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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怎么打就怎么打,保证听话得很。”刘铁一听就笑起来:“嗬嗬,那不成了马福林耍的那些木脑壳了①吗?谁说你不会指挥?罗锅凼那一仗,还有这次到马盘山运枪,指挥那八个从来没打过仗的农民兄弟,那么惊险的场面都过来了。我和玉璧后来听说了,都替你后怕呢。”大家说笑了一阵,又扯到正事上。刘铁说:“李大哥不在重庆,枪是不好进货了,但徐清浦带信上来说,最近进了些子弹。玉屏,你可能还要辛苦跑一趟。”
我放下筷子说:“什么辛苦不辛苦,刚才不过是几句笑话。参加革命以来,哪一次任务我推脱过?只是听说自从我们打了罗锅凼,敌人的防卫更紧了,几乎场场镇镇都派了兵守卡子,再走旱路恐怕不得行。”
玉璧说:“我们商量过了,旱路不行就走水路。由重庆坐船到合川,绕过大路,到太平场就好办了。太平场的罗平精,已经正式参加了我们的队伍,你这次把运回来的枪弹分一半给他。要是有什么难处,他会想办法。”他接着又说:“李星北、陈伯斋、刘昆仑、王道纯等进步人士和绿林武装,现在都和我们联手了,武胜刁仁义刁大哥的人马,已准备调一部分到山上来,和我们一起打,现在的形势好得很呢。”
话是这么说,可是玉璧下来还是为我担心,背地里对我说:“玉屏,运枪这工作,是太危险,又累。你要是吃不下来,就说一声,我们另外派人。只不过女的去方便一些,敌人不防。”
我说:“算了吧!这条路,我熟了,关系都建立起来了,别人去反而摸不着头脑,要出事的。再说常跑这条路,我也能常去看看两个娃娃,我们这样当妈当爹,实在是……”玉璧不说什么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我和夏林、金积成等五个人,还是扮成鸡鸭贩子,运枪弹去了。这次乘的是一只运猪的船,虽然臭哄哄的,但是不受检查。春水发了,路上没有耽误,一天半就到了重庆。我们从化龙桥上了岸,跟船老板说好:回去还是赶他的船,夏林他们几个帮他拉纤。
这时,重庆已经有公共汽车了。我就坐着公共汽车去找徐清浦,和他一起去见他的侄儿徐明生。徐明生此时在刘湘名下做参谋,见了我很高兴,说:“货早就准备好了,你们怎么现在才下来?”
我们寒暄了几句,知道这次进了一批步枪和手枪子弹,还有十二支手枪。我说路上紧得很,步枪下次再说,这次就光要手枪和手枪子弹吧。徐明生问好了路,就约定第二天一早在磁器口交货。
第二天,还不见亮,货就送到了。可是我一见就傻了:没有送子弹带来。眼下关卡盘查这么紧,船上是藏不住货的,只有让夏林他们把子弹绑在身上才行,可是没有子弹带怎么办?眼看天快亮了,我没办法,只好让夏林去喊开一家布店,扯了几丈白布来。
我们将手枪和子弹装在一挑篾篓和一个细蔑背篼里,面上盖了些糖食海带,挑到了河边,船老板早就等在那里了。因为说好夏林他们四个人帮着拉船,船主可以不请纤夫,所以对我们很是客气,直喊把海带糖食放到后面的棚屋里,说里面把稳些。我背着背篼进去,发现这里是船老板自己住的一间小屋,的确很谨慎,只是太小,两个人都转不开。
启程了。我推说自己不舒服,呆在小屋里不出去,夏林他们在岸上拉纤,我在小屋里飞快地用白布缝着子弹带,然后把子弹装好。等夏林他们轮流上船来歇气时,我就出来“透气”,让他们一个个在小屋里把子弹捆在身上。等他们全都收拾好了,我把盖面的海带糖食都装进背篼里,然后把那挑篾篓悄悄沉下河去,又将剩下的白布撕成几条,给夏林他们作了包头的帕子。
船到中渡口,喊到岸边检查,那岸上的兵问船里装的什么货。船老板说没有货,只有一个女客。岸上又问女客是哪里人,船老板转过头来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是合川人,船老板又照原话回了。一会儿,听见咚咚两声,跳上来两个兵,说:“既然没有货,又没客,咋会有这么多人拉船,要查查。”说着就前前后后一阵乱翻,又到小屋里,把我背篼里的海带糖食全都倒出来,盘问了我一阵。这时候夏林他们几个,坐在离船头丈把远的岸边摆龙门阵,嘻嘻哈哈的声音传了多远。
两个兵没翻出什么名堂,悻悻地上了岸。船老板一个手势,夏林和金积成拍拍屁股站起来,喊了声号子,又把纤绳搭在肩上。
我看着满地乱七八糟的海带和白糖,长长地松了口气。船到合川,我们谢过船老板,上岸了。天已经黑尽了,合川盘查很严,我们不能住,赶了一截路,到了新店子一个熟识的栈房。老板娘也算是江湖上的人,热情地打来洗脸水,又招呼上饭菜,先端出来一大碗猪脑壳肉和红烧豆腐。几个小伙子晌午吃得简单,此时早就饿了,筷子打架般在菜碗里进进出出。正吃得高兴,外面闯进来一群人。
我抬头一看,进来的都是便衣,为首的那汉子长得矮杵杵的,头上的青布帕子遮了半边脸,穿一件黑呢大衣,手一摆,袖子里便掉出一节枪穗子来。我递了个眼色,大家哗地站了起来,手把在枪把子上迅速散开。几乎在同时,进来的那一群人也把枪扯出来,把住了大门。唯有我仍然坐在桌子上方,没有动。
为首的那人把我们逐个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我身上,上前两步,拖长声气说:“请问这位大姐,做什么的,到哪里去呀?”
我不露声色地说:“过路的,回家去。”
“对不起,兄弟公务在身,要检查。”
“可以,拿手续来。”
那汉子叭地一声,将枪拍在桌子上:“手续在这里。”我双手一扬,也把两支枪扯出来,拍在桌子上,冷笑说:“莫吓人,我也有,不找你借。”
那人一看,愣住了。夏林和金积成乘机上前一步,将他夹在中间,两支黑洞洞的枪口抵住他的前胸后背。他身后的那群人急忙要想上来抢人,但已晚了一步。一时间,只听得哗喳哗喳,双方的枪都上了红槽,屋里的形势一下子紧张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老板娘端菜出来,一见这阵势连忙大声说:“哎呀,是李大爷啊,快请坐请坐。你怕不认识,这就是廖大嫂嘛,又不是外人,咋个就动起武来咯!”那李大爷眨巴着眼睛问:“哪个廖大嫂?”
“嗨,说起你就晓得,华蓥山廖大哥嘛!”
那李大爷一听,连忙拱起手来对我说:“误会误会,我李某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廖大嫂和诸位弟兄,大家受惊了!”说着向他的那群人一招手,都将枪收了起来。大家围着桌子坐下,互相通了姓名,原来他就是这一带有名的土匪头李志成。我记起原来玉璧跟我说过,这位李大爷要带人来投奔我们的队伍,只是因为他野性太大,名声又不太好,所以没有接受。
大家寒暄了几句,李志成说:“我们早就想要投奔廖大哥,还望大嫂引个路。”我正色说道:“农民自卫军是老百姓的队伍,不能欺负老百姓。”李志成听了,说只要廖大哥肯收留,小弟一定是听招呼的;还说今晚要带着兄弟们去打一个地主的碉楼,请廖大嫂和众位哥子莫要出去,谨防飞子。说完就带着一群人走了。
夏林问我,走还是不走。我想了想说,恐怕还是得走,要不然一会儿打响了,把军队引了过来,我们就要被夹在中间,那才冤枉呢。正说着,前面的枪声就响了,我叫大家赶快把子弹绑紧,猫着腰跑出店门。
刚出场口就碰到跑过来的敌兵,把枪栓拉得哗哗响,直喊:“是什么人?站住!”
夏林大声说:“我们是乡公所抓土匪的,那些土匪好凶啊,我们打不过,正要来请你们呢。”
一个军官听了,很得意地把枪一挥,喊后面快点。我们站下来等他们转过路口,拔腿就跑。
一口气跑到太平场。夏林把大家引到场口大黄桷树下的草房外。出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汉子。夏林请他去通报罗大哥一声,就说货到了,请罗大哥来点个数。
我坐在草房里,等着回话。罗平精这个人,其实我早就听说过,他和玉璧是同学,一起去成都读书,也在高师加入了社会主义青年团,慷慨热血过一阵。我和玉璧去了南京之后,他家老人怕他在外面惹事,就将他召回来成了家,把偌大一份家产交他主持,不去读书了。罗平精这个人,本来就好朋友,重义气,读了几天洋学堂,便有了兼济天下的豪气,干脆仗着他家老人的财势,操起袍哥,当上了太平场仁字号五爷——红旗大管事。附近四乡八场甚至外县外州的公口弟兄,不管是认得认不得,只要找到太平场罗五哥,总是受到礼遇,有一顿饭吃。尔后他又买了些枪支,养了一些家丁,名气越发大了起来。
常言道人怕出名猪怕壮,名气大了也麻烦。凡是过往的军阀驻军,派指名捐总少不了他家的份,一年到头捐呀款的没有了结过,土匪们也常来找他家的麻烦,害得他父亲常常躲在碉楼里不敢出来。他虽然年轻气盛,出门却也是家丁们前呼后拥,心中暗暗气闷。上次起义时,他虽然被老人挡着,没有跟着玉璧一起打出杏黄旗,但暗地里却派人送了枪来,不料后来被人告密,罗泽洲派兵来抄了他的家,还把父亲捉去关起来,敲榨了一大笔钱财。
正想着,那汉子回来了,说是罗大哥有请。我们跟着他,走进场口,进了一个大院子。院子里林木参天,黑森森地有些碜人。还在堂屋外面,就有人打着哈哈迎出来:“是大嫂吗?我一猜就是你,真是久仰久仰,不晓得你们今天到,有失远迎——”
我们被迎进屋里,分宾主坐定,这才看清罗平精。只见他中等个子,胖胖的,紫色脸膛,卧蚕眉,说话像打雷一样,震得瓦格子都像在响,在这夜深人静之时,不晓得传出去多远。
罗平精看出了我的担心,就说:“大嫂你莫怕,这场上尽是我的人,我现在袍哥一个,又没扯红,他们哪里晓得我上过华蓥山,跟廖大哥挂上了呢。”
这人真是,越是不该大声说的话他越是要大声武气地说。我啼笑皆非地看了夏林一眼,夏林忙说:“罗大哥,正是因为你没扯红,所以还是谨慎些为好。人多话杂,杨森、向屠户的耳朵长得很呢。”
罗平精还是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免得玉璧二天要刮我的胡子。大嫂你们这次都带了些什么货来?”
我说:“有一打手枪,还有些子弹。”金积成在一边插嘴说:“大哥说了,分一半给你们呢。”
罗平精听了,一拍蒲扇般的巴掌说:“嘿嘿,我就等这句话。玉璧这个人就是够朋友,这才是些好东西呢。”
当天晚上,我们在罗平精的大宅院里吃饱喝足,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都要上路了,他才对我说:“杨森的队伍已经开过来,黎梓卫和山边都已经开仗了,你们恐怕要小心,绕着走才行。”
石炮大战
我把人分成两组,金积成和夏林在前面探路,我们在后头远远地跟着。来到华蓥山脚下,看见敌人已经设下的许多营房,我们就从山边的小路绕着走,擦黑的时候,到了猫儿寺。往常这时,庙内充满了笑声歌声,热闹得很,可是现在却冷冷清清,静得怕人。山门前横七竖八地尽是伐倒的树木,一片破败景象。我们走进大殿,一个小和尚正在烤火,听见声响转过身来,呆呆地望着我们。
我一看是法慧,连忙问:“人呢?我们的人呢?”法慧眼泪汪汪地说:“你们刚走,敌人就来了,廖大哥带着队伍撤到天池那边去了。敌人一上来,就抓住我们毒打,砍了庙前的许多树,还在庙里到处乱翻,问我们哪里来的这么多被盖。我们说是做香会用的,他们不信,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几百床被盖全抢走了……”“全抢走了?妈的,这么冷的天气!”金积成跺着脚,愤愤地说。
法慧又说:“我们苦苦要求,说老和尚年纪大了,请他们留下一些。他们不干,我就去拉,结果挨了一枪托,才给徐老师父抢了一床薄被子下来……大姐,我身上还在痛呢。”他把薄薄的袈裟撩了起来,我们看见他身上手背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有许多伤痕。
天完全黑了,夜风呼呼地吹,飘着小雨,正是冻桐子花的倒春寒天气。我们带着法慧,点起香,燃着火把,直往黄龙寺走去。没走多远山下的敌人就打起枪来,我们只得把香和火把都熄了,摸夜路。
山林里静悄悄的,风声里夹着几声野猪的嚎叫,令人毛骨悚然。我突然想起下山的时候,玉璧就对我说过周二先生冒着生命危险已经实验成功了的地雷,现在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