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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书房里帮他研磨研到差点睡着而一脸跌进砚台里,忽闻门外有小妖禀报道:“月下仙人求见尊上夫人,请尊上示下。”
一句话便将我惹怒了,为什么狐狸仙找的是“尊上夫人”,那小妖却说请“尊上”示下,这分明是活生生的无视!当然,我只是在心里愤怒了一下,怒完便算了,“习惯”是多么可怕的一只猛兽。
“不见。”凤凰利落地抛出两个字,头也不抬地继续写字。
“是。”小妖退去,不消一会儿却去而复返,“禀尊上,月下仙人说……说……说是不见亦要有个不见的理由……”
凤凰淡定地顿了顿笔,仍未抬头,只道:“夫人怀喜在身,需静养。”门外小妖领命而去。
我顿时一兜子瞌睡虫皆丢了,吃惊地站起身,“我什么时候怀上娃娃了?”
凤凰抬头,淡淡看了我一眼,道:“就快了。”我突然觉得印堂有些发黑。
半晌后,凤凰终于把那幅字写好了,又亲自仔细地将它裱糊好,亲手将它悬挂在厢房之中,正对床头。
我看了看,纸上龙飞凤舞地书写了四个大字………天道酬勤!于是,我不但印堂发黑,连脸也一并黑了。
果然,此后我们修炼的次数越发频繁起来。我不晓得双修的真谛是什么,但是我晓得双修的后果一定是一个日夜啼哭的奶娃娃。于是我愁啊,日愁夜愁,修炼时愁,不修炼时亦愁。
后来,凤凰不知因为什么事情,也开始日益忧愁,最后竟显得忧伤落寞起来,饭也吃得少了,觉也睡不踏实了。见他也愁,于是我越发愁起来,真真是愁上加愁何时了,唉……
终于有一日,他没有修炼我,却坐在床头严肃地看着我,看了许久,看得我后背寒毛一根根倒立起来时,他方才开口,“锦觅,我问你一件事,你老是回答我。”
我立刻乖巧地答应了,恨不能指天誓日道:只要你不要老这么喜怒无常,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岂料,半天却未见他开口……从未见他如此犹豫不决过,我一时有些讶异,不晓得他是不是酝酿着要休了我或是准备纳一房妾室,这念头一闪而过,生生吓了我一跳。这时,他却开口了,“锦觅,你是不是不想给我生孩子?”
原来不是纳妾之事,我如释重负地道:“不是呀。”
凤凰闻言一下子面色好转许多,紧绷的身体也稍稍放松,紧追不舍地问道:“那为何自那日我说你就快怀喜之后,你便闷闷不乐郁郁寡欢?
原来为的是这事,我便实话实说道:“我孕前忧郁。”
这一下,轮到凤凰脸色黑了黑,“你一颗果子有什么好忧郁的?”
凭什么果子就不能忧郁了?我又愤然。
半晌后,我压下了心中愤然,方才道:“我实在很愁呀,我不晓得自己会生出个什么东西来。”
待“东西”二字蹦出口后,我仿佛看见一团红莲业火自凤凰的头顶嘭的一声腾了起来,赶忙道:“你看,我爹爹是水,我娘是花,生出我来是一朵霜花。前天帝是龙,天后是凤,生出你是一只凤凰。小鱼仙倌娘亲是锦鲤,生出小鱼仙倌却是尾龙。而月下仙人和天帝为同父所出,却是只狐狸……因而,我十分吃不准,我是一片霜花,你是一只凤凰,最后究竟会结出个什么果子来。委实叫我忧愁,忧愁得很哪!”
凤凰一个失笑,嘴角梨涡时隐时现,伸手便弹了弹我的额头,“杞人忧天!到时自然便知。”至此,凤凰彻底地拨云见日,烦忧尽散。
于是,我的苦日子又来了,我可怜的腰……
天道果然是酬勤的,半月后,我怀喜了。于是,我便从孕前忧郁转为了产前忧郁,日日提心吊胆,唯恐生出个什么奇怪的东西,譬如狐狸仙,扑哧君之流,这些皆是奇怪之中的翘楚。
五年之后,我终于从产前忧郁转成了产后忧郁,不为别的,就为我竟然产下了一个真身是只白鹭的奶娃娃。
白鹭是什么?白鹭是水鸟的一种,水鸟!多么没有气魄的一种鸟儿,要是苍盈,飞隼这类气势非凡的鸟儿该有多好!便是一只凤凰也好过一只水鸟呀!我恨不得将他塞回去再生一遍。
凤凰却很欢喜,从没见他如此笑逐颜开过,便是成亲那日也只是含蓄地欢喜,哪里有这般喜形于色。
他向来晓得我的心思,便揽着我宽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孙?一个儿子我便愁不过来,哪里还敢想孙子!
可是,每每看见这个小人儿糯米糍一样粉嫩嫩的小脸,被他用整只小手勉力地圈住我的一根手指,听见他天真无忧地咯咯笑着时,我便释然了,觉得其实白鹭是这世上最美最纯的一种鸟儿,纵是千只万只老鹰也抵不过他雪白翅膀上的一根羽毛尖。
况且,在这黑漆漆血淋淋的幽冥界,能生出一只这样雪白圣洁的白鹭,也算得是出淤泥而不染吧!
凤凰给他取名棠樾,我听着有些耳熟,后来才恍然大悟想起是我轮回做凡人时投胎人家商铺的名号。
至此,我才发现,原来凤凰比我还懒。
'3'垂钓
如今,凤凰虽然还是偶尔有些喜怒无常,但对我却越发地有求必应,不管我如何狮子大开口地要灵力,他皆二话不说便给我。有时我拿了这许多灵力,不免会想,我真的这么喜欢灵力吗?我要这许多灵力做什么用呢?我一不杀敌,二不掌权,得了这满身灵力确实浪费。
后来,我一日睡至半夜,却突然福至心灵,想通了。其实,我只是想通过这些狮子大开口索取灵力的行为来证明,凤凰是爱我的,爱到可以像这些灵力一样多一样无边无际。
其后,却有一事颠覆了我的这个论断。
那一日,我带着我和凤凰的小娃娃在忘川边上钓鱼,嗯,权当钓鱼吧。我曾听魔界的大阎罗说,忘川底下有许多美女的魂魄,我想如果能钓到一条美人鱼送给我的儿子做个童养媳其实也不错,遂领了他去钓鱼。
不想,守了半日,美人鱼没钓到半尾,却瞧见了另外一尾鱼。
我先是闻到一阵很浓的仙气,抬头一瞧,便看见一群神仙腾云驾雾浩浩汤汤从忘川渡口上飞过,为首的一人白衣飘飘,出尘脱世,不是天帝却是哪个。
我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假装什么都没瞧见,却不防见他一低头,正对上我的双眼。他似乎一愣,然后转头对身后的太巳仙人交代了一句什么,便降下云头,飞到了我们母子身旁。
他看了看我,我看了看他,似乎都不晓得如何开口,气氛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他先开口,不过不是对我说的。他弯下腰身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棠樾肉嘟嘟的脸蛋,和煦地一笑,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棠樾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看了看他再看了看我,奶声奶气地道:“钓媳妇儿。”
天帝一顿,旋即失笑,“是你娘亲想的主意吧?”然后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棠樾有时颇有其父之风,小小年纪便有些淡淡的清傲,常常不屑回答人的问题,只是比他爹爹号的一点是,他不会明显地视人如无物,叫人下不了台,他会转移开来,譬如现在,他便垂下长长的睫毛,用小手拨了拨鱼钩,道:“不如你也一起钓吧。”
我怕他的手被钩子扎了,赶忙将鱼竿拿开,对他道:“叫伯伯。”
“卜卜?”棠樾张了张粉嫩的小嘴,抬头皱着鼻子看天帝,显然十分质疑。我这才反应过来,过去老胡来看他时,他还很小,说话不是很利落,我怕他叫“老胡”不便当,老胡是根胡萝卜,便索性教棠樾叫他“卜卜”,显然,现在他将此“伯伯”和彼“卜卜”弄混了。
小鱼仙倌大概还不知晓棠樾将他在心里和老胡做了一番比对,只是温和地伸手摸了摸棠樾的发顶心,抬头看着我淡淡开口,“你幸福吗?”随后又笑了笑,仿佛自嘲,半垂下眼睫,自问自答道,“你当然是幸福的。”
我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我们默默地在忘川边站了一会儿,看云看水……看云,云很远,看水,水很清。临别时,我对他说:“你也一定要幸福!”
他笑了笑并不答言,腾云而走。
我想,他也是幸福的,他一直追求的便是至高无上的天帝之位,如今帝位在握,两界永不再战更是加固了他的天帝之位,再无后顾之忧。
我收了鱼竿,牵起棠樾的手,“小鹭,回家了!”
棠樾嘟着嘴,疑惑地道:“可是,可是没有钓到媳妇儿呀?”
我捏了捏他的脸,道:“我们是姜太公钓鱼,讲究愿者上钩。”
棠樾似懂非懂地看着我,我俯身在他耳边告诉了他一个我深藏多年的秘密,“你爹爹当年便是自己非要咬着直钩爬上来的。”
我拉着儿子还未走上两步,便遥遥看着凤凰驾着乌云赶来,似乎十分匆忙慌乱,唯恐晚一步便有什么变故要发生一般,看见我牵着棠樾映入他的眼帘时,竟是生生一顿。
他那瞬间的脆弱让我心中暖暖地一酸。
夜里,他似乎睡得并不安稳,我听见他翻了两次身后似乎做坐了身,一睁眼却对上他怔怔看我的眼睛。片刻后,他别开眼,掩饰地一咳,问道:“锦觅,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揉了揉惺忪的眼,费解地道:“没有啊。”
凤凰顿时长眉一挑,我立刻坚定不移地将瞌睡虫赶跑,认真地想了想,回道:“真的没有。”
他一下恼了,穷凶极恶地俯身问我:“你为什么不向我要灵力?”
我一时愕然,不想他一个晚上睡不好竟是因为我没有向他要灵力,可是我过去也没有日日向他要灵力呀?
可是,看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还是莫要触他逆鳞方为上策。我斟酌了一下,向他要了五百年的灵力,他抿着唇角别扭一般渡给我之后方才躺下就寝。
我躺了半日,突然顿悟,其实我们两个都有些缺心眼。我向他索要灵力是为了证明他爱我,他盼着我索要灵力是为了试探我爱他。一个事揣着满兜银两区打劫,一个是自愿敞开荷包任打劫。
爱情有时原来可以这么简单,凡人一句俗话便可道尽玄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番外——书童那点事儿
发生时间为葡萄初上天界给凤凰作书童那一百年内。
“那是什么?”
“嗳?”我正研墨研到欲睡死过去,冷不丁一旁凤凰蓦地冒出一句问,立刻睁大了眼,作精神抖擞状抬头看了看他,但见他微微蹙了眉正看着右下方。顺着他的目光瞧去,但见一小摞蓝底白皮儿的小书正被压在书案桌脚下,单薄脆弱的模样颇有几分辛酸,当然,亦有几分眼熟。
一时想起,是我早上练幻形术时,拿这书案小试牛刀,本想将其变作一只王八,却不想音起咒落,这书案非但没变,却呼啦啦一倾身子给瘸了一条腿。所幸,瘸得并不厉害,我摸了几本书册权且垫在桌脚处,便又立刻恢复了往日的四平八稳。不想凤凰眼睛这般毒辣,一下便瞧见了……
做贼未必心虚,心虚必定是贼,是以,我坦然应道:“自然是书了。垫着稳当些。”
凤凰挑眉看我,手指一抬,蓦地那叠书挣脱束缚,一飞而起便落入他手中,眼见着满桌笔墨纸砚一时因着这桌案的长短腿噼里啪啦便要往下落,幸得我眼疾手快一下伸手托住桌腹方才稳住。
眼见着沉水乌木书案将将要将我的腕骨舌断,凤凰这歹毒的鸟儿却不管不顾,径自捏了其中一册书一扫封皮,念道:“满园春色关不住?”面色一沉,抬头睨了我一眼,伸手就着那书册又翻了几页,面色益发沉下来,最后,将书往案上一掷站起身来,“你竟用这种书垫在我桌下?”
嗳?这书怎么了?我抬头看了看被他弃在案上正摊开的一页,唔,不过是本画册罢了。不晓得这厮生的什么气,莫非……是嫌弃这春宫图画得不够精致?遂顺了他道:“二殿下若不喜欢这本,我房中还有许多,任君挑选。”
“锦觅!”凤凰挑眼看我,挑眼便挑眼,他竟然还伸手一拍案台,不啻于雪上加霜,我腕上一疼,终是没能托住那桌腹,听得乒呤乓啷一阵响,我亦被带累得身子一歪,竟是直愣愣扑入凤凰怀中。
我动了动,想要爬起来,却不想袍带被这厮身上的什么物件给挂住了,一使力,但闻一声撕心裂肺的布帛开裂声,衣裳在腰际被扯开了一个口子。
“呃……”身后有人出声,我狼狈回头,但见了听领着个花白胡子老神仙立在殿门处,二人皆木愣愣看着我和凤凰,又看了看摊了一地的狼藉,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抬着一只正欲迈入门槛的脚定于一半。
“别动。”凤凰在我耳边斥道,伸手托住我的腰将我压入他怀中。
老神仙的胡子一抖,再一抖,最后,红了。抬头看看天,低头看看地上七零八落的春宫,道:“春天来了……来了……”语无伦次地拽了了听转头便走。
春风中,只余几页龙阳秘戏之图瑟瑟翻飞。
我和凤凰大眼对小眼看了小片刻,所谓敌不动,我不动。风带起他颈侧垂落的一丝发扫过我鼻尖,突地,我生出一种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