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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宅二厅院。
珍儿和王喜光从内账房走出,珍儿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数着银票忙瑞到了怀里:“谢谢王总管!”
王喜光打量着她:“你是狮子大开口!大爷拢共去你那儿多少回,你要这么多?”
珍儿:“哟,王总管,现在一桌花酒就上千,我可没敢多要!”
王喜光:“甭跟我来这‘里格儿楞’!我一眼能看穿你的心、肝儿、肺!”
珍儿不客气地:“钱又不是你的,人家本主儿都不管,你这儿抖什么机灵啊!”
王喜光冷笑着:“你摸准了七爷的脾气了,他花钱没数儿,可又顾着白家的面子,又不会一笔一笔跟着你去查账,你就瞒天过海赚这昧心的钱!”
珍儿暗暗吃惊:“你当这钱是好赚的?!多大的场面撑着,多少姑娘陪着,这是拿姑娘身子挣的钱,容易吗?”
王喜光不平地:“钱归你赚,你又没陪着!”
珍儿:“哟,王总管赏个脸儿上我们那儿去,我陪着您!”
王喜光急不得恼不得:“你拿我打哈哈儿,我没那福气!”
珍儿:“那您这儿较劲呐!”
王喜光上前要拉珍儿:“走!咱们见见大爷,三头对面,把这笔钱掰扯掰扯!”
珍儿一愣,有点儿慌了,知道对手不善,两眼死盯着王喜光。王喜光诡诈而微笑地点着头。
珍儿满脸堆笑:“王总管,您想刨我,都是场面上的人儿,咱们好商量不是……”
王喜光笑了:“你精明……”
第三十五章
天寿寺。
偏殿内。一口金丝楠棺木架在几张长凳上。景琦、胡总管、小胡、敬业、听差在看棺木。景琦看了看棺木内,挥了一下手,小胡和两个小和尚轻轻将棺盖合上。
胡总管对小胡:“认识吗?这寿材是金丝楠木,还是光绪三十二年我去定做的,七老爷亲自选的材。”
“一晃儿二十多年了。”景琦感慨道,和众人走出偏殿。
景琦下台阶走向寺门时,有意快走了几步,回身把敬业叫到身边:“你越来越出息了,弄个老鸨子堵咱家门口要妓债,丢人不丢人?!”
敬业惶恐地:“我没想到她来这一手!”
“世上有两种债欠不得!一是赌债,二是妓债!欠了赌债,输了人品;欠了妓债,失了德行!……”
景琦站住了,蔑视地望着敬业:“你是赌钱叫人家扣了,嫖娼叫人家堵着门儿找爸爸要钱,你这德行散大了!我看你活着都多余!”说完,景琦转身大步向寺门外走去。
敬业忙跟上:“我不是没钱吗!有钱我也不欠着。”
景琦边走边呵斥:“没钱就别嫖别赌!”
天寿寺外胡同里。
景琦和胡总管边走边说。
景琦商量道:“胡爷,咱们再去棚铺关照一下!都弄明白了吗?”
胡总管:“明白了,明白了!”
忽然,胡同口拐进了一辆福特小汽车,在一家小红漆门前停下,一个打扮入时的妖艳女人下了汽车去敲门……
“嗬,小姐够妖的!”
景琦等人向前走,好奇地望着这一幕。景琦看着福特车,不禁问:“咱那辆车卖给谁了?”
胡总管道:“不知道。是王总管卖的。”
景琦等人快走到汽车前时,那妖艳女人进了红漆门,门又关上了。
景琦扫了一眼车牌子,到了司机身旁,问道:“请问这是谁家的车?”
司机:“王老爷!”
景琦:“哪个王老爷?”
司机:“王喜光王老爷都不知道?白家的大总管啊!”
景琦等人一愣, 胡总管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 景琦抬手制止,继续问司机:“刚进门儿那位小姐是他什么人?”
司机:“王老爷的姨太太!”
景琦等人面面相觑,愈发惊诧。景琦又问:“王老爷在家吗?”
司机:“不在!在三星舞厅跳舞呢,我等会儿去接他。怎么?你们找他老人家有事儿?”
“没事儿没事儿!随便问问。”景琦说完大步朝前走去,众人忙跟上。景椅虑着脸边走边吩咐:“留个人在这儿,王喜光一回来,立马叫他来见我!”
胡总管拉住仆人甲吩咐:“你留下,守在这儿别动!这下可有热闹了。”
新宅上房院北屋厅。
景琦坐在太师椅上低着头抽烟袋,忽然抬头,目光严厉地望着。
门里门外站了一片人,仆人、厨子、老妈子、丫头、听差,诚惶诚恐地望着景琦。大家沉默着。突然景琦抬起头,大声吼着:“说呀!谁要不说,叫我查出来,就给我滚!”
仆人乙壮着胆子说:“您这是才知道,其实我们早知道了,他不光这一个姨太太,他三个外宅呢,还有俩呢!”
仆人丙:“有一回我在蒋家胡同撞上了,过后他打了我个半死儿,说我要说出去,叫我下大狱!”
账房先生:“我两回请您查查盖花园的账,您都说没工夫……”
景琦仍吧略吧略抽着烟,面无表情,两眼望着地,仔细听着众人申诉。
账房先生继续适:“……您还说,不管那闲事儿!我就是想让您看看他黑了多少银子……还有盖那个小学校,连一半儿的钱都用不了!”
丫头甲:“就前几天,窑子里老鸨子要的钱,他也分了一半儿!”
仆人丙:“他还扣着我们仨月的工钱不发,拿去放印子钱!”
景琦抬起头,已是满面怒容。
仆人:“大爷做的好事,都是他教唆的!”
景琦:“你们早干什么去了,啊?为什么不说?!”
男男女女七嘴八舌:“谁敢说呀!”“我们这饭碗还要不要了!”“今儿您不问,我们永远也不敢说!”“大伙儿管他叫‘活阎王’、‘骗驴’!”……
景琦把烟袋在大铜孟上磕得“当当”山响。人们都不说话了,紧张地望着……
天寿寺胡同。
福特车开来,停在小红漆门口。王喜光下了车,油头粉面,西装革履。他刚要上台阶敲门,仆人甲匆忙走了过来:“王总管,七老爷叫您立马儿回去呐!”
王喜光一愣:“什么事儿啊!”
仆人甲:“说有要紧的事儿!”
王喜光应着:“嗯,等我换了衣裳!”刚一转身忽觉不对,诧异地:“哎,你怎么上这儿来找我?谁告诉你的我在这儿?”
仆人甲:“哎哟,刚才七老爷来看寿材,他全知道了!”
王喜光慌了:“都知道什么了?啊,知道什么了?”
仆人甲:“别问了,快走吧!”
王喜光慌张地:“我得换身衣裳啊,我这扮相?……”王喜光手足无措,甚是惶恐。
仆人甲:“来不及了!等了半天了,七老爷发了火儿了!”
王喜光顺手从车中抓出一件大褂儿,套在西装外面,边穿边走,仍问:“到底都知道什么了?怎么会……”二人朝胡同口跑去。
新宅上房院北屋厅。
仆人甲喊着跑进了屋:“王总管来了,王总管来了!”人们让开一条路,王喜光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惊慌地望着暴椅和周围的人气喘吁吁地站住了。不待他开口,景琦突然起身离开椅子,快步上前给他打了个千儿:“王老爷好!给王老爷请安!”
王喜光大惊失色:“您这是干什么?七老爷!这我可担不起呀!……”
一瞬间,王喜光知道完了,慢慢回头,阴森森地望着站了一地的仆人们。仆人们都惊慌地低下头。
景琦:“嘿!瞎蜇摸什么你?!大热的天儿,你穿这么些干什么?瞧这大褂穿得这窝囊,脱下来我瞧瞧!”
王喜光:“七老爷!我这不是着急忙活的……”
景琦厉声地:“脱!”
王喜光慢腾腾地脱了大褂,露出西服,汗水顺着脸往下淌。景暗围着王喜光绕着圈儿上下打量,王喜光惊慌地低下头,眼珠跟着景琦的脚步转。
景琦嘲弄道:“王老爷活得够累的,天天上舞厅跳舞还得扮上,回到我这儿来还得换行头。大伙儿上眼嘿!瞧瞧这位西服革履的王老爷!您这是发了大财了?哪儿恭喜呀您呐!”
王喜光突然给景琦跪下了,乞求地:“七老爷,饶了我吧!七老爷!”
景琦:“我凭什么饶你?!”
王喜光十分诚恳地:“我是黑了不少钱,可我对七老爷忠心无二!”
景琦:“黑了我那么多钱,你还忠心无二?我早说过,缺钱花跟我要,我能不给你吗!我最恨偷!饶黑了我的钱,还骂我白景琦是傻王八蛋!”
王喜光:“没有!没有!我从来没忘过七老爷的恩典!”
景琦:“你搂着娘儿们睡觉的时候,你还记得我的恩典?!……你他妈连鸡巴都没有,居然娶了三房姨太太!”
仆人们都忍不住笑了,丫头、老妈子部扭过脸儿捂住嘴笑。
景琦:“王老爷!我妈一再教训我,待下人要宽厚。今儿我也不打你,你黑了我多少钱,我也不要了。”景琦仍然围着王喜光边走边说:“今儿我就想弄明白一件事!你到底是真太监,还是假太监,你脱了裤子叫我瞧瞧!”人们一听立即骚动起来,惊奇地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王喜光惊慌地:“七老爷!我娶姨太太,那不就是‘聋子耳朵,摆设’吗!”
景琦皱眉头看着王喜光:“你脱不脱?!咱们当着大伙儿验明正身,你要是假太监,凭着你长的那家伙儿,我就饶了你!人家那姑娘也不白跟了你!你要是真太监,我就把你赶出去,你不是拿人家姑娘开涮吗!”
仆人们精神振奋,瞪直眼睛看着。
王喜光吓懵了,愣着愣着,忽然磕起了响头:“七老爷,饶了我,我不就是图个新鲜吗!给我留点儿面子,七老爷!”
景琦:“你不脱是不是?!”
“七老爷,对你的忠心,我对天可鉴!我是个奴才!奴才知罪了!”王喜光邦邦地连磕响头,脑门上渗出了血,一片黑紫。
“不脱?!”景琦毫不理会他可怜相,突然大喝一声:“来人!”
仆人们炸雷似的轰鸣:“啊!”有几个人忙挤上前来。
景琦慢慢坐到椅子上,淡淡地说了一句:“把他的裤子给我扒了!”
四五个人冲上前,不由分说将王喜光按在地上。王喜光挣扎着大叫:“别扒!别扒!七老爷!饶了我吧!”
景琦低头抽上了烟。周围的人们紧张又兴奋地望着,只见动手的仆人两个按住王喜光,终于扒下王喜光的裤子,露出了雪白的屁股。
围观的女人们跑的跑,扭头捂脸的捂脸;有个丫头看直了眼。一旁的小胡见状:“嘿!你看什么呐!”丫头猛醒,忙捂住脸跑了。
仆人己直起身:“回七老爷,他下边儿没有!”
景琦将烟袋又在铜盂上磕得“当当”响:“给我赶出去!”
几个仆人将王喜光拉起,连推带搡弄出了屋。王喜光大叫:“裤子!裤子!我的裤子!”一仆人将裤子扔出,王喜光用裤子裹住下身狼狈地跑了。
景琦叫道:“小胡!”小胡应声上前:“我在这儿呐!”
景琦:“打今儿起,你就是新宅的总管!”
老宅上房院。
院里。站满了人,却静悄悄的没一点儿声音,都在不住地擦汗。
敬功、敬业、雅萍、瑞摘、月玲、香伶、玉停、占元、占先、香秀、玉芬、黄春、黄立、胡总管、小胡、佳莉、翠姑、敬生都在。
北屋卧室,白文氏躺在床上已奄奄一息。槐花站在一旁。
景怡、景价、景双、景陆、景武围了一圈儿,站在床前,注视着弥留之际的白文氏。
白文氏张了张嘴要说话,槐花近前仔细倾听,仍听不清。景怡等见状,全都探着身子听,景府忙走上前,将耳朵凑近白文氏的嘴,歪着头道:“妈,您说,我听着呢!”
白文氏的嘴又动了动。景怡忙问:“说什么?”
景琦摇了摇头,摆摆手,大家轻轻退出。景椅刚走出门口,槐花叫着:“七老爷!老太太要说话!”
景琦等忙又回到床前,景琦再次俯身听:“妈,我听着呢!”
白文氏鼓起了最后的力气,艰难地:“我……我走了以后……不许……不许……”
景琦:“不许什么?您说!”
“不许……不许杨九红戴孝!”白文氏长出了一口气。
“知道了!”景琦起身向外走。景怡跟在后面问:“说什么……不许什么?”
景琦有些不情愿地说道:“不许杨九红戴孝!”
景怡愣住,诧异地喃喃道:“怎么想起这么一句?!”
正在这时,槐花大叫:“七老爷!不好!”景琦猛回头,白文氏脑袋一沉,死去了。
景琦忙跪到了地上,景琦等也都跪下了,顿时哭声大作……哭声蔓延开去,院子里哭叫一片:“妈!”“奶奶!”
“二老太太!”“二婶”……
白文氏仰卧床上,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