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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出来,你不许跟我瞪眼?!”
“我瞪什么眼呐!”
“告诉你吧,这是我哥哥嫂子放的印子钱。”
景琦立即瞪起了眼。九红看着他:“我说什么来着?瞪眼不是?!”
“不是瞪眼,怎么干这缺德事儿!”
“又不是我干的!我跟他们说,钱也赚够了,过了年叫他们收手不干了。”
“还等过了年?打今儿起就不能再干了。印子钱没有不沾血的,这钱我不能用!”
“我可是一片好意,敬业是你的亲儿子。管他什么钱呢,先把人弄回来再说!”
“唉!这可真是有病乱投医了。”
“反正也不是我养的儿子,你自己瞧着办!”
“我过了年就还你,你哥哥嫂子也得管着点,别由他们性于干。”
景琦起身走向门口,九红在后面道:“是啦!七老爷……今儿在哪儿睡?”
景琦犹豫了一下,又走回来,九红忙上前伺候景琦脱衣服。
北海公园茶座。
北海已是初冬的景色,景琦和戏班子的齐福田、陈月升在吃点心喝茶。
齐福田:“七老爷,这事儿我没办成,惭愧!”
景琦关心地:“万筱菊怎么说?”
齐福田:“他说你妹妹是个尊贵的人,金技玉叶,怎么能嫁个戏子,实在是高攀不上;再者呢,他孩子老大都二十好几了,不愿叫人说闲话儿。说到头儿吧,他太太也不会答应这件事儿!”
景琦笑了:“一点儿商量都没有?”
齐福田:“一点儿商量都没有!七老爷,我也是个唱戏的,这门儿亲不合适!甭说过来做个小,做个正儿八经的太太都不合适。陈爷,您说呢?”
陈月升:“除非唱出《十三妹》,何玉凤碰上了张玉凤,可这不是那里的事儿啊!”
景琦:“我明白了,谢谢二位,我本来也没打算成,经不住我妹妹死乞白赖地缠磨,这才硬着头皮求二位。行,有个准话儿就成了!”
街道。
景琦赶着马车小跑着行驶。路边收音机里传出梅兰芳《玉堂春》的唱腔。
一家刚开张的金龙包子铺门前,祝贺的人群围了一堆。有人举着一挂鞭炮。景琦的车刚到包子铺门口,鞭炮突然响起,驾车的骡子突然惊了,扬头惊叫狂奔起来。
景琦忙拉缓绳,大叫:“吁——”
骡子根本不听喝,奋蹄向前。
人们向路边躲闪,大叫:“跳车!”“快跳!”“别管车子!”“惊了!”……
景琦拼命用力勒缰,大叫:“吁!吁!吁!——”
但骡子仍奋蹄狂奔……
永定门外。
马车慢慢地停下来。驾车的景琦仍不停地低声喊着:“吁——吁”
景琦跳下车,上前拉住骡子,轻轻地拍着,抚摸着。
沿路边一溜儿卖吃食的小摊儿。卖包子的搭着话:“好家伙,真悬!愣没把您颠下来。”
景琦放下鞭子,走到一个卖茶汤的小摊儿跟前:“来一碗!”
“好咧——茶汤一碗——”伙计吆喝着冲好茶汤递上,景琦蹲在地下吃起来,边吃边和伙计聊着:“生意好?”
“好什么呀,瞎混呗,不来俩焦圈儿?”
“来俩。”
“您坐这儿吃。”
“蹲着舒坦。”
突然卖包子的大叫:“嘿,那位爷!怎么了这是?!”景琦忙回头。
只见骡子把十几笼小包子拱翻在地,正吃得来劲。
卖包子的大叫:“包子!包干!我的包子……”
景琦忙站了起来。卖包子的大叫:“完了,完了!那位爷快拉住您的牲口!”
景琦端着茶汤走过来:“嚷嚷什么你?”
卖包子的:“你没看见?!我的包子!你这骡子吃包子呢!”
景琦:“吃就吃吧,我给你钱不就结了吗?”
卖包子的:“我这是卖给人吃的!”
景琦:“谁吃不是吃呀!一共多少笼?”
卖包子的:“八笼,好家伙,没见过骡子吃包子!”
景琦掏出一块大洋:“开眼吧小子,我这骡子就爱吃带馅儿的!……甭找了。”
扔下钱,端着茶汤就走了。
卖包子的拿起钱惊诧道:“不找了?!那位爷,您这骡子什么时候饿了,就上我这儿来。卖得真痛快,一下子就八笼!”
护城河小桥上。
景琦赶车上了桥。桥对面郑老屁赶一辆大车也上了桥。桥窄,只能走一辆车。
郑老屁喊着:“嘿,让让,让让!”
景琦:“会说话吗,这‘嘿’是叫谁呐?”
“叫你呐!让让懂不懂!”
“懂!我叫你让让!”
郑老屁跳下车:“存心是不是。你把车捎捎不行啊?!”说着来到景琦车前,拉住骡子的嚼子往后推:“捎!捎!”
景琦立即跳下车来:“嘿,嘿!干什么,敢动我的牲口?!”
郑老屁不客气地:“动了怎么着?!”
景琦来了火儿:“找碴儿打架?!”一巴掌将郑老屁的手打了下去。
郑老屁来了劲儿:“打人?!谁怕谁呀?!”郑老屁说着一把抓住景琦的衣襟,用力一甩想把景琦摔倒,却没摔动。景琦别腿儿用力,郑老屁险些摔倒,忙一把揪住了景琦的头发,景琦与郑老屁一齐摔倒在地。二人扭打着,景琦终于将郑老屁夹在胸前, 郑老屁仍死死抓住景琦头发不放。 景琦将郑老底顶在桥栏杆上,喝道:“撒手!”
“你放下我!”
“你先撒手!”
“你先放下我!”二人连嘴带手扭着劲儿。
景琦被揪得直咧嘴:“不撒手?下去吧小子!”景琦突然用力将郑老屁扔下桥去,忙抬手捂住自己的脑袋:“这小子,揪下我一绺头发!”
郑老屁落入水中,扑腾着忙站起。景琦环笑着往桥下看,郑老屁已从水中站起,水刚没腰,他连忙向岸边走。围观的人哄笑着,叫着。
郑老屁一上岸便坐到地上大哭:“我的鞋呀,我媳妇刚给我做的新鞋呀!完了!我的鞋——”景琦走到脱下鞋控水的郑老屁面前:“你小子还哭?连我的头皮都揪下一块儿!”
郑老屁没理景琦,仍嚎着:“我的鞋呀——”
景琦笑着:“闹了半天哭鞋呐,我赔你一双!”
郑老屁一下子站起:“你赔!这是我媳妇新做的!”
景琦觉得好笑地:“赔你一双新的!走吧!”二人向坡上走去。
大栅栏内联升鞋店。
景琦带郑老屁走进鞋店。郑老屁进了门儿一看,站住不敢动了。
见他一身泥水,一伙计忙走上来:“外边儿,外边儿,要饭上外边儿!”
景琦闻声回过头:“叫他进来!不是我买,是他买鞋!”
伙计忙客气地:“是喽,七爷!”回头愣愣地看着郑老屁,“里边请吧您!”
另一伙计迎上来招呼景琦:“七老爷,今儿怎么自己来了?不都按时给您送去吗!”
景琦指了指郑老屁:“给他看双合适的!”说完转身向外走,“我走了啊!”
郑老屁回头大叫:“嘿嘿!你走了谁给钱?”
景琦一笑:“反正不叫你给,嘶——”景琦又觉头皮发疼,忙捂着脑袋出了鞋店,伙计跟着送出。
伙计看着郑老屁:“这你就甭管了,闹了半天你不认识他?”
郑老屁:“刚才打架认识的!”另一伙计拿过一双新鞋。
伙计奇怪地:“打架,跟他?”
郑老屁:“他拦着我的车不叫过,我揪了他一撮儿头发,他把我扔河里了!”
伙计大惊:“你揪他一绺儿头发,你知道他是谁?”
郑老屁:“谁呀?”
伙计:“说你也不知道!知道百草厅吗?”
郑老屁:“不是卖药的白家老号吗?”
伙计:“还真知道,难为你!刚才那位是白家老号的白七老爷!”
郑老屁:“那不是大财主吗?”
伙计:“你还算明白。你敢揪他一绺儿头发,明儿这太阳还不知道出的来出不来!”
另一伙计:“伙计,你试试这双!”郑老屁刚要坐,伙计忙拦住了,“行啦,你站着吧!瞧这一身泥,脱了脱了,擦擦脚!”
另一伙计帮郑老屁穿上了一只鞋,郑老屁说:“小了!”伙计又换一只给他试。
“行了,挺合适。”
“来几双?”
“一双还不够?!”
“还不多买几双,家里几口儿人?”
“六口。
“来六双!”
“你给钱呐?”
“傻爷们儿,全记七老爷账上,反正他花钱没数!”
“那不赚了吗?”
“一双你都赚,知道多少钱一双吗?”
“多少?”
“两块钱!”
郑老屁大惊:“好家伙咧!一袋白面不才八毛钱吗?!哎哎,你把我那鞋扔哪儿去?”
一伙计正捏着郑老屈的湿鞋往门外走:“还不扔喽,还要呀!”
郑老屁着急道:“我媳妇刚给我做的新鞋!”
伙计笑着又拿了回来:“扔大街上都没有人要!”
郑老屁:“有钱的财主就是不一样啊!”
白宅马号。
陈三儿从景琦手中接过骡车,开始卸套。景琦吩咐:“车里全是过年的东西,先搬库里去,骡子甭喂了,今儿吃了足有五斤包子!”
景琦回头向外走,转身看见了牛黄:“嗬,回来了!”
牛黄:“回来了!七老爷,大爷挺好的,回家了!”景琦顿时虎起脸向门外走去。
新宅三厅院。
院里六岁的占先和七岁的占元正在玩儿,见景琦走进来忙叫“爷爷”!景琦没理睬,大步上了台阶,一脚踹开北屋门冲了进去。
里屋。敬业正躺在床上拍大烟,少奶奶唐幼琼坐在床边伺候着。
听到外面动静,正在诧异,景琦一撩帘进来了。
敬业一惊,慌忙跃起跳下地,唐幼琼也吓得站了起来。
景琦喝令唐幼琼:“你出去!”这位少奶奶没敢说一个不字,赶紧出了里屋。
景琦待她出了北屋,“咣当”一声关上门,插上销子,掉头要回到里屋时,只见敬业已光着脚站在里屋门外,战战兢兢地望着。
景琦怒目而视逼近敬业;敬业惊恐万状,手足无措,刚要张嘴说话,景琦突然扑上去拳打脚踢地暴打。敬业大叫:“爸爸!饶命啊!爸!”景琦仍然劈头盖脸地猛打。敬业满屋乱窜,连滚带爬,惨叫求饶:“爸爸别打了,我不敢了,饶命啊!”
敬业越喊,景琦打得越凶。
院里的唐幼琼急得乱转,又不敢敲门,屋里传出敬业的求饶声。
唐幼琼向院外跑去,占元、占先跑到门口,从门缝儿、窗缝儿向里看。
不一会儿,唐幼琼带着黄春慌忙跑进院。二人跑上北屋台阶,只听里边传出敬业的哀告和惨叫声。黄春猛力地砸门:“景琦!开门!别打了!开门呐!”
景琦住了手,看了一眼屋门,门被敲得颤动着,黄春大喊着:“开门!”
敬业哆哆嗦嗦地看着景琦,头发散乱,衣服不整。景琦回过头望着敬业,突然扬起右腿抡圆了打了敬业一个嘴巴。敬业砰然倒地,惨叫:“妈呀!饶命吧!”黄春在外惊叫:“景琦——”
景琦愤怒地回头望门口,一眼看见了门闩,走过去一把抄起来,敬业绝望地大叫:“爸!妈!妈!——”景琦举起门闩用力打下去。
“咔嚓——”门闩打在敬业腿上。门闩齐腰断了,掉下半截。敬业一声惨叫,趴在地上不动了,也没了声儿。景琦走到门口,拉开了门插,黄春、唐幼琼冲了进来。一看见景琦,呆呆地站住了,等景琦将半截门闩往地下一扔,走出了门,她俩才扑向昏迷的敬业,失声喊着:“敬业!”“敬业!”
新宅上房院北屋堂屋。夜。
景琦、黄春两人坐在桌前,黄春抽抽搭搭地哭着。景琦厌烦地:“别哭了!”
黄春:“有你这么打人的吗?你把他腿打折了,大夫说,就是好了也得落个残疾!”
景琦狠狠地:“他活该!我本来想打一顿出出气就完了,他越喊我气越往上撞!”
黄春怒冲冲地:“谁像你似的,打死了都不吭气儿!”
景琦也怒冲冲地:“谁叫他像猪似的瞎喊!你说他该不该打?!”
黄春又哭了:“我没说他不该打,人家都求饶了,你还下那么狠的手!”
景琦:“他还学会了抽大烟,我看白家气数已尽!”
黄春:“别的还好说,落个残疾,明儿见了妈,你怎么说?!”
景琦缓了缓语气问道:“送哪个医院了?”
黄春:“万字医院。大夫说,少了也得躺仨月!”
窗外传来听差的喊声:“七老爷!该拉闸了!”景琦应了一声,起身向外走去。
黄春划火柴点着了煤油灯, 望着灯呆呆地发愣。 片刻后,外面传来景琦的喊声:“拉闸了,各屋里点灯,拉闸了,该睡觉了!”
黄春依然冲着灯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