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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光也是苦笑,只道:“我们还是尽快赶去破军那边。”
“好,我修炼有劈水术,可以入水行走。”孔雀接着把袜子也脱了下来,赤足走下青水去,却回头嘀咕,“不过镜湖里多水怪幻境,我怕这样一路过去,就算路线缩短了,一路上花的力气也不合算。还不如……”
就在那一瞬,他的话语停顿了。
“龙?龙?”他涉水冲过去,一把将那个人从青水里扶起。溯光紧闭双眼,脸上苍白地可怕,身体早已毫无知觉,在水里载沉载浮。只有血一滴滴从嘴角沁出,混合着水蓝色的长发,在青水里蜿蜒散开。
孔雀怔怔地看着这张忽然失去了生机的脸,心情沉重。
是的,他是太累了吧?这几个月来,龙风尘仆仆地奔波于云荒各地,几次身负重伤。这一次南迦密林之行,他更是亲眼见证了星主的去世,虽然孔雀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到辟天剑都已经不在龙的身侧,便可以料想那一场战役的惨烈,剑断魂散,浴血而返。
——此刻的龙,已经是强弩之末,然而却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分开了他们两个,不让他们自相残杀。这个鲛人,虽然是海国皇太子,却为了云荒在拼命啊……
“阿弥陀佛……”孔雀低低念了一句,将昏迷的人从水里背了起来,“不过,你就算要拼命,也得先留下一条命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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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什么玩笑?星主都已经死了,这事儿还要继续折腾?”
这边,沿着小道一路飞奔的清欢正在嘀咕,满肚子不以为然:“这一群人神神叨叨的,整天什么命轮,什么魔物,什么迦楼罗——要弄自己弄去,凭什么要老子和你们一起去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老子还有偌大家业要看管呢!”
清欢往自己的掌心啐了一口,用力擦了擦皮肤——随着星主的死去,那个金黄色的命轮也沉寂下去了,不再发光,不再转动,甚至也没有一丝灼热。就如同死了一样。
“真不错,这下彻底解脱了。”清欢觉得轻松无比,吹了声口哨,“以后总算不用被师门的誓约束缚,需要听从什么‘命轮的召唤’了,想干嘛就干嘛,自由自在!”
一身轻松的商人沿着道路飞奔,行出数里遇到了驿站,买了一匹马,数囊酒,翻身而上,直奔北越郡的雪城而去——在那里他还有五家商号,去年的账目一塌糊涂,该交的利润也一直拖着没有上交。既然自己到了东泽,还是得去顺路收一趟账。
清欢在马上惬意地喝着小酒,想着即将进账的滚滚金铢,想着在叶城等着自己的美人傅寿,只觉得神清气爽洋洋得意,大有从此天高地广任鸟飞的豪情。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夜来已经不在了。
“唉……”想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从慕容隽到白墨宸,自己这个小师妹在这一生里总是遇人不淑,偏偏又死心眼,不懂得放弃。为那两个人所累,她这一生到底有过多少明亮快活的日子呢?而到最后,她也没有死在天下最可怕的神秘组织的刺杀里,却死在了所爱男人们的手里——这到底是什么样令人哭笑不得的悲哀命运啊。
清欢苦笑起来,在马背上喝了一大口酒,摇头。
“哎呀!”忽然想到了一个事情,清欢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一下子顿住了手里的酒壶——兰缬剑圣的剑技,也被夜来带进坟里去了。以后剑圣一门的绝技只剩下一半传世……可惜,可惜!
“等我死后,有啥面目去黄泉见师尊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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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心里的杀机,唰的一声轻响,剑芒从银色的剑柄中再度吞吐而出。显然是在刚才那一场打斗里吃了大亏,清欢剧烈地喘息着,手里的剑芒微弱了许多,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看着眼前的情况,急速地想着脱身之计。
然而,溯光只是淡淡地横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又转过头盯着孔雀,用一种斥责的口吻道:“现在情况那么危急,怎么还和自己人打架?”
自己人?清欢一愣,露出难以理解的诧异来。
难道到了这个时候,这个鲛人还把自己当作命轮的同伴不成?——要知道当初为了阻止他刺杀夜来,自己可是毫不留情地背叛了组织,将这个“同伴”格杀于剑下!
“他娘的!能怪我吗?”听到这句责问,孔雀忍不住暴躁起来,“这个死胖子居然想半路脚底抹油走人!——剑圣门下出这种败类,我不替他们清理门户怎么说得过去?”
清欢忍不住咆哮起来:“你算什么东西?居然出言侮辱我师尊!”
两个人又忍不住怒目而视。
“好了。何必为了这些小事拔剑相向——”溯光叹了口气,劝阻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大事为重。你看,当初麒麟虽然要杀我,可是如今我还是把他当作同伴。”
“什么?这死胖子要杀你?!”孔雀还是第一次得知此事,叫了起来,“他不肯为组织出力也就罢了,难道还想背叛命轮么?”
“不错,是我干的!老子敢作就敢当!”清欢没有辩解,梗着脖子叫起来,指着溯光,“你居然要杀夜来,我管你是谁,一律杀无赦!”
“夜来?是那个第五分身么?”孔雀怔了怔。她……居然是麒麟的亲人?
“是啊,他甚至为了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对我动了手。”溯光微微咳嗽了几声,“麒麟差一点就真的杀了我了……如果不是有个人正好路过救了我,我如今可能还不知道怎么样。”
说到“有个人”的时候,他的语调起了微妙的变化,眸子里有一种黯然。
——那一刻他想起了那个救了自己的人。那个丫头将重伤垂危的他扛到了家里,养在一口巨大的铜水缸里,就如养着一条鱼一样。当他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一瞬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
被她养着的那几天,似乎是紫烟死后他过得最平静愉快的日子吧?
只是,连城易脆,一切最美好的东西都是最短暂的,转瞬即逝——就如终究逝去的紫烟,还有那个展翅飞去、再不回头的翼族女孩一样。
然而,就在他忽然失神的那一瞬,孔雀正在怒吼:“什么?他竟然对你下手!他妈的真瞎眼了么?剑圣一门传承万年,最后收了这样一个徒弟!”
清欢也暴怒起来:“妈的!你又骂我师父?信不信老子真杀了你秃驴?”
“别吵。事情都过去了,”溯光回过神来,知道这两个人都是火药一样的脾气,低声,“麒麟也是为了保护亲人才对我下手——如今殷夜来已死在帝都大火之中,我如今也好好的。事情已经结束,他应该也没有什么执念了吧?”
清欢脸色忽然沉了下来,愤怒的气焰仿佛一下子就灭了。是啊……夜来她毕竟还是死了……即便是做出了这种背信弃义的事,结果还是于事无补。
孔雀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看着清欢的眼神也渐渐缓和起来。
“人已经死了,过去的事情也都一笔勾销。”溯光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但此刻不得不对这个同伴流露出最大的善意,极力地说服他,“你背叛组织来杀我,我并不记恨。但,现在是命轮的危急关头,星主已经逝世,魔即将苏醒——剩下的事情,只能靠我们三个了。”
“星主已经逝世?!”虽然早有预感,但这个消息还是令两个人都大吃一惊。
“是。我亲眼所见,亲手所殓。”溯光微微咳嗽着,露出长途跋涉后的疲倦神情,抬手拂去了肩膀上掉落的花,“看到了么?这就是‘飞烟’,开在命轮中枢所在的地方——如今,它连同星主,都已经被冰族毁灭了。”
“冰族?!”孔雀失声,“他们……”
“是的,他们派出了极厉害的杀手,用一件非常奇诡的机械秘密潜入了云荒。”溯光低声,语音沉痛,“我一接到星主召唤,就日夜兼程赶过去,不料还是晚了一步,无法挽回这个结局……你们不知道那一场杀戮有多惨烈。”
“星辰暗淡后的第九百年,
“亡者当归来。
“魔王从地底复苏,
“血海从西汹涌而来,
“呼啸淹没大地。
“月蚀之夜,大灾从天而降,
“神祇于红莲烈焰中呼号。
“孩童的眼眸里,看到天国的覆灭。
“当暗星升起时,一切归于虚无。”
那一刻,水镜上浮现的预言一行一行地从命轮成员的心中浮起,每一句都令人颤栗——是的,星主准确地预见了自己和全族的死亡,试图召回他们。然而,一切终究还是来不及了。在他们几个赶去之前,毁灭已经到来。
“冰族怎么能杀得了星主?”孔雀震惊,“星主又到底是谁?”
“星主来自于南迦密林里的隐族,是翼族遗留在大地上的一个分支。”溯光简略地说着,只觉得精神有些不济,“这些……咳咳,实在说来话长,有了时间再慢慢细说吧——如今,咳咳,如今我们得赶紧去往狷之原。”
“去狷之原?”孔雀吃惊,“为什么?”
溯光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对同伴说出实话:“这第六个分身,只怕已经潜入了迦楼罗,来到被封印的破军王座面前了!”
“什么?!不可能!时间还没到!”孔雀霍然一震,“离三百年一度的破军觉醒日还有两个多月,第六个分身怎么可能提前到达?——而且,我们不是连最后一个分身是谁都无法预测么?怎么会知道她如今的下落?”
“这是星主最后的预言。”溯光叹息,顿了一顿,道,“那是个冰族人。”
“冰族人!”孔雀倒抽了一口冷气,不再说话——冰族!难怪这些年来他们踏遍云荒,寻找那最后一位分身,却一直杳无消息。却不曾想到那个人并不在这片大陆上,而是被驱逐在西海上流浪的异族人!
如果这一世,分身转世在冰族人里,那破军一旦苏醒,后果不堪设想。
“孔雀,你不应该离开空寂之山和狷之原那里的,”溯光低声,咳嗽着,“你一走,迦楼罗那边就更无人看管,只怕冰族人已经把那最后一个分身送入了里面。”
孔雀脸色一变,喃喃:“糟糕!如果……如果第六分身已经到了破军座前,只怕无法阻止魔的复生了!”
“是的。但无论如何,我们也要用尽一切方法阻拦。”溯光道,碧色的眼眸渐渐凝聚起来,“难道你想就此放弃,任凭魔君重生、云荒动荡?”
“当然不。我在佛前立下誓言,众生入地狱之前,自己须先入地狱。”孔雀双手合十,低低念了一句佛号,神色肃穆庄严,那一瞬竟露出一种佛相来,“九百年了,即便命轮在此时崩溃,群龙无首,我亦不会就此抽身离去,任生灵涂炭。”
“好!”溯光点头,“那我们出发吧!麒麟,你——”
然而,当两人转过身的时候,却不由得吃了一惊——码头上空空荡荡,已经没有了清欢的人影。那个胖子,居然趁着他们两个交谈的时候脚底抹油再度悄然开溜了!他走得是如此无声无息,显然是将剑圣一门的轻功发挥到了极点。
“他娘的!”孔雀这下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拔腿便要追上去。
“咳咳……算了。”溯光却咳嗽着,摇头阻止了他,“看来,咳咳,看来麒麟对命轮的使命并不认同。既然他毫无诚意加入我们,勉强也不是办法。咳咳……魔君即将苏醒,孔雀,我们还是立刻去往狷之原吧!不能耽搁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走向了渡口。
“好吧。”孔雀无奈,看了看他的脸色,“你很累么?对了,你的剑呢?你的辟天怎么——”
然而话刚说到这里,溯光整个人忽然往前一个踉跄,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辟天已经断裂了,”他低声说着,因为咳嗽而几乎无法说下去,“紫烟、紫烟也……”
“怎么了?”孔雀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他的肩膀,却发现他的肩上瘦骨支离,几乎硌痛了自己的手。他吃惊于同伴在短时间内的惊人消瘦,却更震惊地看到溯光捂着嘴剧烈咳嗽,指缝里却点点滴滴沁出了鲜血来!
“天!你这是——”孔雀连忙扶着他站稳。溯光却摇着头,断断续续地道:“不……我没事。只是、只是……咳咳,在密林里受了一点湿气风寒。不、不碍事……”
“他娘的,这哪里是风寒!”孔雀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龙,这段日子你太累了,鲛人的体质天生就弱,怎么吃得消?我看还是先别忙着赶路了,得先好好养伤。看你这样子,估计撑不到魔复苏自己先去黄泉路了!”
“我说过不要紧!”溯光却一反常态地发了脾气,咬着牙,“从东泽这里到西荒尽头,路途遥远。现在已经快三月了,为了赶时间,干脆横穿镜湖从水路走吧——”
“横穿镜湖?”孔雀对这个提议有些吃惊,然而溯光已经一脚踏入了青水里,双足在一瞬间合拢,成了鱼尾的形状,准备潜泳而去。
“好吧。去就去,最多用术法劈开水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