尉迟恭提着李建成、李元吉二人的首级登上城楼向对方展示,并宣读李渊的圣旨。东宫、齐王府的人一见,霎时意志崩溃,一哄而散。
  击退围攻玄武门的兵马后,接下来便是斩草除根!李世民派尉迟恭等大将分别冲入东宫、齐王府,将李建成的五个儿子__安陆王李承道、河东王李承德、武安王李承训、汝南王李承明、钜鹿王李承义,及李元吉的五个儿子__梁郡王李承业、渔阳王李承鸾、普安王李承奖、江夏王李承裕、义阳王李承度全部斩杀,一个不留!并一律从皇家谱牒中剔除出去,好象这世上从没存在过这十个孩子似的。
  最后,他才奔到李渊面前来,伏地“请罪”。
  李渊心中一酸,知道不仅两个嫡子没了,连他钟爱的十个嫡孙也尽化冤魂!涩声道:“我以前常常跟你们嘲笑隋文帝杨坚,说他虽能一统天下、制服强敌,却教不好儿子,以致最后连老命都断送在自己的次子手上。哈、哈、哈,我还以为自己是在笑杨坚;今天我才知道,我是在笑我自己啊!”说着热泪又是滚滚而下。
  李世民听父亲说得沉痛,慌忙叩一个头,流泪道:“儿臣自知不孝,但也决不敢学隋炀帝杨广之昏暴!父皇永远是父皇,儿臣永远是儿臣!儿臣只是被迫自卫,决非有所图谋。今后一应大事,仍是父皇作主。这皇宫永远都是父皇的居所,儿臣自此而后一定竭尽忠诚,孝顺父皇,以弥今日之大罪。”
  李渊心中气恨,想:“事到如今,你还嘴上说得如此花巧!哼,大郎的儿子年纪稍大,或许会危及你,你杀他们还情有可原;可三胡的儿子都还稚弱,不过是吃奶的娃儿,却也逃不过你的毒手!你如此心狠手辣,又岂真能容我继续做这皇帝、住这皇宫?”但这番话他是不敢说出口的了。他怕杀红了眼的李世民会将他也顺手“斩草除根”!不,他不想死!更不想象杨坚那样屈辱地死去!他还舍不得那张雪艳、尹德容的销魂,他还想继续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听莺歌燕语、看西域美女跳胡旋舞……他还没有活够,还没有享用尽这人间凡俗的欢乐!他不想去那阴森可怖的幽冥,他还留恋这软红十丈的尘世!
  “我老了,还能管什么事?”李渊悲凉的慢慢说道,“当初在太原起兵,还不是为了你们兄弟……为了子孙?唉!你累了,我也累了,都歇着吧,都歇着吧!”说着闭起双目,再也不向李世民望一眼。
  李世民又叩了几个头,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宫外走去。
  他是累,但他不能歇着!他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办!他是大唐太子了,他还要做大唐的天子!
  六月七日,李渊正式下诏,册封李世民为皇太子,并令事无巨细、不论军政,一律奏报李世民裁决。
  李世民遂将府邸迁入东宫,名正言顺地登上了太子之位。
  东宫之内,从门口到正殿,夹道立着两排武士,全都手持长刀。刀光似雪,耀得人眼也睁不开。在这刀林之中昂然走进一人,只见他个子虽不算高,却是含胸拔背,气度不凡。那一把把刀锋距他颈项不过数尺,他却仍是双目炯炯,眨也不眨一下,好象全没看见这些杀人的利器。他,就是前东宫洗马魏征!李建成一死,东宫中的武将攻打玄武门不成后都溃逃出城,躲入终南山中。魏征一介文人,还没闹清是怎么一回事,已被李世民的手下抓了起来。现在,是新太子李世民下令将他提上正殿来亲自审问。
  步过密密麻麻的刀林,魏征踏进正殿,抬头一望,只见大殿中灯火辉煌,照得如同白昼,李世民踞坐在正中的榻上,一面凶悍之色。旁边一名兵士喝道:“见到太子,还不下跪?”
  魏征将头一抑,打个哈哈,道:“我魏征铮铮铁骨,不跪弑兄杀弟的凶手!”
  此言一出,满堂震惊。这魏征曾在瓦岗寨中效力于李密,李世民手下不少猛将如秦琼、程咬金等均出身于瓦岗,与他颇有交情,都不愿他被治死罪,早打定了主意,若李世民喝一声:“将魏征推出去,斩!”大家便一齐下跪为他求情,哪怕将功名前途都搭上了,也要保得他性命无碍。岂料魏征一上来就这样戳李世民的痛处,霎时都觉此番他性命休矣!
  李世民却心中一动,想:“我手下良谋无数,要以杜如晦最敢说出逆我心意的话来,但跟魏征这副臭脾气一比,可就没他这般的风骨了。”他心中已动了爱才之念,面上却煞气不减,目露凶光,喝道:“我若以你这大逆不道之言杀你,料你一定不服!但你离间我兄弟之情,害我手足相残,罪大恶极,岂不应该凌迟处死?”
  魏征冷笑道:“我岂止是离间而已?我第一天见到太子,就已向他献一上策,劝他当机立断,明诛也好、暗杀也好,将你斩除,永绝后患!”
  殿内一片哗然,李世民羞怒交加,厉声道:“你既知已犯下加害于我之罪,那还不自行了断?”
  魏征益发的沉静,铿锵反击道:“我身为东宫洗马,竭诚佑辅太子,何罪之有?”
  李世民一怔,倒无话可以驳斥他,只得冷嘲道:“桀犬吠舜,各为其主,倒也是理。只是听说你素负智谋过人,却何以今日成了阶下之囚?成王败寇,这就是你该死之罪!”
  魏征凛然道:“太子当日若一早采纳我的上策,又怎会有今日之祸?你又怎能坐在这座上;我又怎会立于这阶下?那是太子不能纳我良言之过,非我智谋不足之错!”
  李世民紧逼一句:“李建成既然不能纳你良言,那他就是昏主!你夸口自己智谋如何了得,却事奉昏主而不自知,不过是一介愚夫而已!”
  魏征双目一闪,道:“太子不能纳我良言,乃是他心存仁厚,是谦谦君子之故!哪象你残忍嗜杀、无德无义?你今日虽凭一时武力强盛而镇压人心,但天下都知道太子有德,而你却失义!你想坐稳这大唐江山,除非将天下人赶尽杀绝,否则总会有人感怀太子之德,起而抗拒你的倒行逆施!”
  魏征一句句掷地有声,大家只见他面无惧色,侃侃而谈,却都不知他双手紧捏成拳,掌心里全是冷汗!
  上天又一次抛弃了他,将他一脚踢入失败者的行列!
  这些天来,他在囚室之中徘徊来去,一次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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