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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男子一怔,立华乘机又是大喊:“来人啊!”
来者是瞿恩,他听到求救声,刷地拔出腰间的手枪,冲入楼内。可当他赶到时,两名男子已跳窗户跑了。
瞿恩持枪闪到楼道窗口,窗户外,两名男子顺墙迅速消失在黑暗中。这时楼道的住户才开了门,探头望来:“出啥事了?”
瞿恩搀住立华对住户说:“没事了!没事了!”
立华一屁股坐在床铺上,仍没回过神来。
瞿恩感慨地说:“太危险了,你还真勇敢。”
立华无奈地望着瞿恩:“如果不是提包,我已经见廖公去了。包里正巧装了块钢板,我预备带回来刻蜡纸的。”
瞿恩果然从包里找到了钢板,掂掂钢板:“宣传秘书的武器,真不错,我可以向我们的女孩子推荐。”
瞿恩这一来,帮立华缓和了情绪,立华也笑了,很快,立华又问:“他们想干什么?耍流氓?”
瞿恩:“我来告诉你,他们想干什么。”
他取出手令,展示在她面前:“这是三人特别委员会的手令,我奉命调查廖案。”
立华:“什么意思?”
瞿恩:“你是案发现场的目击者,我听我妹妹说,你曾经两次看到了同一凶犯?”
立华想起董建昌之前的关照:“没想到还真让我作证。”
瞿恩:“怎么,你估计到我会找你?”
立华:“不,有人提醒过我,只是没想到会是你。”
瞿恩:“有人,谁?”
立华:“我不想提他。不值一提。”
瞿恩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摊在床铺上:“你辨认一下,你两次见到的那个人,在这里吗?”
立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面颊上生了痦子的人,立刻紧张起来:“你怎么放我床铺上,拿走!快拿走!”
瞿恩看向立华,疑惑地问:“上面有你见到的那个人?”
立华小声回答:“那个长了痦子的就是。”
瞿恩挑出一张照片,指了指其中一个人:“是这个?”
立华根本不想再多看一眼:“快拿开!”
瞿恩点头,收起照片:“关于这个人,你可以向法庭作证吗?”
立华:“什么法庭?”
瞿恩:“廖案特别法庭。”
立华没说话。
瞿恩:“我必须告诉你,你的证词非常关键,它将间接证明,另一个人的供词是确凿的,没有撒谎。”
立华试探地问:“我必须作证吗?”
瞿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刚刚的事已经说明,有人担心你会开口,你会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立华:“就因为我看见了照片上的那个人?”
瞿恩:“恐怕不止这个。事发后,你对人说过,中央党部的武装警卫当时不知去向。这个说法,会比认出照片更危险,因为武装警卫是由吴铁城指挥,此人恰好是广州市公安局长。”
立华惊骇地:“真的?”
瞿恩:“如果是这样,那牵涉其中的不只是粤军将领,不只是文华堂,还有国民政府的警卫军!”
立华瞪大眼睛:“集体谋杀?”
瞿恩点点头:“恐怕是这样。现场的凶手只是其中的几个,实际上,当天从廖宅到中央党部这一路上,谋杀的策划者一共安排了八十余名杀手,指挥者本人就是粤军的一名师长。”
“这么浩大的阴谋?”立华简直不可思议。
瞿恩:“对廖公,他们是必置之于死地而后快。”
立华看向瞿恩:“你希望我做证吗?”
瞿恩:“我希望你活着,不要再经历任何危险。”
立华没有说话,呆坐着。
瞿恩想了想:“收拾东西,这里不能再往了,跟我走,我给你另外安排住处。”
五
瞿恩夹着皮包走进黄埔校长楼,楚材早已等在那里。瞿恩取出审讯材料,递过去,是一份几十人的名单。楚材看后惊叹:“我的天哪,这么多粤军将领都参与了?很好,瞿教官,谢谢贵党的精诚合作。”
瞿恩:“这只是一份案件侦缉记录,我不过客观记录下而已。”
楚材把材料给卫兵:“通信员,立刻报校长!”
卫兵接过材料离开,立仁恰好走过来。
楚材对瞿恩说:“往下校长希望瞿教官能拿一份详实的案件审结报告出来,提交给特别法庭。”
“我会的。”
“那就这样了,再次谢谢您。”
瞿恩告辞,立仁迎面过来,两人擦肩而过,瞿恩走了几步,忽然鬼使神差地转过头来,目光和立仁的撞到一起。
中央党部楼外的警卫已被黄埔军官生接管,一帧巨大的白色挽帐从楼上垂下,上面大大地书写着四个黑字:勿忘党仇。军官生们都臂戴黑纱。立青和战友们正守在骑楼下的麻袋工事处,大老远就看到立华过来,大喊一声:“姐……”向着立华奔去。
“你们怎么在这儿?”立华很好奇。
“是命令,命令让我们军官生过来接管中央党部的警卫。”
“你脸上怎么脏兮兮的?”立华哪知道,立青他们从东坡楼直接就过来了,五六天没洗澡,何止脏,还有汗臭味呢。
立华心疼地要带立青去楼里洗澡,立青认真地说:“那可不行,不能擅自离开哨岗,这也是命令!”立华欣慰地对着立青笑了。
“姐,看这挽帐!”立青自豪地告诉姐姐这是他们挂的,刺客杀了廖仲恺,军官生们都炸开了,个个发誓要为廖代表报仇,都想过来做警卫,六班还是挑选出来的呢。“姐,你放心进去吧,再有人为非作歹,我们非崩了他不可!”
立华依依不舍地说:“那我进去了,你们可要小心,向你的同学们问好!”说着,径自走上台阶。
立青回到工事,吴融、汤慕禹、谢雨时、穆震方都围过来。
“那真是你姐姐?”
“挺漂亮的!”
“身材不错!”
“立青,怎么不介绍给我们认识?”
立青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当然,听到别人夸姐姐还是很开心的。范希亮过来解围:“行了,各司其职去,你们有点出息行不?敢情八百年没见过女人呢。”
大家又回到自己位置,范希亮凑近立青:“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这有什么可说的?”
范希亮捶了立青一拳:“我说,你杨立青素质怎么这么好呢,敢情是种好呢!”
“种好?什么意思?”
范希亮很神秘地:“我会观相呢,就你杨立青和你姐姐这骨相,可不是一代人两代人能修出来的!”
立青肩膀一耸:“老范,别逗了!”
范希亮更加神秘:“我就对你说吧,你可别不信,看一个人啦,得看三缘:血缘、地缘、人缘……”范希亮干脆凑到立青耳边说,立青只顾笑,不知道范希亮若是知道立仁和立青是一家人后,会怎么运用他的观相理论呢?
蒋介石很快发令逮捕瞿恩提交的名单上的人,胡汉民也被捕了。消息传到楚材办公室,楚材和立仁都很兴奋。
“逮捕胡汉民?未出手已经赢了一半,看来,校长要借此大干一场!”立仁说。
“当然,老天给你机会,不用,就是对天的不敬。”
“这可都是手握重兵的将领啊。”
“所以,你现在就替我起草一份戒严令,以广州卫戍司令的名义!”
“卫戍司令的名义?”立仁搞不懂了。
楚材告诉立仁,他们的蒋校长已经被任命为新的广州卫戍司令,并且何应钦的党军第一师已经在广州郊外待命,就等着这份戒严令。看来,坚冰已经打破,航船就要起航,他楚材还有立仁,依附着蒋介石,很快就会迎来不错的日子呢!
广州真的很快就戒严了,大晚上,瞿恩想找辆车回去都不行,全城交通都断了,想了想,他决定去立华那儿。
对瞿恩的深夜造访,立华有点意外,不过房子是瞿恩帮立华找的,因为戒严回不去,找到这里也未尝不可,立华帮瞿恩铺出沙发。
收拾好,立华问道:“你不打呼噜吧?”
瞿恩笑笑:“瞿霞没跟你说过,她曾经拿袜子堵过我嘴?”
立华想想,又说:“我知道你是让女人伺候惯了,要不你睡床上,我睡沙发。”
瞿恩忙摆手:“不不不,你别听瞿霞的,我这人没那么娇贵。”说着,躺到沙发上,背对着立华。立华看了瞿恩一眼,上床去了。
两个人躺在各自的位置上,却都睁着眼睛。
瞿恩把手枕到头下,头对着立华这边转了转:“立华,你怎么对我这么放心?”
黑暗中传来立华的微笑声:“你是大共产党,有什么不放心的?”
瞿恩也笑了:“共产党前头还加一大字,你不觉得别扭吗?”
“你妈妈都管你叫领导,还不大呀!”
“倒也是,我和我母亲,政治上我领导她,生活上她领导我。”
“你要让你妈领导到什么时候?就没想着要换个别的什么领导?”立华话中有话。
“换,上哪儿换?”
“你们共产党里漂亮的女孩子多得很,就没一个中意的?”立华说着,把身子侧向瞿恩。
“挑领导还得分党派呀?”
“那多好呀,公私兼顾吗。”
“还不错,你没说共产共妻。”
“那你自己呢?我听瞿霞说你的追求者不老少呀,有一个排没有?”
“这种事一个就够受的了,还一个排呢。”
“就没有一个中意的?”
“你没谈过恋爱吗?”
“我?怎么又说到我身上了?”
两个人都在打太极,都希望对方表露出对自己的好感,又怕被拒绝。
瞿恩又说:“于千万人之中找到那一个,是很困难。”
立华:“还在找呢?”
瞿恩:“你不也一样?”
立华:“咱俩可不一样。”
瞿恩:“哪儿不一样?”
立华:“你是梦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是吗?”
瞿恩:“你这么认为。”
立华:“别躲闪了,瞿恩,我得告诉你,男女之间,没那么诗意,你要找的那个未必就在灯火阑珊处。”
瞿恩:“没听懂。”
立华:“你装作不懂?”
瞿恩:“是吗?”
立华:“没多大意思,那事一点也不浪漫,充其量一阵手忙脚乱而已。”
瞿恩:“睡吧,扯远了!”
立华:“我不是小姑娘了,瞿恩,而你,还像个大男孩。”
一阵沉默,两人都在黑暗中睁眼思忖着。
瞿恩兄妹一起到中央党部,瞿恩是要找立华,董建昌从后面喊住瞿恩,瞿霞先去妇女部。到了妇女部办公室,瞿霞一眼看见立青正在屋内独自抽烟。
“你怎么在这?怎么学坏了?竟然抽烟?”瞿霞有些不可思议。
“你问得多奇怪,你见过不抽烟的兵吗?”立青很久没贫嘴了。
瞿霞撅嘴:“别人抽,你也不许抽!”
立青弹了下烟灰,瞪大眼睛:“为什么?敢情你是我们区队长?他也没你这么严啊!”
瞿霞:“好啊,立青,你这家伙掉脸就不认我这老师了。”
立青假装白了瞿霞一眼:“我已经有一个瞿教官了,你就算了吧,你也就跟我同岁,干吗要好为人师呢,跟我那哥哥似的,我顶烦了。”
瞿霞没好气:“这才几天,成兵痞子了。”
立青拍拍胸脯:“可别贬低我,没见着我扛的是机关枪吗?苏制捷克式。你以为谁都能扛上?多少人跟我争,没用,这枪只跟我通脾气,我脸贴上去,它乖得跟情人似的,瞄哪儿打哪儿!”
瞿霞哈哈大笑:“跟情人似的?你小小年纪知道情人为何物吗?”
立青:“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瞿霞已经笑乱了,她觉得立青实在可爱。
董建昌办公室里气氛可没有瞿霞和立青那里热闹,他和瞿恩面对面坐下。
“我听说瞿教官在廖案侦缉上起了关键作用。”
“哪儿的话,一切决定都由三人特别委员会作出的。”
董建昌笑笑:“三人委员会今晚就要成为二人委员会了,一代英豪许崇智的政治生命已经结束了。这里面有贵党的一份贡献呢!”
瞿恩皱起眉头:“哦,这我还不清楚。”
董建昌:“不会吧,贵党可是一向擅长于借他人的酒,浇自家的块垒。”
瞿恩一愣:“你叫我,就是要对我说这些?”
董建昌:“不不不,我想和你说一件具体的事,关于我的一位学生,中央党部的一名普通职员,她叫杨立华。”
瞿恩更加愣住,随即明白过来,董建昌叫他来谈的用意是,让他不要将身为国民党的杨立华的证词提交法庭,也不要写入审结报告中,尤其是关于吴铁城警卫军一节里。但为什么要这么做,瞿恩却不明白。
董建昌说:“这是个徒有其表的法庭。难道你不知道,就在两小时前,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