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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月-第2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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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剑的尖端斜斜地扬起,指住了单乌心口的位置。
单乌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的短剑默默改变了握剑的姿势剑柄压在手心,食指与中指伸直,搭在了剑身之上,继而一道剑芒顺着剑身的所向,蔓延出了将近三寸的长短。
“青莲剑意”那镜厅之中的女修看着眼前这场面,不由自主地惊呼了一声。
“我就说这个小子不是普通人。”那男修看了一眼,嘿嘿地笑了起来,“居然连青莲剑意都能唤出看来这一次,就算有玉阳子的存在,问水道长所下的封印,以及离火和问水一人一半的异种灵力,应该也会有人愿意赌上这一赌吧。”
“一个天赋不错脑子好使又敢拼命的小子,我可不觉得区区一个封印就能阻碍到他什么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需要赌运气的事情。”那女修嗤笑了一声,却叹了口气,“其实我担心的是,那些人十有会觉得自己收不起这个徒弟他在第二试中的表现如果再加上这青莲剑意,展露出来的潜力,足以碾压这一回的全部应试之人。”
“必要的时候得将这些关键汇报上去。”女修想到了此节,沉吟了片刻之后,继续说道,“这种人才,不应该从蓬莱的手中漏出去。”
“可是一旦汇报了上去,他的身份来历便会公开,而那些人同样不会轻易收徒,于是诸多人的摇摆不定之中,他十有就会成为问水道人或者玉阳子名下的弟子你可别忘了问水那一路人马的专长。”男子反驳了一句,“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或许还不如无人问津,并默默地退回凡人世界。”
“此言又是何意”女修微微一愣,她显然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些细节,“你是想说他其实是在躲着问水还有玉阳子”
“是的。”男子点了点头,同时将他方才翻看的资料展示在了女修的面前,“你看,你方才提醒我的,这个叫元媛的风火双修的小姑娘,正是当初和单乌玉阳子等一起被我们问询的,她后面的几位,这两个女孩子的来历不甚清楚,但是虹霞岛的这两个小子,十有就是玉阳子的后人这说明这些人一起在南华岛报名,其实都是有玉阳子授意的。”
“但是单乌却单单跑到了赤羽岛报名,而且那时间已经处于报名即将截止的时刻,所以他才领了这一个二十五万多的数字。”男修指点着,“要不是我打算翻看一下应试之人的总数,所以顺手翻了这最后一位的资料,我也不可能在第二试的时候就注意到他。”
“原来如此。”女修点了点头,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依我说,不如给你那位只知道闭关的小师兄递个话,让他出面先将单乌给留下来,以后再试探一下他的意图,看他对自己的前途有没有什么打算。”那男子出着主意,“当然,为了让他的成绩不至于太过夺目以至于招人眼球,我们可以将他第二试的第十八场的记录给偷偷抹去,这样一来,他所表现出的最大的潜力便只是唤起了青莲剑意而已,这种资质虽然也很了不起,但还不至于”
男子的喋喋不休让女修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于是她斜着眼睛看向那睡眼惺忪的男子,并且强制性地打断了他的话语: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其实都只为了让我将你丢脸的证据给抹除,是吧”
“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们不上报,玉阳子就认不出他来吗”
   

第三百一十七回 青莲剑意(中)
单乌虽然不是剑修,但是一直以来,也没多少人能在他的剑下占什么便宜,然而今天,他却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在剑之一道上的半吊子水准。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单乌手中的短剑已经变过了软剑,后来又变成了一柄正常的长剑,最后更是变得和他眼下正应对的这柄长剑一模一样的存在。
可是不管如何多变,单乌都无法在对面的这柄剑下寻找到破绽,更别说试图压过一头了,于是在他学着对方一剑斜挑的时候,对方的剑身横转,直接以血槽卡住了单乌手中的长剑,将那团如意金整个儿挑到了一旁,而单乌还没来得及回手,对面的长剑便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甚至微微调转着剑尖,将单乌的下颌给抬了起来。
单乌依稀看见了自己眼前站着的那执剑而立的容貌清俊的青年男子,此时正抬着下颌,斜着眼角,勾着嘴角看着自己的狼狈姿态,仿佛正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认栽退出还是打算对此再说些什么”如意金回到了单乌的手里,对面那个年轻男子亦开口问道。
“先说些什么吧。”单乌回答道。
“你倒是不知道死心。”年轻男子笑了起来,那柄长剑却离单乌的咽喉稍稍远了一些。
“其实在我的理解之中,所谓的剑意,归根到底,可以说是一团可以**于肉身和魂魄而存在的意识,能存留多久,全然是看这道意识之中的执念有多少。”单乌回答道,“而在所有的意识之中,剑修的执念可能是最强大也最单纯的。”
“嗯,倒是说到了本质,能理解到这一步,也算是有点意思。”那年轻人笑着点了点头,眉宇之间依稀流露出了一丝孺子可教的欣慰之意。
“但是有执念的,不仅仅是剑修。”单乌继续回答道,“有的时候,手无寸铁的读书人也是如此。”
“你真的看出来了”那年轻人收回了长剑,继而仰天大笑,“好不枉我等在此处这么久,总算是让我等到了。”
“著书,立作,流传后世几乎每个读书人都会有这样的念头,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写下的字千百年后都还能有人记起,诵读,甚至唏嘘感叹,似乎如此一来,自己就算早已化作荒烟蔓草之中的白骨,却也等若是得到了永恒不灭的性命,而这种执念或者化于笔端,或者凝于器物。”单乌说道,他曾经见过魏央手底下的那些读书人,甚至还让石泉学习过一二,对此可以说是深有感触,“但是当这种执念强大到能够**存在于世的话,就会被不明所以的人们归纳为剑意。”
“所以,你其实并非剑意,如果非要说的话,或许可以称为书生意气”单乌低头思考了片刻,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好,好一个书生意气。”对面那年轻人放声笑道,“现在你可以说了,你是如何看出我的根脚的”
“因为你让我看到了一柄无心之剑。”单乌回答得很是干脆,“对于专心于剑之人,他们脑子里会想的,都是如何让自己的剑的威更强大,更无坚不摧,出手之时,能带来更大的杀伤这种想法虽然粗陋直白,但是归根到底,剑也不过只是一种杀人的利器,而这种利器存在的意义便是如此。”
“可是阁下的这柄无心之剑,虽然同样地锋芒逼人,但是真放在实战之中的话说句实话,这种剑很脆弱,并不适宜于用来杀人,特别是杀大量的人。”单乌将手中的如意金再次变成了对面那柄剑的模样,并且横在了自己的身前,另一只手屈指在剑身的中间轻轻一弹,那如意金便示意性地崩散成了数片,而后重新回到了单乌的手腕之上,“你看,就是这样,很容易破碎。”
“然而,剑无心,却有傲骨。”单乌思考了一下措辞,继续说道,“也就是说,这柄剑存在的意义并不是为了杀伤敌人,而是为了证明这执剑之人自己的决心一种绝不愿意与芸芸众生同化共生的决心。”
“说得不错。”那年轻人笑着点了点头,手中的长剑化成了一缕青烟,而那缕青烟再次凝聚,居然成为了横在他身前的一把古琴。
年轻人抬头看向单乌,微微一笑,而后一振袍袖,周遭的景物在这一瞬间居然又一次发生了改变。
单乌被这年轻人带到了一处湖心亭之中,清风,朗月,亭栏之外是连片到几乎无边无际的荷叶,荷叶之间如繁星一般点缀着盛放的荷花,那些荷花素白中带着浅淡的青色,高高地挺出水面,意态优雅,亭亭玉立。
亭中有琴案,有珠帘,有香炉,有风味正佳的美酒。
那年轻人此时正跪坐在琴案之前,双手虚虚地悬在那古琴之上,而后轻轻地在某一根弦上拨动了一下。
单乌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听到的声音,仿佛是深海之中传来的龙吟,又似乎是某一柄遇主自鸣的匣中宝剑,那种锋芒毕露却被强行压抑的愤懑让他一时之间竟有些感同身受起来,只想做些什么事情来好好地发泄一番。
“劝君更尽一杯酒,与尔同销万古愁。”那年轻人按住了仍在呜咽的琴弦,轻声地吟诵了这么一句,继而单乌的视线便落在了那几乎就放在自己身边的酒壶之上。
单乌根本就分不清眼下这场景究竟是真是幻,仿佛自己的神识在这里已经完全失效了一般,但是他知道,自己正需要这壶酒,而只有这壶酒,才配得上眼前这年轻人接下来要弹奏的曲子。
于是单乌拔开了瓶塞,狠狠地灌了一口酒下肚。
单乌觉得自己仿佛喝下了一团火。
这团火顺着单乌的口腔,咽喉,一路烧进了心肝脾肺,继而这把火又再次回头,从自己的肚子里腾腾地烧进了脑子,那一瞬间的冲击让单乌觉得自己的脑子几乎就要爆开了一般。
单乌难以自控地晃了晃身子,方才扶着这亭子的柱子站稳了身形。
而那首不知名的乐曲,此时已从那年轻人的指端流泻而出。
杀伐,征战,种种刀兵相向的场面,明明应该是或热血或肃杀的基调,却偏偏被人压上了一座大山一般,沉甸甸地堵得人心里发慌。
这座山,看得见,摸得着,搬不开。
单乌撑着那根亭柱站直了身体,眯着眼睛看向眼前这万里荷塘,只觉得那些隐藏在荷叶之中的花朵看起来都是那么地虚伪与可笑,强自装出一副平和淡然的清高模样,说到底还不是靠着脚下那些腥臭的淤泥才能够苟活于此
单乌将酒壶移到了自己的唇边,迟疑了片刻之后,缓缓地又喝下了一口。
这一口让他的全身都开始发烫,血液在身体里如同洪水一般冲刷而过,汹涌的声音让他觉得自己的耳朵里似乎都出现了惊涛拍岸的声音,甚至连指尖都开始随之颤抖,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又似乎想要撕裂什么。
压抑的感觉到了极致,那年轻人伸手猛地在琴面上一拂,“铮”地一声断弦之声听得人心惊肉跳,而那琴音却陡然高亢了起来,仿佛有人正拼着哪怕玉石俱焚,也要将那座大山给撼动一二。
单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瞬间,他的世界之中便只剩下了那越来越牵动人心的琴音。
仿佛有一个人默默地站在了单乌的身后,托起了他用来执剑的那只手,而单乌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那一柄无心之剑。
那个人在单乌的身后轻轻一推,继而单乌的身形从这湖心亭中纵跃而出,如同蜻蜓一般落在一朵将开未开的荷花之上,花茎在风中微微摇曳,带着单乌渐渐挺得笔直的身形缓缓起伏,仿佛他正踏足与这片荷叶连缀而成的碧色的浪涛之中。
那年轻人的双手再次在那琴面上一按,刚刚攀至高峰的曲调骤然急停,仿佛一切都在即将面临结局之时戛然而止,没有人知道那撼山之人的下场,也没有人知道那座山到底有没有被移动些许。
“问君何解曲中意,断弦不闻酒中仙。弗如持剑断浮屠,无令漫漫蔽苍天。”那年轻人沉声念道,诗句之中满满的不平之意。
于是单乌莫名地就觉得这没有弹出来的后半段,是一首悲曲就好像那柄随时可能会崩碎的无心之剑一般。
正是这后半截未尽的悲曲,才凝就出这一道不灭的剑意,留存至今,等待着被人探寻出其中的真意。
于是单乌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那柄无心之剑缓缓地横在了身前。
一道雪亮的剑光如闪电一般划破了这荷塘上空清风朗月的寂静。
剑在单乌的手上,却并不是单乌控制着这柄剑的行动单乌此时已经成为了那一道剑意的载体。
于是,一片水浪翻涌之间,单乌脚下与周遭的那些荷叶与荷花纷纷被碾得粉碎,而这迅如奔雷的一剑,亦在这几乎高过城墙的浪涛之中冲天而起。
无心之剑变得越来越热,越来越亮,如果没有人上前阻止的话,这一剑的去势足以将天上的那轮朗月给直接劈成两半。
这绝艳惊世的一剑最终没能完成。
   

第三百一十八回 青莲剑意(下)
单乌感受到了自己手中那难以挽回的分崩离析,就好像他之前在那年轻人面前演示过的一样。
他觉得自己好像撞在了一块无比坚硬的石头上,甚至整个人都因此被碾压得几近崩溃,而后手脚都失去了知觉,于高空之中停滞了片刻之后,石头一样往着下方仍在翻滚不息的水面之上坠去。
单乌眼睁睁地看着那轮明月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于是他努力地将断手往前伸出,想要用自己的指尖再留住一缕月光,却只是徒劳无功。
单乌狠狠地砸进了水里,在那好不容易就要平息的水面上再次掀起了一团硕大的水花。
水花在掀起之后并没有落下,反而随着湖心亭中再次响起的低哑的乐声缓缓变动着形状,依稀有些人影在那水花之中出没,转眼又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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