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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叶”也笑了,他弯腰,信步跨上,冰雪的手指滑过老僧的脸庞,冰晶“嗤嗤”地生长,将眼睛冻结。
“不自量力,但到底是尽忠了!”
不知是嘲笑还是赞美的评价轻飘飘地落下,冰冻的衣角生硬地擦过结冰的身体,“难叶”继续着前进,姿态翩然仿佛游山玩水。
视线的尽头,有一白衣僧人,立在菩提树下,一双凤目翩然生辉。
“施主,水沸了。”他说。
☆、第101章 破第二层封印(中)
红泥炉上,铁壶里的水已蟹眼沸,蒸汽嗤嗤地冒个不停。
白衣僧人和气地弯下腰,做了个请的姿势。
“难叶”也不做作,颔首为礼,径直走到青石棋盘前,礼袖扫去石凳的落叶,坐下,竟是个寻常香客。
白衣僧人细心地打着蒲扇,一边漫不经心道:“冰原?”
衣襟被冻得笔挺的客人于是回道“冰原”,又问:“藏经阁首座道真?”
和尚颔首,道:“藏经阁首座道真。”
而后两人继续沉默,直到铁壶发出尖细的叫声,僧人才恍如大梦初醒般,从袖子里取出两个青石杯子,用衣摆随便擦了擦,放在地上,又从腰带上取下一个小茶包,小心地将茶粉导入,再双手捧起红泥炉上满是沸水的铁壶,高举,倾斜,沸水流畅地划入杯中。
整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配上白衣僧人严肃的神色,让人无法不相信,僧人已将沏茶视为道的一部分,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宗教的虔诚。
“难叶”认真地看着他,他留意道真沏茶的每一个动作,连最细微的肌肉变化都没有放过,似乎将这些关节曲折、肌肉收紧全数刻进眼中,是仅次于信仰神灵的事情。
道真知道他正注视,但双臂的动作却也没有任何停滞。
恰到好处的温度,激起石杯中淡香溢出如冲天鹤。
劣茶,但也无懈可击。
比之前面的灰袍僧人,道真无愧于藏经阁首座身份,沏茶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件取用都带着顺应自然的逍遥。红泥炉子和大铁壶均为外行人信手制成,泡茶的水却是从清早的鸣沙湖边取来的露水,装水的石杯上刀斧的痕迹清晰可见,其中的茶叶则是稀罕的悟道茶。
综合以上,“难叶”得出了一个结论:入凡。
化神后想要冲击渡劫,须得入凡。
以凡人之心再次俯仰天地,有所悟有所得,而后方能证大道
所以百余年前舍利夫人才会突如其然地陷入一场人世的情爱繁华,不顾大半修真界的反对毅然与一个凡俗男子生子,而这一本该导致境界大跌的行为却最终巩固了她的化神境界,近几年来更隐隐露出……冲击渡劫的可能!
道真也是一样,滞留在化神期的他找到了自己的入凡之道,于是在三千世界浮屠的第四百九十阶平台上静静地隐居,看书,烧水,下棋,品味着凡人的生老病死,乐天知命地等待着冲击渡劫的可能。
这是最危险的时候,也是最接近成功的时刻。
“难叶”感受到了威胁。
这幅皮囊只有元婴境界,在秘法加持下不动声色地杀死灰袍老僧,是他的极限。他本就没有绝对的把握击败道真,何况此刻得知对方已经入凡,随时可能晋级渡劫。
“我输了。”接过递来的茶水的瞬间,“难叶”认输了。
但认输并没有让道真感到丝毫轻松,他的神色甚至更加紧张了。
“死斗?”
“是的,境界不如你,所以认输。但还活着,所以不放弃。”
“难叶”静谧地说着,松木折扇展开,露出了画有地狱风景的另一面。
针山血海间,尸骨横野,白骨上披着褴褛的罪人们睁大血红的眼睛,怨毒地注视着任何一个打量扇子的人!
画面栩栩如生,纤毫毕现,仿佛下一个瞬间,血水就会从扇子里涌出,而这些罪人也会混在血海里冲出地狱,将他们能够抓到的东西全部紧紧扼住!
“地狱十八景?你是——”
看清扇面时,道真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惊愕,但不是因为扇面。
“难叶”知道他为何惊讶,在那禁忌的名字吐出前,他便打断了他,抬起眼,微红的瞳孔溢出血水:“我是无头僧,若你觉得无头僧这个词语让你不快,可以用难叶称呼我。”
“……难叶吗?好吧。”
道真略有些无力地说着,持杯的手也在微微发抖,手背,数万条细密的灵气正疯狂地流动。
“难叶”于是笑得越发和善,端正但平淡的容貌也因此蒙了一层光华。
“无头僧是诞生的同时便死去的东西,能够死在三千世界浮屠前却也不辱没。只是不知地狱十八景,道真大师能够吞下多少?”
“不妨试一下?”
道真不动声色地笑着,手背的皮肤因为被过多的灵气充盈,已扭曲扩张得几近炸裂。
“好。”
一声答应,松木扇子随之摇晃,顿时,狂风大作,磅礴的血红海洋翻滚着巨浪自扇面涌出,起伏的浪涛中有罪大恶极者张扬着腐肉伶仃的唇舌龇牙咧嘴!它们铺天盖地而来,转瞬间便吞没了肉眼可见的全部。茫茫,是此刻最佳的形容。方才还巍峨不可侵犯的三千世界浮屠成了苍茫中的一点孤岛,随时可能在下一个巨浪袭来时被彻底吞噬。
白昼变成了黑夜,太阳变成了月亮,月亮却又随即被乌云遮住,昏暗中时有寒光闪过,是针尖闪亮。
“为何一定要这般?”道真露出了无奈,他正处于入凡的关键期,稍有不慎便可能前功尽弃。
“因为我赢不了你,但我却是绝对不可能放弃的。哪怕只是累你境界大跌,至少能提高我的后继解开封印的几率。”
“难叶”坦然地说着,道真又是一愣,竟说出和灰袍僧人一样的话。
“……如果你不是无头僧,我们或许会成为朋友……”
“没有可能,如果我不是无头僧,我们根本不可能相遇。”
还是一样的回答,但含义却完全不同。
道真知道,劝说失败了。但既然他决定在此处接待“难叶”,自然心中也早有决断。
千年的苦修得来固然不易。若为天下计,何事不可抛?
“吽!咪!嘛!”
真言吐出,微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金色,道真发相庄严,竟是肉体金刚境界,而一直端在手中的杯子也褪去了粗糙的石皮,旋而升空,越来越大,白雾弥漫,化为甘霖纷飞落下。
淅沥的雨水中,狰狞的血海渐渐平稳,载沉载浮其中的罪人们面色渐渐平和,呻吟之声时断时续。
“破!”
伴随真言吐出的是舌尖精血,道真因此越发面如金纸。
噗!
一朵白莲自血海中冉冉升出,破空盛开。
而后又是一朵莲花,自血海中诞生,纯白的花瓣上却没有丝毫的血迹,淡金色的光辉下,它的光泽圣洁得教人不敢正事。
“血海生空莲?为了阻止我进入三千世界浮屠,你已经有了死的觉悟……”
“难叶”惋惜地叹息着,他知道,道真只差一线便能破入凡境渡劫成功,但他却将垂手可得的未来放弃了,为了拦住自己,为了守住三千世界浮屠。
☆、第102章 破第二层封印(下)
清冷的月光下,一支又一支的白莲冉冉生出,花瓣洁白如玉,不染血腥,金色的蕊心散发出宜人芳香。莲花生处,血海渐渐平复,死者狰狞的面容也趋于柔和,一切都如浸入甜美的梦中般,在佛祖的大慈悲前,祥云溢出,弥合了地狱,带来超脱。
甚至——
“难叶”低下头,看到身上有肉块正噗噗地往下掉,因为净世白莲得到平静的难叶,正在逐渐脱离“他”的控制。
“尘归尘,土归土?”
自嘲,冷笑,“难叶”举起只剩下白骨的手,和手中腐朽不堪的松木折扇。
“无头僧是为了信仰而存在的,若是死在此处,岂不会让你们看到我们兜帽下的秘密!即使是为了这个长久以来唯一的秘密,我也绝对不会——风!”
残酷得几近咬牙切齿地发音骤然响起,道真的脸色也变化了。
哗——
在净世白莲的安抚下已经开始柔和的血海再次涌动浪涛,白骨和腐朽的肉翻滚着,带着作呕的戾气。若是血神老祖还活着,看到这一幕也会震惊。他的幽冥血海以精血戾气为食物精进,虽然魔气滔天但到底还是人的范畴,“难叶”的地狱十八景却已经是魔的境界!
然而,即使如此魔性,地狱十八景依旧是佛家手段,至少,道真知道,这是佛家手段。
“弃了佛祖还能将地狱十八景修成这般境界,尊者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他不无敬佩地说着。
“难叶”闻言,却是面色微恙,道:“过去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此来的目的……只有那一桩……”
“我知道,你是无头僧,我是藏经阁首席,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的可能。”
道真哀伤地说着,从三万六千毛孔里渗出的金色液体逐渐将他淡金的皮肤变成佛像般的古铜金色。
佛修讲求顺天安命,时常轮回转世修行,故即使身陨,也有再一次的机会。
但道真此刻做的事情却是——
不求来生不愿轮回,焚此残身卫道除魔!
“为了拦我,做到这地步,值得吗?即使你用性命拦住了我,却还会有其他无头僧潜入,继续我的事业。三千世界浮屠的封印,注定……会被摧毁……”
“难叶”有些无奈地说着,他也曾是佛修,知道道真此刻牺牲的究竟是什么。
当身体完全被金液覆盖、变成金刚时,道真也就不存在了。
“值得。佛祖有云,众生平等。我等既然侥幸得了金刚手段,自然要为天地万物贡献一份力量。”
双手合十,颔首,微笑,此刻的道真,介于人和佛之间。
盘膝端坐的身体开始上升,僧袍破碎,露出金粉的身体。
身后有法身幻影而出,蓝肤怒目忿怒相,引出佛光普照血海地狱雪融冰消。
忿怒相法身自然地与本体融合,道真的面容泛起了淡淡的痛苦,随即又沁出一丝微笑。如此万千变化后,最终化为三头六臂双面佛,持火焰、利剑与金刚杵,作慈悲与忿怒相。
红霞滚滚,梵唱隐约。
“难叶”低下了头,他悲伤地叹息着:“一定要杀我吗?”
道真没有回答,只慈悲相垂下眼睑,一粒泪水晶莹流出。
“也是,杀我一人救天下苍生,你确实没有错。可即使杀了我,我们的神也还会复活,三界寺还是会被血洗,这是早就刻下的命运,不管怎样挣扎都不可能改变。”
微笑着,“难叶”闭上眼睛。
他突然如此坦然赴死,反倒让幻化为三头六臂双面佛的道真有些吃惊,已经举起金刚杵也因此停在半空,似乎在犹豫这一击到底该不该砸下去。
然后,他感到了痛。
已经化为金刚身,居然还会感觉到痛?
新奇地想着,道真低下了头,他看到胸前多了个窟窿,血海喷涌而出,其中夹杂的无尽亡者,他们挥舞着干瘦见骨的胳膊,尖细的指甲和牙齿一起撕咬他的皮肤。他们的神情是如此的贪婪又疯狂,仿佛只要吞下他的血肉,哪怕一丝,就能从地狱得到解脱!
他茫然地抬起了头:“你——”仅仅吐出这一个字,已经耗完了所有气力,金色如落潮的水般迅速褪去,脆弱的身体在厉鬼的撕咬中越来越单薄,骨骼和内脏都露了出来。
难叶平静地看着一切的发生,目光呆滞,全身皮肉不断地掉下。在他身旁,多了个身披褐色斗篷兜帽完全遮住面容的赤脚僧人。
无头僧。
他注视着道真的身后,那里站了比松树更苍老的无名禅师,方做下杀人行径的他,通身气质却洁净得好像新洗过的床单。
觉察到正被兜帽下的“眼睛”注视,无名禅师抬起了头,莞尔一笑:“杀一人救苍生,或是杀苍生救一人,不过一线之隔。”
“当真如此?或者只是明白了天地无用吧。”
无头僧淡漠地说着,已经没了价值的皮囊被他随手扔进了血海地狱,恶鬼一拥而上,吱嘎吱嘎地啃咬。
折扇轻摇间,地狱景色消散,平台下,石杯中,茶在冒着热气。
方才发生的一切仿佛一场梦,除了主人道真不见了踪迹。
好一派云寂风清。
无名禅师走到石桌前,端起石杯,喝了一口,道:“我是猫舌头,这个温度倒是刚刚好。”
无头僧静静地看着,等无名禅师饮茶完毕,他也不说话,一声不吭地转身,继续前进。
目标,三千世界浮屠,四重封印中的第二重。
……
……
锁缚右手的光柱早已破碎,冰块也因此崩落,斜躺在冰中的男子,半眯着眼睛,打量着一万年后的世界。
他伸出手,立刻有无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