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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一样。李建成左胸处还插着那支镞头洞穿而出的箭,还是双眼圆睁、死不瞑目的那副令他见了便从心底升腾起一股惧意的样子。他竭力要拔腿跑开,可是双脚象被施了魔法似的一点都不听使唤,怎么用力都动弹不了分毫,只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鬼怪逼到眼前。他惊恐欲绝,忍不住大声的尖叫、尖叫、尖叫……
“世民,世民,你怎么了?快醒醒!”李世民觉得有人在用力地摇他的肩膀,那烈火、吉儿、鬼怪什么的忽都烟消云散。他猛然醒觉这是一场噩梦,急忙睁眼,抬头却见燕儿正俯身看着自己。面上一阵凉飒飒的,原来不知不觉间已流下泪来!
霎时之间,羞愧耻辱之情直涌上心头,盖过了梦中的惊悸恐惧:他竟在燕儿面前暴露出他的软弱和惊恐!
这是不可原谅的,这是不可忍受的!
他,堂堂大唐天子;他,向以勇气自负的昂藏七尺男儿,竟然在燕儿面前因一个虚幻的噩梦而失态地尖叫、流泪!
奇耻大辱啊!
他紧紧地咬着锦被,以抑止住自己再尖叫出来,但眼中的泪水却无论如何怎么也不听使唤,一个劲的只是往外涌。
燕儿举起手,拿衣袖擦去他额上的虚汗,问:“你做噩梦了吗?梦见什么这样可怕?”
李世民索性连眼睛都闭上了。他怎能跟她说出梦里的情景?他已经够丢脸啦!还要被她窥见他内心的脆弱和惊惧?不,决不!
燕儿见他这副神情,暗暗叹了口气,道:“你不肯说就算了!”背靠着墙,双手抱膝,默默的看着窗纸由黑而灰、由灰而白,直到雄鸡高唱、东方放红。
第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夜。
夜色沉沉,却似有千万种声音在响:火焰烧灼着房屋的毕剥声,砖瓦木头跌落在地的声音,婴孩的哭叫声,人群的惊叫声……
李世民只觉自己就站在那熊熊烧着的屋子外,清清楚楚看到吉儿抱着哭喊不休的孩子,满面血污的站在大火的中心。他一把抓着她的手腕,用力往外拉。岂料不知怎的,吉儿竟突然变作了李建成,左胸处还插着那支镞头洞穿而出的箭,还是双眼圆睁、死不瞑目的那副令他见了便从心底升腾起一股惧意的样子。他大骇之下急忙要抽回自己的手,李建成却已手一翻紧紧扣住他的腕根,用力往火屋里拉。他竭力要稳住身子,却听得背后响起李元吉桀桀的怪笑声:“进去受死吧!”一双冰冷的手在他背上狠狠一推。他身不由己的便双脚离地,直往那正烧得猛恶的烈火中心跌进去。他感到灼热的火舌已舔到他面上来,忍不住大声的尖叫、尖叫、尖叫……
“世民,世民,你怎么了?快醒醒!”李世民觉得有人在用力地摇他的肩膀,那烈火、吉儿、鬼怪什么的忽都烟消云散,飞在半空的身子却还在往下急堕。他本能的双手往下一撑,却已马上抵在坚实的床上,一虚一实间不觉出了一身冷汗。他猛然醒觉这又是一场噩梦,急忙睁眼,抬头却见燕儿正俯身看着自己。
这时他脑中犹残存着李建成狞笑的面孔、李元吉阴冷的笑声和那似要吞噬一切的熊熊烈火。到此境地,他已惊吓得连昨夜的羞耻之心都荡然无存了,尖叫着便一头扑进燕儿怀中,一手紧紧扯着她的衣襟,另一手用尽全力的攥着她的手腕,似乎噩梦中的李建成还在执着他的手往火里拉,只要他抓着她的手腕就能幸免于难似的。
他五指紧紧的捉着燕儿的手,便似一个铁圈牢牢的套在她腕上,还在不断的收紧。燕儿痛得忍不住也尖叫出来:“放手,放手!你要捏断我的手啦!”说着伸出另一只手要去扳开他的手指。但李世民此时已迹近疯狂,用的是无情力,燕儿毕竟是个女子,力气上哪里比得上他?她竭尽平生之力连扳数下,都如蜻蜒撼石一般纹风不动,给他捏着的地方渐渐的肿起一圈淤血,手掌处却因血流不进去而现出青紫之色,一片冰冷,似乎就要失去知觉了。
燕儿知道自己决计扳不开他的手,只有先将他安抚下来,消去他心中的惊惧,让他自己主动放手,才是办法。于是她另一手轻轻抚拍着他背上,口中安慰道:“别怕,别怕,只是发梦而已!”
李世民尖叫了一会儿,嗓子火辣辣的痛,全身冷汗淋漓、疲乏无力,终于止住了叫声。又听得燕儿柔声相慰,神志慢慢的清醒过来,但仍是埋首在她温暖的怀中,啜泣良久。
燕儿见他已稍稍平静,感到他捏着自己手腕的劲道也没开始时那样狠了,这才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只觉他手心汗津津的犹如刚从水中捞出来。
她一边抚摸着自己的手腕,以疏通闭塞了太久的血脉,一边低声问:“你做噩梦了吗?梦见什么这样可怕?”
李世民猛的从她怀中抬起头来,惨淡的月色下只见冷汗混着热泪流满他面上,脸色又青又白,有如鬼魅。他咬牙道:“我不说,我不说!厉鬼找上我啦!但是我不说!”说着反身扑在床上,面孔埋在枕上,仍是抽噎不止。
燕儿又是暗暗叹了口气,道:“你不肯说就算了!”背靠着墙,双手抱膝,默默的看着窗纸由黑而灰、由灰而白,直到雄鸡高唱、东方放红。
第二夜就这么过去了。
第三夜。
夜色沉沉,却似有千万种声音在响:火焰烧灼着房屋的毕剥声,砖瓦木头跌落在地的声音,婴孩的哭叫声,人群的惊叫声……
这次李世民却发现自己站在那烧得正旺的火屋之中,屋内热浪逼人、火舌乱蹿,前后左右无处不是毒蛇吐信一般的火焰在急起急落。他心中也是急如火燎,正不知该如何逃出这火场,忽听得一阵“嘻嘻”、“哈哈”、“呵呵”、“哼哼”的似笑非笑的怪声在身周响起。他定睛一看,不由得吓得全身发颤。只见前面站着两个鬼怪,面目便跟李建成和李元吉死时的神情相貌一模一样。李建成左胸处还插着那支镞头洞穿而出的箭,还是双眼圆睁、死不瞑目的那副令他见了便从心底升腾起一股惧意的样子。他们后面影影绰绰的还跟着许多小鬼,似是被他诛杀的那十个小侄子。他们都伸出血淋淋的双手,直着颈脖,平板板、阴森森的叫:“我们死得好惨啊!还我们的命来,还我们的命来!”也不见他们如何抬脚移步,已一点点的直向他逼来。
他竭力要拔腿跑开,可是双脚象被施了魔法似的一点都不听使唤,怎么用力都动弹不了分毫。他惊骇之下一抬头间,忽见吉儿正站在屋外,穿着一身白衣,在热风的燎动下襟带飘飘,直似绰约仙子,正欲乘风而去。他大喜过望,急叫:“吉儿,吉儿,快救我,救救我!”
谁知吉儿站在那里,手也不伸一下,反欢快的笑了起来,道:“我不是早说了,该是你救救你自己吗?这是你罪有应得!罪有应得!罪有应得!……”那声音象锉子一样锉进他耳中,象刀子一样割在他心头。痛!痛啊!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鬼怪逼到眼前,伸出的手指已冷冰冰的摸到他颈上,便如那天李元吉将弓弦套到他颈中绞扭收紧一样,一点点的要将他喉中的空气都挤出来。他伸手用力去扳,却哪里扳得动?他惊恐欲绝,忍不住大声的尖叫、尖叫、尖叫……
“世民,世民,你怎么了?快醒醒!”李世民觉得有人在用力地摇他的肩膀,那烈火、吉儿、鬼怪什么的忽都烟消云散,分明是自己的手在叉着自己的喉咙!他猛然醒觉这是一场噩梦,急忙睁眼,抬头却见燕儿正俯身看着自己。
他腾的跳下床去,伏在地上,双手抱头大叫:“天啊,天啊!我想我快要疯掉了!”
燕儿急忙也跳下来,扶着他的双肩,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噩梦,梦见了什么?”
李世民饮泣道:“我梦见……梦见在一个烧着的屋子里,吉儿就在屋外。我……我向她求救,她不仅不肯,还……还在笑,好象很高兴似的!”
燕儿心想:“这确是够伤你心的。但也不至于将你吓成这个样子啊?你一定还有话没说出来。”于是追问一句:“就这样吗?没有其它别的了吗?”李世民眼波摇动,双唇连张了好几次,却始终没有再说出话来。她将脸一沉,道:“你若不肯说出来,叫我怎么能帮你?难道你受这噩梦折磨了三夜还不够,还想给它困你一辈子吗?”
李世民颤声道:“还有……还有李建成……李元吉……和……和他们的儿子,都……化成厉鬼……向我索命!”说着忍不住又怕得牙齿格格的直打架。
燕儿心头恍然,想:“原来他内心深处一直在为杀了自己的亲兄弟而抱愧在心、良知受责!”霎时之间怜悯之心大盛,伸手将他搂入怀中,只觉他仍是浑身索索直抖如秋风中的落叶,哪里是平日见到的那个威震敌胆、凛然无惧的李世民?分明只是一个在黑夜之中迷了路、找不着慈母胸怀的稚子孤儿!
她定了定神,想了想眼下的情势,自知自己决计难以独力解决这事。但李世民为人如此自负,若让外人看到他这副吓掉了魂的样子,那真比杀了他还要教他难受!
“怎么办?怎么办好呢?”她一时六神无主,忽灵光一闪:“对了,应该找长孙无垢!只有她最了解他,只有她能想出救他的法子!”于是扶李世民坐到床上,说:“我去找无垢姐姐来,好不好?”
李世民只是掩面而泣,一阵阵的抽急气,好象已听不到她的话,又好象有话也说不出来了。燕儿见他面如死灰,竟是现出痴痴呆呆之态,心中惊惧更甚,让他靠在墙上,自己手脚伶俐的穿好衣服,提笔写了一张便条,闪身出了卧室。
出了殿门,只见凉风飒飒、星月在天、夜凉如水,与殿内那狂乱郁闷之象简直便是两个世界。她深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胸中的烦躁去了大半。守夜的太监迎上来,低声问:“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燕儿将那便条交给他,说:“你快去皇后那儿,便说皇上有急事要召见她。你见了皇后就将这条子给她看。”
那太监领命而去,直到长孙无垢寝殿之外,将燕儿的话通传了进去。
长孙无垢一听,忙起而披衣,赶出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太监递上便条,长孙无垢就着灯笼的火光展开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帝危,勿语速来!燕妃手书”不禁面色大变,急急忙忙的便直往燕儿这边而来。
才到殿门,已见燕儿翘首以盼,忙赶上前低声问:“是什么事?”
燕儿竖起食指在唇上,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挥手命太监宫女不必跟进来,一手拉着长孙无垢直入内室。
长孙无垢一入门已见李世民俯伏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犹似死去一般,吓得魂飞魄散,扑上前扶起他,轻叫:“世民,世民,你怎么了?”
李世民微微撑开眼睛一线,见是她,嘴角牵动了一下,挤出一个艰难的苦笑,又合上了眼。
长孙无垢心头砰砰乱跳,转头问燕儿:“怎么会这样的?”
燕儿道:“此事说来话长,不宜现下就说。他如今是受惊过度,你看该怎么先给他压惊回神?”
长孙无垢想了一下,道:“你这儿有‘烧刀子’吗?”
燕儿会意,点点头道:“有!”,出去取了一瓶来。
长孙无垢拧开瓶盖,一手扶起李世民的脸,一手将瓶口凑到他嘴边将酒灌进去。却见他一扭头,口一张,竟将刚灌进去的酒全都吐了出来。
二女对视一眼,面上神色都极是焦急沮丧。
长孙无垢沉吟良久,忽一仰首自己喝了一大口酒,低下头来,凑到他唇上,正欲微微张嘴,将酒注入他口中。
李世民身子一震,伸手搂住了她腰间,主动的将嘴唇贴了上来。
燕儿面上一阵发烧,心底不禁一阵扰动,忙转身蹑手蹑脚的出去。她靠着门廊,仰首望月,浩叹不已。直到这一刻她才猛然领悟到:李世民不仅不是值得她爱的人,甚至不是值得她恨的人!今夜看到他这从不曾让她见过的软弱的一面,她对他的痛恨不觉烟消云散,却对自己起了自怜自叹之心。她注定了要孤独一生啊!在这尘世之中,她没有爱人,也没有敌人!
过了不知多久,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起,她仍是怔怔的望着乌蓝的天穹,并不回头。长孙无垢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呼吸声甚是粗重,显得十分激动。她缓缓的转眼看去,只见长孙无垢平日苍白的脸庞上罕有的泛起一片红晕,眼中的神色又是羞涩又是欣喜。燕儿心中一动,自嘲的想:“她倒比我还象个新娘!”
良久良久,长孙无垢才平静下来,拉着燕儿也坐下,道:“燕儿妹妹,这是怎么一回事?”
燕儿便从吉儿四天之前晚上忽到她帐中之事说起,将李世民这三夜里都发噩梦,见到吉儿及李建成、李元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