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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进了一众夫人姑娘聚集的花厅,周夫人也未能想起身边这少女的家世,今儿个是沈浩的寿辱,她也不好打听这姑娘家的来历,只能下回与沈方氏独处时再细细打听,娶妻除了贤良还要家世匹配才行。
一众夫人与姑娘家看到沈夫人这主人家进来,纷纷地笑脸相询,沈方氏也摆出应酬的笑容来,这些人有些是丈夫的上司,如那几位左、右都御史的夫人和姑娘,就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对象。
而林珑的出现更是引人注目,看她那良好的仪态与妍丽的面容,大多人都暗暗猜测着,听得沈夫人介绍是姓林,一时间都愣了愣,都察院可没姓林的官员,就算有那也是不起眼的,不可能穿得这么耀眼。
一位右都御史拉过沈方氏,低声询问,“这姑娘到底是谁家的?我可没见过。”
沈方氏看着这丈夫的上峰的夫人那张胖脸,笑着低声道:“您当然没见过,那可是叶御史那位从江南带回来的未婚妻,你也知道盐务案子,圣上直接交给他的,就在不久之前。”
一听是襄阳侯府叶家未来的长孙媳妇,那位胖脸夫人顿时眼睛一亮,正打算寻个话题与林珑搭上几句。叶旭尧这年轻人,她本来也相中有意向他提亲的,无奈丈夫说她痴心妄想,圣上放叶旭尧到都察院也只是锻炼罢了,叶家如何会娶他们家的女儿,临沂伯府那位倒有可能,只是出乎众人预料的是,他突然带了未婚妻回来宣布订亲了。
林珑刚坐了下来,立即就有人惊呼一声,“林姑娘,你不是前林大学士的孙女?”
众人闻言,立即看向林珑,包括那位胖脸夫人,沈方氏的脸色倒有几分悻然。
林珑立即定睛看去,这女人皮肤颇有些黄,哪怕擦了粉也遮不去,印象中并不认识这人,遂有几分迟疑地道:“你是?”
“林姑娘看来不记得我了,三年多前你父亲去世的时候,我还去凭吊过。”那位黄脸夫人笑道,“我的夫婿年轻时曾在林大学士手下做过活。”
正正因为林有德的提携,才有了她与丈夫的今天,所以当日林则死时,他们也去上了一注香,见过披麻戴孝回礼的林珑,哪怕已长大,林珑仍有几分少时的模样。
“小女子确是没有多少印象,失礼了。”林珑微有歉意地道,父亲去世那会儿,来上香的人也有不少,她只顾着悲伤倒是没记住多少张面孔。
之前那位周夫人一听到林大学士这几个字眼,立即发掘出林珑的家世,居然是个失怙女,可惜了这好容貌,失望之余又感到林珑的身份不配那身穿着,正要八卦几句,听到身边有人细声细气地讨论着。
“你知道这林姑娘与沈家是什么关系?”
“他们还有关系?”
“不知道吧?那可是沈副都御史的儿子之前的未婚妻……”
“啥?真的假的?不是说定了鲁将军的女儿吗?”
“都说了是前未婚妻?关鲁将军的女儿什么事?”
“那之前怎么退了亲事的?”
“你不知道吧?那可是人爱嫌弃对方是孤女,无甚好处,遂没道义地提出退婚呗,亏沈副都御史还好意思提自己与林则是同年……”
“这还真的无情无义了,哪有这样落井下石的?亏他还是御史,怎没人参他一本不遵道义?私德有亏?”
“可不是?不过现在这林姑娘到来,也不知道沈家要卖什么葫芦药?你没看到,鲁夫人与她个女儿鲁慕青都没来。”
“……”
这一番话,听在沈方氏的耳里相当的不悦,袖下的拳头紧紧地握着,说这样话的不止一两人,她也不好大声地斥责不准人讨论。
林珑倒是老神在在地坐着,与围过来的几位祖父与父亲相识的官员妻子攀谈,似乎对于周围的流言并不上心。
黄脸夫人夫家姓毛,在通政司任着四品官,只见这位毛夫人道:“当日听说你们姐弟仨回苏州去了,我与我家夫君还遗憾来着,怎么回了京城不互相走动走动?”
“刚回来没多久,也没来得及与大家知照一声,倒是小女子的不是。”林珑客气谦逊地道。
另一边的夫人是林则的同年的妻室,“你们姐弟也不容易。”叹息完了之后,悄然拉着林珑指了指沈方氏,“他们沈家在你们落难之时退婚,本就不义,若你还有心,我倒可以鼓动一下我家老爷为你讨一个公道?”
林珑看了看对方,这人倒是对她与沈家的恩怨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当初她出京时没人来说为她讨公道,这会儿却偏又来说这样一番话,她还不至于傻到被人当场利用,就算再不喜沈家也一样,微睑睫毛,“小女子与沈家早无瓜葛,事过境迁倒也没有必要再追究,不过是彼此无缘罢了。”
那位同年官员的夫人怔了怔,这般轻描淡写地就放过了沈家?看这林姑娘一身光鲜靓丽,选今天来不会真的是贺寿吧?说这样一番话也有探底的意思在,不管如何,这没钱可堆砌不出这样一身装扮来。
“林姑娘,我可是为你不值……”
“林姑娘都说不追究,金夫人再苦苦相逼又是何道理?”毛夫人不客气地道。
金夫人的看了眼毛夫人,扯了抹笑容,“不就是怜林姑娘年纪小被人欺罢了,能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意图?”
毛夫人脸色一板打算回嘴。
在场最高官的夫人就是左、右都御史的夫人,都从沈方氏的口中知道林珑的身份,也就不好摆什么架子,齐齐过了来。
林珑一看这几位官夫人的架式,顿时知道对方的身份不低,周边的夫人们都一一起身不敢再坐,她也不好独树一帜,也站了起来微微点了点头。
“林姑娘长得好,我瞅着可真俊,难怪叶公子会将你从苏州带回来。”还是那位胖脸夫人率先开口。
“我与你未来婆母襄阳侯夫人也有几分交情,他日林姑娘可要赏脸出席我家的宴会……”另一位左都御史的夫人当即开口,算起来她也叶钟氏只是交谈过几句,算不得上有甚么大交情,可借着林珑这儿,倒是趁机交往一番,若能成事倒是桩美事。
另一边穿黄色衣物的夫人轻声细语道:“我们还不如说,叶御史与林姑娘大婚时给我们派张帖子,我们好到场庆贺,岂不更好?”
这当场要张帖子也算厚脸皮,二品京官的夫人这身份也算说得过去,不过与襄阳侯夫人确不是一个等级的,林珑也不知道叶钟氏有没有邀请她们的意图,不过想来也不会反对,遂笑着回了“一定”两个字眼。
这等于是坐实了她是叶家未来长孙媳妇的传言,几位二品夫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待林珑更为热情。
反倒是林珑身边的金夫人与毛夫人等人吃惊不已,想到自家之前还想着说要替人出气,人家是叶家的长孙媳妇,哪轮到自家多管闲事?金夫人更是脸臊得不已,这真是大失面子,不好在这个闪耀的人群里呆着,微低头闪到一边去。
没有靠上前的周夫人听到林珑许婚叶家的消息,也是怔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好在她没有贸贸然地说出心中想法,不然真是闹了大笑话,颇有点螳臂挡车不自量力的味道,自嘲一笑也就把这事放下不再记挂。
在场认识林珑或不认识林珑的人都概叹这姑娘真是好命,当初那般灰灰地离开京城,一个华丽转身就又回来了,在这前未婚家做客可是风光无限,把当初什么仇都给报了。
只是这群人看向沈方氏的目光颇有几分讥嘲,当初退婚把事做绝了,也不能怪人家现在上门来踩自家面子,这都是自找的,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沈方氏的脸色一直是尴尬的,比刚才在前面厅堂那会儿见到林珑时更甚,知道肯定会丢脸,但没想到会丢到这程度,若不是这宴席是自家的,她当场就想掉头走人。
林珑这边形势大好,脸上笑意盈盈,与那些年轻姑娘见面时也彬彬有礼,搏得不少人好感,败不馁胜不骄,叶家会选她当长孙媳妇那还是相当有眼光,反正依叶家这样的家世,也无须太多的锦上添花。
珊珊来迟,由管家领进来的鲁丰氏与鲁慕青看到这厅里的气氛,均皱紧眉头地站在门口处。
鲁慕青一眼就看到了当中最醒目的林珑,看到她身上的华服,再比对自己的,早知道就换上最华贵的那一套,这样不至于被比下来,她心里忿忿地想。
沈方氏听到管事的禀报,目光看向越来越不睦的鲁丰氏与鲁慕青,若不是丈夫一力拦着,她还真想退掉这门婚事,所以上前迎着时,皮笑肉不笑地道:“鲁夫人可来了?我可是等了颇久。”意思是没诚意就不要来。
鲁丰氏心中也不悦,本就不想来,是丈夫下了死命令,她这才带女儿过来的,“沈夫人也莫要恼,只是出门时出了点状况,这才迟来了。”你当我想来啊?她也不客气地话里有话地回应。
鲁慕青赶紧行了一礼,她是真的爱慕沈之良,不想失了这门婚事,父亲是行伍出身,自然对书香门第很是推崇,再者这是言官,对于将门来说也不是完全无用处,所以对这桩婚事,父女两人伏都表现得不愿放弃。
沈方氏微抬下巴,“起来吧。”
鲁慕青这才赶紧起身,看到被人捧着的林珑,咬着下唇对沈方氏道:“沈夫人,她怎么来了?”
“别去招惹她,你给我记着,鲁姑娘,可听明白?”沈方氏知道这未来儿媳妇不是个精明的人,行事又莽撞,娶了进门后还不知道要在她后面收拾多少烂摊子。
鲁慕青看到这未来婆母严厉的表情,忙点了点头,“小女子晓得。”
鲁丰氏看到沈方氏当着她的面就训斥她的女儿,心下相当不满,在这场合又不能发作,只得死命地忍着。
林珑斜眼瞄到鲁氏母女脸色不豫,眼里的笑意更深,鲁慕青这样的女子若不收敛那性子死得会更快。
正要开席前,匪鉴匆匆赶来,叶旭尧身边的小厮都长相不错,突然进了来颇惹人注目,只见他将手中的五彩纹样紫色缎面所做的披风呈给林珑,“林姑娘,爷说夜里恐凉,特让小的把披风送来。”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不管是已婚的还是未婚的,醒过神来时都眼有艳羡,这林姑娘的命真是一等一好啊,再看了看更为尴尬的沈方氏,不由得更感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是沈家不退婚,林珑也不可能嫁到叶家去,思及此,她们对沈方氏的嘲讽更为明显。
林珑是非常乐意在沈方氏面前配合自家未婚夫的,笑着道:“交给素纹吧,你跟叶公子说让他不用担心,你在他身边可要好生侍候了,不能疏忽,不然回头我可饶不了你。”
“是,小的明白。”匪鉴忙应声,他能在叶旭尧身边当了这么久的贴身小厮,自然知道林珑突来的热情是怎么一回事。
林珑这才挥挥手让他退下,再回过头来时看到那胖脸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她,脸色一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那样的话,她还是第一次,“让大家见笑了,只是怕他……”
“林姑娘不用解释,我们都明白的。”胖脸夫人依旧笑眯眯。
“没错,林姑娘,大家都是过来人,年轻人就是要这样才好,我这把老骨头都羡慕得很呢。”还是那位左都御史夫人送了顶高帽给林珑。
那要请帖的夫人也跟着说了几句羡慕的话。
林珑不由得又要心生一番感慨,身份这东西真他娘的好,按理说这都当了二品诰命夫人,有必要这么巴结她这个还没嫁进叶家的少女吗?人家看中的不是她,是她这个身份可能带来的好处,官当到这份上,谁不想更进一层楼?
她脸上的发烫也渐渐下去了,颇有几分坦然自若的问题,这就是京城官夫人的心态,丈夫养不养小妾不打紧,家里荣华富贵能不能继续才是最重要的,不然何必到处周旋逢迎?
鲁慕青看到林珑坐在主人那一席上,并且仅挨着那胖脸的都御史夫人,心里的不平衡越发厉害,卷着帕子随母亲坐到次席上,眼角再瞄到那件披风,心里的酸意开始泛滥。
席面开始了,上菜的上菜,喝酒的喝酒,叶旭尧听了匪鉴的禀报,这才挥手让他下去。
他旁边坐着的都察院第一把手笑道:“真是后生可畏啊,我们年轻那会儿可有这么疼未来妻室?我看我那胖婆娘回去又要念叨了。”
这话一出,众人大笑出声,气氛十分活络。
叶旭尧只是茗了一口酒,故意看向沈家父子,尤其是沈之良,看到后者猛灌一口酒,心底的笑意更甚,“她初回京城,我不顾着她点,像话吗?”
关于他从江南带未婚妻回京的事情,都察院人人皆知,所以现在听他说起,也只当他太疼未来新娘子,断不会往别处想去。
惟独沈之良却是敏锐地感觉到叶旭尧那些话都是说给他听的,做出来的事情都是给他看的,一双渐渐阴贽的双眼盯在叶旭尧的身上,莫非他察觉到什么?想到那天他见到他送林珑回府迅速闪到墙根去的情形,被他瞧见了?思及此,他感到后背一凉。
沈浩食不知味,这是他过得最糟的生辰,没有之一了,心中有再大的怒火,面子上也要撑过去,遂举杯与人敬酒,让场面热络一点,别老围着那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