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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终于彻底放开:“好吧,不瞒你说,有一天晚上我回到家,进门时电视机开得很响,乔乔在看一张单子,没注意到我,等她一看见我,立刻将单子攥在手心里。我就说到这里,相信你会有跟我一样的猜测。”
“啊,你是说她……和他……”孟思瑶觉得头有些晕。
“我可没有这样说……可见你对乔乔真的不算很了解。根据我的观察,乔乔喜欢‘钓乌龟’。”
“钓乌龟?我听不懂。”
“知道‘金龟婿’这个说法吧?乔乔……也许她比较软弱,也知道自己漂亮,家里背景一般,所以在找一个真正的依靠,一个经济上、力量上都能成为依靠的人。所以她谈过不少恋爱,都是有好背景的,甚至还有有妇之夫。有时他们难免会到这套小公寓来,卿卿我我的,搞得我很烦。千万别认为乔乔花心,就像你所说,她本性大概还是蛮纯朴的,也很温柔,但她就是努力将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往别人身上套。所以我们开玩笑,说她在‘钓乌龟’。她男朋友换了不少个,直到她遇见林芒,一个几乎完美的男朋友,长相好,高大,事业上也很成功,实话说,我们也都很羡慕,她就安心收了线。这些,都是几个月之内发生的事。”
“所以,那张单子……不一定是和他……”
“乔乔这一走,只怕再不会有人知道了。”
孟思瑶道了声谢,转身离开,那女孩在身后又说道:“其实你不是第一个来问我这些事的,另一个叫袁荃的小姑娘来过两次呢,一次是乔乔刚死后,一次是国庆前两个星期的样子。她的态度很恶劣,居高临下的,我没有太睬她。”
孟思瑶怎么也没有想到,回到江京时,自己的心情竟然比离开时更沉重,头脑中的疑问更多。
收获不是没有,虽然那样的收获更让她迷惑。她觉得自己几乎是死乞白赖地回到了乔家,说是实在忍不住,想再看看乔乔,一头钻进了乔乔的屋子——那里存放着乔乔所有的遗物。她翻找了不久,就在乔乔的一个抽屉里发现了一张化验单,上面的结论正是“正常妊娠”!
上海一千五百万人,未婚先孕虽然不是天大的稀奇事,但具体发生在任何人身上,多少都会对生活造成冲击,这一定是她瞒了所有人的原因吧。乔乔给人的感觉是比较含蓄保守有分寸的女孩子,不会多情滥情,多半是和林芒的结晶,而如果这孩子果真是林芒的,他知道吗?
是不是要告诉他一声呢?
如果这胎儿不是林芒的,又怎么说?让他知道,又怎样呢?能挽回乔乔的生命吗?让他更多一份痛苦、猜疑或内疚吗?
唯一让孟思瑶略感欣慰的是,既然乔乔去武夷山新裳谷是在妊娠的早期,就可以解释她为什么显示出体力上的虚弱和精神的不济,导致了失足,也导致了最后双手支持不住,坠落深崖。
这也算是一个定数,一个无可奈何的巧合。
同时,这也表明乔乔的死有着极大的必然性,和袁荃的车祸意外几乎有本质的区别,将二者联系起来预测其他人的命运,可谓荒诞无稽到极点。
想到袁荃,孟思瑶又记起乔乔室友和乔母的话,袁荃似乎对乔乔之死有不一般的兴趣,她在查什么?
16.不思量,自难忘
“袁荃这个人,你知道的,我们会计事务所里上百个同事,差不多的专业,都是精打细算出身,没有一个不仔细的,但她比所有的人要再仔细十倍。而且,她如果有什么想法,一定会做得圆圆满满,事前却不会轻易透露。比方说,你搬家,她给你送礼物,她就能安排得天衣无缝,连我也不知情。她这种性格,这种品质,干我们会计这行最适合,这是她为什么年纪轻轻,刚出道四年,就已经做到基建审计部的副总审计师,接的都是大项目。”刘毓舟说到袁荃,滔滔不绝。
孟思瑶回到江京后,立刻约了刘毓舟出来,帮她消解心头的疑惑,但攀谈下来,刘毓舟知道的并不比她多。
两人坐在百家村酒吧一条街街尾的一个以红酒为特色的小酒吧里。孟思瑶指定在这里见面,是因为她记得刘毓舟喜欢喝红酒。两人因为袁荃的关系,已经很熟络,袁荃去世后,虽然没有再见过面,但通过两次电话,互相安慰过,还保持着朋友式的联络。
可孟思瑶注意到,刘毓舟只要了杯可乐。
“你说的,可不就是袁荃!我和她中学同班,大学虽然专业不同,但住在同一层宿舍楼里,对她可算知根知底了。她心思的细致,我一直自愧不如。这样想来,她两次去查乔乔的事,一定不会是无的放矢。”孟思瑶觉得刘毓舟在绕着弯子传达信息。
“你说的不错,袁荃不会做盲无目的的事。我想,她一定是觉得乔乔的死因多少有些蹊跷。”刘毓舟说这话时,紧盯着玻璃杯,似乎在有意回避孟思瑶的目光。
“她认为的可疑之处,是不是……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和我有关?”
刘毓舟紧抿着嘴又想了会儿,才说:“反正都已经过去的事儿了,我告诉你也没关系,她……她的确和我说起过,觉得……觉得那次在武夷山,你和林芒之间,似乎有一种……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默契。她当然知道你们过去谈过恋爱,可你们彼此的态度,不像是久别重逢,倒像是天天见面一样。”
“连她也这么想?!”虽有所预料,孟思瑶还是觉得压抑极了。
“你不要多想,这完全是她毫无根据的猜测,一种第六感;她去查乔乔生前的情况,是想问清楚林芒和她到底有多亲密,恋爱到什么程度。不过看来她收获不大,乔乔的父母不大了解女儿的情况,而乔乔的室友好像对袁荃有天生的抵触,就是不肯多说——也许是袁荃的态度比较居高临下,谁让她这么年轻就混得出色呢,因而忽略了一些人际沟通的技巧。碰到我这样真心爱她的,自然对她言听计从,而别人就不见得会买她的帐。”刘毓舟讲到“言听计从”,眼中露出怀恋之色。
他们曾是多么完美的一对!
“看来袁荃和小曼一样,都觉得我可能下意识里没有尽力救乔乔,把我想成了自私到了极点、丧失了良心的人,真没劲。”孟思瑶想喝酒了。
“我看,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吧,她只是猜,又没有别的证据,对你不还是很好,帮你找新家,还在出差期间安排送你礼物,如果她真的不相信你了,怎么会这么热心?”
孟思瑶如醍醐灌顶,叫了声“难怪”,说道:“正是因为这礼物,我想袁荃一定对我很不满!”
“为什么这么说!”刘毓舟一定觉得孟思瑶在发谬论。
“你不知道,礼物中有一张新裳谷的照片。我刚看到时可吃惊了,因为袁荃知道,由于乔乔的事,我最怕的就是听人提到新裳谷,怎么会在搬家后用新裳谷的照片装点新居呢?一定是蕴含某种深意,而现在我终于明白,那‘深意’就是一种无声的谴责!”
“小孟,你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看着孟思瑶泪水涟涟,刘毓舟有些不知所措。
“你了解袁荃的,揣测她的心思,难道不要想得复杂吗?”
“她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复杂!我心目中,她是个外表强干,内在极其温柔的人,是个善良、可以终身相伴的人,这是为什么我毫不犹豫地向她求了婚,并憧憬着和她早日完婚,你不是连我们的婚房都看过了吗?现在我懂了,憧憬越大,失望越大,我现在面对那空荡荡的新房,心里可不是滋味了。”
“我也懂了,你今天只喝可乐,不喝红酒,也是没有兴致。”
“袁荃走了以后,我再没喝过一次酒。红酒瓶里装的都是和她在一起的记忆。”刘毓舟意态萧索。
“慢慢会好的。”
“我以后可能永远不会喝酒了。过去这段日子里,因为对袁荃想得厉害,我妈妈知道了,劝我念念佛经,化解一下,平静一下。我已经有点迷上了学佛,甚至有过了断尘缘,终身事佛的念头。明天我出差去成都,就想顺便上峨眉山拜拜佛,和高僧们谈谈。我是说真的,和袁荃感情那么深,都谈到了婚事,我怎么也不可能再和别人有亲昵关系,无法想象!”
“袁荃很幸福,有你这么痴情的人,但你还是要尽量往光明处想。”孟思瑶感动得又快落下泪来。
“谈何容易……”刘毓舟又有些欲言又止,仰头将杯中可乐喝干,仿佛终于下了决心,说道:“实话告诉你,我去念佛经,也是不得已。我……我……总是看到她……看到袁荃。”
孟思瑶手中的酒杯险些坠落,惊异地看着刘毓舟。他的目光中流露出越来越浓的恐惧。
“会不会只是梦……恶梦?我经常有。”
“也许是,但我更觉得像是真的。尤其在我们未来的新房里,我本来尽量不去住,怕难过,但有一天晚上,也就是上周,几个在河北老家的亲戚来江京,住满了我现在的小单元,我就只好到新房里去住。到了门口我就感觉有些不对:新房的铁门虚掩着!而我清楚地记得,上回走的时候是锁好的。我本以为遇见了强盗小偷,想想空空的一套房子,里面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他们一定白忙活了。谁知进门后打开灯,我的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儿。
“就看见厨房外的吧台上,一个花瓶里,插着一束色泽艳丽的鲜花!而书房中飘来一首林俊杰的《江南》。”
刘毓舟的呼吸开始紧张起来,额头上冒出了汗珠,拿着酒杯,似乎想再喝点可乐,却苦于杯中已滴水未剩。
“难道……你认为……”孟思瑶也觉得身上寒意阵阵。
“你和我一样了解袁荃的习惯,她酷爱大红大紫的花,各色的鲜花。她生前几乎每周都会买花插在公寓里,对不对?那新房闲置已久,我自然没有心思去买鲜花来装饰。那首《江南》,也是袁荃最喜欢的一首歌。我当时唯一冒出的念头就是,袁荃还在那套房子里。”
“难道就是因为那束花……”
“还有,你听我说完。当晚,我因为那束花的出现,在床上辗转反侧,总算迷迷糊糊睡去,不知是不是在梦里,听见了一声一声的叹息。我睁开眼,床头坐着一个人影。我吓得叫了一声,忙去拉床头柜上的灯,但反复拉,灯却始终不亮。而那个人影,已经飘出了卧室。我虽然只说那是个‘人影’,但我能从身材上清楚地认出,那就是袁荃!
“我跟着出了卧室,嘴里叫着袁荃的名字,又去开客厅的灯,还是亮不起来,黑暗中,只见袁荃缓缓走着,围着客厅绕圈子,手轻轻扬起。我因为思念她至深,虽然很害怕,还是想和她说话,可是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不搭腔。她这样一圈一圈走了足有十分钟,忽然就像云烟般消散了。
“而此时,我刚才试图打开的灯一起亮了。我正对着那个美丽的花瓶,忽然觉得那束鲜花看上去有些异样,说不上来的诡异。我缓缓走上前仔细看,并没看出什么奇怪,便伸出手去,就在我的手触及一片花瓣时,整束花上百片大小花瓣,忽然一起坠落。”
刘毓舟说完,长长吐出一口气,脸色显得苍白无比。
17.随风潜入夜(1)
刘毓舟执意送孟思瑶回家,他的住所离昭阳湖也不远,不会太麻烦。
车子一开走,孟思瑶就觉出一丝异样。
这种感觉,已经有过几次,那晚和钟霖润夜间散步,第六感曾准确地发现暗中窥视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