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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答道:
“面前红尘均看破,世间缘断待何日?”一丝浊念尚存,又若何!“此诗许为侍女擅改过吧。源氏大将不无悲伤,遂匆匆隐退。
源氏大将不赴西殿,径回二条院私邸。进得内室,便合衣而卧。孰知夜不能寐,深觉世之厌恶。惟皇太子一事,挥之不去。他想:“当初父皇在世,特封藤壶妃子为皇后,作皇太子的正式保护人。岂料她竟不堪尘世之苦,半路削发为尼。今后恐再无缘攀居高位了。若我也摒却太子,恐怕……”思虑不已,至天明方昏昏入睡。忽觉此后要为这出家人增添用度,遂命下人从速调配,必于年内备齐。王命妇随皇后出家,亦须恳切宽慰此人。自藤壶皇后出家后,源氏大将便有机会与皇后面晤,少有顾虑。他对皇后的爱恋,未曾全然忘却。但值此境地,亦奈何不得。
且说国忌过后,新年伊始,万象更新,宫中又恢复繁华盛景,内宴踏歌等会陆续举行。藤壶皇后闻后深觉悲哀。推潜心勤修梵行,祈祷后世幸福,远离凡尘。旧有经堂保留如初。离正殿稍远一隅,西殿南方,重修一经堂,日日于此虔心修行。
源氏大将前来拜年。但见宫中人孤影只,一派寂寥,毫无新年气息。惟有旧时所差宫女埋头闲坐,许是心绪所致,略显凄愁。正月初七为白马节会,照例有白马来此,侍女们可以观览。往昔新春,此三条宫邸,定有无数王侯公卿前来贺岁,热闹繁盛,而今门庭冷落,众人皆云集右大臣府中。世态炎凉,难以言表。然源氏大将,以无畏英姿之态,不避前嫌,专程拜贺。足可以一当千。宫邻上下莫不感激涕零。
源氏大将目睹这番颓败情景,亦无言可语。室内景象不同往常;连帘与帷屏垂布皆为深蓝。众人衣袖或淡墨,或赧黄,清丽素雅。惟有池面薄冰及岸边青柳,略显春意。源氏大将极目四望,不禁感慨万分,低吟古歌:“久仰松浦岛,今日始得见。中有渔女居,其心甚可恋”。神情甚是洒脱。随即继续吟道:
“伤心渔女屋已知,泪流松浦初来时”
藤壶皇后居室中差不多全为佛具,宝座设处不远。由是二人靠得较近。皇后答他道:
“浦岛当日景已非,浪蕊飘至倍珍异”。虽帝内吟诗,声息尚可辨闻。源氏大将极力容忍,怎奈终不可自制,泪珠串线般滑落。但惟恐被离俗的众尼姑瞧见,只略略倾述便起身告辞了。
源氏大将既去,三条宫邸中几个年老宫女噙泪赞叹:“孰知公子年事稍长,姿态越发优雅。料想往昔权势鼎盛,万事皆备之时,尚有天下惟我独尊之气度。我等均暗自思忖:如此之人,何时尚能明了世事人情?却不料如今变得何等贤良恭顺,即便些许小事,亦能细致入微,郑重对待。倒是令人怜悯他呢?”藤壶皇后闻之,不禁沉入种种旧事中去。
于春月中所举行的任免官吏仪式,惟皇后手下之人均不曾被授予应得职位。照常理或以皇后的地位,其中亦应有提拔之人,而今闻所未闻,令人愤然长叹。皇后虽已出家,也无立即让位停俸之理。但朝廷居然以出家为由,大大削减皇后的待遇。皇后自身虽对此生此世无所眷恋,但众宫人尽皆失去所情,慨叹命薄运苦。皇后目睹于此,甚感愤慨。然而一转念,既置身事外,也无能为力。惟寄希望于太子,望其早日继位。因而矢志不移尽。已修梯。且因皇太子身世不可告人,让人忧惧甚深,故她常于佛前祈祷:“所有罪过皆归奴身,乞请宽恕太子无事。”虽经忧恼无限,独以此慰余身。源氏大将亦能体察藤壶皇后良苦用心,嗟叹不已。自己殿内人员,也若皇后宫中人,遭得不公之通。遂觉世间无甚意趣,整日闭门不出。
且说近日左大臣事事均不如意,心中郁郁不乐,遂上表奏请辞职。新帝忆起此臣昔日深得桐壶院宠信,一贯视为后援人。且留遗嘱,望其日后能长期为国家出力,故不允其退职。屡屡立表,均予退回。孰料左大臣其志亦坚,再三挽绝,不再理朝纲。自此右大臣一族统领朝纲,尽享荣华。可怜一代贤臣,竟如此遁迹于草野。朱雀帝不免叹惜。世间有识之士,亦皆哀叹惋惜。
而左大臣家众公子,人人忠厚诚稳,昔日颇得重用。如今却心灰意冷,意气消沉。三位中将素与源氏大将交好,如今官场尤为失势。三位中将昔日虽与右大臣家四公主有缘,因其对妻子一向冷淡,右大臣也并未将其纳人爱婿之列,以此报复。三位中将尚能自知,此次未能升官晋爵,早在意料之中,因此也全不存有恨意。见源氏公子整日闭门在家,料知世事不可逆转,自己的不幸也不足惜。故常与源氏大将晤面,共研诗学,或摆弄弦乐。以往二人常热烈竞技,如今也是如此,于些项小事上较劲,聊以消遣时日。
除春秋季的诵经外,源氏大将还常临时举办些法会,不时邀召闲寂无事的文章博士前来,与其吟诗作文,或玩掩韵“游戏,以此打发时日,从不上朝料理政事。如此玩乐游戏,世人又多出些评语来。
一夏日,雨意绵绵。中将闭觉无事,遂叫人拿出众多诗集,一并奔赴二条院竞赛。源氏大将欣然应允,命人打开殿内藏书库,从中译出众多稀世珍本。事先并未张扬,却召来了殿上公卿。大学素的博士等精于此道之人。众人分列左右,相对而坐,竞赛掩韵游戏。其奖品精美绝伦,众人雀跃,欲争一试。竞赛激烈,其间不乏偏僻绝离韵字,甚难补对,常常令得有名望的博士也狼狈不堪。源氏大将便不时加以点拨。足可见其才学精深,无与匹敌。使得在座诸位啧啧赞叹。私下论道:“原来大将竟有如此雄才?定是前世修得福慧,事事出人一等。”赛罢,自是左方源氏挫败有方三位中将而胜。二日后,中将举行宴会,以酬认输之理。虽其场面并非奢华,然各类食物自不比一般,且盛食所用桧木箱皆优美异常。又有各类奖品。是日依旧显贵云集,吟诗赋文,盛况不表。
时逢庭前蔷感初绽,景致目不比春花秋月减彩,更显山致。众人纵情欢娱,调弦弄管。有一叫红梅的童子,容貌端庄,年约八岁,系中将之子。其嗓音出众,善奏签笛,众人皆为其悠扬悦耳之音倾倒。源氏大将甚是欢喜,视其为玩伴。红梅乃右大臣家四女公子所生,排行老二,平素外祖父深为疼爱,故众人皆寄厚望,也常善待之。此童子聪慧异常、姿容秀美,至酒酣意浓之际,唱起催马乐槁砂》的曲子,甚是优美无比。源氏大将定下腰间绣带,合衣赐于童子。他颜面容光焕发,身着薄罗常礼服及单衫,露出美妙的肌肤。几位年老博士遥瞻之,感激涕零。当童子唱至:“貌比初开西合花更强”一句时,三位中将敬酒一盏,吟道:
“瞻望歌中君侯貌,胜似初发蔷滚花。”源氏大将颔首微微一笑,接过酒盏,应对道:
“时运来时花自开,雨中凋零转瞬时。我衰老了!”其酣态可掬,并借故说笑。中将强为所难,频频劝酒。其时乘凭酒兴,所赋诗词甚众,不乏即兴草率之作,此处不便—一详记。
诸人众口一词,皆作和歌或汉诗恭奉源氏大将。源氏大将自是情不自胜,得意忘形,吟诵:“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这种自比虽是恰当不过,然成王为何人,触及心中隐事,未续诵下去。公子惟觉心中愧疚。
兵部卿亲王为藤壶皇后之兄,也素为源氏座中常客。他擅长吹奏及歌舞,亦是狂浪不羁、风流倜傥,自与源氏大将相合。
再说尚待俄月夜近日身患疟疾,为祈咒诸事之便,遂搬至娘家有大臣宫邸。法事讫,病情痊愈,家人自是欢喜。尚侍却视其为天赐良机,进与源氏密约,煞费苦心,谋得夜夜相守。本当花容月貌之年,虽病体初愈,而略显羸弱,然仍不减当初风韵,越显楚楚动人。但由于其姐弘徽殿太后近日回娘家同住宫邸,耳目众多,约会更增危险。而源氏大将却有一脾气:愈是艰难,愈要迎头而上。故夜夜榆次,竟无遗缺。所有一切,自然难掩耳目。然邸内之人均怀顾虑,未曾敢将此事传于太后。有大臣自是无所知觉。
忽一夜,雷电交加,大雨滂沱。翌日晨晖,诸公子及太后众传从咸赶来相互探望,其人声嚷嚷,耳目甚众。诗文皆惧雷雨,故集于帷幄近旁。源氏大将无可回避,甚是尴尬,直至天明。陇月夜寝台帐外,特女众聚,二人更觉。心寒。侍女中仅二人详知内情,然此时亦了无主意。
稍后雷鸣渐停,雨势略减。右大臣特地赶来弘徽殿探视俄月夜,阵雨声淹没了其行迹,二人竟未知觉。他先至太后室中,便贸然走进室内,撩起帘子。问道:“你睡得可好?昨夜雷雨好大,为父甚是担心,未能看你。众皇兄及太后之待臣已前来问候否?”右大臣说此话时,言语粗重急促,全然不似一责人。源氏忆起左大臣之威仪,与此右大臣较之,虽此情急之中,也不觉微微讪笑:“何必于帘外偷窥,理应坦然入居室内再开口不迟吧。”
俄月夜极难为情,羞得满面红晕,曲股前行于寝台之外。有大臣视其如此模样,以为发烧,便问道:“瞧你气色尚差,想必有妖孽作祟吧,法事该推迟几日。”忽然他见一淡紫红色男带缠于其身,甚是惊讶。又见一赋诗之怀纸落于帷屏边,细想到底为何,心下一怔,便问:“这是什么?怎在此处,拿来与我瞧瞧。”俄月夜急忙回头,方才察觉。自知此事已无法遮掩,一时无话可说,唬得魂已出窍。倘是涵养之人,应体谅女儿而顾全一时颜面,哪知此人性情躁直,不顾私情。他不作思考,愤愤然上前拾得那怀纸,乘机向帷屏后搜索。只见一端庄美男,正无所顾忌横卧于女儿榻旁,此时方微微拉过衣衫遮额躲避。右大臣惊异不已,义愤填膺。然又不便当面发作,仅觉头昏脑胀,拿了怀纸走出房去。俄月夜早已两腿发颤,瘫作一团。源氏大将心中懊悔,想道:“一贯如此,这下难逃世人指责了!”然见此女可怜兮兮,惟有稍稍安慰一番。
有大臣本性直率,有话必言。且正值年老之人,无语可藏于心。故而毫不犹豫,竟将此事俱告弘徽太后。并忿然说道:“竟有这等事情。视其手笔,分明出自源氏。虽知此前早有其事,当初我重其人品,故不曾发难,并有言在先,愿将幼女许配。孰知他竞神情孤傲,漠然观之。虽是愤慨,然念于前缘,则也屈恭谅解。料想此女虽已失贞,朱雀帝亦为宽宏之人,定会不计前嫌。若我诚请,尚能入宫,以遂初愿。但因负疚于心,未敢奢望女御之尊,至今令其屈居尚待,于我已为一桩憾事。既今此女入宫,他胆敢做出此等辱没皇门之事,更叫人无可容忍。沾花惹革虽为男子常有之举,如此之举实乃荒唐之至广
“模姬虽已入斋院,也竟敢冒犯神灵,暗地鸿雁传情,屡不悔改,外人亦有知晓。如此辱没神明之事,不仅伤风败俗,且于自身有害。我曾料想此人不会如此糊涂,做出为天下人所难容忍之事。且其乃当今有识之士,才学超凡,风靡朝野,故我从未究其怀有何等居心,孰知
弘徽殿太后为人更为狠辣,不听则罢,闻父此言,更是怒形于色。答道:“我儿徒留皇帝之名,其实备受众人奚落。怨就怨那已退职的左大臣,当初不允爱女嫁于皇兄太子,执意要下嫁于为巨之源氏,同装时源氏尚不过十二岁弱冠呢!送六妹入宫,我早有此意,却先遭源氏糟蹋。而众人不对此存有异议,一致偏袒于他。如今六妹仍得屈居尚待,不能荣享女御尊位。我心恨恨,定设法使之荣升,主掌后宫,以雪耻辱。岂料六妹不识大体,一心追随于悦己之人。如此看来,那他与斋院模姬之谣传亦定有其事了。总而言之,源氏嫌恶于朱雀帝,偏护皇太子,望其早日身居高位是真。此事显而易见。”她痛快淋漓,丝毫不顾,反弄得右大臣觉得有损于源氏,懊悔自己不该多言。遂暗自感叹:“不该将此事告知她呢。”便婉言加以劝解。
“长女言之固然有理,但此等家丑,尚不必启秦皇上。定是小妮前番过失,上皇并不深责,仍为宠幸。故此次胆大妄为,才做出这等风流事来。不若暗自训诫,如真不知错,容老父再作打算。”弘徽殿太后虽听如此说,怨气仍未消除,一转念:“我与六妹同居一郎,耳目众多,难得容人可乘之机。此源氏也真是目中无人,寻花问柳于弘徽殿,可谓有意侮辱我等,实不可总厂于是越发愤激。倒觉得此回抓得了把柄,便考虑起如何惩办那源氏来。
第十一章 花散里
有道是:自古柔情多愁恨,罪孽多启愁怨生。此言于源氏公子,实在再恰当不过。但如今世易时移,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