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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胡扯,她不是跳楼死的,她是被烧死的。你给她买了漂亮的衣服,让她那天跟你在百货大楼里约会,然后灌醉了她,把她烧死了。她不是自杀,是你杀了她。但是,也许是缺乏经验吧,你没能把她的整张脸烧毁,这意味着你后来不得不多杀一个人,那就是童雨的母亲,因为是她认的尸。”
他的脑子在经历过短暂的休克之后,又渐渐恢复了活力,他现在明白,陆劲今天要跟他说的不仅仅是邱元元的事,而是要跟他算总账。他决定耐着性子听听对方能说出些什么。
“童雨?我只知道她是个精神病院的病人。我跟她不熟。”他喝了一口冰可乐,感觉自己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陆劲靠在椅背上,冷笑了一声,没说话。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小……”他想说妻子的名字,但不知为何,他却在这里卡住了,“我想知道我妻子的下落。”他小心翼翼地绕开了这个名字。
“如果你现在就告诉我元元的下落,并且让我先找到她,我就告诉你,‘童雨’在哪里。”
童雨,童雨,这个名字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脑门上。
“够了!陆劲!我妻子不叫这名字!”他怒气冲冲地嚷了一句。
陆劲的脸像幕布一样沉落下来,他盯着李亚安的脸,沉默了两秒钟,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听故事吧,我从头讲起。”
“我不想听!”他抗议。
但陆劲没理他,自顾自说了起来。
“先来说说‘一号歹徒’。‘一号歹徒’是警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追捕的连环杀人犯,她写信告诉警方,她杀了二十五个人。警方已经确认容丽就是‘一号歹徒’,我想这一点你也一定心知肚明。”陆劲语调平静地说。
他听出这句话里有明显的诱导成分,便笑了笑,说:“我不知道她是这么伟大的人物,如果知道的话,我会请她签名的。”
陆劲没理睬他的调侃,继续说道:“我跟‘歹徒’是笔友,我们的通信从1985年一直持续到2000年的年底。在这期间,我们从来没见过对方。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个喜欢在信里宣泄自己想法的人,有些事,不管是不是她做的,不管她有没有做过,她都爱说一说,或发表点评论,”陆劲停顿了一下,“但是,她最后给我寄的那几封信话少了,说话变简洁了,有时候,甚至只有几个字,简直就是惜墨如金。而且最有趣的是,当我知道‘歹徒’是容丽之后,我突然想起,她曾经给我打过电话,那是我们通过的唯一一次电话,电话是男人的声音。”
“也许用了变声器。”他忍不住插了一句。
“不,那是你打的。”
“不要信口雌黄,拿出证据。”他镇定地提醒道。
“别急,慢慢来。”陆劲道,“这个男人冒充‘一号歹徒’,说要给我介绍女朋友,结果在接下去的那封信里,他真的寄来了几张女人的照片。大概是因为打扮不同,或者是容丽长相太平凡吧,我一开始根本没注意那是同一个人,直到最近,我才发现,这就是容丽,只不过照片是在她不同时期照的。也许你不知道,容丽在跟我通信时,一向都很谨慎,警方没有在她给我的信里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我是指指纹汗液之类的东西。容丽的身份被我猜出后,我一直在想,一个自始至终都如此小心谨慎的人,怎么会轻易地把自己的照片寄给我?而且,不是一张,还是四张。还有另一点,让我觉得更不可思议,警方居然在她寄给我的照片上发现了她本人的指纹。哈哈,我想如果这是容丽本人做的,她那天一定喝醉了。”陆劲的眼睛炯炯有神,“后来,直到警方在容丽家搜査到我给她的信,我才恍然大悟。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他扫了一眼陆劲,没搭腔。
“我发现少了几封信,从2000年年初到年末,一共是四封,那是我最后写给她的几封信。为什么会单单少了这几封信?她扔掉了吗?我想这不可能,因为警方告诉我,她把我寄给她的信都放在一个很精致的盒子里,外面还系着蓝丝带,我相信如此爱惜这些信的容丽,是不会轻易扔掉它们的。那这几封信到哪儿去了呢?很简单,她没收到。但这不可能啊,既然她没收到我的信,怎么可能回复我呢?我明明记得曾经收到过她的回信。……我想答案只有一个,最后那几封信,是别人冒充她写的。在那个男人给我打电话之前,我曾经写过一封信给容丽,我给了她一个新的通信地址和一个电话号码。其实,是我约她给我打电话的,那时我很好奇,很想听听她的声音。我听到的是个男人的声音。在电话里,那个男人也告诉了我一个新的通信地址。”陆劲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好像洞穿了他的心。
“容丽没收到我的那封信,她自然不知道我改变了地址,所以她即使后来给我写过信,我肯定也收不到。至于我的信,我寄到了那个男人指定的新地方,容丽对此一无所知,她那里自然不会有那几封信,它们应该都在那个男人手里。在我收到照片并作了简短评价后不久,这个假冒的‘歹徒’就让我把他寄来的信通通寄还给他。幸好,我没那么傻,我要求对方先寄还我的信,这一点似乎把他难住了。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收到过‘歹徒’的信。”陆劲笑了笑,问道,“是不是容丽把信藏得很好,你没找到?”
他对陆劲的诘问不予理睬,也不想反驳,他觉得在这种时候保持冷静的头脑才是至关重要的。
“你喜欢说就说吧。不过请快点,我毕竟不是来听故事的。”他道。
“好吧。我认为这个男人冒充容丽跟我通了最后那几封信,照片也是他寄的,容丽的指纹应该也是他故意印上去的。”陆劲坐直了身子,问道,“那么,他的目的何在?很简单,想害她。他想为以后把容丽推到警方面前做准备,而且他觉得这么做很隐蔽,大家都会以为,那是容丽自己的疏忽。但如果你了解容丽的话,就该知道,以她的性格,她不可能出那么大的纰漏。”陆劲喝了一口冰咖啡继续说,“我一开始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歹徒’要自己跳出来跟警方叫板?甚至还自己列出了一张二十五人的被害人名单给警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为什么要故意引起警方的注意?在杀人方面,她一直都相当低调,只要看看她的那些被害人就知道,她大部分时候都以意外来掩盖谋杀,这种跳到前台,自己告诉警方,我杀了人,还刻意留下字条侮辱被害人的做派不是她的方式。”
“另外,我第一次看那张被害人名单时,就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有的被害人身边放有巧克力或别的甜食,有的却没有。‘一号歹徒’在跟我通信时,曾经告诉我,她习惯在做坏事的时候吃点巧克力,因为这会让她兴奋。容丽死后,警方做过调查,他们发现甜食组的被害人都跟容丽和宝藏有关,而另一组呢,跟容丽几乎都没关系。所以,我的结论是,这张被害人名单是合成的,里面有两个杀人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混淆警方的视线。”
李亚安猛吸了一口杯子里的冰可乐,他看见冰块在可乐里翻滚了几下。“接着说。”他道,现在他也想听下去了。就像有人在做一道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答案的数学题,他忍不住想要看看对方是怎么解开这道题的,他无法抑制这种好奇心。
“虽然有两个杀人犯,但是他们的动机却各不相同。先说容丽,容丽嗜钱如命,她只会为钱杀人,她的动机就是为了宝藏。她觉得是我偷偷把宝藏藏了起来,所以她参与这个计划是为了把我逼出来。因为在监狱,她是无法跟我谈交易的,我也无法把东西交给她。至于第二个凶手。他的动机应该有两个,一是为了杀容丽,二是为了让容丽背黑锅。他希望警方把他杀过的人都算在容丽头上,等容丽死了,这些血债就从此一笔勾销。”陆劲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得意,“当然。他觉得,如果能在这过程中,获得点意外之财,也没什么不好。其实这是个意图谋杀‘一号歹徒’的案子,整个计划就是为了杀她。”
“这么看来,两个凶手之间关系并不好。”李亚安接口道,他知道自己在这时候插话并不明智,但他还是说了,这完全是身不由己。
“很难说,容丽应该是很喜欢这个同谋的,也很信任他,否则她最后也不会死在这个人手里。”陆劲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打着节拍,“这个人设计了整个行动计划。他说服容丽,既然在陆劲的老家能找到二十多万,那就说明陆劲一定私藏了那笔宝藏,只有把他从监狱弄出来,才有机会逼迫他说出宝藏的藏匿地点,而只有引起警方的注意,警方才会把他从里面弄出来,那么该怎么引起警方的注意呢?那当然得炮制出一个超级杀人狂的故事出来。你们告诉警方,你们会不断杀人,直到陆劲答应你们的要求。……听出什么来了吗?”
“什么?”他很茫然。
“这个计划很荒唐。你们杀些不相干的人,关我什么事?即使我手里有宝藏,我为什么要为那些陌生人的生命买单?难道我是这么博爱的人吗?”陆劲看着他,问道,“你是怎么说服容丽相信我会献出宝藏的?这可是她之所以会参与这个计划的关键。”
“别随便指控。”他严肃地提醒道。
陆劲笑了笑。
“让我猜猜,你跟她说,陆劲会交出宝藏的,因为他想立功,他想通过这个方法获得减刑。任何罪犯,一旦被带出监狱,品尝到自由的滋味之后,都迫切想要早点出去。更何况,陆劲很狡猾,也许还把宝藏分开放了,这样,他只要交出一部分宝藏,就能获得他想要的东西何乐而不为呢?容丽问,难道他就不会逃跑吗?他不一定非要取悦警方。你说,我了解他,他不会逃跑,因为他是个喜欢享受生活的人,逃亡生涯不会给他带来他想要的生活质量。而且他也没地方可去,他没亲人也没朋友,他对未来不抱希望,也没精力东躲西藏。最重要的是,他逃不了,A级通缉令会让他无处藏身,不出一星期,他就会被押回来。所以,两相对比,我觉得陆劲献出一半宝藏换得减刑的可能性最大。只要得到了宝藏,我们当然就不必再杀人了。我们获得了宝藏,陆劲获得了立功的机会,而犯罪行为偃旗息鼓则是警方想要的。如此一来,我们每一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要我们不再出手,事情就会很快过去,毕竟没破的悬案不只这一宗,只要有新的案子出现,警方的注意力就会被转移……”陆劲看着他,停顿了好长时间才说,“你在说服容丽这件事上,充分体现了一个心理医生的专业素质,你有能力让她相信你。”
李亚安没看陆劲,也没说话。他不得不承认,陆劲几乎猜对了九成,还有一成是,容丽本身就很喜欢这场游戏。每次写完给警方的信,她都兴奋异常,“我从来没玩得这么刺激过。”她总这么说。
“我知道这个人一直想要除掉容丽,我相信那些照片是他寄的,或许还是他拍的,因为照片很像是偷拍的,所以我想容丽自己未必知道它们的存在。”陆劲喝了一口咖啡,润了下喉咙,“我发现这些照片中有一张,容丽年纪很轻,可能只有二十多岁,所以我想,拍照片的人,应该是在那时候,也就是80年代就认识她了。”
李亚安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但仍没开口,他听到陆劲说:“从1984年至1990年,容丽一直住在B区一个老人家里。我看了你们的档案,发现在那段时间,只有你,最有可能认识她。你的户口虽然仍然在D区,但你却是在B区读的初中,这两个区相隔很远,从你就读的初中到你的户籍所在地,按照当时的交通,我想即使是单程也得花上一个半小时。我问过一些人,我知道,S市的初中很多都是就近读的,所以我怀疑,你当时就住在B区。你的邻居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邻居?”他完全没印象。
“就是钟明辉老人的女儿。”陆劲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自从1982年你父亲去世,你母亲再婚后,你就一直跟你的祖母生活在一起。我通过朋友査到了你祖母的户籍资料,你们当时的住址是B区松云路38弄1号203室,在你的隔壁,也就是204室,住着一位老人,他叫钟明辉,因为长期瘫痪在床,他的家人为他请了一位护士,这个护士叫容丽。李医生,请不要装失忆,你装得一点都不像。”陆劲尖刻地说,“1985年,你的祖母因为脑梗,某天晚上突然发生了状况,你知道隔壁住着一个专业护士,情急之下就敲响了她的房门,容丽用她的专业技能帮助了你的祖母。从那以后,你们就认识了。那一年,你十七岁,容丽二十三岁。我猜从那时候起,她就已经对你另眼相看了。”
没错,李亚安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说起来,容丽应该算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他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会糊里糊涂地跟她纠缠在一起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