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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文氏看了半天,打出一张牌:“八万,给你和!”
“不和,我自摸!”颖宇摸了一张牌,“开社,来个杠上开花吧!”拿起牌一看,“嗬,这叫臭!白板!”
孟太太抓牌又打出:“三条!”
雅萍抓牌刚要打,抬头愣住了,只见白文氏已然闭眼睡着了,众人皆不言声,静坐等候。这时,景琦和胡总管进来,大家忙摇手指指白文氏。
景琦走到桌边,悄悄看白文氏的牌,颖宇也凑过身偷看,压着嗓子问:“谁那儿么鸡?”雅萍指了指自己的牌,景琦捅了雅萍一下:“打!”
雅萍拿出牌, 往桌上一拍: “么鸡!”话音儿才落,闭着眼的白文氏却答:“和了!”
颖宇笑道:“嘿——您是睡着了没睡着?”大家说着、笑着又一圈推牌,洗牌,抓牌。
白文氏笑着出了牌:“睡着了,可听得见你们打什么牌!”
雅萍踉着:“有这么打牌的吗?发财!”
景琦看着白文氏:“困了就歇歇儿去。”
白文氏:“不用,打完这几圈儿。我今儿得把他们三家儿全打得站起来。香秀!”
香秀忙凑上前:“哎!”
白文氏:“赢了钱,你今儿抽大头儿!五饼!”
香秀:“那老太太非把他们三家儿都打站起来不可!”
景琦仍出神地望着香秀:“你比老太太还狠!”
白文氏:“香秀,见过七老爷呀!”
香秀:“见过,七老爷给我看过病!”
白文氏一愣:“什么时候?西风!”
景琦恍然大悟:“想起来了,在粥场!那个木匠的闺女,认不出来了!”
香秀:“我得谢谢七老爷!”
景琦故意逗香秀:“你怎么谢我?”
香秀:“我给您绣个烟袋荷包儿吧!”
景琦仍死盯着香秀看。耳边传来白文氏的声音:“老七,有事儿吗?”
景椅惊醒忙回头:“啊?噢,明年开了着儿是妈的七十大寿,上上下下都憋足了劲儿,问怎么过呢?”
白文氏:“你跟胡总管商量着办吧!”
胡总管:“我老了,脑子糊涂,叫我儿子来吧!”
白文氏:“行!你先带带他,往后就叫他接你的位。红中!”
胡总管:“那谢谢老太太!”
颖宇:“红中!和了!”
白文氏:“不许和!净顾了说话了,没留神你!”又一阵洗牌,抓牌。
景琦:“我想拜寿的正日子,到咱们新盖的花园子里去过。”
白文氏:“好啊!就上你的新园子里闹他一天!”
颖宇:“老七,有堂会吗?东风!”
景琦:“有!京城的名角儿都得请到,您和玉婷一人都得来一出!”
白文氏:“正格的,玉婷整天干什么呢?给她说人家儿也不干,三十多的老姑娘都没人要了。我怎么听说她迷上了一个戏子。九饼!”
大家都一愣,偷偷儿地看着景琦。景琦忙开脱:“没那么回事儿,妈您甭听他们胡说。”
白文氏:“我说的呢,咱们家的姑娘要嫁个戏子,那成什么了?”
颖宇:“行了二嫂,操心的命!打不打,我可又要和了!”
“等我看看,这不和了么!掏钱吧您!”白文氏说着将牌推倒。
香秀:“老太太连他十把庄!”
颖宇:“干脆我们都甭玩了!”众人七手八脚地洗牌,乱哄哄地说着自己刚才的牌。
景琦又回过头悄悄看香秀。香秀感觉到了,也抬头看了一眼景琦,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掩饰着轻轻地给白文氏捶肩。
景琦笑了。
戏园子包厢内。夜。
台上,万筱菊正表演《大英杰烈》中开茶馆换茶一段。
玉婷拿着望远镜看,呆呆地一动不动,忽然她放下望远镜,撩起眼泪,苦菊忙递上手巾板儿;万筱菊的《大英杰烈》正在演着。
玉婷又擦眼泪,又擦鼻涕,哭得十分动情。
关静山的包厢里。
关静山正举着望远镜看玉婷,奎禧趴在他肩上:“看见了吗?那就是白家的老姑娘白玉婷!”
望远镜内的玉婷,仍抽抽噎嘻地擦着眼泪。奎禧在关静山耳边说着:“迷上了万筱菊,只要有万筱菊的戏,她是每演必到。”
关静山放下了望远镜:“痴情女子嘛!”
奎禧:“论辈分,你得叫他姐!”
关静山:“我叫得着吗?我们关家与白家早断了来往!”
台上场面起了尾声,“开茶馆”已演完,万筱菊下场,戏园内好声如潮。
玉婷起身,走出了包厢。奎起指点着:“看见了吗,只要万筱菊的戏一唱完,她立马儿起堂。”
关静山:“你跟他们家还有来往,我可听说了!”
奎禧:“屁!那天老七找我来了,把我们家的蛐蛐罐儿打了一大片!那都是宝贝,我说了他两句,你猜他说什么?他说连关家的儿子部敢摔,甭说你这蛐蛐罐儿!”
关静山一愣:“真的?”
奎禧:“关旅长,你是段执政手下的人,就不能给他们点儿厉害瞧瞧!”
关静山眯起了眼:“别着急,早晚的事儿!”
戏园子门口。夜。
门口偶尔有一两人出入,里面传出热闹的锣鼓声。
玉婷坐在车上呆呆地望着戏园子门口,赶车的牛黄和丫头苦菊坐在后面。
戏园门口冷冷清清,不时传出叫好声,对着门口停着~辆马车。
玉婷呆望着。牛黄和苦菊无奈地望着玉停,牛黄试探地问:“小姐,回去吧?!”
玉婷一动不动,牛黄、苦菊二人对现了一下,不敢再做声。
玉婷忽然发现目标,忙跳下了车。但玉倍还未过去,走出戏园子的万筱菊和他太太带着七岁的小儿子已上了马车。
玉婷呆呆地望着。万筱菊马车刚跑起来,玉婷立刻跳上车:“快!跟上前边儿的车!”
牛黄无奈地挥动鞭子,车子起动了。
两辆马车相距二十几米而行……
万家门口。夜。
起风了。万筱菊的马车终于停住,万筱菊扶太太下车,又拖下了儿子,一起走向大门。
玉婷的马车在不远处也停住了,玉婷呆呆地望着万筱菊一家人进入大门,随着砰的一声,万家大门紧关上了。
夜风更大了,远处隐隐传来雷声。
玉婷呆望着。牛黄小心翼翼地:“走吧!”玉婷似未听见,依旧呆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玉婷呆望着,她的眼里充满火热深情。这深情使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幕让她陶醉的景象:她看到了万筱菊在戏台上演唱《大英杰烈》的英姿;看到了万筱菊在庭院里为她说戏,传授身段动作;看到了她梦寐以求的时刻——别出心裁地和万筱菊穿着戏装拜堂成婚,双双进入洞房,从此长相守不离分。哦,在万筱菊揭去她盖头的一刹那,是如此相近相亲!她还看到了婚后岁月里夫唱妇随,陪伴万筱菊梨园生涯的幸福时分,锣鼓声中去把场,过门乐里饮场人;她还看到了她和万筱菊的孩子,听到了孩子在他们相拥相抱时欢笑的声音。……
一道闪电掠过夜空,接着是一声炸雷,漆黑的夜空下起雨来,雨点打在车篷上“噼叭”乱响。
玉婷从幻想中被惊醒,依然呆呆地望着万家门口。同时从瞌睡中惊醒的牛黄和苦菊刚要说什么,玉婷已发话:“走吧!”
牛黄忙挥鞭子,马车起动……
老宅门口。夜。
马车停在门口,玉婷坐着没动。牛黄奇怪,但也不敢问,过了片刻才说:“到了,小姐,下车吧!”玉婷仍没动。
苦菊说道:“牛黄你躲躲,我先下去叫门。”
玉婷突然地:“等等!牛黄,去新宅!”
“这么晚了干什么去?”
“找我七哥有事儿!”
“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明儿再说吧!这雨要大啦!”
玉婷一瞪眼:“叫你去你就去!”
“得得,去去去!”牛黄挥鞭,马车向胡同口驶去。
新宅上房院北屋。夜。
一阵院门、屋门的敲打呼唤后,玉婷走进来,满面严肃地坐到了东偏厅太师椅上。从里间屋出来的景琦、黄春忙走过来。
外面下起了大雨。景琦担心地望着玉婷,黄春也十分紧张,莲心也凑过来。
景琦:“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玉婷庄重之极:“七哥!我告诉你,我是非嫁给万筱菊不可!”
景琦一下子目瞪口呆,惊讶地望着玉婷,又回头望了望黄春和莲心,回过头道:“就这事儿?”
玉婷:“就这事儿!”
景琦松了口气:“我还当出了什么大事儿呢,吓我一跳!”
玉婷把眼一瞪:“这不是大事儿?”
景琦连连点头,“大事儿大事儿!”又回头对黄春、莲心说道:“你们都睡去吧!”
黄春看了玉婷一眼,对莲心道:“莲心,把那洋点心拿两块儿请小姐尝尝!”
说罢二人离去了。
景琦拉个方凳坐到玉婷前:“妹妹!不是当哥哥的说你,半夜三更把我们一院子的人都折腾起来,就为这事儿?!明儿说不一样吗?”
玉婷:“我等不得!这事儿你得管。”
景琦:“我怎么管,你说我怎么管?”
莲心用托盘把点心和咖啡放到桌上。景琦道:“你歇着去吧!”莲心退下。
玉婷:“我要知道,干吗还来问你?”
景琦:“我不早跟你说过了嘛,妈那一关你就过不去!”
玉婷不耐烦地:“又是妈!又是妈!”
莲心躲到了东里间门口外的卧榻上,好奇地听着。
“你还甭不爱听!这一关你越不过去!”
“我就不叫妈知道,先跟万筱菊成了亲再说!”
“那你也得看人家万筱菊乐意不乐意!人家要不愿娶你呢?”
“那不会!我这么喜欢他,他会不喜欢我?”
“剃头挑子一头儿热,不常有的事儿!”
玉婷两眼茫然地:“那我……真要那样……我活着还有什么劲?
我去出家,当尼姑!我就进深山老林……我就……“
景琦:“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死了这条心,嫁给谁不行啊!”
玉婷:“我不!你不能不管!”
景琦着急地:“我怎么管?”
玉婷:“你去找万筱菊去说!”
景琦:“我去说?我怎么说!”
玉婷:“提亲嘛,该怎么说怎么说!你别逼我走绝路!”
景琦:“哎,是我逼你呢,还是你逼我?!”
玉婷抓起点心吃,喝着咖啡:“你不答应我就不走!”
外面风雨大作,玉婷自顾自吃着喝着,景琦愣愣地看着没了主意。
玉婷:“七哥!三十多年我求过你什么事儿?就这一回!”
景琦无奈地叹了口气:“唉!我知道你是真喜欢他,入了迷了,一个女人一辈子真能喜欢上一个男人,也是件不容易的事儿!可你喜欢的偏偏是个戏子,这太难办啦!”
玉婷又急了:“戏子不是人?!”
景琦:“当然是!可谁都知道鹌鹑、戏子、猴子,没人把他们当人,不过是个玩物!”
玉婷激动地:“说这话的才不是人!”
景琦:“跟我争这个没用,你不该生在这个家!可惜了你这份情意,我答应你去找他,先不告诉妈,成不成的我可就说不准了。”
玉婷兴奋地:“你明儿就去!”
景琦:“你得容我想想吧,这事儿急不得!”
玉婷笑了:“七哥,我等你的喜讯儿!”
新宅上房院北屋。
挂在东里间门外墙上的电话铃响起来,莲心忙走到电话前大叫:“电话!七老爷!电话!”
景琦在里屋说:“你接一下问问是谁?”电话铃又响。
莲心伸了一下手又缩回大叫:“电话!电话!”
“接呀!”景琦在里屋说。
莲心急得直跺脚:“电话!电话!”景琦忙走出来:“叫你先接一下!”
“我不敢!”莲心闪到一边,景琦只好拿下话筒,“你得学着点儿,我要不在家呢?”
莲心:“我怕过电!”
景琦举着话筒:“你看你看,我就不怕过电啦?谁呀?……噢,赵五爷呀!……怎么了?不是改了下午上会吗?我下午去……出什么事儿了?……怎么就都辞职了,都干得好好的!……行行!我这就过去。莲心过来拿着!”景琦硬把话筒塞到莲心手里,指了指话筒:“冲这儿说话!”
莲心紧张地:“说什么?”
是椅:“说赵五爷好!”
莲心慌乱地:“啊!赵、赵大爷好!”
景琦:“咱们怎么变成赵大爷了!”
莲心更为惊慌地:“他问我是谁!”
景琦:“那你说呀!”
莲心惊慌失措地:“我是,我是……我……”
景椅用力地:“莲心!哎呀!”
莲心忙喊:“莲心!”景琦夺过话筒挂上了:“这不行了吗?!”
莲心喘着粗气,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