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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的苏州城街道并不平静,一对人马迅速奔向沿河两岸的人家。
林家的大门再度被人推开,一名中年男子表情严肃地进来,两眼扫视了一圈这林家破败的样子,眼里分明有着鄙视。
“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攀得上抚台大人的夫人?分明就是有诈。”他回头瞪视那两名禀报与监视的衙差,“搜了这么久也没找到人,回头苏大人怪罪下来,我可不为你们担待。敢到运司衙门来犯事,就得有这觉悟。”
林琦一直与弟弟的手紧紧地握着,看着这群人去而复返,上前牙齿打颤地威胁道:“你们……若是敢乱来,待会儿……抚台夫人派的人来了,不会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丫头片子,也敢骗老子?”中年男子毫不客气地推开挡路的林琦,挥手下令让人彻底搜查,这屋子必有古怪。
年老的苏嬷嬷把林琦与林栋都护在怀里,她的眼里止不住的恐惧,这群人被吓退后再回来更加的凶神恶煞,而前去搬救兵的绿姨娘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林珑的房门就要被人推开之际,再度传来林珑沉稳的声音,“我说过的话不会再说第二遍,现在给我滚!”
“曾师爷?”有人立即回头请示这中年男子。
“给我把大门推开,我倒要看看说这大话的女子长的是何样貌?”曾师爷脸色阴沉地道,表情相当的不善。“敢放话给本师爷听?”
那名衙差硬着头皮就要去推开林珑的房门。
“你敢?”林珑的声音也相当强硬,气势半点也不落。
衙差的手又僵在当地,他也怕到时候真得罪了郑夫人的人,曾师爷再推脱,自己可不能得好,正正是左右为难。
双方僵持住的时候,林家大门处再度有骚动。
曾师爷与一众运司的衙差都回头看向那两个大踏步急匆匆进来的男子,尤其是曾师爷,眉头皱得很紧,这两人他都不陌生,一人是抚台大人的公子郑华翰,另一人自然是前来苏州办案的京城贵客傅年。
绿姨娘紧跟在两人的身后,待看到这群人真个如林珑所说那般去而复返,她的表情再度蕴含愤怒。
曾师爷忙上前请安,“小的不知这真是郑夫人的人,多有冒犯得罪之处,还请翰大爷多多包涵。”话音一落,他手一挥就要带人离去。
傅年却是伸手拦下曾师爷,斜睨郑华翰笑道:“这样就想走了?郑兄,连我都看不过眼呐,抚台大人的面子不及这盐运使大人啊。”
这话分明就是挑拨离间,曾师爷却是敢怒不敢言。
郑华翰冷着脸瞪视这苏大人的走狗,当绿姨娘持着令牌到巡抚衙门的时候,他爹娘听闻此事,尤其是他娘,当场就拍了桌子,这苏宥武分明就是不将他郑家看在眼里。
门“咿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众人听到声音顿时抬眼看去。
只见上身着一件淡黄色窄裙襦衫,下套一条朴实无华深蓝色布裙,外面罩着一件淡蓝色绣着淡雅梅花短裙斜领袄服的少女一脸寒霜的走出来,那张小脸看着仍稚气,头上的双环丫髻显示她不过是刚刚及笄的年龄,但在这晕黄的烛光下,却有着凛然不可侵的气势。
她走上前斜睨了一眼曾师爷与魁梧的衙差,再看一眼额头血丝已凝固的绿姨娘,一股怒气由然而生,上前给郑华翰行了一礼。“见过郑公子。”
郑华翰不是第一次见林珑,今夜再见,对于她的大胆求救与临危不惧相当赞赏,“林姑娘快快请起。”
傅年却是心下吃一大惊,两眼都盯在林珑的身上,眯了眯眼,似有所领会,刻意瞄了瞄屋内,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目光再度落回林珑的身上,笑咧开一口白牙,“姑娘,我们真是有缘。”
林珑再度见到这一脸流气的傅年,眉尖不经意地皱了皱,很快就又松开,微晗首算是问了好,对于他的话,并没有半分回答的兴致。
傅年挑了挑眉,这林姑娘架子可不小啊,脸上却是不以为意的笑容。
林珑含着一抹怒火看向郑师爷,“你们几次要硬闯,不就是欺我后面无人罢了,如今郑公子已到,我就打开房门让你们搜。”怒火上升,一把将门推开,简陋的卧室呈现在众人的面前,大大的澡桶仍在,表示着之前绿姨娘的话没有半分虚假。
曾师爷两眼贼溜溜地转了转,将这简陋卧室看得仔仔细细,没发现什么可疑的痕迹,表情这回有几分悻悻的,心里思量着要如何应付郑华翰待会儿的发难。
“可曾藏有人?”林珑怒道。
曾师爷不语。
“郑公子,还请您为小女子主持公道。”林珑不依不饶地再度向郑华翰施礼,“小女子奉公守法,他们却屡次要坏我闺誉,这笔账如何算?”
郑华翰脸上同样有怒意,“曾师爷,这苏州还不是他盐运使一手遮天之地,乌漆抹黑的,你们运司衙门派人到处扰民,在办什么了不得的大案吗?郑某孤陋寡闻,曾师爷说说,让我也开开眼界。”
☆、第二十七章 一同合谋慷人慨
曾师爷转了转眼珠子,强笑道:“翰大爷说的是什么话,这不过是我们运司衙门丢了东西抓贼罢了,有人看到他往沿河两岸这边跑,所以小的才带人追过来。”舔了舔唇,“并没有什么惊天大案发生,不然必会向巡抚衙门通报。”
这番话说得客套谨慎,也给足了郑巡抚的面子,傅年一脸玩味,之前收到的消息并没有出错,巡抚郑大人与盐运使苏大人不和。
郑华翰扫视一眼这曾师爷,“原来是运司衙门丢了东西啊,确是件让人头疼的事情。”手指了指这简陋的林家祖屋,“曾师爷不曾在此寻到人,那么这事曾师爷打算如何给我,不,给林姑娘一个交代?”下巴抬了抬,指向林珑。
曾师爷悻然地转脸看向林珑,也不知道这小姑娘与郑夫人有什么关系,居然是郑华翰亲自为她出头,赔礼道歉是不可能的,遂昂着头道:“姑娘,我愿赔付汤药费。”
他的手伸向袖内摸出两块小银锭子出来,约莫有十两银子的样子。
林珑一看到他拿钱,就会想到那天雨夜里的叶旭尧,他也是想要这样打发她的,冷冷一笑,“曾师爷真是好大的面子,你这是欺我们小家没见过这么大的银子么?你手下的衙差推倒我的二娘,并且差点损及我的闺誉,连句赔礼也没有,这像话吗?”
傅年听闻,突然大笑出声,在场的其他人都转头看向他,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傅兄?”郑华翰唤了一声。
林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当然知道他在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用钱打发人这一招真的很眼熟。”傅年停下笑声,看向脸色涨红的曾师爷,“真要赔给人家,也得拿出点诚意来,运司衙门的人不会是这样对待苏州城的百姓吧?”
这话略带几分调侃的意味,曾师爷却是变了脸色,可以不惧郑华翰,哪怕盐运使苏大人的官职低过巡抚郑大人,但眼前这个年轻人却不同,出身权贵之家,苏大人交代过他,最近一定要收敛,绝不能让这人抓到脑后的辫子。
思及此,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曾师爷觉得自己鲁莽了。
正在场面胶着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的骚动声,曾师爷听闻,似乎是那贼现身,想要借口抓贼从而脱身。“傅爷,翰大爷,你们看,小的还有公务在身,就不陪你们多说……”
“何必急着走呢?”傅年又再度拦下他,“这么多衙差去追即可,曾师爷还是留下解决这烂摊子再说。”
曾师爷不禁叫苦连天,只好使眼色让身边的衙役去追,那个人一定要追到才行。
场面再度沉静下来,衙差出去后,没多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一身月白色华裳的俊美男子正走进来,后面跟着两名表情严肃的小厮。
“子阳,你怎生来得这么迟?好戏都快要散场了。”傅年击掌笑道,与叶旭尧交换了一个彼此知道的眼神,这回他终于心下大安。
郑华翰忙过去见礼。
叶旭尧冷冷地回了一个礼,很自然地在人群里找到林珑,这丫头颇为机灵,可惜了却是个女儿身,不然留在身边当个幕僚倒也可行。“我母亲就要抵达苏州,自然要为她安排好住处,这马虎不得。开石,你在这儿搀和着什么事?”瞄了一眼这场面,“我遣人到郑大人处寻你,却被告知你跑到这儿来,倒是让我好找。”
破天荒地说了一大串话,郑华翰微微吃惊,随后看到叶旭尧脸上有薄汗,兴许是找傅年找急了的缘故,想明白后,也就不再称奇。
傅年遂用玩笑的语气调侃道:“不过是官大压人的戏码,果然还是当官好啊,官字两张嘴,别人说不过,哪怕只是当官的身边一条狗,面子也是大大的,是不是啊,曾师爷?”
曾师爷顿时脑门冒冷汗,傅年或许不可怕,但这叶旭尧却是主查此次盐务案子的官员,苏大人下过几次帖子想要宴请他,都被他找理由推了,最近更是听闻他出入过巡抚衙门,苏大人颇有几分寝食难安,现在这劣迹更被他逮个正着。
叶旭尧一声不吭,只是看向曾师爷的表情像是万年不化的冰山,紧抿的双唇更见严厉的样子,吓得曾师爷差点当众出丑。
“原来运司衙门是这样办差的,叶某算是领教了。”半晌,叶旭尧才冒出这一句冰冷至极的话来。
“不是的,这都是意外。”曾师爷极力分辩,心中却是叫苦连天,这回顾不上面子,转身朝林珑鞠了一个大躬,“姑娘,都是我老眼昏花,不,是有眼无珠,多有得罪,这就给姑娘赔礼道歉。姑娘大人有大量就别与我这等人计较,这是给姑娘及家人的赔礼。”
他再度又掏了两个小银锭,合在一起约莫有二十两之多。
绿姨娘看到有这么多银子,早就不想再与这些人辩,况且林珑还未出阁,与这么多男子在一块不太合乎礼仪,遂踱近林珑,“珑姐儿,我们这就罢了吧。”
林珑回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来搅局,然后目光飞快看了眼叶旭尧,意思是她为他担了这么大的风险,就只值二十两银子?再说这可是慷他人之慨啊。
叶旭尧的表情一僵,这女人算计的样子真讨厌,似乎两眼会发光,一如她之前与他说话时的样子。
当时两人还在她那间简陋的寝室内,她拿捏着他急忙写给傅年的信,然后笑得老奸巨滑,“叶公子,现在我不但帮你躲过一轮搜查,接下来还要来第二轮,这才是一场硬仗,再说还要帮你送信,算算我还你做证这人情真是还大发了,不太值本。”
他当时冷冷一笑,“你要的无非是银子罢了?”
她摇了摇头,“你给我送银子是好,只是与那天夜里的金豆子一样都是不好拿的。再说事后我家可能会被苏大人惦记上,我这小小的百姓之女如何能担待得起?当然如果你出面帮我讨要那又另说,他只会记恨你啊。”
从来没有人能令他咬牙切齿的,这女人还算是头一份。
当时他不做声,她似乎也看穿他的心思,“既然叶公子不反对,那我们就成交。”顿了顿,她又道:“到时候我负责吸引他们的目光,你就趁机从这窗口钻出去,接下来的事情只怕不用我插手了吧。”
“你的要价可不便宜,我怎好劳烦?”他凉凉地回了一句。
“好说好说。”她居然还敢笑眯眯地回答他,下一句同样是不讨喜的话,“叶公子,你看看你弄的血迹,这可要好好地清理一下才成,不然到时候穿帮就麻烦了,还有些许时间,只好劳烦你。”
她分明是看出他有洁癖,故意给他找的碴。
☆、第二十八章 相看两厌两心知
最后,曾师爷大出血,留下了五十两银子才得以全身而退,苦着一张脸离开林家祖宅。
傅年看着曾师爷狼狈离开的背影,不禁放肆地大笑出声,这回运司衙门吃了个哑巴亏,只怕肥肥的苏大人要气个半死,不,是担心个半死才对。
郑华翰却没有想得那么深入,反正苏大人与他爹合不来,对方越是吃瘪他自然越是高兴,不过仍是略有所思地看了眼叶旭尧,没有他的施压,曾师爷是不可能留下五十两银子当赔礼,哪怕这运司衙门从上到下都是富得流油,也不可能这么大手笔。
他径自走到林珑的面前,“林姑娘,若这曾师爷再回来搅事,你切莫要隐瞒,我必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林珑今晚也得到眼前男子莫大的帮助,自己不过是为郑南珠调理肌肤罢了,这巡抚夫人算是很庇护自己,屈膝为礼,“多谢郑公子相助,小女子莫齿难忘。”
郑华翰看她一副有礼的样子,好感渐长,这林姑娘倒真是不错,迅速也拱手还礼,然后才告辞离去。
叶旭尧在离开的时候,刻意看了眼林珑,只见到这丫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心里突然有几分不是味儿,不知她又想到什么来算计自己,真正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经过她身边,掩下靠近旁人的不适,他压低嗓音仅用两人听到的声音道:“我们俩的账就此清了,他日没瓜没葛。”
“放心,叶公子。”林珑一副彼此彼此的模样,“其实我根本不喜欢与你打交道。”
“有人说过你很讨厌吗?”在最后时刻他突然皱眉道。
林珑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