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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兵复振,击东魏兵,大破之,东魏兵北走。京兆忠武公高敖曹,意轻泰,建旗盖以陵陈,魏人尽锐攻之,一军皆没,敖曹单骑走投河阳南城。守将北豫州刺史高永乐,欢之从祖兄子也,与敖曹有怨,闭门不受。敖曹仰呼求绳,不得,拔刀穿阖未彻而追兵至。敖曹伏桥下,追者见其从奴持金带,问敖曹所在,奴指示之。敖曹知不免,奋头曰:“来!与汝开国公。”追者斩其首去。高欢闻之,如丧肝胆,杖高永乐二百,赠敖曹太师、大司马、太尉。泰赏杀敖曹者布绢万段,岁岁稍与之,比及周亡,犹未能足。魏又杀东魏西兗州刺史宋显等,虏甲士万五千人,赴河死者以万数。初,欢以万俟普尊老,特礼之,尝亲扶上马。其子洛免冠稽首曰:“愿出死力以报深恩。”及邙山之战,诸军北度桥,洛独勒兵不动,谓魏人曰:“万俟受洛干在此,能来可来也!”魏人畏之而去,欢名其所营地为回洛。
是日,东、西魏置陈既大,首尾悬远,从旦至未,战数十合,氛雾四塞,莫能相知。魏独孤信、李远居右,赵贵、怡峰居左,战并不利;又未知魏主及丞相泰所在,皆弃其卒先归。开府仪同三司李虎、念贤等为后军,见信等退,即与俱去。泰由是烧营而归,留仪同三司长孙子彦守金墉。
王思政下马,举长槊左右横击,一举辄踣数人。陷陈既深,从者尽死,思政被重创,闷绝。会日暮,敌亦收兵。思政每战常著破衣弊甲,敌不知其将帅,故得免。帐下督雷五安于战处哭求思政,会其已苏,割衣裹创,扶思政上马。夜久,始得还营。
平东将军蔡祐下马步斗,左右劝乘马以备仓猝,祐怒曰:“丞相爱我如子,今日岂惜生乎!”帅左右十余人合声大呼,击东魏兵,杀伤甚众。东魏人围之十余重,祐弯弓持满,四面拒之。东魏人募厚甲长刀者直进取之,去祐可三十步,左右劝射之,祐曰:“吾曹之命,在此一矢,岂可虚发!”将至十步,祐乃射之,应弦而倒,东魏兵稍却,祐徐引还。魏主至恒农,守将已弃城走,所虏降卒在恒农者相与闭门拒守,丞相泰攻拔之,诛其魁首数百人。蔡祐追及泰于恒农,夜,见泰,泰曰:“承先,尔来,吾无忧矣。”泰惊不得寝,枕祐股,然后安。祐每从泰战,常为士卒先。战还,诸将皆争功,祐终无所言。泰每叹曰:“承先口不言勋,我当代其论叙。”泰留王思政镇恒农,除侍中、东道行台。
魏之东伐也,关中留守兵少,前后所虏东魏士卒散在民间,闻魏兵败,谋作乱。李虎等至长安,计无所出,与太尉王盟、仆射周惠达等奉太子钦出屯渭北。百姓互相剽掠,关中大扰。于是沙苑所虏东魏都督赵青雀、雍州民于伏德等遂反,青雀据长安子城,伏德保咸阳,与咸阳太守慕容思庆各收降卒以拒还兵。长安大城民相帅以拒青雀,日与之战。大都督侯莫陈顺击贼,屡破之,贼不敢出。顺,崇之兄也。
扶风公王罴镇河东,大开城门,悉召军士谓曰:“今闻大军失利,青雀作乱,诸人莫有固志。王罴受委于此,以死报恩。有能同心者可共固守;必恐城陷,任自出城。”众感其言,皆无异志。
魏主留阌乡。丞相泰以士马疲弊,不可速进,且谓青雀等乌合,不能为患,曰:“我至长安,以轻骑临之,必当面缚。”通直散骑常侍吴郡陆通谏曰:“贼逆谋久定,必无迁善之心。蜂虿有毒,安可轻也!且贼诈言东寇将至,今若以轻骑临之,百姓谓为信然,益当惊扰。今军虽疲弊,精锐尚多。以明公之威,总大军以临之,何忧不克!”泰从之,引兵西入。父老见泰至,莫不悲喜,士女相贺。华州刺史宇文导引兵袭咸阳,斩思庆,擒伏德。南度渭,与泰会攻青雀,破之。太保梁景睿以疾留长安,与青雀通谋,泰杀之。
东魏太师欢自晋阳将七千骑至孟津,未济,闻魏师已循,遂济河,遣别将追魏师至崤,不及而还。欢攻金墉,长孙子彦弃城走,焚城中室屋俱尽,欢毁金墉而还。
东魏之迁鄴也,主客郎中裴让之留洛阳。独孤信之败也,让之弟诹之随丞相泰入关,为大行台仓曹郎中。欢囚让之兄弟五人,让之曰:“昔诸葛亮兄弟,事吴、蜀各尽其心,况让之老母在此,不忠不孝,必不为也。明公推诚待物,物亦归心;若用猜忌,去霸业远矣。”欢皆释之。
九月,魏主入长安,丞相泰还屯华州。
东魏大都督贺拔仁击邢磨纳、卢仲礼等,平之。
卢景裕本儒生,太师欢释之,召馆于家,使教诸子。景裕讲论精微,难者或相诋诃,大声厉色,言至不逊,而景裕神采俨然,风调如一,从容往复,无际可寻。性清静,历官屡有进退,无得失之色;弊衣粗食,恬然自安,终日端严,如对宾客。
冬,十月,魏归高敖曹、窦泰、莫多娄贷文之首于东魏。
散骑常侍刘孝仪等聘于东魏。
十二月,魏是云宝袭洛阳,东魏洛州刺史王元轨弃城走。都督赵刚袭广州,拔之。于是自襄、广已西城镇复为魏。
魏自正光以后,四方多事,民避赋役,多为僧尼,至二百万人,寺有三万余区。至是,东魏始诏“牧守、令长擅立寺者,计其功庸,以枉法论。”
初,魏伊川土豪李长寿为防蛮都督,积功至北华州刺史。孝武帝西迁,长寿帅其徒拒东魏,魏以长寿为广州刺史。侯景攻拔其壁,杀之。其子延孙复收集父兵以拒东魏,魏之贵臣广陵王欣、录尚书长孙稚等皆携家往依之,延孙资遣卫送,使达关中。东魏高欢患之,数遣兵攻延孙,不能克。魏以延孙为京南行台、节度河南诸军事、广州刺史。延孙以澄清伊、洛为己任,魏以延孙兵少,更以长寿之婿京兆韦法保为东洛州刺史,配兵数百以助之。法保名祐,以字行,既至,与延孙连兵置栅于伏流。独孤信之入洛阳也,欲缮修宫室,使外兵郎中天水权景宣帅徒兵三千出采运。会东魏兵至,河南皆叛,景宣间道西走,与李延孙相会,攻孔城,拔之,洛阳以南寻亦西附。丞相泰即留景宣守张白坞,节度东南诸军应关西者。是岁,延孙为其长史杨伯兰所杀,韦法保即引兵据延孙之栅。
东魏将段琛等据宜阳,遣阳州刺史牛道恒诱魏边民。魏南兗州刺史韦孝宽患之,乃诈为道恒与孝宽书,论归款之意,使谍人遗之于琛营,琛果疑道恒。孝宽乘其猜阻,出兵袭之,擒道恒及琛,崤、渑遂清。东道行台王思政以玉壁险要,请筑城,自恒农徙镇之,诏加都督汾、晋、并州诸军事、并州刺史,行台如故。
东魏以高澄摄吏部尚书,始改崔亮年劳之制,铨擢贤能;又沙汰尚书郎,妙选人地以充之。凡才名之士,虽未荐擢,皆引致门下,与之游宴、讲论、赋诗,士大夫以是称之。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五年(己未,公元五三九年)
春,正月,乙卯,以尚书左仆射萧渊藻为中卫将军,丹杨尹何敬容为尚书令,吏部尚书张缵为仆射。缵,弘策之子也。自晋、宋以来,宰相皆以文义自逸,敬容独勤簿领,日旰不休,为时俗所嗤鄙。自徐勉、周舍既卒,当权要者,外朝则何敬容,内省则硃异。敬容质悫无文,以纲维为己任;异文华敏洽,曲营世誉。二人行异而俱得幸于上。异善伺候人主意为阿谀,用事三十年,广纳货赂,欺罔视听,远近莫不忿疾。园宅、玩好、饮膳、声色穷一时之盛。每休下,车马填门,唯王承、王稚及褚翔不往。承、稚,暕之子;翔,渊之曾孙也。
丁巳,御史中丞参礼仪事贺琛奏:“南、北二郊及藉田,往还并宜御辇,不复乘辂。”诏从之,祀宗庙仍乘玉辇。琛,瑒之弟子也。
辛酉,东魏以尚书令孙腾为司徒。
辛未,上祀南郊。
魏丞相泰于行台置学,取丞郎、府佐德行明敏者充学生,悉令旦治公务,晚就讲习。
东魏丞相欢,以徐州刺史房谟、广平太守羊孰、广宗太守窦瑗、平原太守许惇有政绩清能,与诸刺史书,褒称谟等以劝之。
夏,五月,甲戌,东魏立丞相欢女为皇后;乙亥,大赦。
魏以开府仪同三司李弼为司空。
秋,七月,魏以扶风王孚为太尉。
九月,甲子,东魏发畿内十万人城鄴,四十日罢。冬,十月,癸亥,以新宫成,大赦,改元兴和。
魏置纸笔于阳武门外以求得失。
十一月,乙亥,东魏使散骑常侍王元景、魏收来聘。
东魏人以《正光历》浸差,命校书郎李业兴更加修正,以甲子为元,号曰《兴光历》,既成,行之。
散骑常侍硃异奏:“顷来置州稍广,而小大不伦,请分为五品,其位秩高卑,参僚多少,皆以是为差。”诏从之。于是上品二十州,次品十州,次品八州,次品二十三州,下品二十一州。时上方事征伐,恢拓境宇,北逾淮、汝,东距彭城,西开牂柯,南平俚洞,建置州郡,纷纶甚众,故异请分之。其下品皆异国之人来归附者,徒有州名而无土地,或因荒徼之民所居村落置州及郡县,刺史守令皆用彼人为之,尚书不能悉领,山川险远,职贡罕通。五品之外,又有二十余州不知处所。凡一百七州。又以边境镇戍,虽领民不多,欲重其将帅,皆建为郡,或一人领二三郡太守,州郡虽多而户口日耗矣。
魏自西迁以来,礼乐散逸,丞相泰命左仆射周惠达、吏部郎中北海唐瑾损益旧章,至是稍备。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六年(庚申,公元五四零年)
春,正月,壬申,东魏以广平公库狄干为太保。
丁丑,东魏主入新宫,大赦。
魏扶风王孚卒。
二月,己亥,上耕藉田。
魏铸五铢钱。
东魏大行台侯景出三鵶,将复荆州,魏丞相泰遣李弼、独孤信各将五千骑出武关,景乃还。
魏文后既为尼,居别宫,悼后犹忌之,乃以其子武都王戊为秦州刺史,使文后随之官。魏主虽限以大计,而恩好不忘,密令养发,有追还之意。会柔然举国度河南侵,时颇有言柔然以悼后故兴师者,帝曰:“岂有兴百万之众为一女子邪!虽然,致人此言,朕亦何颜以见将帅!”乃遣中常侍曹宠赍手敕赐文后自尽。文后泣谓宠曰:“愿至尊千万岁,天下康宁,死无恨也!”遂自杀。凿麦积崖而葬之,号曰寂陵。
夏,丞相泰召诸军屯沙苑以备柔然。右仆射周惠达发士马守京城,堑诸街巷,召雍州刺史王罴议之,罴不应召,谓使者曰:“若蠕蠕至渭北者,王罴自帅乡里破之,不烦国家兵马,何为天子城中作如此惊扰!由周家小儿恇怯致此。”柔然至夏州而退。未几,悼后遇疾殂。
五月,乙酉,魏行台宫延和、陕州刺史宫延庆降于东魏,东魏以河北马场为义州以处之。
东魏阳州武公高永乐卒。
闰月,丁丑朔,日有食之。
己丑,东魏封皇兄景植为宜阳王,皇弟威为清河王,谦为颍川王。
六月,壬子,东魏华山王鸷卒。
秋,七月,丁亥,东魏使兼散骑常侍李象等来聘。八月,戊午,大赦。
九月,戊戌,司空袁昂卒,遗疏不受赠谥,敕诸子勿上行状及立铭志。上不许,赠本官,谥穆正公。
冬,十一月,魏太师念贤卒。
吐谷浑自莫折念生之乱,不通于魏。伏连筹卒,子夸吕立,始称可汗,居伏俟城。其地东西三千里,南北千余里,官有王、公、仆射、尚书、郎中、将军之号。是岁,始遣使假道柔然,聘于东魏。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七年(辛酉,公元五四一年)
春,正月,辛巳,上祀南郊,大赦。辛丑,祀明堂。
宕昌王梁企定为其下所杀,弟弥定立。二月,乙巳,以弥定为河、梁二州刺史、宕昌王。
辛亥,上耕藉田。
魏幽州刺史顺阳王仲景坐事赐死。
三月,魏夏州刺史刘平伏据上郡反,大都督于谨讨擒之。
夏,五月,遣兼散骑常侍明少遐等聘于东魏。
秋,七月,己卯,东魏宜阳王景植卒。
魏以侍中宇文测为大都督、行汾州事。测,深之兄也,为政简惠,得士民心。地接东魏,东魏人数来寇抄,测擒获之,命解缚,引与相见,为设酒殽,待以客礼,并给粮饩,卫送出境。东魏人大惭,不复为寇,汾、晋之间遂通庆吊,时论称之。或告测交通境外者,丞相泰怒曰:“测为我安边,我知其志,何得间我骨肉!”命斩之。
魏丞相泰欲革易时政,为强国富民之法,大行台度支尚书兼司农卿苏绰尽其智能,赞成其事,减官员,置二长,并置屯田以资军国。又为六条诏书,九月,始奏行之:一曰清心,二曰敦教化,三曰尽地利,四曰擢贤良,五曰恤狱讼,六曰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