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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就在江湖中大多数人或自愿或被迫地参加辉煌门左右两大护法的夫夫喜宴之时,远在千里的魔教却遭受了一场惊天浩劫。
以雪衣侯为首的五万大军以雷霆之势清剿睥睨山。不过六个时辰,魔教总部便被血洗一空。
明尊和三位魔教长老因为正在赶去辉煌门的路上而逃过一劫。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朝廷随后便开始向魔教在各地的分坛和商行下手。
但是各地分坛和商行仿佛早有默契,各个人去楼空,连账簿和钱财都被转移至他处,朝廷搜寻无果,只能暂时封铺了事。
一个月后,雪衣侯回京述职,得圣上钦点为诛魔大将军,全力缉拿魔教余党。
于是,一场更大更急更寒冷的暴风雪在江湖上刮起!
背叛有理(一)
岁末,霜寒,刺骨。
冯古道缩在屋檐下,拼命地想将身上这件半新不旧的大氅扯拢些,好遮挡对穿整条弄堂的冷风。
雪衣侯府的下人冷眼看着他在那里又蹦又跳又跺脚,好似在看卖杂耍的猴子。
他来来回回又兜了好几圈,终于忍不住道:“兄弟,能不能进去看看,侯爷的客人走了没有?什么时候见我?”
下人冷笑道:“侯爷要见你的时候自然会见你。和客人走没走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只请你帮我去看上一眼就好。好歹让我知道还要等多久。”
“能等侯爷是你的荣幸,多少人都是这么等着的,就你矜贵?”
冯古道连讨了两个没趣,只好缩着袖子继续在那里蹦跶。
又过了会儿,天更暗了。
冯古道又冷又饿,几乎想甩袖子走人。
正在这时,先前将他领进门的侯府里大总管宗无言终于慢吞吞地走出来,“冯先生,侯爷要见你。”
冯古道吸了吸鼻涕,缩着脑袋道:“侯爷准备晚饭了吗?”
宗无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先见了侯爷再说。晚饭我自会叫人准备。”
得到了晚饭的承诺,冯古道这才心甘情愿地往里走。
宗无言走在他前头,无声地递给他一块丝巾。
冯古道拿着手巾看了半天,才意识那是他给他擦鼻涕的。
那时两人已经到了屋前。
宗无言让他在门口等候,自己前去通报。
于是,门一开,一阵暖风拂来。
冯古道正好用丝巾裹住鼻子,狠狠地擤出鼻涕。
那仿佛用尽身体全力的嘶声擦着正要进门的宗无言,传到屋子的深处。
过了会儿,宗无言出来了,脸上满是无奈。
冯古道眼睛一亮道:“侯爷要见我了吗?”
“侯爷让我先带你去沐浴更衣。”
“……”侯爷真是太体贴了。冯古道决定暂时忘却自己被抛却在寒风中独占了一个多时辰的事。毕竟,不管侯爷让他去沐浴更衣的原因为何,能够在这样的天气泡在这样温热的水里,总是件让人愉快的事。
冯古道喜滋滋地洗着澡,任由那一个个如花似玉的丫鬟们在自己的身上撒着各种东西。
洗了会儿,体内的寒气便被驱得差不多,他准备起身,却被两个丫鬟合力按了回去。
“要多浸一会儿才入味儿,你急什么?”其中一个丫鬟娇笑一声,随手又撒了几粒东西下去。
冯古道呆了呆道:“入味儿?敢情你们把我洗干净了,是为了煮着吃?”
“呆子,谁要吃你?”丫鬟嘴里这么说着,眼睛却不忘向他抛了个媚眼。“我们家侯爷最讨厌脏乱,要不是你还有用,光是在大门口擤……”她用袖掩住嘴巴,咯咯笑了半天,才道,“大总管让我们告诉你,一会儿见了侯爷一定要体体面面,恭恭敬敬,要再出这样的纰漏,你就想好把坟搭哪儿吧。”
冯古道嬉笑道:“要真是搭坟,定然搭在诸位妹妹的闺房旁边,死在温柔乡,也算值了。”
另一个丫鬟突然啐了一口,“活得不耐烦了?在胡言乱语,小心我告诉侯爷,真的杀了你。”
冯古道见其他丫鬟都吓得低头,无趣地撇撇嘴巴,不再说话。
一个澡足足洗了半个时辰。
冯古道带着身泡得又红又皱的皮肤,好不容易从浴桶里爬出来,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得一干二净,“大总管先前答应过我会准备晚饭的。要不先让我吃几口垫垫肚子再去见侯爷?不然见到一半,我就昏过去了,对侯爷英明有损。”
先前凶巴巴的丫鬟道:“你若真的昏过去,怕是也不必醒了。”
……
冯古道再次收声。
再次来到屋外,他有些后悔没有将那件大氅一起带过来。
夜间风冷,吹在身上像刀子刮似的。
幸好这次宗无言出来的很快,“进来吧。”
冯古道松了口气,缩着身子跟在他身后。门前竖着面屏风,猛虎下山。
绕过屏风走了大约十几步,宗无言停下道:“侯爷,冯古道来了。”
冯古道偷偷地抬起头,正好迎上一双如墨玉般漆黑明亮的眼睛,眼睛镶嵌在如白玉般光滑白皙的面庞上,静静地望着他。他的眉毛不粗,却很浓,如剑般扬起,使得整张脸笼罩一片难以言喻的肃杀。幸好眉角的红痣削弱了几分脸上的煞气,多了几分妩媚和妖冶,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但不凶神恶煞,反而漂亮惊人。
冯古道敛容,恭敬地上前行礼道:“见过侯爷。”
他半倚在榻上,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望向“人带上来了吗?”
门开了。
风从屏风的两边吹进来,冯古道身体一抖,莫名地觉得不安。
惊慌的脚步声从门外细碎地踩进来。
冯古道看着那个在他沐浴时和他调笑的丫鬟无措地跪在地上。
雪衣侯淡淡道:“打十个板子,撵出去。”
冯古道心头一震,直觉此事与他有关。
果然,那丫鬟哭着求饶道:“侯爷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下次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宗无言见雪衣侯皱眉,立刻差人将她拖了下去。
“你知道她犯的是什么错?”雪衣侯微微一笑。
冯古道踌躇着说真话还是假话。
雪衣侯不紧不慢道:“答错了,她的十个板子你挨。”
冯古道道:“她不该和我调笑,更不该引我调笑。”
雪衣侯道:“你应该知道,只要你刚才答错,她就不必出府去了。”
冯古道道:“十个板子非同儿戏,能不挨还是不挨的好。”
“你果然卑鄙。”他缓缓坐直身子,定定地打量着他。明明是一张俊秀的脸,偏偏带着违和的猥琐。他嘴角一扬,似笑非笑道,“不过若非你够卑鄙,出卖魔教,魔教也不会土崩瓦解得这么快。”
“能够为侯爷效力,是我毕生最大的荣幸。”
“那你知不知道,本侯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雪衣侯道。
冯古道道:“侯爷俊美无双,天人之姿,最想做的莫非是找个美丽绝伦,同样天人之姿的雪衣侯夫人?”红粉佳人,又哪个男人不爱呢?
“冯古道。”雪衣侯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就算本侯现在用得着你,也不等于本侯不会杀你。”
冯古道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正色道:“侯爷此刻最想做的,应该是杀明尊。”
“错。”雪衣侯不屑地轻哼,“他在本侯眼里,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你觉得本侯会为他大费周章吗?”
“当然不会。”冯古道很狗腿地应道。
雪衣侯故意找茬道:“那你为何做此猜测?”
冯古道脸色不变,道:“我放屁。”
……
宗无言很想用帘子把他的嘴巴堵上。
果然,雪衣侯冷冷地瞥了冯古道一眼,“想要在我手下做事,先要把满嘴的臭气给去了!”
他扁了扁嘴巴,往后退了半步。
雪衣侯道:“做什么?”
“怕熏着您。”冯古道道。
……
雪衣侯的拇指轻轻地擦过食指指腹,半晌才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猜中我此刻最想做什么,我就放你一条生路,不然,我就杀了你,曝尸荒野,做那些恶狗的盘中餐。”
冯古道身体微微一抖,思索良久,终是抬起头,咬牙道:“侯爷此刻最想杀了我。”
如果雪衣侯手里有剑的话,说不定真的会桶过去。但是他手里没剑,现在去找剑也太麻烦,所以他只是慢慢地转过身,坐回榻上,“你说我应该是遂了我的愿,杀了你好呢?还是算你猜中了,放过你好呢?”
“那当然是放过我。”冯古道答得理直气壮。
雪衣侯看着自己手指上的玉扳指,“理由。”
冯古道赔笑道:“好歹还有些用。”
“哦,比如说?”
“明尊藏身的几个地方,我都知道。无论要杀要抓,但凭侯爷一句话。”
雪衣侯道:“冯古道,你本是明尊最得力的亲信,因何反叛他?”
“我祖上本是书香传世,奈何在路上遇到贼寇才家道中落。加入魔教、助纣为虐乃是情非得已。祖训摆在床头,我夜夜奉读。忠君、奉孝、行德、自律,我不敢忘,却又不能不忘。若非侯爷……”
雪衣侯冷冷地截断,“我只听实话。”
“我想当官!”冯古道转得很快。
“好,我便许你个五品官做。”雪衣侯也答得爽快,“但是,你必须助我生擒明尊。”
冯古道想了想道:“那暗尊呢?”
如今明尊在暗,暗尊在明,抓暗尊远比抓明尊容易得多。
“暂且不动他。”
冯古道小心翼翼道:“侯爷能否示下,为何要活捉明尊?”
雪衣侯噙起一丝微笑,“这个答案,本侯等着你来说。”
冯古道:“……”那他一点都不想知道了。
背叛有理(二)
摊开地图,冯古道大笔一挥一挥又一挥,圈了十七八个圈。
雪衣侯冷眼看着他,“你想让本侯找个十年八载吗?”
“侯爷英明神武,智谋过人,本人要十年八载,侯爷用三年两载也就差不多了。”冯古道放下笔,陪笑道。
雪衣侯道:“不如本侯令人将你浸泡在水中,用柴火在下面烧,直到生擒明尊再捞你出来?你看如何?”
冯古道干咳一声道:“我觉得相当的……不如何。”
“哦?”
冯古道道:“我一年只洗三回澡。就算刚刚大洗了一次,也只洗去最表面的那层灰而已。所以实在不是大宴宾客,酒肉会友的佳肴啊。”
“一年只洗三回澡?”雪衣侯脸色不佳。
冯古道自豪地笑道:“不错。自从我长大能自己洗澡之后,就一年洗三次了。”
“那你没长大之前……”
“三年洗一次。”
……
雪衣侯闭了闭眼,嫌恶地挥了挥手,“站得远点。”
“是。”冯古道恭敬地弯腰,然后慢慢地腿了三步。
雪衣侯觉得呼吸顺畅了些,“本侯刚才说到哪里了?”
冯古道老老实实道:“站得远点。”
“……之前。”
冯古道回忆了下,“一年只洗三回澡?”
雪衣侯眯起眼睛,轻柔却又一字一顿地唤道:“冯古道。”
“在。”冯古道上前一步,想了想,又退后半步,又想了想,又上前一小步,再想了想……
“冯古道。”剥去轻柔的外衣,他的声音里充满威胁。
冯古道不敢再前前后后地乱晃悠,两只脚立定,一抬头,雪衣侯却走下来了。
“本侯想杀了你。”他神情淡淡的,但是双眼的杀意毫不掩饰。
冯古道道:“侯爷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哦?”
“我娘给我洗澡的时候也这么说。”
雪衣侯不着痕迹地退后了半步。
“而且,明尊也这么说过。”
雪衣侯慢慢地消融去杀意,冯古道每次总是能在他想杀他的时候,漫不经心地提起自己的用处,让他欲杀,又不忍杀。“他说什么?”
“他说。如果我再敢一年才洗三次澡,他就把我杀了。然后把尸体埋在土里当花肥。”
雪衣侯冷笑道:“他真是有雅兴,居然舍得抽时间种花。”
冯古道叹气道:“因为他有很多手下,所以他能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不想做的事情交给别人就好。”
“你做了很多他不想做的事?”
“不多。每个月最多一百来件。”
“他很器重你。”雪衣侯用的是结论。能者多劳,自古居上位者,哪一个不是把手中重要的活儿交给自己最亲信的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臣岂非都因此而来?
冯古道闻言,不但不觉羞愧,反而得意道:“不然我又怎么能和侯爷里应外合,使得魔教大败呢?”
“所以他现在一定很想杀了你。如果以你当诱饵的话,他说不定会出现,也省去我找他三年两载的麻烦。”
冯古道脸色微变,干笑道:“侯爷曾答应过我,会保护我的周全。更何况,侯爷刚刚还许诺给我一个五品官做做。”
“我的确许诺过你,若是能生擒明尊就许你个官做,但是……”雪衣侯悠然道,“我没说过用何种方式来生擒明尊。万一,你不幸在生擒明尊的过程中,英勇就义……”
冯古道脸色一白。
“我就请圣上追封你个五品大员,也算全了你的心愿,我的承诺。”
冯古道抱拳道:“我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为侯爷捉住明尊。”
雪衣侯不置可否。
“其实对于明尊的藏身处,我已有了大致的目标。”冯古道顿了顿,见雪衣侯脸上仍是没什么变化,又接着道,“无须三年两载,最多……”他咬了咬牙,“三个月。”
雪衣侯这才微微一笑道:“当初你通过无言投靠本侯时,本侯就知道