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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劲地抽了口烟,掐熄了,叹口气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组织上没派人来,敌人的报纸上倒是这么说的。不过我们在罗渡溪,这次怎么牺牲了这么多人?”马福林说:“老辈子,你不知道,罗渡溪是个水陆码头,我们有些是大竹、营山、渠县的人,驻扎在罗渡溪。敌人一见外地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打二杀三沉河,我们牺牲了不少外县的同志啊。有的打死在路上,尸首都无人来收,这次我们从山上回来就埋了六七个。老辈子,你晓得罗渡溪场口上的黄桷树嘛?敌人在那里挖了一个大坑,活埋了一些人,有的连头和脚都没盖住,我们这次才用土盖好了,免得人家骂我们的人死了,还遭猪拉狗扯的。唉,这些都是我们的同志啊,哪一个不是人生父母养的,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心肠好毒啊!
“还有我们的一个队员蔡老大,和赛龙场李木匠的妹子李腊香才结婚不久。这次蔡老大被向屠户捉进城去,在猪市口砍头示众。李腊香去领尸的时候,抱住蔡老大砍下的头,晕过去了。向屠户的爪牙就把李腊香抱去想强奸。李腊香不从,抽出身上带的小刀要和敌人拼命,敌人把她绑在柱子上,割去她的奶子,用乱刀刺死,还将她的尸首丢在官山上,听任猪拉狗扯的。李腊香的母亲知道后,气疯了,现在在城里讨饭。夏马刀和向屠户叫他们的爪牙在四乡乱抢乱杀,我们游击队员和老百姓家里的妇女被强奸的不计其数,许多人都寻了短路。”
徐清浦和李仲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坐在一边,听马福林说。
我站起来,走到窗子边,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出神。我听不下去了,我会发疯的!
马福林叹着气,慢慢地说着,声音疲惫得很,也沉重得很。
“老辈子,这么多天了,我憋在心头也受不了啊。他们的恶事还多得很呢。刽子手杀了我们的人,把心肝都挖出来,拿到城里的馆子炒着吃,说是大补品,吓得那几天饭馆都关了门。他们不甘心,砸开王家馆子的门,幺师不干这种断子绝孙的事情,挨了一顿好打,说他通共产党,幺师就只好炒了。那么多,没吃完,就说放到下顿吃。幺师悄悄到你坐过的班房里,捉了半酒杯虱子来,倒在肝子上盖上,等到他们再来吃,就说人肝变虱子了,这事在岳池城里都传开了……他们还把我们的人的大腿和手膀子上的肉割下来,包包子吃……”
徐清浦一拍桌子,茶杯都跳了起来。李仲生用头死死地抵着墙柱子,半天才咬牙切齿地骂了声:“这些畜生!畜生——!”
马福林边说,边抽烟,我们大家都在抽烟。满屋子烟气腾腾,一缕一缕地从窗口飘出去。
马福林又说:“廖姑爷死了,我到新场去报信,半路上遇到王道纯带了些人撤出来。我把廖姑爷的事情跟他们说了,一个个都气得哭。走到山边黄龙寺,敌人追来了。恰好黄龙寺有一个戏班子,班主跟我熟,知道我能唱几句,忙叫我扮花脸,王道纯也能唱,扮须生,其他的人当吼班儿。人凑齐了,正在化妆,敌人进来了,见班子里人多,就起了疑心,进进出出搜了两道,最后把庙里的老者抓去审。老者熬不住打,就说有些是山上退下来的。这时锣鼓都响了,我们正要出台,见事情不好,就跑。我和王道纯跑脱了,听说后面的遭了二十来个人,还有戏班子里的人。老辈子,徐大哥,我这条命都是捡来的呀,我马福林,差点儿都见不到你们了……”
马福林说着,泣不成声,屋子里一片哭声。好半天仲生才说:“马伯伯,我们不说这些了,现在辉同他们是怎样打算的?我们要商量个办法,下一步怎么办。”
马福林把烟锅巴敲了,把烟杆收起来,用袖头揩干了眼泪,使劲点点头:“辉同也是这个话。廖姑爷被捉去的第二天,敌人在四处贴了布告,说廖姑爷讲和了,当了河东七场的民团大队长。和什么侦缉队长,叫我们的人出来,集中在罗渡溪、黎梓卫听候调遣。可是我们的人没有一个受骗的。以后知道廖姑爷在城里头牺牲了,就在四处打起来。弟兄们都气红了眼,见到敌人就打,河东七场打得最凶。敌人的伤亡也不小啊。现在我们的人都分散隐蔽了,最大的困难是廖姑爷死了,没有一个总领头的,不知怎么办。现在又缺乏子弹,打一颗少一颗,有的只留下最后一颗保身用,有的一颗也没有了。老辈子,华蓥山上的红旗插了十年了,不能倒啊!你们要派人上去领导,最好运点子弹去。我们要报仇,把那些恶霸地主和军阀杀光,不然,廖姑爷他们死也不瞑目的!”我们四个人,坐在屋里,沉默了好一阵,最后我说:“老马,叫仲生先给你找个地方住下,回去的事情,我们一直都在商量。”
马福林站起来要走,我又叫住他,说:“你廖姑爷被抓住后,随身的十二个人中间有四个扑河跑脱了,这事你听说了没有?”
马福林点着头,说:“有这事,有这事。听说里面就有金积成和唐俊清,只是不晓得他们跑出来没有。”
过了些日子,我和徐清浦都听到风声,杨森怕刘湘暗算他,率先投靠了蒋介石,把队伍调到了川南宜宾一带,围阻长征的中央红军去了。华蓥山的形势松动了一些,只是金积成、刘老大还没有消息,陈亮佐也没有回来。我们就商量,叫仲生和马福林带些人,先回去。
我把服装店可能抽出来的款子都拿出来,买了一些开山斧、棕绳子、锯子之类的,准备让我们的人上山去砍些木头,马福林撑船,由渠河运到重庆来卖,既可掩护,又能赚些钱买些枪弹回去。另外,又找李荣华买了五百发步枪子弹和二百发手枪子弹,打了五十套军服,还买了一些必需的医药品、电筒和电池,找雷忠厚开了一个护照运走。
临别时,我对李仲生他们说:“这次牺牲太大了,你们在山上处境困难,生活很苦,要沉住气,没有指示,不要乱动。把得力的人员集中起来,万一有个什么响动,就得要以一当十,以十当百啊。”
李仲生说:“大姐,你放心,天垮下来我们顶得住,我们吃泥巴也要活出来。你们找到组织,快送个信来,我们来接你。”
端阳一过,天气热了起来,刘老大和金积成还是没有消息。我们又派了一个叫唐荣先的同志出去。没多久和他一起去的人就跑了回来,说唐荣先在顺庆被敌人捉住了,砍成了几块。
我还是住在太白楼徐老太婆家里,间或回李子坝看看孩子。一天我和徐老太婆正在歇凉,王晓兰兴冲冲从铺子里跑来了,一上楼就喊:“大姐,陈亮佐回来了。”
我一听,就要下楼。陈亮佐已经跟着上来,穿了一件汗渍渍的白布汗衣,人也瘦了许多,一见面就说:“大姐,你的铺子又发展了。”
我说:“是啊,大姐学会做生意了。”说着忙叫王晓兰回铺子里拿套衣服来给他换,又叫徐老太婆去割点肉,招待远客。
她们走后,我忙问陈亮佐:“你们到遵义的情况怎么样?”陈亮佐摇了摇头说:“这次跑了一趟冤枉路,没有接上头,党中央带着红军走了。”
“向哪个方向走的?”
“听说向云南方向走了,到了四川。又听说是北上抗日去了。得不到确实消息。”
“留守的人呢?”
“哪里还有留守的人啊。他们刚一走,国民党军队就开进城,还不是像通南巴一样,红军走后,老百姓遭殃,杀了不少的人啊。”
我叹了口气。天天等,夜夜盼,结果还是落空了。好在人都安全地回来了,再想办法吧。“
亮佐接过我递过去的茶盅,一口喝干了里面的凉茶说:“大姐,我们这次也难啊。白天黑夜地赶路,走了二十多天才到遵义,听说党中央走了,心就冷了半截。我们去的时候,敌人正在大屠杀。我们只得装成做小生意或者逃难的,混进城去探听消息,晚上又偷偷地出城来在山坡或路边过夜。后来敌人清查得严了,就去买些地黄来泡成水,涂在脚上,等脚肿了,再买些膏药来贴起,装成叫化子到城外一些农民家要饭。那些本地人都被杀怕了,常常连水都要不到一口。”我们去的时候没有带换洗衣服,贵州的天气也像华蓥山一样,四五月间还很冷。下雨天,我们在山林里连个遮盖的也没有,晚上只好背靠背地坐着。敌人四处搜查红军,老百姓也不敢收留我们。一次我们在路上碰见一个老农民,摆了一阵家常,他看我们老实,就悄悄说:“你们年轻力壮的,还不如去投红军。‘我们问红军哪里去了?他也说不清楚,只是听说到四川去了。去找吧!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和刁大哥商量,觉得这样乱撞也不行,说不准就撞到敌人手里,就回来了。刁大哥带着人由赤水河回了合川,我到重庆来找你汇报。”
亮佐叹了口气,又说:“大姐,像我们这样一点关系也没有,要找到组织是困难,可是我们还要继续去我。我们这么多人,没有组织就像无娘的孤儿。无娘的孩儿要长大,不容易啊!”
我点点头,说:“那老头子说得对。我们还要派人去找,组织也会来找我们,我们这么多人,组织上不会不管的。”接着我就把这段时间的情况给他谈了。亮佐听说上边松动些,仲生都带着人回去了,也忙着收拾打点,第二天也回合川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南部还是没有消息。各方面消息都证实,中央红军和红四方面军都往川康地区去了。蒋介石的部队一批批开进四川,今后的情况一时还很难预料。好在这一段时间比较平静,山上和台川的人不断在我这里进出,情况多少知道一些。
终于有一天,李士民给我带了个人来,我一看差点没跳起来:是吴绍先!吴绍先是铜梁人,余家场和广安整军时都在,一直带着铜梁的队伍,还是我们的一个支队长,后来随老刘政委一起撤到南部去的。我赶紧把他引进房里,又拿烟又倒茶,说:“天哪,你到底来了!”
吴绍先笑着说:“怎么,不高兴吗?”
我说:“是呀,就是不高兴咯,眼睛都望穿了,望得我们好苦啊!”
吴绍先说:“你们这么多人失去联系,我们也很着急,派了几次人来都没走通。南部那边很紧啊,从顺庆来的那条路已经断了,我是从营山、壁山那边转过来的。”见了老战友,就像见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什么都想问,什么都想知道。我要他先告诉我南部那边的情况。他说:“那边情况变了。红军已经走了,我们准备一齐走的,但是没有走成。我们派了几次人来同你们联系,三月份就想调华蓥山的队伍,强渡嘉陵江,打剑门平武,可惜派的人都在半路折回来,敌人在顺庆一带的口子,堵得太紧了。”我听了惋惜得不得了,说:“我们也派了几次人,也是走到半路又转回来了。现在金积成又到南部去了,还没有转来,不知是凶是吉。”
吴绍先听了这话,避开我的目光,愣了愣,没说话。我当时很兴奋,也没注意,又说:“你们和徐司令不是在一起吗?怎么红军走了你们没跟上?”
吴绍先苦笑着说:“大姐,有的事情你不知道。苏区那边也复杂啊。张国焘这个人,骄横得很,跟徐司令和好多领导都闹矛盾,后来中央开会解决,还叫他作了检讨。这次撤退,听说也是因为他突然改变主张,退得太突然。敌人的卡子又紧,我们过不去,组织上让我们暂缓一下,没想到他们很快就走远了。根据地的干部和队伍,能跟上的全都走了,敌人就掉转来打我们,杀了我们不少的人。我们在南部听说廖大哥牺牲了,大家都很难过,老刘政委当时还哭了,没想到他随后也牺牲了。”
“你是说老刘政委也牺牲了?”
“是呀,在一次战斗中,他掩护同志们突围牺牲的。”老刘政委也牺牲了!我伤心地摇摇头,又想要抽烟。吴绍先接着说:“自从老刘政委牺牲后,我们的领导都接二连三地牺牲了,现在和你们一样,也和组织失掉了联系。我们现在不能消极地等,要联合起来,串联起来,一边找组织,一边想办法,否则会等着挨打的。”
我马上叫王晓兰和李士民去通知仲生和清浦,说南部来人了。他们当即就赶到太白楼来,见了面都亲热得很。说起这一段时间两边的情况和牺牲了的同志,大家都不由得掉一阵眼泪。最后研究了各方面的情况,确定了目前总的任务是保存力量,整顿组织,等候指示。各处的人马,扯红了的都要调到华蓥山上去,没有扯红的暂时潜伏下来,还要把隐蔽在各处的枪支集中起来运回华蓥。重庆的人,能回山去的尽量回去,不能回去的就留下来,一些人当流动商贩、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