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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广仿佛看到某种魔物正张开了极大的双翼,蹲踞在黑色的棺木之上。他全身一凛,巨大的恐惧让他来不及多想,两手伸到木板上一阵乱挖。木板坚固,岂是区区指甲能够挖开?生痛的感觉不住刺激着神经,越是这样,敖广抓得更急,仿佛肉体的疼痛能让他暂时忘记摄人的恐惧。
猛然“啪!”的一声,左手中指指甲从根折断,血淋淋的翻起。所谓十指关心,这一下疼得敖广全身颤抖,抱着左手跳了起来。棺中本窄,敖广一头撞在棺顶上,霎时眼冒金星,疼的几欲晕去。不过这一撞之下,倒减淡了些手上的痛楚。敖广手指疼痛难忍,忍不住又是狠狠几下撞在棺顶。
敖广虽然不会武功,但棺木本已单薄,又如此几经折腾,就听“格”的一声,棺盖翘起,露出一条狭小的缝来。一阵酸腐阴潮的气息随后涌来,虽是难闻之极,但在敖广此刻嗅来,却无疑鲍鱼而为芝兰,大喜若狂之下,肩头用力顶了几顶,棺盖终于掉了下来。敖广顾不得头上的疼痛,赶紧爬了出去。
房中散乱的摆着几具棺木,自己身在那具正当中间。
棺盖上空无他物。
敖广此时也顾不得多想,扶着墙站直了身体,就待出门。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阴森的冷笑。
敖广一惊刚要回头,一枚极细的丝线悄然缠在他的脖子上,敖广脑海中猛然闪过刚才甲板上的情形,海浪滔天涌起,铁栏宛如上古洪荒巨兽,扑到自己的身上,一种莫名的力量瞬间流窜全身,将魂魄挤出身外。
敖广用力挣扎,但终于身后的手越收越紧,一阵漆黑暖融的光闪过,敖广脑海中还残留着生之欢乐的迷思,就已经再度气息奄然了。
岳阶冲到停尸间前,房门紧锁。他哪里顾的上去寻什么钥匙,“砰”的一脚,将房门踢了开,一招云飞鸟渡,蹿了进去。卓王孙悠然立于门外,似乎整件事根本与他无关。良久,岳阶垂头丧气的出来,对卓王孙一揖到地:“郁公子真是高见,老朽愧令教诲。只是凶手到底是谁,还请公子点拨。”
卓王孙回礼道:“郁某不过是偶言误中,至于凶手是谁,如此大事,可就不是郁某一言能决的了。”说着,飘身进入房中。
就见金玉碎屑散落满屋,宝光玲珑的碎屑竟然组成一个硕大的曼荼罗像,映着几具棺木,更显诡异。
敖广浑身焦黑,单腿站在曼荼罗的正中。
他皮肤黑如枯碳,身体扭曲,一条残腿也被齐踝切断,鲜血淋漓的截口立在曼荼罗道场中,摇摇支撑着僵硬的身子,看去直如地狱变相!
他条残臂伸展开来,在头顶结了个奇怪的手印。显得硕大异常的头颅尽力后仰着,颈中鲜血已凝结成块,还是不断滴下。那面目模糊的脸上竟带着一丝期待的笑容——笑得诡异之极,宛然正如一个九岁孩童,要从母亲手中接过糖果。
卓王孙悄步走近,仔细的看了他全身一遍,突然出指,从他颈中的伤口里挑出一根还未全焦的发丝,凝目注视了良久。他的眼中慢慢出现了一点笑意,转身走了出去。
岳阶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在房外不住踱步。见卓王孙出来,急忙迎上去问道:“郁公子看过尸体了,可有什么高见么?”
卓王孙淡淡道:“正是要向岳大人请教。”
岳阶拱手道:“那老朽就先抛砖引玉了……以在下对现场的侦查来看,敖广全身皮肤被烈焰灼烤过,颈中有一条极细的伤痕,从伤口附近的肌肉形状来看,应该是被一条极细的丝线勒毙的。只是在现场中并没找到残留的凶器。也没发现任何脚印、手印,可见凶手是个极为细心的人。丝线如此触手即断之物居然能勒毙活人,又可见凶手内力之深厚。若作案者真是如此来去无踪、谨微细秘、凶狠毒辣而又武功强横的高手,那就不是老朽所能够胜任的了,还要请郁公子看在武林同道的面上,施以援手为幸。”
卓王孙淡然道:“在下援手是毫无用处,却是不知杨盟主和小晏公子肯否援手?”
岳阶顿了顿道:“这两位和案情当然最有关联,不过在下已经派人去请了。”话音未落,杨逸之和小晏已经到了门口。两人神色淡然,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尤其是杨逸之。他当然是自己走上来的,而且步履极其轻捷潇洒,脸色也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相思惊讶的看着他,他却将目光挪开了。
岳阶道:“殿下,听郁夫人说,你打伤并掠走了这位杨公子。”
小晏冷冷道:“伤是伤了。不过……”
岳阶追问道:“不过什么?”
小晏叹了一声,似乎不愿多讲,道:“请杨盟主到我房间去,原只是为了替他疗伤。”
岳阶双目神光一长,缓缓道:“这么说,两位刚才是一直呆在殿下房间中了?”
小晏道:“不是。”
岳阶的眼睛越发亮了,道:“这么说来,两位到底是去了哪里?”
小晏道:“杨公子的确不愧为中原武林盟主。我刚替他过血不到片刻,他就已经完全恢复。”
岳阶道:“恢复了又怎样?”
小晏道:“恢复了自然就不愿再留在我那里。”
此事对杨逸之来讲当然是奇耻大辱,一旦恢复功力,自然一刻也不肯留下。岳阶道:“然而殿下就这样放杨公子回去了?”
小晏冷冷道:“在下自然是愿意留杨盟主过了子时才走,只是力有未逮。”
卓王孙道:“杨盟主重伤初愈,殿下这句‘力有未逮’,是否有些过谦?”
小晏轻描淡写的道:“本来以在下那点薄才,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只是替杨盟主过血的时间虽不长,却多少有些累了,加上在下孤陋寡闻,实在没有想到杨盟主的武功已经高到了时有时无,来去无痕的地步,自然就没能留住。”他看了杨逸之一眼,道:“非但没有留住,连自己也不得不留在房中疗伤了。”
岳阶沉下脸来,道:“如此说来,两位刚才曾经交手?”
小晏道:“也可以这么讲。”
岳阶道:“这样两位子时的行迹,都无第三人可以证明了?”
小晏并不出言,竟似默认。杨逸之面色阴沉,更连看都不看大家一眼。
卓王孙叹道:“非但他们两人没有,连在下也没有。”
岳阶顿时就像被人抽了一记耳光,脸色难看之极。无论这三人之间的关系如何云山雾罩,至少有一件事情是清楚的——那就是他要三人离开大威天朝号的计划完全失败了!
不仅失败,而且凶手似乎还利用了这个计划,把本不可能做到的案子完成得轻而易举。
甚至,甲板上的每一个人都无意中成了帮凶。
窗外海风呜咽,似乎就是讥诮的笑声。
岳阶尽力止住恼怒,目光从卓王孙,小晏,杨逸之脸上一一扫过。
三人的目光都静如止水,波澜不兴。似乎无论遇到什么事,也不会让他们的神情有丝毫改变。
岳阶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他明白无论最后对手是其中的哪一个,都必定是平生未见的强敌。而对于这样的强敌,光凭他一人,胜出的机会无疑少得可怜。
岳阶缓缓将目光停留在卓王孙身上,道:“不知郁公子有何高见?”
卓王孙道:“我的高见就是该去睡觉了。”
岳阶皱眉道:“睡觉?”
卓王孙道:“夜深人静,海游无事,难道不正适合睡觉么?”
岳阶道:“血案当前,怎么可以说是无事?”
卓王孙冷冷道:“即使有事,那也是你们的事,难道为了你们有事,我也就不要睡觉了?”
岳阶似乎还要说什么,卓王孙转身就走。
岳阶伸了伸手,却终于不敢拉住他。
第二十章、枉劳人间白玉盏
接下来的两天,大船一直航行在茫茫远海之上。蔚蓝的海波泛金泻银,美丽无比。风暴终于远去,大海又恢复成了一个温柔和蔼的女主人,用阳光和微笑欢迎着天朝号上的客人们。
然而这些客人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少了三个。黄二的棺材也少了三具。他们在清晨的阳光下被葬入大海。
看着黑棺在平静的海波上越飘越远,渐成海天之际的三个小黑点,众人的脸色都异常阴沉。
棺材里的这三人生前都极不普通,然而现在也不过是白云碧波里的小黑点。在这艘离奇的客船上,生死是如此容易。谁都可能成为湿婆的下一个祭品,无论你有何等的心智武功、何等的身份地位。
六支天祭,这四个字宛如魔咒,沉沉盘旋在众人的心头。
一些海鸟在风中欢快的鸣叫,乌黑的双翼将点点朝阳的影子带到众人头上,又被微凉的海风吹散了。
步小鸾似乎感到有些冷,她纤弱的小手在卓王孙掌中轻轻打着颤。卓王孙牵起她进了船舱。
刚到走廊,就见唐岫儿和谢杉聚在屏风前,不知正在做些什么。
步小鸾偎依在卓王孙身旁,仰着头轻声道:“他们在做什么啊?”
卓王孙道:“我们可以过去看看,不过不能看得太久,你该回房休息了。”
步小鸾很乖的点了点头,两人来到屏风边。唐岫儿一直注视着谢杉的举动,也没在意两人的到来。步小鸾忍不住奇怪,顺着看去,就见谢杉蹲在第四幅屏风前,手上裹着一层白布,沾了种淡蓝的药水,小心的把屏风由下而上的擦刮着。
卓王孙似乎来了兴致,一时也没有再催促步小鸾回房。只听步小鸾怯生生的问了一句:“你们在干什么呀?”
唐岫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别吵!你小丫头懂什么?别把那个草包名捕给我嚷了过来,有他一插手,再明白的案子也越办越糊涂。〃 步小鸾还要说什么,却见谢杉突然停下了,一脸惊讶。
唐岫儿问:“怎么了?干么停了?”见谢杉一言不发,连忙凑了过去,就见屏风右下脚依稀露出几个字,赫然有两个就是“谢杉”!
谢杉清秀的脸顿时毫无血色,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唐岫儿低声骂了句:“没用!”一把夺过谢杉手上的白布,三下两下将整个屏风抹拭干净。
一面森绿的曼荼罗图象显露出来,曼荼罗下一行血红的大字:“子时、谢杉、玄四。”拳头大的字以猩红的颜色刺出,看去极度的触目惊心。谢杉踉跄后退,似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画面上一片阴郁惨淡,青碧的颜色刺出的大片林木,构成一个狞恶的曼荼罗。林木中站着一尊无头僵尸,被藤蔓纠缠着。僵尸的双手捧在胸前,手中赫然竟是他自己的头颅!
那颗头颅已经被藤蔓撕扯得扭曲变形,唇边却带了丝讥诮的笑容,似乎面前更有无比的大苦在折磨着世间之人。粘稠的液体不断的从他的眼中滴下,在他的脚边化成新的藤蔓,缠绕撕扯着他的躯体。
阴沉的走廊似乎被这种森绿的颜色灌满,那些粘稠的汁液仿佛就要破壁流出,黑暗深处仿佛隐约传来头颅尖锐的笑声。
步小鸾“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卓王孙挥袖遮住了她的目光。唐岫儿虽然自命胆大,却也忍不住退了两步。
卓王孙踱上前去,仔细打量那扇屏风。步小鸾颤声道:“这画好可怕。”
卓王孙淡淡道:“不过是画,有什么可怕的?你越去想,它自然越可怕,你若是不去想了,它们也无非是些颜料和木头。”
只听后面有人微叹道:“只怕不是人吓人这么简单,天地之秘,不是人力可穷的。”卓王孙知道是小晏,他回过头去,淡然道:“论到博闻强记,那自然还是要请教殿下了。”
小晏似乎完全忘了那天在甲板上对相思的所为,若无其事的轻叹道:“这副曼荼罗主杀戮,行祭之法在六支天祭中乃最为诡异。无人可知第四界天主是如何向湿婆的第四化身兽主献祭的。只知道……”他摇了摇头,轻声道:“此天祭图一出,杀伐之气充塞天地,万兽暴虐性起,互相残杀,直到血没天界。但是出现在天朝号上,就不知是何等征兆了。不过从画下留字来看,似乎是说下一个应祭者,将是谢公子。”
谢杉强笑道:“谢某并非弱质女流,也不是那贪婪财宝之辈,凶手时间地点说得这么明白,难道谢某就坐以待毙不成?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总不能让二位看低了。”
卓王孙揽着步小鸾向房间走去,长叹道:“你已经死了。因为你已经怯了!”
谢杉脸色苍白的坐在房中,不时叹息一声。唐岫儿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看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忍不住道:“看你平时吹得何等英雄了得,给人家写了个名字出来,就吓成这个样子,要叫我哪个眼睛看得上呢?”
谢杉道:“可是之前几个人都就这么死了,唉,没想到这次出来就惹出这么多事,要是我爹知道……”
唐岫儿秀眉一轩道:“又来了!别人给他唬住了,那就是该死。我们唐家若是也怕了这些江湖宵小的伎俩,蜀中唐门以后再怎么在武林中立足?”
谢杉叹了口气,道:“你自然是唐门的,我哪里有这么威风。”
唐岫儿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