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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尖道:“流氓军。”
孙青霞有点诧异,“流氓军?”
言尖道:“正是。‘一哨大侠’得罪的正是‘一线王’查叫天,自然不能立足于江湖,只好逃往峻峨山,却遭到‘流氓军’的伏杀,退回这儿,住进了我这家小店。”
孙青霞忍不住问:“何半好一向在江猢人事中处事圆滑精明,怎么好生不得罪,却去得罪了最不好惹的叫天王?”
言尖道:“他就是到处逢人皆为友,处事精明,人事贺融,可‘叫天王’里的军师马龙看中了他,要招揽他过去。”
孙青霞冷笑道:“以‘叫天王’的实力和势力,对何半好而言,倒是一个大好的进身之阶。查天王有了何一哨这样的强助,加上手段高蝗、讨人好感的余乐乐,还有广结权贵、交游广阔的陈贵人一旦联手,便是‘铁三角’,查叫天就如虎添翼。”
言尖道:“便是何半好硬是不肯加入叫天王一伙。”
孙青霞追问:“为何?”
言尖一味大声,并不善于言辞,说话时,有时愈说愈糊涂,幸好这时一人及时过来接了他的话:
“何半好若不加入‘叫天王’一系,至少还是个人,有时还是位大侠。若他一加入进查叫天系统里,不但当不成大侠。就连人也当不成了。”
接话的是于氏。
——“惊雷娘子念珠拳”于情。
言尖一见他夫人来了,就立即问,“她们呢?”
——“她们”自然就是龙舌兰和颜夕。
于情说话神情令人放心,“她们在一道,互相照顾。龙女侠武功高强,却怕小虫:小颜姑娘身子荏弱,不过处事较镇定些。他们洗干净后,自会上店歇着。我让他们暂住在‘贪狼阁’内。”
言尖却还是不满意:“——怎可让两道女流之辈涉险,你还是要阿丙、粉肠、西瓜、大胃他们好好照顾她们一下。”
——西瓜、粉肠、阿丙、大胃这些人,都是“义薄云吞”这店子里的伙计。
这些当然都是他们的外号。
“西瓜”,原姓宣,名翼娃,但生平好吃西瓜,一天可吃七八颗,夏天时不得抱着口西瓜在肚皮上睡得着,故人号之为“西瓜”。
然而,此人决不可小觑。他的“西瓜刀法”,能在密集快刀中轻易把西瓜籽全皆挑出,而不致砍毁砸坏了西瓜,他的刀法,简直比妙匠巧工手里的绣花针还灵还巧。
他更兼擅于“狮子滚球”大法。只要敌人给他抱住,难免全身以脉尽裂。
就算没给他扣住,只要在他劲道范围之内,也一样得给他制住,动弹不得。
话说这宣翼娃曾是有名的独脚大盗,兼且采花,但也做劫富济贫的事,并不向黄花闺女、节妇烈女下手,不守,有一次,采花采到雷纯那儿,几乎没给雷纯手上三剑婢当场格杀,幸得“六分半堂”的狄飞惊出面为他说话,才让他远遁十八星山,不许他再入江湖。
他也没面子重入江湖。
“粉肠”原姓陈,名分长。人多戏称为“粉肠”,他也不以为许,何况,他也最嗜猪粉肠。
但别看而今这陈粉肠邋遢也曾是一介名士。他曾在武林四大世家的“舞阳城”周白宇麾下当过慕僚,舞通曲艺,笙萧笛琴,无一不精,但就坏在终日夸夸,游说无根,俟周白字殁,北城不复当年,他便再也找不到明主收容,流落江湖,怀才不遇,这才遁入十八星山,暂时投造“义薄云吞”。
他终日无所事事,只善月旦文章、臧否人物,不务正业,但一身“回龙拳”的造谐,却是非同小可。
他一拳击出,声势过人,但更奇特的是,他的拳还可以中途折返,转了一个大圈,避去敌人锋锐,然后再自死角中猝击敌人,简直不止防不胜防,连接也不能接。
吃喝玩乐之外,他也自有过人之能。
阿丙倒是真名字,原姓司徒,全姓名为“司徒丙”。
这人有个特色,就是喜欢打架,俗称这种人为“五行欠打”,他谅是喜欢打人——不打人,给人打也行。
他平素无事,就喜欢撩事生非.非逼得人动手跟他打架不为乐。如此一生打下来,足足三十五年,他以实战实验丰富而成为武林中一等好手,但也因此给人群起而攻之,逐走江湖,遁入十八星山,射进“义薄云吞”,成了言尖手上一名小厮。
他来到这儿,依然死性不改,挑衅挑战如故,除了“大胃”之外,这儿几乎每人都跟他交手,打过架。
“大胃”原姓王,原名大维,因为太贪吃,而一天进食至少十二三次,次次食量惊人,故人皆称之为“大胃”。
他的确是“大胃”,他的胃也特别大。他的脾气好,不与人斗,但千万不要与他争、抢食。他只好食,若在食物上跟他过下去,他可是寸步不让。司徒丙就是天生不爱吃,人也骨瘦如柴,故尔跟王大维没有相争的理由;别的事,这王大胃都让着他。故尔打不成架。
有一次、他跟人住避难的武札大豪“蝙蝠神君”华矛为了争一块小小的虾片,竟大动干戈,这就见出了他的实力,他连施“横行枪法”、“横尸棍法”、“拦腰杖法”、“波涌桨法”,把华矛华老大爷和他十六各助拳的高手全都砸出打出“十八星山”去。
虽然,为这件事,他给言尖夫妇狠艰的责罚了一顿,到现在膝盖瘀了一大青的,肿了一大片紫的,几乎也没给言氏夫妇赶出“义薄云吞”去。
事实上,没把王大胃和司徒丙二人踢出“义薄云吞”,或者索性流放到黑龙江、满都加尔去,言尖夫妇也颇感“后悔”。
盖因“大胃”一个人吃足十二三人的食量,有段时候,因山道坍方,粮食运输一时接不上,他才饿了两个对辰,便一口掉了自己两只手指。
有天夜半,跟他同睡的“粉肠”忽然觉得床铺湿漉漉的,一摸,还以有是“大胃”撒尿,细看,几乎没给吓死:
原来一手都是血!
再看,陈粉肠可真个三魂吓去了七魄,以后都不敢再跟王大胃同床了。
原来他在吃肉。
——一块鲜血淋漓的肉!
生食!
他一面吃着,一面十分滋味的望着陈粉肠,嘿嘿的笑。
粉肠只觉毛骨悚然。
他手里还有一把刀。
尖刀。
他的右腿裤管特高,鲜血直冒。汩汩流着,他也不以为意。
他口里那块肉,就是这样给他割了来,现场生吃。
——敢情他睡到夜半,饿了,看见自己腿肉肥美,就割下一嚼了一块。
但粉肠可吓得眼绿耳屈鼻子歪:万一他真的禁不住饿疯了,对自己身上的肉也打起主意来,这还有命在!”
是以,“粉肠”对这号人物“置”而远之,并见查叫天也有外号作“叫天王”,于是也戏称他为“大胃王”。不过,吃归吃,就算大胃王饥不择食到了,你给他一粒蛋,他会连壳都一并儿吞到肚里去;你若予他一条香蕉,他也会连皮送入他口里边。
但他还是不吃人。
——宁吃自己的肉,也不伤害其他的人。
这对言氏夫妇而言,成了不赶逐此人的最大借口——同时,也是最完满的理由。
何况,除了太贪食之外,大胃王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帮手。
他什么事都肯做、愿做、且不要报酬——
——除了给他顿好吃的之外。
司徒丙就不一样了。
他是无缘无故也撩是斗非,迫得人非要与他动手打架不可。
他好打——一天不打架,他仿佛就全身发痒,痒得无技可搂、无处可依。
对这种人,言尖可制他不住了,要不是温八无给他先下了贴“降风头下火势五痹散”,恐怕言尖早就对他动了手,轰出了他的“迷城迷踪黑煞手”了。
司徒丙毕竟仍是有忌讳的,所以他也不是见人就打;至少,无辜的客人,还有不谙武功的人客,以及小孩子妇女,他一概不打。
只是,他仍太好战了,总要想出不同的方法来与人(乃至“迫人”)同他过招,以致他连“不是人”的也得千方百计与之交手。
他曾用头与牛角对撞。
还跟狒狒比赛爬树攀藤。
限鱼比泅泳。
他甚至跟蝮蛇对噬——他爬在地上,手足一概不用,只用口咬,盖因如果他施拳脚动真力,什么野牛、蟒蛇、马猴,哪样会是他对手?这样胜之,不但不武,简直无瘾,是以司徒丙坚持用对之所“长”(包括尖齿、倒刺和尾巴)来与对方“交手”。
他自得其乐。
这些奇人异士,纷纷先后到“义薄云吞”来避难,久而久之,索性便不走了,留在这家客店,成了伙计。
也成了言尖夫妇的得力帮手。
孙青霞一听这几人的外号和名字,初不为意,随而马上联想起好些江湖上的传言,以及这几年有几武林高陡然“失踪”了的轶事,不禁道。
“原来他们都窝在这里,而且都当了你的伙计。”
言尖摇着也摇手不迭:“不是当我的。”
孙青霞笑道:“你不是这儿的老板吗?”
“大家都以为是,”言尖居然道:“其实不是。”
他满怀感触的望向那书着“义薄云吞”四字的酒帘,道:
“就是这活儿——它才是我们大伙儿的主人。”
七、有人快乐有人仇
孙青霞望着那“义薄云吞”四个字,也良久未语。
院子里,一棵花树开得奇大、奇壮,但又出奇的凄美……
花落如雨。
一地花红。
天亦渐阴,雨霏霏下,聚雨中仍见阳光。这时候,院外居然走过了一只猞猁。
——就好像一个人负手踱步走过他家院前的一般信步而过,且状态悠闲。
门前有许多狗。
门外也有许多犬只,不知从何而来,所为何事,但对这猞猁,都如同视而不见,吠也不吠上一声。
孙青霞看着看着,也似很有些感触起来了。于情却道:“我早着粉肠和西瓜特别关照二位姑娘的事,小花还闹着跟他们一道玩呢。”
言尖听了,好像不甚高兴:“小花也一道作啥?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个……”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袋,但没有把话说下去。
于情也似有点不高兴,但不敢明着拂逆她丈夫的意思,只幽幽的说:
“小花就这样子,你若连朋友也不让她交,只怕来日更——唉!”
言尖也叹了一声,岔开话题,问:“那么,老丙和大胃王呢?”
于情利落的道:“这几天只怕有事,我已着他们好好看着,并通知了还住看的十一伙人有中那六伙会武的,好生提防。”
言尖倒不满意,“惊动他们作啥?还一定有事哪!这样张扬了开来,若只是一场虚惊,那就不好交持了。”
于情啐了她丈夫一口:“看你,仿佛还巴望着有事发生哪!我看,你和阿丙一样,不是技痒就是身痒,不然就是手痒了。”
然后叉转向孙青霞释疑地道:“我们得高人杖荫,在这儿开店子,自食其力,兼善他人,这正是有人快乐有仇的事。我们算是帮了些人、但自然也得罪了些人。事实上,帮的人越多,得罪的人也就越多了。帮人的忙愈大,帮的人愈重要,得罪的人也更可怕,更惹不得了。”
这个道理孙青霞明白,而且还很明白,所以他接道:“所以你们救得‘鬼仆神鞭’梁道姑,就得罪了任劳任怨。你们从‘一线王’魔掌下救了‘一哨大侠’何半好,又结怨于‘流氓军’。你们收容了‘花脸煞星’司徒丙、也形同得罪了一大群恶之欲其死的武林同道——
同样的,你们这次容我暂住,也一样等于跟‘叫天王’派系的人明摆着过不去了。”
于情道:“所以说,就凭我和外子,还没这个本事,背那么大的一只锅,找那么大的一面旗。”
言尖道:“我这‘义薄云吞’是合伙生意,我俩夫妇只是出面管理庶务的人,真正的大老板是在后头的。”
孙青霞当即明白过来,“你们指的是温八无?”
——正如“杀手涧”的“崩大碗”一样,他只是一只小伙计,真正的“大老板”还是八无先生温丝卷。
温八无也不常在“崩大碗”坐镇,他不在的时候,多由一位身形佝偻、老态龙钟的老妇来主事,只知她姓白,这白姓妇人有时身边也带有两名长工,在“杀手涧”生意最旺的时候来帮忙,孙青霞一看便知这也是身怀绝技的武林人物,只乔装打扮成平凡人物而已,但他一样自有来历,便绝不过问人家的事,只跟大伙一起称她为:“白婆婆”,连姓名也未得悉,彼此交谈不多,相交亦不深。
——若说深交,哪只有限“毒行其是”温八无。
只不过,八无先生似对“崩大碗”的业务情有独钟,近日来较多在这店铺里打点一切,甚至发生了真正的“杀手和尚”来袭的事件,加上有人在上游决堤、温八无才与孙青霞各自撤离“杀手涧”。
但言尖的回答是,“不只是他。”
孙青霞这次倒有不许意外:“哦?”
于情接道:“八无先生是其中一位。他喜欢经营食肆,加上温六迟——他则嗜办客栈驿馆;以及温约红,这人素爱养鱼;还有温兄,此人最喜收集美丽女子的容颜。这几位都是‘老字号’温家逐出门墙。或游离于‘老字号’和江湖势力之间的不羁人物,且均有不羁之才,联合了‘感情用事帮’白家的势力,组合成一个‘用心良苦社’,在武林各处、江湖各地、白山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