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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勉到了殿前的琴桌边坐下,太监送上了琴,放到桌上。陈勉整肃衣冠,动作尽量显得沉稳大气一些,刚刚殷寂离跟他说了,让他弹奏那日在书市比试之时,他弹奏的那段大别曲。
殷寂离料定陈勉那样的性子,肯定会回去揣摩那大别曲该怎么弹了,不学会是不肯罢休的。果然被他料中了,陈勉回去后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学会了这首曲子。直到弹出来,莫笑竹他们都说听着和殷寂离弹的差不多了,陈勉才罢手。而他也真正明白了,殷寂离是用一种什么心情在弹奏这样的曲子,为了殷寂离的这种胸怀和原件,陈勉感慨了好几天,对于人生也有了一些新的看法。
殷寂离刚刚对陈勉说,“若是皇上叫你弹琴,你可弹不得风花雪月,必要弹奏大别曲这种悲凉壮丽的。并且还要随口吟诵歌颂边关战事、大漠苍凉,要显得你很关心国家大事、主战、激进、豪迈、雄心万丈……等你弹完唱完,皇上估计也就倒胃口了。你处处咄咄逼人、誓要征战,他就再也对你提不起兴趣了。你若是再谏言平定四方一统中原,皇帝估计以后见了你,有多远就躲多远了。”
谁不知道陈靖晚年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昏君,喜欢的是些风花雪月的靡靡之音,最怕就是打仗动乱,陈勉觉得殷寂离这法子聪明极了,绝对值得一试。
果然,起先陈靖还兴致勃勃,但是等到陈勉这一首大别曲一弹完,他脸色都变了。
整个大殿里头鸦雀无声,几位朝臣除了辕冽、季思等知道这曲子是殷寂离即兴做的之外,其余大臣都以为这曲子是陈勉所做。
陈勉刚刚进来的时候,众武将都不太看得上他,觉得他太过阴柔,男生女相。而且众臣深知陈靖喜好,心说,得……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铁定做不成韩子高,别又来了个邓通董贤,祸国殃民的料子啊。
可一听到陈勉抚琴,群臣都愣了,好多武将更是眼圈泛红,齐王爷不断点头,嘴里喃喃,“好曲啊,好曲!”
众臣听了这曲子,不免想到了如今的形势。虽说,南景当下富庶,兵强马壮,一派的繁荣,但是这只是暂时的。周围还是群狼环伺,特别是西南藩国和北疆的外族。
时下南景名将如云,国力大盛,那些外敌却是青黄不接,正在难时,为何不去征战,将那些地方平定了?!偏要给他们时间休养生息,等到他们实力恢复了,必然攻打南景,到时候再抗争就来不及了。可偏偏皇帝安于享乐,不愿发兵,白白错失了这大好机会,现在想想,那些为了赶走外敌而牺牲的将校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们是要南景百姓世世代代的平安,而不是只有这短短几十年的享乐!
一时间,大殿里群臣叹息的叹息,抹泪的抹泪,气氛从刚刚的喜庆一下子降了下来。
陈靖觉得无趣,这陈勉光生了一张讨人喜欢的面孔,怎么那么不识趣?这若养在后宫,每日跟我念叨什么一统天下、霸业功绩,那自己岂不是要被他烦死?再说了,看他如此刚直的性子,估计也不能随了自己的愿。陈靖暗自摇头,算了,这天下之大,美人何其多,这样麻烦的还是别招惹了。
“咳咳。”陈靖咳嗽一声,道,“探花郎果然好才情,这样吧,朕封你做学士,季相爷前段时间正整理史料,准备编纂一本史书,你给他去帮忙吧?也在太学。”
陈勉本来就无心为官,一听陈靖的安排便很是欣喜,赶紧答应下来,谢了皇恩。
陈靖心说,别谢我了,你赶紧回去吧,这曲子也别再弹了,不然那群武将又该谏言嚷嚷着要打仗了。
陈勉退到一旁,抬眼看了殷寂离一眼,满是感激与佩服。
而殷寂离此时,眼珠子从左边移到右边,又从右边移到左边,不知道是在看什么呢,还是在想心思。陈勉突然想笑,殷寂离这人总是精神奕奕的,随时随地都能想出些好玩儿的点子来,跟他在一起,铁定很有趣。
而同样有这种想法的还有辕冽,只是辕冽此时不是高兴,而是担心。殷寂离眼珠子一转,他就怕着小子又出什么幺蛾子,要人命啊!
“对了。”陈靖突然说,“榜眼的官职还没封呢,赵赟可有什么想法?”
罗梓铭刚刚一颗心都在陈勉身上,生怕陈靖看上陈勉,将他抓进宫里去做了禁脔,如今一看,松下一口气来,也亏得殷寂离能想出这种馊主意来倒了陈靖的胃口。听到陈靖问他,就看了殷寂离一眼,殷寂离此时正站在辕冽身旁,趁众人没注意,踩了他一脚。
辕冽皱眉抬眼看他,就见殷寂离对他使眼色——要过来!快!
辕冽稍微一犹豫,就见殷寂离眯起眼睛——你不听话我可闹了啊!
辕冽大惊,心说,祖宗,你可别在金殿上闹,赶紧就踏前一步,对陈靖道,“皇上,我军中需要一位赞军,我看梓铭行文之间,对用兵军法甚是了解,不如就让他在我军中帮忙吧?
赵启彤一听,心花怒放,他原本就想攀上辕冽这层关系,没想到辕冽主动要了罗梓铭,也幸亏是没让他那不争气的儿子上殿,赶紧也踏上了一步,“皇上,如果能让我儿到辕将军军中帮忙,别说是赞军这样的重职,就算只是端茶倒水那也是福气。”
“哈哈哈。”陈靖笑了,“赵王怎么那么客气,二公子高才,哪儿能端茶倒水啊,既然辕将军开口了自然要答应,赵赟啊,朕封你赞军,以后跟着辕将军,好好办事。”
罗梓铭赶紧谢恩,他是真没想到自己一下子从要流亡发配变成了赞军,还能跟着辕冽处理军务,真合了殷寂离那句——前途无量!
“好!”陈靖一笑,“今日我南景得了这样三位人才,是在是大喜!三位才子每人赏赐金银布帛,稍后饮宴。朕身体不好就不去了,让孟儿招待,众卿家,喝个痛快。”
群臣谢恩,当即退朝。
下朝后天也黑了,御花园之中酒席早就摆下,陈孟转了一圈没看着齐灵来,闷闷不乐,只好端着酒杯一桌桌敬酒,而众臣则是一个个端着杯子往辕冽他们那桌跑。
陈孟好不郁闷。
酒足饭饱后众人散去,赵启彤走出了皇宫后,单独找到罗梓铭。梓铭对他恭敬行礼,赵启彤问,“你哥呢?”
众人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罗梓铭真的是次子啊?
罗梓铭早就听殷寂离说了,辕冽已命人将赵斌放回了家,就回话,“已经到家了吧。”
赵启彤点点头,道,“你心中气我么?”
罗梓铭赶紧摇头。
赵启彤叹气,“我本是觉得你大哥不争气,你那么能干,这次不行,还有下次。”
罗梓铭点头,“我懂的。”
“嗯……不过这样也好。”赵启彤嘱咐,“好好跟着辕将军做事,日后必有大出息,至于你哥,我会将他带回去,免得你们见了尴尬。”
罗梓铭又给赵启彤行礼,赵启彤便与辕冽等作别,离去了。
等人走了,众人往回走,迎面来了得到消息赶来的齐柏山和莫笑竹。
“梓铭。”众人拉着罗梓铭问,“这究竟怎么回事?”
“让你们担心了。”罗梓铭也有些抱歉,道,“刚刚我爹说的都不假,我并非罗家后人,而是过继的,那日爹给我写信,说让我帮着赵斌考试,让我自己等一年,明年再考。”
“荒唐!”季思在一旁听到了,直摇头,“如此对你岂不是不公?万一事情败露,你前程尽毁不说,他还要吃官司!”
罗梓铭笑,“也可以理解,如今他在南海也不是很顺,据说外强环伺,他很想找个靠山好保全藩国,我毕竟是从小给出去的……不如赵斌稳妥。”
“嗯。”辕珞点头,“如今算是最好的结果了……”说着,又转脸不解地问殷寂离,“寂离,你怎么猜到梓铭和赵启彤关系的?”
殷寂离耸耸肩,“聪明呐。”
“行了。”辕冽瞪他,“谁不知道你聪明,我们问你怎么知道的”?
殷寂离斜了他一眼,道,“南海地方志有记载,赵氏藩国一带,有一个让子村。据说当年藩王赵启彤在妄岭大战中不幸受伤,又被敌人围困,他的副将罗鑫背着他,翻山越岭步行了三天三夜,将他救出重围,自己却是身负重伤,险些丧命。后来罗鑫在一个小村里头养病,赵启彤与他八拜结交,誓言,‘吾妻即汝妻、吾子即汝子’。因而得名,让子村。”
众人都睁大了眼睛看他,季思捋着胡子点头,“寂离,好记性!”
“原来是这么回事。”辕冽见殷寂离一脸得意,冷笑一声,“不过是撞大运。”
殷寂离瞄了他一眼,嘿嘿一笑,踩着辕冽的脚面就踏过去了,嘴里哼哼,“叫你不服气,谁让你不看书。”
辕冽气得鼻子都歪了,辕珞在后头闷闷地笑,跟上问,“寂离,你搬进乐都府用不用人帮忙?我找人去。”
“要的要的。”殷寂离点头,“对啦,告诉贺羽,让他给我做仵作来,小兔啊,你有空给我做师爷吧。”
陈勉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小兔是叫自己。
季思笑着跟上,问,“寂离,乐都府里头的积案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你得审个一年半载吧?”
殷寂离一笑,“嗯,必然有趣。”
次日一大早,新科状元殷寂离作为乐都府尹,入主衙门,头一天,他就下令,在衙门门口贴出一张大大的黄榜,上头只一句话——来来来,乡亲们,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
一时间,乐都如同煮熟了的一锅水,沸了。
24毁尸灭迹
殷寂离上任没几天,就有很多人上门告状,他一一办理了案子,很公正,来告状的都挺满意。老老实实地做了一段时间的清知府,名气一下子就大了起来。
只是殷寂离其实是个懒人,半个月后,案子越来越少了,他就开始翻懒。
这一天,贺羽一身灰,好不容易将卷宗全部整理好了,拍着灰尘出来,就看到院子里头,一张竹榻,殷寂离靠着竹榻,手上捧着书幽幽地打着哈欠。
贺羽白了他一眼,走过去,“喂。”
殷寂离睁开眼睛瞄了他一眼,继续打哈欠。
“你是知府还是我是知府啊?”贺羽瞪他,“凭什么你睡觉我收拾卷宗到头来俸禄还是你的?”
殷寂离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屁股对着贺羽。
“你……”贺羽拿他没折,只好不理他,跑后头自己的药房里头忙去了。
殷寂离昏昏欲睡,就打起盹来。
正睡着呢,就感觉,有人在自己的腮帮子上掐了一把。
殷寂离揉揉脸,闷头继续睡。
那人冷笑了一声,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他屁股。
殷寂离就觉得动作有些暧昧,伸手捂住屁股,回头瞄了一眼,只见辕冽站在他身旁。
殷寂离一惊赶紧坐起来,问,“干嘛你?”
辕冽觉得好笑,道,“知府大人?你可真清闲。”
殷寂离往一旁让了让,看他,“你怎么来了?”
辕冽左右看了看,问,“衙门里就你?其他人呢?”
“本来也没多少其他人。”殷寂离揉了揉眼睛,站起来去井边打水洗脸。
“案子都办完了?还挺快么。”辕冽看着殷寂离将凉冰冰的水捧起来,往脸上泼,水珠子顺着白…皙的脖颈缓缓往下流,流进了衣领子里,消失不见。
殷寂离回过头,就见辕冽在那里笑,问,“你笑什么?”
“出去走走?”辕冽问。
殷寂离眯起眼睛,觉得辕冽不会无缘无故找自己出去,还走走?就问“去干嘛?”
“赌钱。”辕冽回答。
殷寂离嘴角抽了抽,道,“吃喝女票赌我就喜欢喝,除了喝酒另外的我没兴趣的,我是个正派的人!”
辕冽懒得跟他贫,拽着他往外走 。
“唉。”殷寂离挣扎挣扎,“我好歹也是知府,你想干嘛?”
辕冽不说话,拉出去,推上马车,车夫抽了一马鞭子……马车往前行。
殷寂离见辕冽上来要扯衣服,赶紧护住,“啊!我会宁死不屈抵抗到底的!”
辕冽嘴角抽了抽看着他,半晌才道,“换衣服!”说着,从一旁的包袱里头,拿出了几件衣服,扔给了殷寂离。
殷寂离接过来一看,就见是件号衣,皇城附近的守军穿的,就有些不解地看辕冽,“什么意思啊”?
辕冽道,“换上!”
殷寂离白了他一眼,换衣服,边说,“这衣服怎么那么大啊……”
辕冽见殷寂离腰那儿肥了一截出来,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道,“讲究穿吧,我小时候的。”
殷寂离一愣,看了看辕冽身上的号衣,问“这是小卒的号衣吧?你辕冽不是大将军么?”
辕冽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